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融做的是洁肤品生意，事业有成。人到30还没成家，这是父母最着急的事，可是施融自己知道在等什么。5年了，那个让他铭心刻骨的齐月杳无音信。“她现在怎么样了?还会来找我吗?也许她现在正依偎在别人的怀里吧。”施融常常这样想。
　　后来，一次朋友聚餐，他认识了同学的同学孙季。就这样，孙季走进了他的生活，恋爱结婚，平淡而正常。尽管孙季不是他的最爱，但也不是令他最烦的。特别是自从有了孩子后，儿子的一哭一笑都是令施融感到得意的事情。而孙季的生活似乎就剩下等待，等着儿子长大，等着施融回家，日日如此，夜夜如此。
　　施融太忙，很少顾及家里的琐事，而孙季一个人带着孩子总有心烦的时候，所以一天晚上，当施融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到家时，孙季就开始抱怨自己多么辛苦。而这时施融正在为公司开发新的市场，遇到的难题比想像的要多得多。在施融看来，孙季是没事找事。孙季见施融不理她，干脆抱起儿子回娘家了。这一夜，施融感觉整个房子有种从未有过的空寂，像一块岩石挤压着胸口。第二天刚到办公室，他突然接到齐月的电话。她说：“你怎么这么难找?我几乎把整个广州翻了个遍，才知道你的电话。下午我就到广州，买好了机票才给你拨的电话。”齐月还是那样，出人意料地给他一个惊喜。
　　他站在白云机场候机楼，看着齐月拖着一只旅行箱款款地朝他走来，心里有品不出的滋味。齐月看起来成熟了，清纯的脸庞透出几分妩媚，那浅浅的小酒窝越发动人。他接过她的箱子，齐月很自然地挽着他的胳膊。他努力让自己轻松起来，问她：“毕业准备去哪儿?”“你在哪儿，我就去哪儿。”他惊颤了一下，一种无名的痛苦袭上心头，感觉就像站在泰山上看日出，早早地等在那里，结果太阳总不出来，又抵挡不住山上那些洒满露珠的山花的诱惑，禁不住跃入花丛中去采摘花朵，一抬头，太阳却早已当空了。
　　施融领着齐月逛了上下九街和北京街，吃街边的煲仔饭，喝广东的老汤。广州的文化是地地道道的南粤风味。上下九街道两旁的廊柱间挂着两排红灯笼，一派喜气洋洋的气象。齐月瞧着那红红的灯笼，晃着施融的胳膊，欢喜得不得了。“送我一只灯笼，好不好?”齐月贴着他的肩，带着一脸的幸福。“好啊，我去看看有没有卖的。”“要你给我做一只，日式的，长长的、方方的那种。放在书房里，上面写上大大的毛笔字：齐月施融。”齐月甜蜜地垂下长长的睫毛，施融的心坎掠过一缕沉重。他对于齐月的痴爱如同一棵压在石头下的小草，越是拼命地生长，越是弯弯曲曲。两天了，他仍旧没有勇气告诉她已经变化了的故事结局。而齐月却想到了他们的家和书房里摆设的长长的、方方的日本风格的灯笼。施融将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腰际。他伸手时，犹豫再三，最后仍怯怯地不敢将她整个地揽在臂弯。他害怕因此而破坏那份深藏了多年的纯洁。他更害怕得到她，甚至有这种欲念都觉得十分卑劣。她却丝毫没有觉察出他的心思，
　　兰桂坊是一家很小的酒吧，在齐月下榻的酒店附近。齐月欣赏酒吧门口竖着的一盏方形的欧洲风情的灯，便拉着施融兴致高昂地踏了进去。酒吧里的人不多，有一个吉他歌手正在弹唱一曲菲律宾的曲子。粗犷的墙面装饰，考究的方格桌布及那些小靠椅，整个酒吧很有情调。齐月扫了一眼酒水牌，目光停在酒上。她突然活跃起来，说：“我们喝点儿酒，好吗?你看这句话：‘至难表达，力咖感受。’多好的广告词。”
　　齐月的手指握着高脚酒杯，轻轻地晃着，在灯光的照耀下，酒液晶莹剔透。其实，她并不是要喝这种酒，而是想感受一下这酒的色彩和别致的情趣。她说：“你还记得上次在上海，我们喝的那种甜奶酒吗?”“记得。”施融很少喝调和酒，惟有的几次也是齐月提议的。“我一定要学会调酒，那多有意思。我就喜欢盯着这五颜六色的酒，像油画一样。几只小杯这么一弄，就可以调出不同风味的酒。我们一定要在房里摆一个大大的酒柜，好不好?这样，可以每星期调一种酒给你喝。”齐月天真稚气的样子仍然像19岁，一只手撑着下颏，薄薄的嘴唇抹着一层淡色的唇红，这是施融发现的她惟一的彩妆。每次当齐月把她和他连在一起的时候，施融的神经就仿佛被刀割了一下。齐月的憧憬让他感到幸福和甜美，但越是如此，越觉得自己像个不可饶恕的骗子。这种心情折磨着他，令他痛楚。“你怎么不说话?好像有心事。”齐月还是感觉出了奇怪。“没有，没有。”他慌忙掩饰着自己，“最近事比较多，有点儿分心，你不介意吧?”“我不介意。你如果有事要办，你去好了，我自己会照顾自己的。要不，我先回深圳，我们还有一个寒假呢，不在乎这几天。你说呢?”施融突然意识到已经到了不说不行的时候了。“想跟你说，我的生活有些变化。”齐月的喜色顿时一扫而光，她惨白着脸，手微微有些战栗，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强装出一丝笑容，问他：“什么变化?不是结婚了吧?”她将最不希望的结果亮了出来。他点点头，不忍心直面她。齐月咬着嘴唇，没有让泪水掉下来：“为什么不早点儿说呢?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很滑稽，很好笑?”“我一直没有勇气。我是爱你的，甚过爱她。”“可是，你娶的是她。你不要告诉我你们不幸福，这样会让我更难过。”他说，一直以为，5年的等待只是她的一句玩笑而不是诺言，谁知道她却是认真的。他还说没有她的任何消息，以为她……“你有过很执著地、发疯似的追过我吗?也许你认为我不需要，我是不是给你一种错觉?”她终于没能止住泪水。是的，他没有，他们只有浪漫，没有狂热。在他看来，齐月不是那种可以狂热的女孩，她是一枝丁香。他怕说出那3个字会打破他们心中那份美好的企盼，所以他没有。如果结局可以改写，那该多好。
　　从酒吧出来时，街上起了点儿风，人影稀稀拉拉，闪烁的霓虹灯此刻也显出几分孤伶。齐月靠着施融的肩，牵着他的手，慢慢地走着。她发髻下露着白皙娇嫩的颈背，纤纤弱弱，楚楚惜人，像是轻轻一揉就能揉出水来。这一切让施融的心隐隐作痛，他一直想做齐月的保护神，做她的忠实护卫，却错过了相逢的时间。
　　他想，也许他们是最后一次这样牵着手，这样亲切地靠着肩。他不会再有拥着她灿烂笑颜的黄昏和夜晚，也不会再有黎明突如其来的约会。她甜甜的笑悄悄地远了，消失在夜幕中，再也找不到。
　　齐月仰起脸，说：“你记得吗，有一次你出差去昆明，我去普陀山，你跟我说：‘齐月，我有一件礼物给你。’我也说有东西给你。之后，我们跑到荔枝公园的那座塔楼上，你张开手，是一对翡翠佩。我拼命地握紧拳头，让你猜，结果你不猜，耍赖地掰开我的手指，发现也是一块玉佩。那时候好开心呀，好像是5年前吧?”
　　5年了，真快!他们同时被震动着，默然了。
　　施融把齐月送回宾馆，他没有走进她的房间，怕把握不好自己，怕让齐月受到更大的伤害。齐月看出了他的顾虑。他们就这样相互看着，谁也没有说话。狭长的走廊，幽幽的灯光，还有两颗火热的心，此时，全凝结在这深冬的夜里。齐月猛地扑到施融的怀里，泪水顺着脸颊不停地流淌，打湿了施融的外套。她知道这也许是最后一次相见了，他会永远消失。施融抚摸着齐月柔软的发丝，好想托起她的脸，用唇去吻干她的泪水，可是他没有。齐月楚楚怜人，像个玻璃玉人，他不敢碰。“我明天就走。”齐月终于止住了哭声。“明天，我送你去机场。”他只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发际。
　　这一夜，齐月失眠了。施融坐在办公室里抽了一夜的烟。
　　第二天，施融开车去送齐月。当齐月走进机场安检口时，他才突然感觉到在以后的生命里再也寻不到齐月那如明月般的目光了。他怔怔地呆立在那里，目送着齐月一步一步地往前移动。
　　齐月瀑布般的秀发飘飘散散，回眸时的眼神牵牵挂挂，如千年的一瞬，划过渺茫的时空。泪水模糊了施融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