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在做爱这件事上，经常兽性超过人性。”
　　这是我曾偷偷爱慕过的小叶在很多年前酒后对我说的。那晚接近酒吧打烊前，长条的吧台只剩我和她。女人喝酒喝得如此晚，必有特殊原因，那么她对我说这句话，也就可以体谅，或者我可以安慰自己，毕竟她说的不是我。
　　基于道义，我送她到家门口，小叶仍用挑衅的满口酒气问我：“不想学电影里那样，上来再喝杯酒？”
　　不想，非常不想，因为我可以想象在喝完那杯酒后，我和她之间的尴尬与她不知如何赶我走或我不知如何告辞的窘态。
　　男人是野兽，有时候也会不想做野兽，和他有无人性无关，只是单纯的，想保有一点尊严，于是我很有礼貌说再见。我轻松到几乎用跳的步伐一路回家。第一次，因为没有做爱而兴奋。
　　想到她，和小陆有关。
　　小陆最近很沮丧，他的哥们把女朋友甩了，因为认识，这个女孩找上小陆，他们窝在24小时咖啡馆里，女孩无非有几个动机：想透过小陆的传话而挽回爱情，想找个人发泄情绪，想打听她究竟为什么被甩。小陆去赴约，也有几个动机：关怀朋友的前女朋友（慈悲？），受朋友之托去安抚这位前女友（道义？），对女孩根本就有意思（接手？），根本穷极无聊（闲着也闲着？）。
　　总之聊到半夜，小陆送女孩到她租的公寓，也上了楼，不过没喝酒，两人据说因心情郁闷的关系而上了床。事后，小陆说，女孩用被子蒙住脸一直哭，他不知怎么办，穿好衣服离去，在街上打了电话把我吵起来，他说他做了件反胃的事，对自己反胃。
　　大概了解小陆的心情。另一个朋友也有类似经验，他和某个相识不久的女孩上了床，当他呼吸回复平稳，躺在床上找烟时，却见女孩抓起电话猛打，好像打给酒店的总机，她说：“留话给578房──对，我之前留过话，再留一次，请他回电。”
　　朋友没说什么，抓起袜子便离去，女孩连再见也没说。
　　我想象，当我和心仪的女人交往一阵子后，忽然觉得艳福来临，她在几杯酒后领我回去，我们把枕头扔到床下，把床单扭成麻花，把人体一再复印，把呻吟当成摇滚乐，就在此时，她猛然推开我说，“你不是彼德？”那我该怎么办？撞墙？
　　爱不能乱做，小陆在第二天、第三天，拼命打电话给那女孩，先是没人接，最后一通则是女孩冷冷的声音：“请别再烦我。”小陆彻底崩溃，只因乱上床，而使他一度以为自己恋爱了，不料却也因此失恋，失落了好一阵子。
　　大部分时候，男人有潜在的野兽DNA，不过一旦面对在乎的女孩，他得努力用残存的人性克制兽性，一时与一世中间的差别很小，一念而已。我在想象，那年夏天我若真的和小叶怎么了，她会不会事后一脚把我踹下床并且喊：“姓张的，你恶心，滚。”
　　而不会像如今，她对着我的好朋友，也是她丈夫的强力胶说：“胶胶，你这朋友是个好人。”好人的另一种意思是笨蛋，不过有时当好人，也挺爽的，起码没有抬不起头的愧疚与空虚的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