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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鉴于戏剧翻译具有现场性和即时性的特点，要求译者运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在短时间内塑造出典型形象并深刻传达主题。本研究以王实甫《西厢记》、许渊冲和Stephen H.West与Wilt L.Idema合译的两个英译本为语料，自建平行语料库；同时建立《罗密欧与朱丽叶》作为类比语料库，检验译文的语义韵倾向为提供参照。结果发现，许译本在同现关系的语义韵倾向上更贴近原文；Stephen合译本与原文的差异性更显著；在文化缺省的重构上，双方都采用了不同的显性处理方式重构语义连贯；两译本均表现出较为理想的目的语戏剧语言规范的同时，显示出许译本连贯性更大的倾向。
关键词：戏剧翻译；语义韵；基于语料库的翻译研究；西厢记
[中图分类号]H31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2831（2015）02-0150-5 doi：10.3969/j.issn.1006-2831.2015.01.040
1 . 引言
戏剧翻译不仅停留在语篇表层语言成分之间的转换，实现语篇深层的语义连贯是迎合译语读者的审美习惯和接受能力，使其正确把握人物形象、抓住戏剧主题的前提所在。在戏剧文体特定的语境中，语义关系的不同体现方式往往具有不同的诗学价值，要求译者在尽量不损害原文表现方式的基础上，再现语义的整体连贯。另外，词语与搭配词共现时往往会体现出一定的语义倾向，这样在翻译过程中会导致一种惯性的缺省式联想，鉴于舞台表演的即时性和现场性对戏剧翻译的制约，译者必须采用适当的翻译策略弥补文化缺省现象下出现的意义真空，来平衡译语读者获得与源语读者的关系以起到连贯性效果。
2 . 研究背景
2 . 1 语义韵的内涵
“音韵”这一术语是Firth提出并用来描述跨音段语音色彩，在此启发下，Louw创造性地提出了“语义韵”，并将这一术语定义为：一系列相近的、较稳定的搭配词建立起来的语义形式，通常具有肯定的或否定的语义特点，其主要功能是表达者或作者对某一语用情况的态度（2000），从语用角度出发揭示了语义韵的评价功能。Stubbs把语义韵定义为“词语搭配的特殊现象”（1996：176）。语义韵可划分为：消极语义韵、积极语义韵和中性语义韵。当节点词多与表达正面的、积极的搭配词共现，这类节点词称为积极语义韵，相反为消极语义韵，如果与节点词共现的既有表示积极搭配词，又有消极的搭配词，则这一类节点词称为中性语义韵。Sinclair首先将语义韵研究与语料库语言学相结合。他认为词汇的意义与其使用的环境关系密切，实际上就是词汇的搭配意义，即语义韵（1991：122）。语义韵和语义趋向（semantic preference）是基于共选研究提出的扩展意义。Partingon为语义韵提供了新的定义“超越单个词界限的隐含意义色彩的扩散（1998：68）。 Huston和Thompson强调语义韵的语用功能与语言使用者的态度、立场、观点或情感取向（2000：5）。每一位语言学家都使得语义韵的研究更趋向于全面。
2 . 2《西厢记》及其两个英译本
本文语料选择的是元代王实甫的《西厢记》，两个英译本分别为中国学者许渊冲（2000）的Romance of the Western Bower和西方翻译家Stephen H.West与Wilt L.Idema合译（1995）的The story of the West Wing。《西厢记》以五本二十一折的长篇巨制及若干折由数人轮唱的特色，表现了通过人物独白或对白形成的语义连贯在整个结构规模中的重要性。其两英译本是从上世纪30年代起《西厢记》七个英译版本中以王实甫版本为蓝本全文译出的两个版本。Stephen合译本忠实原文，是典型的学院派译本；许渊冲追求优美韵文，尤其在曲词翻译方面造诣颇深，让译语读者感受到原文的音韵之美。
3 . 研究方法
首先，以《罗密欧与朱丽叶》（以下简称《罗》剧）为两英译本的参照系，建立类比语料库，因为两个戏剧均是关于男女主人公冲破家庭束缚、追求自由爱情的经典故事，人物之间的相互关系和矛盾冲突有一定的相似性。根据Coh-Metrix中LSA（Latent Semantic Analysis）的相关数据，对比分析两英译本的语义韵使用情况。其次，以王实甫《西厢记》及两英译本为语料，自建英汉平行语料库，定量定性分析同现关系的重构：将预处理后的语料采用句级对齐的方式，建立平行语料库，对原文分词化处理，在AntConc中获取词表，确定节点词；根据MI值（mutual information）大于3确定节点词与搭配词的强搭配关系，分别统计三个文本中所有节点词的强搭配词语；根据Stubbs（1996：176）将语义韵分为消极（negative）、积极（positive）和中性（neutral）三类，统计出每一节点词强搭配词语的语义倾向，由卡方检验原文与两英译本各自的差异显著性。
4 . 数据统计与分析
4 . 1 两英译本与《罗密欧与朱丽叶》原文的连贯性比较
Coh-Metrix是基于网络的文本分析工具，主要测量语篇的连贯性。在变量提取过程中，Coh-Metrix利用了计算语言学领域的潜伏语义分析法（Latent Semantic Analysis）。该方法并不依赖文本的表层特征，而对文本中各部分之间的语义相关性进行分析（Vollmer，2002）。
提取与本研究相关的3个参数：相邻句子间LSA（LSA sentence adjacent）、所有句子间LSA（LSA sentence all）、段落间LSA（LSA paragraph）。三者都由LSA余弦均值表示，当余弦值接近1时，则表明句子或段落间有较大的语义相关性，可以断定二者在讨论同一命题或相似命题，因而具有较大的连贯性。这一参数的计算不依赖于文本的表层特征。 鉴于Coh-Metrix对测试文本容量的限制，从三个文本中随机抽取了情节类似的片段进行统计，类比语料库LSA统计结果显示：从两译本LSA余弦均值与《罗》剧的相似性，首先可以肯定二者均表现出较为理想的目的语戏剧语言规范。纵向观察，与《罗》剧所有句子间语义相关性最大相比，两译文在段落方面的连贯性更强。横向对比来看，许译本的语义连贯性更符合目的语戏剧语言特征，但总体上仍有一定的差异，二者仍有提升的空间。
4 . 2 高频节点词的语义韵分析
首先，根据原文词表，确定节点词为“夫人”、“崔莺莺（姐姐、小姐、莺莺）”、“张生（先生、小生、秀才、张君瑞）”、“红娘（小娘子）”；在ParaConc中，许译本中相对应的节点词为“Madame（mother）”、“Yingying（Mistress、daughter、lady）”、“Master Zhang（Master、Zhang Junrui、Zhang Gong）”、“Rose（maid）”；Stephen合译本中相对应的节点词为“old lady（madam、mother）”、“female（sister、daughter、young lady、missy、young miss、young mistress）”、“male（student、Zhang Gong、Junrui、Zhang、master）”、“crimson”。
这4个高频节点词及相应的形式正好代表了剧中的主要人物——夫人、崔莺莺、张生、红娘。《西厢记》最突出的艺术成就之一就是成功地塑造了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王实甫按照每个人物的地位、身份、教养以及彼此之间的具体关系，在提及每个人物时所用词汇的感情色彩各有差异。因此，从四位代表人物的角度出发，考察原文中同现词语的语义倾向在译文中是否很好地进行了重构，实现原文的语义连贯。
根据原文节点词，在AntConc中得到搭配词语（跨距左4右4，最小共现频率为2），导入词语搭配计算工具筛选出的强搭配词语译文节点词的强搭配词语。通过统计“lady”和“daughter”的强搭配词语可以看出，王实甫所运用的语言既符合人物性格，又适合舞台演出，在戏剧性和性格化方面取得了突出成就。许译本中“lady”的2.50%强搭配词语显现出消极倾向，23.75%是积极语义韵词语；而Stephen合译本中“daughter”的积极语义韵词语只占1.56%。从表2中的词语发现，许译本更多地使用积极语义韵词语，表现莺莺大家闺秀的形象及其唱词的优雅、多情；而Stephen合译本在描绘莺莺时表现出消极倾向，与原文人物形象不符。
原文对四位人物（夫人、崔莺莺、张生、红娘）更大的语义倾向分别为：消极（5.53%）、积极（5.14%）、消极（5.93%）、消极（5.84%）。许译本对四位人物更大的语义倾向分别为：消极（17.57%）、积极（9.21%）、积极（21.90%）、消极（9.64%）。Stephen合译本中的表现是：积极（9.76%）、消极（5 . 7 5 %）、积极（11 . 8 7 %）、积极（7.69%）。显然，Stephen合译本在勾勒四位人物时表现出与原文完全相反的语义韵，而许译本中，只有与“张生”共现词语的语义韵与原文相反。
为了更直接地展现语义韵特征，从横向进行对比，Stephen合译本每位人物的积极和消极语义韵词语间差异很小，这一特征与原文十分吻合，人物整体形象出入不大。可见，Stephen合译本正是保持了不同语义韵词语间的差异值，使其在与原文相反语义倾向的情况下同样重现语义连贯。许译本中，前两类主要语义韵词语间的差异相比之下略显更大，使人物个性在与原文语义倾向一致的前提下更加鲜明，大大提高同现关系重构的清晰度。
最后，对三文本中四位人物语义韵对比，卡方检验结果表明许译本在消极、积极、中性三类语义韵中，与原文的差异显著性，即p值分别为0.309，0.038，0.000（p<0.05），Stephen合译本与原文的p值分别为0.003，0.000，0.000。与Stephen合译本相比，许译本与原文差异更小，即其语义韵律更切合原文的语义韵特点，其中只有中性语义韵与原文差异极其显著，但这类词语对原文感情色彩的再现影响不大，不构成异国文化下对人物性格理解的障碍；而Stephen合译本的语义韵律与原文差异都非常显著，译文中人物形象的定位不及原文透明化，其中蕴含的感情意义在词汇选择中没有很好地体现出来，与许译本对原文同现关系的重构有一定的差距。
4 . 3 个案分析
鉴于戏剧作品的现场性和即时性，刻画每个人物的共现词语要能够有效强化观众对各个人物形象的认识，分辨人物之间的关系。以上数据表明，四位人物在三文本中的语义倾向不尽相同，相比之下，许译本语义韵词语间的差异更加明显。分别跟踪四位人物在文中语义韵的表现：
例1（示例加粗部分为积极语义韵词语，斜体为消极语义韵词语）：
【夫人云】小贱人，为甚么不跪下！你知罪么？
许译：Madame Cui says： You little wretch！
Why don’t you kneel down？ Won’t you confess your guilt？
Stephen合译本：（Old lady speaks：） Why don’t
you kneel down， you hussy？ Do you know what crime you are charged？
原文中与“夫人”搭配的多半是消极语义韵词语，例1为典型示例。两个译本与原文语义倾向一致，但对人物形象的表现程度略有差异。“wretch”是戏谑语，带有调侃、开玩笑的意思，语气较轻；而hussy指“轻佻的女子”，贬义较强。“小贱人”是老夫人对红娘的称呼，虽有愤恨之情，却无蔑视之义，结合二人关系，“hussy”显得语气过重。其次，对“你知罪么？”的翻译，许言简意赅，气势逼人，以反意疑问句的强烈语气表达老夫人的气愤，符合其唱词严肃、有压倒性气势的风格。而Stephen合译本是在询问“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么？”，以一般疑问句要求红娘知错认罪显然没有反意疑问句效果强烈；并且“crime”倾向于严重的犯罪行为，又缺乏“guilt”内疚之意，老夫人虽固执蛮横，但并非真的说其犯罪，要送至衙门惩罚。 例2：
【青哥儿】成就了今宵欢爱，魂飞在九霄云外。投至得见你多情小奶奶，憔悴形骸，瘦似麻秸。今夜和谐，犹自疑猜。露滴香埃，风静闲阶，月射书斋，云锁阳台；审问明白，只疑是昨夜梦中来，愁无奈。
许译：
Tune： A BLUE SONG
I have completed my happiness tonight；
Beyond the clouds my soul seems in flight.
I have met you so full of love， at last，
Though I’ve become so lean and pined away so fast.
The happy union of tonight still seems untrue，
But on the earth there’s fragrant dew，
Over the lonely steps the wind dies away，
Into my cabinet the moon sheds its ray.
I see so clear our trysting bower
Still sweet with shower.
How can it seem
You came last night in dream？
Stephen合译本：
“Qing ge’er” （Student sings.）
We’ve consummated tonight’s， tonight’s joyous loving；
My soul has soared beyond welkin’s， welkin’s clouds.
From the moment I saw you， my passionate darling，
My emaciated carcass has been thinning to a hemp stalk；
Tonight’s harmonious concord—I still can’t believe it.
Dew drips on fragrant dust；
The wind is quiet on still steps.
Moonlight shoots into my study；
Clouds lock away the Yang Terrace.
I ask for a clear answer；
I still believe you’ve come in last night’s dream—
Oh， stubborn sorrow！
例2为张生与莺莺西厢幽会后的一段唱词，两译本积极/消极语义韵词语出现频率与原文相反，Stephen合译本两类语义韵词语间的差异与原文更相近，例2符合数据分析结果。之所以有这样的结果，首先，两译本对原文积极词汇都翻译得较细致、丰富；对部分特定语境下可能转化为积极语义韵的中性词语也偏向于译成典雅优美的词汇，例如“多情”分别译为“love”“passionate”；相比之下，二者涉及消极词汇时笔墨甚少，如许译本中“憔悴形骸”译为“become so lean”，“愁无奈”直接不译。因此，译文语义倾向与原文相反，二者更加突出张生对爱情的诚挚、热情，一个痴情的书生形象跃然纸上，褒贬全融化在幽默诙谐的情趣之中。
其次，许凭借深厚的中国文化底蕴，为突出原唱词所要传达的张生和心上人在一起后开心而又担忧眼前一切真实性的复杂情感，保持整个唱词深情、充满爱意的基调，他避免使用如Setphen合译本中“carcass”“sorrow”等色调过冷的消极词汇，多以中性词代替或省略不译，使两类语义韵词语的频率悬殊较大。而Setphen合译本更加忠实原文，是典型的学院派译本，在缺乏东方文化熏陶下，对唱词背后蕴含的人物真实情感表现不够传神，忠实于原文字面的翻译是其两类语义韵词语差异和原文接近的原因之一。
上述可见，许更加注重戏剧语言的性格化，再现了王实甫对各种色调语言——豪放的、婉约的、本色的、华美的完美驾驭，使四位人物再次成为不朽的艺术典型。
5 . 结语
戏剧是一个庞杂的系统，戏剧翻译是两种语言、两种戏剧文化的交流，是作者和译者、演员和观众之间对戏剧作品深刻内涵的交流。当作品穿越本国语域的边界，进入其他国家的语域时，其联想意义将不可避免地发生损失，通过语义韵可以比较直观地看到这个过程的产生。研究结果显示，LSA中余弦值的相关数据在肯定两译本均符合目的语戏剧语言规范的同时，表明许译本连贯性更大的倾向。许译本在同现关系的语义韵倾向上更贴近原文，词汇中所蕴含的感情色彩将人物性格表现得更加栩栩如生；双方译者均采用了不同的显性处理方式弥补语篇连贯中的文化缺省。从连贯重构角度考察译者对原剧意识形态和戏剧文化诗学特征的追求，对探究戏剧翻译的语义价值及语篇连贯分析模式具有重要意义。
参考文献
Hunston， S. Corpora in Applied Linguistics[M].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0.
Louw， W. E. Contextual prosodic theory：Bringing semantic prosodies to life[A]. Chris Heffer & Helen Saunston. Words in context： A tribute to John Sinclair on his retirement[C]. University of Birmingham，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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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ington， A. Patterns and Meanings—Using Corpora for English Language Research and Teaching[M]. Amsterdam/Philadelphia： John Benjamins， 1998.
Sinclair， J. The Search for Units of Meaning[J]. Textus（IX）， 1996.
Stephen， H. West & Wilt L. I. The Story of the West Wing[M]. California：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95.
Stubbs M. Text and Corpus Analysis[M]. Oxford： Blackwell Publishers， 1996.
Vollmer， H. Textual coherence： Basics of text linguistics， Seminar[P]. University of Osnabrück. Available at http：//www. dorotheagoller. de/anglistik/textualcoherence.pdf， 2002.
任晓霏.登场的译者——英若诚戏剧翻译系统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
王东风.文化缺省与翻译中的连贯重构[J].外国语，1997（6）.
王东风.连贯与翻译[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9.
许渊冲.RomanceoftheWesternBower[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0.
英若诚.英若诚名剧译丛[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1999.
关键词：戏剧翻译；语义韵；基于语料库的翻译研究；西厢记
[中图分类号]H31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2831（2015）02-0150-5 doi：10.3969/j.issn.1006-2831.2015.01.040
1 . 引言
戏剧翻译不仅停留在语篇表层语言成分之间的转换，实现语篇深层的语义连贯是迎合译语读者的审美习惯和接受能力，使其正确把握人物形象、抓住戏剧主题的前提所在。在戏剧文体特定的语境中，语义关系的不同体现方式往往具有不同的诗学价值，要求译者在尽量不损害原文表现方式的基础上，再现语义的整体连贯。另外，词语与搭配词共现时往往会体现出一定的语义倾向，这样在翻译过程中会导致一种惯性的缺省式联想，鉴于舞台表演的即时性和现场性对戏剧翻译的制约，译者必须采用适当的翻译策略弥补文化缺省现象下出现的意义真空，来平衡译语读者获得与源语读者的关系以起到连贯性效果。
2 . 研究背景
2 . 1 语义韵的内涵
“音韵”这一术语是Firth提出并用来描述跨音段语音色彩，在此启发下，Louw创造性地提出了“语义韵”，并将这一术语定义为：一系列相近的、较稳定的搭配词建立起来的语义形式，通常具有肯定的或否定的语义特点，其主要功能是表达者或作者对某一语用情况的态度（2000），从语用角度出发揭示了语义韵的评价功能。Stubbs把语义韵定义为“词语搭配的特殊现象”（1996：176）。语义韵可划分为：消极语义韵、积极语义韵和中性语义韵。当节点词多与表达正面的、积极的搭配词共现，这类节点词称为积极语义韵，相反为消极语义韵，如果与节点词共现的既有表示积极搭配词，又有消极的搭配词，则这一类节点词称为中性语义韵。Sinclair首先将语义韵研究与语料库语言学相结合。他认为词汇的意义与其使用的环境关系密切，实际上就是词汇的搭配意义，即语义韵（1991：122）。语义韵和语义趋向（semantic preference）是基于共选研究提出的扩展意义。Partingon为语义韵提供了新的定义“超越单个词界限的隐含意义色彩的扩散（1998：68）。 Huston和Thompson强调语义韵的语用功能与语言使用者的态度、立场、观点或情感取向（2000：5）。每一位语言学家都使得语义韵的研究更趋向于全面。
2 . 2《西厢记》及其两个英译本
本文语料选择的是元代王实甫的《西厢记》，两个英译本分别为中国学者许渊冲（2000）的Romance of the Western Bower和西方翻译家Stephen H.West与Wilt L.Idema合译（1995）的The story of the West Wing。《西厢记》以五本二十一折的长篇巨制及若干折由数人轮唱的特色，表现了通过人物独白或对白形成的语义连贯在整个结构规模中的重要性。其两英译本是从上世纪30年代起《西厢记》七个英译版本中以王实甫版本为蓝本全文译出的两个版本。Stephen合译本忠实原文，是典型的学院派译本；许渊冲追求优美韵文，尤其在曲词翻译方面造诣颇深，让译语读者感受到原文的音韵之美。
3 . 研究方法
首先，以《罗密欧与朱丽叶》（以下简称《罗》剧）为两英译本的参照系，建立类比语料库，因为两个戏剧均是关于男女主人公冲破家庭束缚、追求自由爱情的经典故事，人物之间的相互关系和矛盾冲突有一定的相似性。根据Coh-Metrix中LSA（Latent Semantic Analysis）的相关数据，对比分析两英译本的语义韵使用情况。其次，以王实甫《西厢记》及两英译本为语料，自建英汉平行语料库，定量定性分析同现关系的重构：将预处理后的语料采用句级对齐的方式，建立平行语料库，对原文分词化处理，在AntConc中获取词表，确定节点词；根据MI值（mutual information）大于3确定节点词与搭配词的强搭配关系，分别统计三个文本中所有节点词的强搭配词语；根据Stubbs（1996：176）将语义韵分为消极（negative）、积极（positive）和中性（neutral）三类，统计出每一节点词强搭配词语的语义倾向，由卡方检验原文与两英译本各自的差异显著性。
4 . 数据统计与分析
4 . 1 两英译本与《罗密欧与朱丽叶》原文的连贯性比较
Coh-Metrix是基于网络的文本分析工具，主要测量语篇的连贯性。在变量提取过程中，Coh-Metrix利用了计算语言学领域的潜伏语义分析法（Latent Semantic Analysis）。该方法并不依赖文本的表层特征，而对文本中各部分之间的语义相关性进行分析（Vollmer，2002）。
提取与本研究相关的3个参数：相邻句子间LSA（LSA sentence adjacent）、所有句子间LSA（LSA sentence all）、段落间LSA（LSA paragraph）。三者都由LSA余弦均值表示，当余弦值接近1时，则表明句子或段落间有较大的语义相关性，可以断定二者在讨论同一命题或相似命题，因而具有较大的连贯性。这一参数的计算不依赖于文本的表层特征。 鉴于Coh-Metrix对测试文本容量的限制，从三个文本中随机抽取了情节类似的片段进行统计，类比语料库LSA统计结果显示：从两译本LSA余弦均值与《罗》剧的相似性，首先可以肯定二者均表现出较为理想的目的语戏剧语言规范。纵向观察，与《罗》剧所有句子间语义相关性最大相比，两译文在段落方面的连贯性更强。横向对比来看，许译本的语义连贯性更符合目的语戏剧语言特征，但总体上仍有一定的差异，二者仍有提升的空间。
4 . 2 高频节点词的语义韵分析
首先，根据原文词表，确定节点词为“夫人”、“崔莺莺（姐姐、小姐、莺莺）”、“张生（先生、小生、秀才、张君瑞）”、“红娘（小娘子）”；在ParaConc中，许译本中相对应的节点词为“Madame（mother）”、“Yingying（Mistress、daughter、lady）”、“Master Zhang（Master、Zhang Junrui、Zhang Gong）”、“Rose（maid）”；Stephen合译本中相对应的节点词为“old lady（madam、mother）”、“female（sister、daughter、young lady、missy、young miss、young mistress）”、“male（student、Zhang Gong、Junrui、Zhang、master）”、“crimson”。
这4个高频节点词及相应的形式正好代表了剧中的主要人物——夫人、崔莺莺、张生、红娘。《西厢记》最突出的艺术成就之一就是成功地塑造了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王实甫按照每个人物的地位、身份、教养以及彼此之间的具体关系，在提及每个人物时所用词汇的感情色彩各有差异。因此，从四位代表人物的角度出发，考察原文中同现词语的语义倾向在译文中是否很好地进行了重构，实现原文的语义连贯。
根据原文节点词，在AntConc中得到搭配词语（跨距左4右4，最小共现频率为2），导入词语搭配计算工具筛选出的强搭配词语译文节点词的强搭配词语。通过统计“lady”和“daughter”的强搭配词语可以看出，王实甫所运用的语言既符合人物性格，又适合舞台演出，在戏剧性和性格化方面取得了突出成就。许译本中“lady”的2.50%强搭配词语显现出消极倾向，23.75%是积极语义韵词语；而Stephen合译本中“daughter”的积极语义韵词语只占1.56%。从表2中的词语发现，许译本更多地使用积极语义韵词语，表现莺莺大家闺秀的形象及其唱词的优雅、多情；而Stephen合译本在描绘莺莺时表现出消极倾向，与原文人物形象不符。
原文对四位人物（夫人、崔莺莺、张生、红娘）更大的语义倾向分别为：消极（5.53%）、积极（5.14%）、消极（5.93%）、消极（5.84%）。许译本对四位人物更大的语义倾向分别为：消极（17.57%）、积极（9.21%）、积极（21.90%）、消极（9.64%）。Stephen合译本中的表现是：积极（9.76%）、消极（5 . 7 5 %）、积极（11 . 8 7 %）、积极（7.69%）。显然，Stephen合译本在勾勒四位人物时表现出与原文完全相反的语义韵，而许译本中，只有与“张生”共现词语的语义韵与原文相反。
为了更直接地展现语义韵特征，从横向进行对比，Stephen合译本每位人物的积极和消极语义韵词语间差异很小，这一特征与原文十分吻合，人物整体形象出入不大。可见，Stephen合译本正是保持了不同语义韵词语间的差异值，使其在与原文相反语义倾向的情况下同样重现语义连贯。许译本中，前两类主要语义韵词语间的差异相比之下略显更大，使人物个性在与原文语义倾向一致的前提下更加鲜明，大大提高同现关系重构的清晰度。
最后，对三文本中四位人物语义韵对比，卡方检验结果表明许译本在消极、积极、中性三类语义韵中，与原文的差异显著性，即p值分别为0.309，0.038，0.000（p<0.05），Stephen合译本与原文的p值分别为0.003，0.000，0.000。与Stephen合译本相比，许译本与原文差异更小，即其语义韵律更切合原文的语义韵特点，其中只有中性语义韵与原文差异极其显著，但这类词语对原文感情色彩的再现影响不大，不构成异国文化下对人物性格理解的障碍；而Stephen合译本的语义韵律与原文差异都非常显著，译文中人物形象的定位不及原文透明化，其中蕴含的感情意义在词汇选择中没有很好地体现出来，与许译本对原文同现关系的重构有一定的差距。
4 . 3 个案分析
鉴于戏剧作品的现场性和即时性，刻画每个人物的共现词语要能够有效强化观众对各个人物形象的认识，分辨人物之间的关系。以上数据表明，四位人物在三文本中的语义倾向不尽相同，相比之下，许译本语义韵词语间的差异更加明显。分别跟踪四位人物在文中语义韵的表现：
例1（示例加粗部分为积极语义韵词语，斜体为消极语义韵词语）：
【夫人云】小贱人，为甚么不跪下！你知罪么？
许译：Madame Cui says： You little wretch！
Why don’t you kneel down？ Won’t you confess your guilt？
Stephen合译本：（Old lady speaks：） Why don’t
you kneel down， you hussy？ Do you know what crime you are charged？
原文中与“夫人”搭配的多半是消极语义韵词语，例1为典型示例。两个译本与原文语义倾向一致，但对人物形象的表现程度略有差异。“wretch”是戏谑语，带有调侃、开玩笑的意思，语气较轻；而hussy指“轻佻的女子”，贬义较强。“小贱人”是老夫人对红娘的称呼，虽有愤恨之情，却无蔑视之义，结合二人关系，“hussy”显得语气过重。其次，对“你知罪么？”的翻译，许言简意赅，气势逼人，以反意疑问句的强烈语气表达老夫人的气愤，符合其唱词严肃、有压倒性气势的风格。而Stephen合译本是在询问“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么？”，以一般疑问句要求红娘知错认罪显然没有反意疑问句效果强烈；并且“crime”倾向于严重的犯罪行为，又缺乏“guilt”内疚之意，老夫人虽固执蛮横，但并非真的说其犯罪，要送至衙门惩罚。 例2：
【青哥儿】成就了今宵欢爱，魂飞在九霄云外。投至得见你多情小奶奶，憔悴形骸，瘦似麻秸。今夜和谐，犹自疑猜。露滴香埃，风静闲阶，月射书斋，云锁阳台；审问明白，只疑是昨夜梦中来，愁无奈。
许译：
Tune： A BLUE SONG
I have completed my happiness tonight；
Beyond the clouds my soul seems in flight.
I have met you so full of love， at last，
Though I’ve become so lean and pined away so fast.
The happy union of tonight still seems untrue，
But on the earth there’s fragrant dew，
Over the lonely steps the wind dies away，
Into my cabinet the moon sheds its ray.
I see so clear our trysting bower
Still sweet with shower.
How can it seem
You came last night in dream？
Stephen合译本：
“Qing ge’er” （Student sings.）
We’ve consummated tonight’s， tonight’s joyous loving；
My soul has soared beyond welkin’s， welkin’s clouds.
From the moment I saw you， my passionate darling，
My emaciated carcass has been thinning to a hemp stalk；
Tonight’s harmonious concord—I still can’t believe it.
Dew drips on fragrant dust；
The wind is quiet on still steps.
Moonlight shoots into my study；
Clouds lock away the Yang Terrace.
I ask for a clear answer；
I still believe you’ve come in last night’s dream—
Oh， stubborn sorrow！
例2为张生与莺莺西厢幽会后的一段唱词，两译本积极/消极语义韵词语出现频率与原文相反，Stephen合译本两类语义韵词语间的差异与原文更相近，例2符合数据分析结果。之所以有这样的结果，首先，两译本对原文积极词汇都翻译得较细致、丰富；对部分特定语境下可能转化为积极语义韵的中性词语也偏向于译成典雅优美的词汇，例如“多情”分别译为“love”“passionate”；相比之下，二者涉及消极词汇时笔墨甚少，如许译本中“憔悴形骸”译为“become so lean”，“愁无奈”直接不译。因此，译文语义倾向与原文相反，二者更加突出张生对爱情的诚挚、热情，一个痴情的书生形象跃然纸上，褒贬全融化在幽默诙谐的情趣之中。
其次，许凭借深厚的中国文化底蕴，为突出原唱词所要传达的张生和心上人在一起后开心而又担忧眼前一切真实性的复杂情感，保持整个唱词深情、充满爱意的基调，他避免使用如Setphen合译本中“carcass”“sorrow”等色调过冷的消极词汇，多以中性词代替或省略不译，使两类语义韵词语的频率悬殊较大。而Setphen合译本更加忠实原文，是典型的学院派译本，在缺乏东方文化熏陶下，对唱词背后蕴含的人物真实情感表现不够传神，忠实于原文字面的翻译是其两类语义韵词语差异和原文接近的原因之一。
上述可见，许更加注重戏剧语言的性格化，再现了王实甫对各种色调语言——豪放的、婉约的、本色的、华美的完美驾驭，使四位人物再次成为不朽的艺术典型。
5 . 结语
戏剧是一个庞杂的系统，戏剧翻译是两种语言、两种戏剧文化的交流，是作者和译者、演员和观众之间对戏剧作品深刻内涵的交流。当作品穿越本国语域的边界，进入其他国家的语域时，其联想意义将不可避免地发生损失，通过语义韵可以比较直观地看到这个过程的产生。研究结果显示，LSA中余弦值的相关数据在肯定两译本均符合目的语戏剧语言规范的同时，表明许译本连贯性更大的倾向。许译本在同现关系的语义韵倾向上更贴近原文，词汇中所蕴含的感情色彩将人物性格表现得更加栩栩如生；双方译者均采用了不同的显性处理方式弥补语篇连贯中的文化缺省。从连贯重构角度考察译者对原剧意识形态和戏剧文化诗学特征的追求，对探究戏剧翻译的语义价值及语篇连贯分析模式具有重要意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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