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英雄洪熙官之十八铜人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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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燥热的广州城,街头上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的人们都伸长着脖子,向不远处的擂台上眺望。
  那擂台使用硕大的原木搭筑,两侧耸立着两根近三丈高的旗杆,杆上各挂着一锦旗,依序念来,正是“热血耀日,侠义镇岳”。
  擂台中央站着个锦衣老者,面容冷峻,身姿如松,只听他朗声道:“鄙人乃广州城八极拳掌门人赵新庙,今日开此擂台,旨在促进广州城中各门各派武术之切磋交流,不决输赢,不争高低。”
  老者的话音刚落,擂台一旁观演席上的一个白面少年不由暗叹:“真威风。”随即,他向自己的左手边看去,那里坐着的均是广州城各门各派的掌门帮主们。
  其中一个大腹便便的老者会意,忙站起身来,冲着赵新庙抱拳施礼:“鄙人广州城合一门掌门刘步勇,自觉武术造诣与陆掌门相去甚远,就不下场切磋了。”
  赵新庙听罢,点了点头。
  随后,各派掌门帮主们也纷纷起身,口径一致地表示力有未逮、不想切磋云云。
  一时间,擂台下见此场面的人们鼓噪起来。
  一人说:“这赵新庙好大的来头啊。”
  一旁的人插口:“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听说两天前他一个人早已经私下陆续挑了广州城所有的武馆门派。”
  “那怎么今天还摆这个擂台?”
  “亮拳头,摆威风呗。”
  好事者七嘴八舌地议论,擂台上的赵新庙虽不搭话,嘴角却不禁微微翘起,仍由着人群聒噪。
  片刻后,他方才清了清嗓子,朗然道:“既然各位掌门帮主均不愿下场切磋,那本次擂台……”
  “你可是赵新庙?可算是找到你了。”突然,一个清亮的少年音色响起。
  赵新庙皱着眉头向声音的出处看去,只见在人群外围站着个麻衣短打的少年,身姿挺拔,剑眉星目,嘴角上扬,自带着一丝不羁的神采。
  “你是何人?找我何事?”赵新庙冷声问道。这原本是自己立威广州城的戏码,他可不曾想到会生此枝节。
  “本来是去你的武馆找你的,可是你不在,他们说你在这里摆擂台,于是我就过来了。几天前,你们武馆有人调戏我的朋友,我来要个说法。”麻衣少年说完,人群顿时喧闹起来。
  赵新庙的脸色变了变,下意识地看了看坐在一旁觀演席上的白面少年,此时就见那白面少年的脸皮更白了。
  “敢问你说的那人是谁?”赵新庙依旧问道。
  “就是他。”麻衣少年伸手一点,正指向那白面少年。
  那少年忙蹿起来怒道:“血口喷人。明明是那个假洋婆子勾引我不成,还好意思反咬一口。”
  “放屁。看来我朋友搧你的耳光没让你长多少记性啊?”麻衣少年冷笑。
  白面少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已经消肿了的脸颊。
  赵新庙看在眼里,铁青着脸沉声一咳,白面少年便硬生生将还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这白面少年正是赵新庙的独子,平日里不但品行不端,还常常仗着赵新庙的名号作威作福。赵新庙此时看儿子的神情,想来这麻衣少年说的事多半不假。但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是在这么个自己谋划好久的扬名立万的场合,所以无论如何,还是先压下来再说。
  于是他开口说道:“你空口无凭地诽谤犬子清誉暂且不论,你可知道这是哪里?”
  “不就是你搞的什么擂台吗?”麻衣少年回答。
  “你若要讨个说法,可以上到擂台上来和我要。”赵新庙冷笑。
  “擂台上是要说法的地方?”麻衣少年说。
  “擂台上当然可以要说法,只不过不是用口舌,而是用拳脚。但拳脚无眼……”赵新庙自说自话,却又被麻衣少年打断了。
  “不就是上擂台动动拳脚吗?”麻衣少年如是说。
  原来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汉。赵新庙心中暗叫,随即面上冷笑:“不仅仅是要动拳脚,还是要签生死状的。”
  “哦,好。”
  麻衣少年边应着边作了个夸张的顿悟状,之后猛然跃起踏在身前一人的头顶再度向前纵跃,随即是第二个人的头顶,接着是第三个……
  一时间,这麻衣少年若蜻蜓点水一般在人海中踏着一颗颗脑袋横渡而去。直到即将跃到擂台下放着生死状的桌子时,他劲瘦的腰身在空中一扭,凌空便是一记空翻,这一下却如苍鹰扑兔,转瞬间从桌子上拿起毛笔和生死状后,又如燕子急转般翻飞上了擂台。
  麻衣少年站在擂台上,拿着笔在生死状上签了几笔,随即一抛,那生死状被风卷着飘向擂台下的人海之中。
  人群中的一个好事者伸手抓住了飘过来的生死状,正要展开来看,身边的人群猛地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叫好之声。抬头一看,却是见到刚刚的那个麻衣少年站在擂台上,而赵新庙已经仰躺在擂台下了。
  那人忙展开生死状看去,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
  “洪熙官”。


  广州城的仲夏夜闷热异常。
  打赢了擂台的麻衣少年倚靠在一扇雕花梨木的窗子旁透着气,他的一身麻衣和身旁那富丽堂皇的窗子以及这整栋酒楼的格调相映衬,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但他身后包厢内的一众武术界名流和城中富绅却对他趋之若鹜,连他这一身麻衣也被奉为具有“大隐之士”风骨的象征。
  三天前上擂台之前的他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名莽汉”,而他走下擂台的时候,迎接他的是无数仰慕的目光以及山呼海啸般的喝彩之声。那些原本坐在擂台两侧的武林人士一拥而上来到他的身边,至于那倒地不起的赵新庙则无人理睬。
  随后当天便有人堵在洪熙官的医馆门前,又是送锦旗又是送礼品,洪熙官原本统统拒之门外,但架不住送礼的人托关系走亲戚,满脸堆笑、甜言蜜语地把这些讨好之物硬送进了医馆,随后各种宴请邀约纷至沓来,洪熙官本就不善于交际,终究也是在“盛情难却”之下应邀而去。   到了酒桌之上,一众宾客又是敬酒又是奉承,弄得洪熙官只有招架之力却无推脱之能,觥筹交错间,洪熙官喝了不少酒,而众人看到洪熙官豪情大盛,便也将溢美之词纷纷送出,一时间,几天前还是“无名莽汉”的洪熙官此时而成为了众人口中的“少年侠士”、“武林新锐”。
  对于身份的转变,洪熙官当然是有些飘飘然的,但他此时的心中却还是有着一股憋闷,不是因为他不胜酒力,而是来自他的一段回忆,他嘴里喃喃地说着:“非得。我是对的,我早就说过‘拳头之下才有正义。’”。
  恰在此时,包厢内走出一个满眼醉意的富绅,他谄媚地贴向洪熙官身边说道:“洪少侠,看您离席良久,我便出来看看,不知今日的宴会,少侠还满意否?”
  洪熙官历来不善于交际且心中反感这种满脸谄媚的人,于是便勉强笑了笑以作回应。
  那富绅好似并未察觉出洪熙官的敷衍,又是贴近一步,低声说道:“鄙人经营城中药材生意,虽然不是什么大买卖,但也算颇有家资。现在呢,家里想开个镖局生意,但苦于找不到武林豪侠助威,鄙人看少侠功夫了得,便动了请少侠助拳的念头,敢问少侠,师从何处?”
  这富绅本来还有话要说,但当他看到洪熙官面上的神色时便猛地打住了,因为此时洪熙官正面色铁青地愣愣出神。富绅心中惊疑,不知道自己刚刚那套酝酿良久的说辞哪里触怒了洪熙官,而洪熙官却也没有说话,只是眉头紧锁地望向窗外,扶着窗框的手上青筋暴起,而那木质窗框也正发出不堪重压的吱嘎声。
  那富绅本就是商人出身,平生精于察言观色,此时见状,心觉不妙,顿时脚下抹油,悻悻然地退回身后包厢中去了。
  而洪熙官却是并未注意到这富绅的异状,只是依然望向窗外。那高悬在夜空中的明月正放射出清冷的月光,而在洪熙官看来,这只能令他想起当年非得大师把他驱逐出少林寺时那决绝的眼神以及毅然转身的背影……
  那一刻的愤怒、心寒,好似正透过这轮明月穿越了时空又再一次地填满了洪熙官的心胸。不知不觉间,洪熙官扶着的那处窗框竟是被生生握碎下来一块。
  恰在此时,一束巴掌大小的月光笔直地照在了他的脸上,他皱着眉循着这束光看去,顿时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了。
  那束月光的尽头在一个少女手中,而那少女正俏生生地坐在窗外对面屋顶的屋脊上。她头戴装饰有蕾丝的西洋宽檐高帽,穿着一袭纯白的西洋蝉翼纱合体连衣裙,此时正笑吟吟地看着洪熙官。她的笑容像是轻柔的春风,那么的美好,令人向往,然而洪熙官在看到这少女的西洋衣饰时神色却是有些尴尬。
  那少女开口道:“酒足饭饱了吗?”这声音语调清脆悦耳,倒不像是在说话,反而像是在唱歌。
  “你怎么又穿这种不伦不类的衣服?”洪熙官皱起眉头。
  “要你管?这可是史密斯神父特意让人通过英吉利的远洋商船捎过来的。哼。没知识,真可怕。”少女也皱起秀眉。
  洪熙官看着少女已是要动怒,于是生硬地转移话题。
  “那……好吧,那你手里拿的又是什么啊?”
  “这个……叫西洋玻璃镜,嗯,是……史密斯神父给我的。”这一回少女倒是答得有些支支吾吾。
  洪熙官倒是没有察觉出异样,接着说道:“我正准备去找你呢。”
  “咦?找我?找我干什么?我还以为你舍不得那些酒肉朋友呢?”少女朝着洪熙官身后的包厢努努嘴。
  “谁在乎。”洪熙官边说边跃出窗子跃到了少女身边。
  少女收起手中的西洋玻璃镜,问道:“要去哪里?”
  “嗯,咱们先去找阿采,之后一起去。”洪熙官边说边拉住少女的手腕向远处的房顶跃去,而他没有注意到少女此时已是满脸羞红。
  就这样,二人在连绵的屋顶上如蜻蜓点水一般不断跳跃前行,片刻后,他们跃到了一处宅院的屋顶上,见到斜下方庭院书房中正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正在读书。
  那个书生面容清俊,一手托腮一手捧卷,正看得入迷,洪熙官刚要开口喊他。少女却是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拿出那面西洋玻璃镜,将月光折射到了书生面前的书卷上。
  书生一惊,忙抬头看去,随即喜笑颜开低放下了书卷,开口说道:“洪熙官,柳疏影,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被唤作柳疏影的少女笑吟吟地说道:“这你就得问熙官了,但你也要先上来再说啊。”
  那书生哈哈一笑,合上书卷。身手敏捷地跃出窗子,随后竟是施展轻功,在几步之间便蹿上房顶来到了柳疏影和洪熙官身边。
  那书生看着柳疏影手中的西洋玻璃镜,不由得赞叹道:“方世玉可真有办法,这种稀罕之物都能弄到……”
  然而那书生还没有说完,柳疏影忙开口打断道:“陆阿采。别瞎說。”
  被唤作陆阿采的书生惊觉失言,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然而洪熙官毕竟还是听到了,只见他顿时眉头紧锁,转向柳疏影低声问道:“你不是说那面破镜子是那个洋鬼子史密斯给你的吗?怎么又扯上了方世玉?”
  “熙官,其实这个事……”陆阿采刚开口。
  “我问你了吗?”洪熙官涨红着脸对着陆阿采喊了一声。
  “洪熙官。你喊什么喊。你不会好好说话吗?”柳疏影看着如此暴躁的洪熙官,心中也是一怒。
  “对。跟你比当然不会好好说话,甚至连撒谎都不会。”洪熙官的眉头拧得更紧。
  “就算我撒谎了,不也是因为你这小心眼急脾气吗?”柳疏影的小脸涨得通红。
  “怎么又扯到了我的脾气上。这和你撒谎有什么关系。”洪熙官也怒。
  “你看你,现在不就是这样吗?一来了脾气就根本不听别人在讲什么。认死理。就好像所有人都是亏欠你似的。”柳疏影气得直跺脚。
  “亏欠我?难道不是吗?”洪熙官怒极反笑道,“我就问你,你的那个什么狗屁史密斯神父除了拿着所谓‘西洋科技’的邪术到处去哄骗别人入什么狗屁教以外到底帮过你什么?在赵新庙的儿子骂你‘假洋婆子’后,是狗屁史密斯神父出来帮你出头的吗?还有那方世玉,人家送你东西你就要?”   “洪熙官你给我听清楚了,第一,史密斯神父是个好人,第二,西洋科技不是邪术,是科学、是文明。第三,方世玉是咱们的同门也是咱们的朋友,他送我东西,我要与不要,那是我的自由,你凭什么管。最后,你是帮了我的,好我记下了,我欠你的。”柳疏影说到这时,双眼之中已是滚动着泪珠。
  那泪珠晶莹剔透,仿佛随时都会滴落坠地破碎,而对于洪熙官来说,这泪珠好似炽热的铁水,把他心中执拗的坚冰瞬间烧融,又似瓢泼冰雨,将他心中怒火吞没覆灭。
  “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只是……”冷静了下来的洪熙官有些手足无措地支支吾吾起来。
  “只是?吵架还不够?你还要做什么?”
  柳疏影眼中泪珠随时都要滴落,看着这一幕,洪熙官更加无措:“我还能做什么啊。”
  洪熙官边说便给一旁陆阿采使了个“快来救我”的眼色,陆阿采一愣后忙说道:“哈哈哈哈。我天朝上国向来包容万事的,西洋科技嘛,其实也不完全能叫做邪术,比如西洋医学中的一些药理和针灸之术其实是相同的……”
  然而陆阿采的话并没有说下去,因为他注意到柳疏影依然眼中含泪地瞪着洪熙官,而洪熙官看向自己的眼神中的含义分明是“我就不该向你求救”。
  “不说话嘛。你还觉得委屈了。你还觉得你有理吗。你……要干什么?”这一回换柳疏影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洪熙官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洪熙官吸了一口气,紧接着说道:“我记得一年前,你说你很喜欢钵耳巷的煲仔饭。今天他们应该是出摊了,我现在就带你去吃……”
  “你是说一年才来广州城钵耳巷一次的那家煲仔饭?天哪,还一年前说过?这你都记得。”陆阿采惊叫出声,既是因为那传说中的美食,也是因为洪熙官的记性。
  “可是……”不知为何,仅仅是洪熙官这一句话,柳疏影的愤怒便烟消云散了,但小脸依然是红的,只不过不像是因为愤怒,却更像是娇羞的绯红。
  “咱们现在就得走了,怕过会就收摊。”洪熙官边说着拉着柳疏影便走。
  被留在原地的陆阿采腹诽道:“你个洪熙官。你有这办法,还拉我解什么围。”
  “发什么呆呢?赶紧的。就等你了。”
  洪熙官的大嗓门瞬间打断了陆阿采的思绪,陆阿采内心苦叹一声:真是一对欢喜冤家啊。想罢,也是跟上洪熙官和柳疏影二人。随后,三人你追我赶,在广州城的屋顶之间飞檐走壁,不时地传来阵阵欢笑。
  入夜时分,大饱口福了的三人嬉笑着从屋顶一跃而下,落到了一处屋舍前,那屋舍门楣上有着一处牌匾,上书“达摩堂”。
  陆阿采看着牌匾打趣道:“不知为何,每次看见这个牌子都感觉好像是回到了从前……”
  他话一出口,就面色尴尬起来,不由得看向洪熙官,只见洪熙官好似僵在了原地。
  一旁的柳疏影忙圆场道:“达摩祖师一葦渡江不仅仅是开创武学,也是传播佛法,而佛法呢,旨在造福世人,咱们这药堂起这个名字,也是很有寓意的。”
  然而洪熙官还是背对着他们站立原地,陆阿采正要开口,洪熙官却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之后又指了指他们面前的大门。
  陆阿采和柳疏影疑惑地凝目细看,只见那个洪熙官手指之处的大门下沿有着一个淡淡的血手印。
  三人眼神交流了一下后默契地呈“品”字形走近大门,接近大门时,大门却猛然间打开了,一个人影扑倒下来,却再没有了的动作。
  三人向后退了半步,借着月光再一看,柳疏影不由得惊叹一声。
  只见倒地之人头上包着头巾,后背的衣服上浸出一片血迹,那人的呼吸声断断续续的好似随时都会戛然而止。
  洪熙官将那人翻过身来,那人头上包着的头巾脱落了,竟露出一个光头,此时那人嘴角溢血,但依旧挣扎着说:“少林……有难。”


  “熙官,他说咱们少林有难是真的吗?”陆阿采拿着蒲扇向炉口扇风,炉子上煎煮的药锅中沸腾起团团药气。
  “他身上有咱们少林达摩堂武僧专有的烙印,假不了的。”洪熙官下意识地摸摸自己左胸口,那里同样有一个武僧专有的烙印。
  “可是咱们少林向来与世无争,什么人会对咱们少林下手呢。”陆阿采皱起眉头。
  “咱们少林?”洪熙官苦笑一声,“咱们现在可不是少林的了。”
  瞬间,小小的药堂诊室内一片寂静,除了药锅沸腾的声音便别无声响。
  “等他醒了问问不就知道啦。”柳疏影打破僵局。
  “这可急不得啊。他背上的刀伤倒是不足为虑,但他的内伤可就是很麻烦,别的不说,光是体内的淤血都随时可能令他气息不畅而导致窒息,需要用药慢慢调理清淤。”
  “其实我还有一种方法。咱们可以用西洋医术中放血术去排除他体内的淤血”。
  柳疏影边说便拿出个西洋的牛皮药箱,里面装满了各种洪熙官和陆阿采见所未见的金属器械,其中竟然还有泛着寒光的锋利道具
  “啊?放血。你这会要了他的命的。”洪熙官闻言出声制止。
  “这是科学。相信我。”柳疏影回答道,
  洪熙官还要开口,一旁的陆阿采却自顾自地开口道:“我在医典古书中看到过,好像真有一种古法是通过外力把淤血引出而救人性命的。”
  “那你就用那古法救人啊。”洪熙官对陆阿采说道。
  “可是那古法好像都失传了,而他现在随时都有性命之忧,一时半会,我也来不及翻找典籍啊……”陆阿采说道。
  “所以,现在就用我的办法吧,权当是死马当活马医。”柳疏影抢在洪熙官之前如此说道,而陆阿采竟也点了点头。
  被抢白了的洪熙官见状,冷哼一声,便不再言语,但心中却也是有了些许的希望。
  随后,在陆阿采和洪熙官紧张的注视下,柳疏影神情自若地拿出那些西洋医学器械,有条不紊开始救治武僧,而这一过程看得洪熙官目瞪口呆,陆阿采啧啧称奇。
  片刻后,武僧脸上的灰败之色竟然渐渐消散,并且开始有了血色,又过了一个时辰,这原本昏迷濒死的武僧竟然剧烈咳嗽着醒转过来,洪熙官三人惊喜交加。   那武僧看向他们三人:“我终于见到你们了。”说着便要坐起,可能是由于过度激动牵扯到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一旁的柳疏影将他扶回床榻上躺好,陆阿采问道:“这位师父,慢慢说,你是谁?为什么要来找我们?”
  武僧平复了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后开口道:“小僧觉言,乃是少林达摩堂的一名武僧,按辈分,是三位的师弟。平日里和非得大师朝夕相处,而这一次小僧便是奉非得师叔之命而来的。”
  武僧觉言说到“非得师叔”时,洪熙官面色一沉,而一旁的柳疏影和陆阿采也因洪熙官的神情变化而面色尴尬。
  柳疏影接着问:“觉言师弟,你这身伤是怎么回事?你说的少林有难是什么意思?”
  武僧觉言叹了一口气后,缓缓说道:“三十日前的一个夜晚,几个蒙面人潜入我寺藏经阁被发现,经过交战,对方被打退,在交手的过程中我们发现对方竟然有着清廷精锐特制兵刃血滴子。非得师叔当时就说这些人是清廷的精锐斥候,他们是来偷一样东西的,现在没得手,那清廷必然会派清军大部队来将少林寺包围封锁。
  “小僧问到底是什么东西能令清廷如此重视,非得大师却没有明说,只是命小僧连夜下山去找你们。可是那清廷大军真是快。当小僧趁夜离开山门潜入密林的时候,正遭遇包围而来的一股清兵。幸好靠着夜色的掩护和对地形的熟悉,小僧经过一番厮杀后还是得以逃脱了。但当小僧跑到山下的时候,正听见少林寺方向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并且那里燃起的火光简直就要将天空烧尽……”
  “清廷为什么要围剿少林?”洪熙官突然间问,他血灌瞳仁,语气中泛着滔天怒火。
  “小僧也不知道,但非得师叔让小僧把这个交给你。”觉言说着抬起手臂,只见他的小臂上的一块皮肤异常凸起,
  “借小僧一把刀,小僧把它藏在这里了。”觉言突然地说到,柳疏影下意识地把一旁裁剪纱布的剪刀递了过去。觉言接过剪刀毫不犹豫的将小臂上那凸起的皮肤挑破一个口子,在柳疏影和陆阿采的惊呼声中,觉言从这处皮肤之下抽出一条卷成茧状、染血的丝锦。
  众人展开这丝锦,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一段小字:“明人王秀楚所著奇书《扬州十日记》,贫僧在机缘巧合之下得此书孤本,并发现孤本中藏着一份名单以及这名单之中暗藏的一段辛秘。
  “昔年一代忠臣史可法率领扬州人民阻挡清军南侵守卫战败之后,清军便对扬州城内百姓进行了屠城。然而清兵的屠城不仅仅因为泄愤和立威,还是因为清廷要搜刮当时富庶的扬州城中的票号以及商贾的钱财用作军费。
  “可清廷没有想到,当时扬州城里的几大商贾早已将这笔钱秘藏在扬州某处,其藏匿位置由这几大商贾分别掌握并传承其中一部分,且环环相扣,少了任何一环都不能最终找到财宝。后来,扬州城破,知晓此事的商贾几乎死伤殆尽,最后一人将这份名单藏入《扬州十日记》孤本之中,并告知后人此中玄机。
  “然其后人无意间将秘密泄露,清廷得知后便秘密搜索这本书,以期得到那份财宝。为了掩盖这一秘密,这份名单中出现的人及其九族必然也会被清廷所不容。现贫僧已将《扬州十日记》原稿孤本藏于新十八铜人阵中,望你能取出孤本解开秘密,将这巨大的财富用于正道。”
  三人看完这段文字,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片刻后,洪熙官开口:“非得说没说为什么让你来找我?”
  觉言道:“非得师叔说:‘能破新十八铜人阵,并且能解开孤本中秘密的,只有洪熙官’”
  柳疏影和陆阿采看向洪熙官,洪熙官眉头紧锁,面上神情数变。
  然而片刻后,洪熙官冷笑道:“那非得可还说过,我是怎么离开少林的?我是被他亲手驱逐的。”
  柳疏影闻言,忙说道:“熙官,非得大师可是教了咱们一身武艺啊。”
  洪熙官冷笑:“他可不仅仅教了我。”
  “我天朝上国最重纲常。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陆阿采接口道。
  “我可从来没认他做我的师父,我此生只有一个师父。”洪熙官面色铁青。
  “洪师兄,请你以大义为重啊。”觉言也开口说。
  “大義为重?呵呵,我当年可是发过誓的,永不回少林。”洪熙官站起身来,觉言激动地要去拉他的手臂,可是这一动作拉扯到了他的伤口,他痛哼一声竟是晕了过去。
  “熙官,别犯犟脾气了,这是大事,咱们应该回去。”陆阿采腾地也站起身来,原本白净的脸也涨得通红。
  “呵,你凭什么管我。我又没拦着你回去。”洪熙官语调拔高了。
  “我当然要回去。我可不是对师门见死不救的忘恩负义之徒。”陆阿采也拔高了嗓门。
  “你说谁是忘恩负义之徒?”洪熙官大怒,提手指着陆阿采。
  “当然是说你啊。”陆阿采挥手打开洪熙官的手。
  柳疏影挡在两人中间,开口说道:“熙官、阿采别这样。有话可以好好说的啊。”
  “他说我忘恩负义啊。你没听见吗?”洪熙官看着把挡在自己身前柳疏影,不知为何火气更大,心中更加憋闷。
  “别冲我吼。我听见了。阿采说的不是那个意思……”柳疏影说道。
  “你偏袒他是吧。”洪熙官越发愤怒。
  “你什么意思啊?我没有。”柳疏影看着越来越愤怒的洪熙官,顿时心中迷惑。
  “还没有?你忘了吗?当年要不是因为你和他,我何必出头,何必和非得打赌,我又怎么会被驱逐出少林?都是因为你们。结果你们现在说我忘恩负义。你们也好意思开口。”洪熙官狂怒地大吼,他嘴里喷出的好似不再是声音,而是足够燃烧一切的怒火。
  瞬间,空气好似凝固了。柳疏影和陆阿采愣在原地,而洪熙官也不再说话,好似刚刚的那一吼,已经将他心中积郁的火气喷涌殆尽。
  片刻后,柳疏影突然间笑了,但却是笑中带泪,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的湿润的眼眸中落下,在滑过脸颊后坠地摔得破碎。
  “对不起,我错了,不赖阿采,都是因为我,是我拖累你了。是我错误地以为我一直都是你最好的朋友……原来你一直都恨我啊,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柳疏影边说边落泪,而她的每一个泪珠都好似重锤一样敲击在洪熙官和陆阿采的心上。   洪熙官和陆阿采看见柳疏影这般神情,瞬间都懵了,在他们印象中这是柳疏影第二次哭泣,而第一次哭泣还是在他们离开少林寺的那天,当时柳疏影哭着说:“从今以后,咱们仨就相依为命了……直到永远。”
  不知为何,看着泪眼蒙眬的柳疏影,陆阿采也差点流了泪,他磕磕巴巴地说道:“疏影,我们只是……只是……”
  柳疏影擦了擦眼泪说道:“行啦,我先走了。”
  此时洪熙官心中早已被悔恨涨满,他局促不安地说道:“你要去哪啊?”
  “我去收拾行装,少林有太多美好的回忆了,有非得大师的、还有你俩的……为了那些回忆我也该在这个时候为少林出一份力。”柳疏影说完顿了顿,又看向陆阿采说道,“阿采,帮我扶着觉言师父,咱们把他送到史密斯神父的西医诊所去。”
  “好的。”陆阿采答应着便扶起觉言,二人头也不回地走出药堂,洪熙官咬着牙站在原地,终究是没有追过去。


  夜已深,云遮月。
  一束月光照在一处宅院的朱漆大门前,门两侧的门墩儿为雕花方石墩,而这代表此处宅院的主人必是文官,因为方石墩形为箱型,象征书箱,而文官是儒士,所以文官家宅大门两侧的门墩儿案传统都会做成箱形。
  此时朱漆大门轻轻地开启一条门缝,从里面走出一个背着行李卷的人,那人正是陆阿采。
  只见他蹑手蹑脚地走出大门,又轻手轻脚地将门合上,随后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转过身时脚步变得轻快了,但没走出几步却猛地停下了,他转过身叹了口气,缓缓跪下,对着大门连磕了三个响头,空中呐呐自语:“娘亲恕儿不孝,自古忠孝难两全。”说罢,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进夜色中。
  同一时间,柳疏影正站在自家父亲卧房窗前向里望着,那里有一个老者正在酣睡。柳疏影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将手中的刺绣手帕轻轻地塞到窗缝间,之后她转身越出院墙,一阵晚风吹过,掀起轻柔的手帕,上面隐隐约约绣着两个字:“勿念。”
  片刻后,柳疏影穿行到一处屋顶上站定,此时明月当空,显得既大且圆,映衬得在明月下的柳疏影有些渺小且孤单,不一会又有一个身影越上了屋顶,和柳疏影并排而立,这人却是陆阿采。二人相视无言,不约而同地望向远方。
  而在这同一轮明月下,洪熙官正抱着一坛烈酒仰头灌着,酒坛中流出的酒水几乎将他全身浇透,但他好似浑然不觉,直至酒坛空空后,他把酒坛远远抛飞出去,他摇了摇头,好似要将脑子里越来越沉重的混沌甩走,但脚步不稳,一个趔趄摔倒了。
  他的眼前是积着的一小片酒水,上面投映着此时的月光以及自己的脸,而那张脸竟然起了变化,渐渐地变为了自己幼年时的脸。
  在似醉似梦的蒙眬模糊间,洪熙官看见周遭起了变化。
  在一片密林当中,由远处传来一阵细密的马蹄声,一个骑马的中年大汉怀抱着一个幼童从远处疾奔而来,他俩坐下的那匹马喘着沉重而急促的粗气,好像是一个因不堪重负而即将崩裂的风箱。
  一声声破风锐响猛地响起,数十枚通体漆黑的箭矢像一张绝户网一般凌空扑向这两人一马。
  那中年大汉在间不容发之间抱着幼童凌空跃起,而他们胯下的那匹马在下一瞬被那片箭矢狠狠扑中,顷刻间便被钉在地上。
  中年大汉落地后看了看怀中幼童,确定无事之后方要站起,又一波箭网已是再度袭来,中年大汉掀开身上斗篷在身前挥舞成圆,生生地将箭矢兜入其中。
  然而中年大汉没有得到片刻休整的机会,数十个身着黑衣面蒙黑纱的人已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他们手中均提着一个酷似鸟笼状的物件,笼口部分镶着一圈锋利的锯齿状倒刺。
  “血滴子?”中年大汉冷笑,“你们这群鹰犬倒是下了不少本钱。”
  “蔡九仪,你的头,值得。”黑衣人中的一员冷冷开口。
  “放屁,你们这群走狗,给我听好了。老子是要杀你们狗皇帝的人,区区几十个血滴子就想打发了我?”说完,被唤作蔡九仪的中年大汉从背后拔出一把锐利逼人的钢刀,横在胸前。
  “下賤匹夫。”那个黑衣人低声喝骂一声后,猛地投出手中血滴子,其余黑衣人手中血滴子也相继投出。一时间这原本静谧的密林中响起了一片“嗡嗡”之声,好似无数吸血牛虻怀揣着对鲜血的渴望蜂拥地扑向猎物。
  蔡九仪用手中单刀舞动抵挡,一时间之间这把单刀如疾风般迅捷而无处不至,又如流水般细密而无暇可击。那漫天的血滴子相继地被打飞、打烂,像是一片黑色浪潮击打在礁石之上般无可奈何。
  首先开口的那个黑衣人见此情景,眼神阴冷。他抬起手臂,袖口之中的袖弩箭口射出一条翠绿色的寒芒,而这寒芒并不是指向蔡九仪,而是穿越了众多血滴子的缝隙间后射向蔡九仪怀中的幼童。
  蔡九仪大惊,收刀磕飞弩箭,一时间,漏出身前空门,一个血滴子趁虚而入,蔡九仪硬生生地使出“铁板桥”功夫,身体笔直地向后仰躺方才躲过了这一击。
  那个黑衣人再次抬起弩箭,又是一箭射向幼童,逼得蔡九仪再次空门大开。
  蔡九仪大怒,喝道:“你这个狗腿子可真是够阴险的。”
  黑衣人冷笑一声,也不回嘴继续抬手射箭,蔡九仪大喝一声竟然由守转攻,单刀一竖,破开血滴子的包围朝着黑衣人奔了过去。
  蔡九仪知道,那黑衣人箭射向怀中幼童是因为看出了这个幼童便是他的“命门”,如果他选择突围,保护着幼童的他必然敌不过这群血滴子的围堵,更加防不住角度刁钻的弩箭。如果他按兵不动,对于幼童的安全他却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正在进退两难之际,他猛然间看见身旁的一个物件,电光石火之间他做了个决定。只见他猛地抓起之前用作挡箭的斗篷猛地向四周一抖,顿时原本被斗篷包裹住的箭矢纷纷被甩出激射向四周的黑衣人。那些黑衣人操控着血滴子而无暇他顾,或多或少地被箭矢所伤,既而口吐黑血立扑于地,竟是中了剧毒而死。
  “你们这群下三滥的东西,真是自食恶果吧”。蔡九仪冷笑。
  看着满地的尸体,躲在自己手下身后而逃过一劫的黑衣人冷笑:“你怎么知道箭上有毒?”   “我看见这些血滴子的时候,就知道你们这群人必然是狗皇帝手下的那队精锐走狗,而你,肯定就是传说中的大内第一高手纳兰成吧。”
  “是又怎么样?”被唤作纳兰成的黑衣人说。
  “我倒是想问你一个事?”蔡九仪哈哈一笑道。
  纳兰成冷笑:“问吧,我让你这个将死之人死得明白。”
  “你被阉割入宫时疼不疼啊?哈哈哈哈哈”
  在蔡九仪的笑声中,纳兰成的脸色变得阴冷如冰,他高喝一声:“狗东西。去死吧。”说罢,他猛地射出一箭,正中一个落在地上的血滴子上的凹处,瞬间那个血滴子猛然爆裂了,接着引爆了其余的血滴子。
  一时间,烈火连成一片,气浪此起彼伏。这片密林转眼间化作一片火海,纳兰成在火海外紧张地张望着,突然间冲火海中冲出一个人,正是蔡九仪。只见他先将怀中幼童抛到火海之外的一处树梢上,之后自己单刀破开火焰幕墙,一往无前地劈砍过来。
  纳兰成向后跃出,手中袖中短弩接连爆射出三波短箭,第一波是三枚,成“品”字型,第二波箭矢有六枚呈六边形,第三波箭矢有九枚,呈“田”字型。三波箭矢合为一处,像一副锥子型箭网兜向蔡九仪。而蔡九仪依然一往无前,手中单刀挥舞得在周身翻飞,好似焕发出若实质般的滚滚气浪,将这箭网从中破开搅散,如同破浪之舟般迫至纳兰成面前。
  纳兰成面色死灰,眼神却突然瞟向树梢之上的幼童。
  他猛地抬起手臂朝着幼童射出一箭,而这一箭高高地越过了蔡九仪的头顶。
  蔡九仪惊骇莫名,竟是投出手中单刀去挡,然而单刀去势已晚,擦着箭尾划过。蔡九仪不顾面前还有纳兰成这一威胁,猛地拧身追向羽箭。
  “莽夫。”纳兰成冷笑,朝着蔡九仪的背影又是一箭,在半空之中的蔡九仪好似本就有所预料,一脚踏上射来之箭,就是借着这箭矢的推力,原本去势将缓的蔡九仪再度向幼童处加速跃去。
  终于,在箭锋即将刺入幼童眉心的一瞬间,蔡九仪伸手抓住了箭尾,顿时他的手掌被埋在箭羽之中的锋利倒刺割得鲜血淋漓。然而他好似毫无痛觉,在拨开箭锋的一瞬间,顺着箭势,单臂环上树枝凌空兜转一圈后再度借着惯性把手中箭矢投射回纳兰成。
  那箭快得不可思议,纳兰成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箭矢透脑而过,惊骇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然而蔡九仪只是瞄了一眼死去了纳兰成便急迫地用拇指擦拭懷中幼童娇嫩的脸蛋,他要确定是否有被箭锋划伤。
  恰在这时,蔡九仪猛地一呕,随即喷出一口黑血后怀抱着幼童摔下树梢,而一旁的密林中又冲来一人。
  只见来人头戴斗笠,面容俊秀,当他看见口溢黑血的蔡九仪后大惊失色,忙跑上前去一把将其扶着坐起。
  “老蔡……我来晚了……”他的声音满是自责。
  “哈哈,非得和尚,你可是错过了我杀清廷走狗的好戏。”蔡九仪哈哈一笑,口中黑血又流了出来。
  非得和尚忙抬起蔡九仪受伤的手细看,只见由其伤口之下的皮肤中延展出一条狰狞的黑线顺着胳膊一路向上,已经直达他的胸口。而一旁的箭矢箭羽中的倒刺刀刃上隐隐发着幽绿光泽。
  “这毒……”非得和尚声音发颤。
  “无药可解,且已经深入骨髓了,即将毒发攻心了。”蔡九仪接着非得和尚的话说道。
  “可你为什么要去抓着羽箭啊。”非得和尚痛心地问。
  “我这种刀口上的人,能活这么久,已经是赚了。况且,以我这风烛残年,来换这个孩子的豆蔻新生,很值。”蔡九仪边说边爱怜地摸了摸一旁幼童的头。
  非得和尚看着这一幕,双眼含泪。
  “唉,非得和尚,你们佛家不是讲究不悲不喜什么的吗?你怎么还动了凡心啊?”蔡九仪调侃着。
  “对不起。我来晚了。”非得和尚强忍泪水。
  “我都说了不晚。对啦,帮我个忙。”蔡九仪此时面色变得红润起来,但非得知道他这已是回光返照了。
  “帮我照顾这个小家伙,他愿意习武,你就教他武艺,他愿意读书,你就教他读书,一切随他。但有两点,第一,你一定要让他是个好人,第二,不要让他为我复仇。”蔡九仪握住非得和尚的手。
  “你放心。我一定做到。”
  “好好好。那你现在快走吧,我估计过一会还会有清廷狗杀回来的。”
  “可是你……”
  “我什么我。赶紧走。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保护好他,不要让我白死。”蔡九仪话刚说完,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非得和尚站起身,默默地双手合十,随后抱起幼童跃入密林……
  下一刻,身后传来一阵喊杀声,非得和尚咬紧牙关继续奔跑着,怀中的幼童挣扎着望向他们身后。
  非得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幼童回答:“我姓洪,名熙官……”
  这似梦似幻的画面至此消失,洪熙官醒转过来,此时明月当空,他看向远方。
  “你说熙官会来吗?”陆阿采问向身旁的柳疏影。
  “他一定会来的。”柳疏影看着广州城方向说。
  “唉,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他的脾气真是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陆阿采叹着气。
  “背后说人,可是会下地狱拔舌头的。”声音未息,一个人影已来至陆阿采和柳疏影身前,正是洪熙官。
  “你不是说你不来吗?”陆阿采惊喜地问。
  “我只是去杀清廷走狗。”洪熙官说着,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柳疏影和陆阿采二人对视一眼,喜笑颜开的忙跟了上去。一行三人就这样朝着少林寺的方向进发。


  这一日,一行三人行至南少林寺山脚下,只见昔日繁花似锦、草木葱茏的山间景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只是满目疮痍。
  恰巧有一樵夫路过此处,洪熙官一行人上前听消息得知:几十日前的夜晚,山上少林寺的方向燃起大火,那火势蔓延凶猛,既而引发了山火,山下的一些村民原本要去救火,却被不知从何处来的大批官兵阻止,甚至还遭到了砍杀驱逐。那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待到熄灭之后,山间树木、林中野兽都不见了,反而拥出大量官兵将整个南少林围得铁桶一般,而那少林寺已被损毁得只剩下残垣断壁、遍地焦土。   送走了樵夫,洪熙官一行人沉默起来,他们奔波至此,最无法接受的不是危机险阻,而是鞭长莫及。恰在此时,树林的尽头山坡下腾起一阵烟尘,并传来一阵密集的马蹄声,洪熙官一行人闻声疾步跑上山坡顶,向下望去。只见山坡下的平地上正有一队疾行的清廷骑兵。
  这队骑兵均身着精铁鱼鳞重甲,头戴虎面精铁头盔,腰间挂虎头三环厚背马刀,马鞍两侧各配有投矛和弓矢。胯下的骏马更是形神威武,一看便知是西域纯种马。
  而他们正追赶着一个僧人,那个僧人浑身浴血,倒似穿着一身血红色的袈裟,只见他脚下生风,竟然渐渐地和身后的马拉开了距离。
  恰在此时,骑兵中的一人猛地弹起双脚踩在马背上,双臂快捷地弯弓搭箭,朝着僧人便是一箭,这一箭角度刁钻,力度十足。僧人向旁一跃,即将避过射来之箭时,那箭矢的箭头突然爆炸开来,僧人猝不及防之下身体一僵,好似中了某种打击一般一头栽倒在地。
  看见这一幕,洪熙官三人惊骇莫名,因为那个僧人满脸是血,但其身形步法一看便知是出自少林寺武学。
  而洪熙官在看到那箭矢爆炸的一幕时,一段一直被其压在心底的记忆立刻浮现出来,他仿佛又回到了师父蔡九仪身死的那一刻。洪熙官血灌瞳仁地猛冲下山坡,如困兽出笼,柳疏影和陆阿采等人尾随而下。
  那隊清兵训练有素,面对这等突发情况也仅仅是稍稍迟疑一瞬,随即分出若干骑,勒转马头,弯弓搭箭,以攻代守,先发一阵羽箭迎击而来。
  洪熙官身后的陆阿采双手从腰间挂着的两个皮袋中掐出若干银针,他双手一扬,漫天银针自手中喷涌而出,在短短的一瞬之间,银针不断击打着箭矢,像是一阵银色狂风一般将众多箭矢卷飞吹落。
  洪熙官趁这间隙,已冲至距骑兵队前方五丈处,众骑兵齐整地抽出马鞍侧投矛,默契地投射向洪熙官。恰在这时,一旁的柳疏影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条银色软鞭,那软鞭好似一条迅捷灵活的银色蟒蛇,将投矛纷纷缠绕定住,一时间好似在洪熙官身前凭空形成了一条浮梯。洪熙官大叫了一声好,踩着这浮梯直跃而起,一个起落间已是跃入马队之中。
  洪熙官双臂展开,各抓住身侧两名骑兵的腿,猛地一把将二人拉下马来,其余骑兵忙拔出腰间马刀斩击而来,洪熙官提起两名骑兵挡在自己身前,一时间,利刃入体、切肉剁骨之声此起彼伏,
  一旁另外的骑兵则将柳疏影和陆阿采团团围住,陆阿采手中银针又起,专攻众骑兵没有铁甲保护的眼部,一瞬间几名骑兵捂脸惨叫着跌落下马,指缝间有鲜血溢出。
  而柳疏影手中软鞭,专缠绕骑兵挥斩马刀的手腕,并带动其看向身边其余骑兵。那手腕被控的骑兵脸皮涨红,使出全力也无法挣脱,倒似被软鞭控制的牵线木偶一般向着自己人不断攻击,其余骑兵看着同伴被控,投鼠忌器之下竟被逼得连连后退。
  刚刚一箭伤了僧人的那个骑兵并未参与包围,而是在包围圈外好整以暇地观察,当他看到那个骑兵被控挥刀砍向自己人时,他毫不犹豫地一箭射穿了那个骑兵头颅。
  那个骑兵随即栽下马去,那射箭之人大喝一声:“死战。”
  这声呼喝声音并不是很大,但在众清廷骑兵眼中却不啻是平地惊雷,因为这“死战”二字对于这支清廷精锐即是一种战术术语也是一道生死状。“死战”是要他们竭尽全力不惜代价取得战斗胜利,如果不胜,那么就算侥幸活下来,也会面临被斩首的处罚。
  众骑兵听罢,立即发狂一般地全力挥砍,招招都是以命搏命的招式。一时间,被分开包围的洪熙官和柳疏影陆阿采均是陷入危局。
  恰在此时,之前受伤倒地的那个少林寺僧人竟然冲了过来。只见他高高跃起一拳轰向那射杀自己人的骑兵,那骑兵在间不容发之间侧头躲过拳头,但那僧人凛冽的拳风竟把骑兵的头盔掀飞出去。
  那骑兵面容原本应算是俊秀,但一道狰狞的伤疤从其左额角斜贯至右脸颊,使其现在的面容如同恶鬼。
  那僧人一拳不中,又是凌空一脚横扫而来,骑兵冷笑着向后仰躺到马背上躲过这一击,随即一把抽出马鞍侧投矛刺向僧人。
  僧人左肩顿时被刺中,鲜血喷溅而出,骑兵挥动投矛,将僧人甩飞出去,正落在被包围着的柳疏影陆阿采的不远处。
  陆阿采无意间瞥了一眼,顿时惊叫:“诚善师父。”随着这个名字的脱口而出,在刹那间,往昔一幕幕回忆在陆阿采脑中一一浮现。


  很多年前的一天。一个着少林寺俗家弟子衣着的幼童在少林寺塔林的一个角落里轻声啜泣着。
  一个面容刚毅的僧人听见这声音,皱了皱眉,循着声音走到了幼童身边。
  幼童抬起头看向僧人,原本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顷刻间决堤了一般不住地流了下来。
  “诚善师父,天赋真的那么重要吗?”幼童很委屈地问道。
  “阿采,你怎么这么问?”诚善大师不解地问。
  此时还是幼童的陆阿采露出与年龄不相符的阴郁神情,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说道:“我和洪熙官都是同一天入门的,为什么他什么都学得比我快比我好,可是他明明没有我努力啊。我无论怎么努力也是赢不了他,这是为什么啊?我去问师兄们,他们都说洪熙官天赋异禀,可是天赋真的这么重要吗?没有天赋的人难道一辈子都胜不了有天赋的人吗?”
  诚善大师听罢,抚了抚陆阿采的头,说道:“你觉得我和非得大师比较,谁更厉害?”
  “您与非得大师一样厉害啊。”陆阿采认真说道。
  “可是你知道吗?我和他在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他可是被公认的寺中百年一遇的天才啊,而我当时却是很普通的。”
  “后来呢?”陆阿采追问。
  “我当时和你的想法一样,我也一直在问,难道天赋真的那么重要吗?直到我终于找到了答案。”
  “答案?是什么?”陆阿采非常好奇。
  “答案就是天赋真的很重要。”诚善大师认真答道。
  “啊……那……您看我……有没有天赋?”陆阿采满怀期待地问。
  “你当然没有洪熙官的天赋。”诚善大师依然认真地答道。   “啊。那我……”陆阿采说不下去了,眼泪又要流了出来。
  “可是你有属于你自己的天赋。”诚善说。
  “啊?”陆阿采满脸迷惑。
  “有一种天赋叫作努力,而要让这种天赋越发强大的唯一办法就是持之以恒。”诚善蹲下身子,直视着陆阿采的双眼,“直到我知道了这个答案后,我就一直这么做。一直到今天,我希望你能和我一样,我觉得一定行。”
  陆阿采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诚善大师。
  “我有一套暗器手法,名叫银针点穴。你可愿意跟我学?”诚善大师站起身郑重地说道。
  陆阿采眼中含泪,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只得点头答应。
  回忆的景象就此终止,陆阿采看着眼前浑身浴血的诚善师父,而负伤倒地的诚善大师也正看着他,只见诚善大师嘴唇微动,好像在叫着陆阿采的名字。
  一瞬间,陆阿采怒发冲冠,他的授课恩师在他面前命悬一线,他的至交好友身陷危局,一股血气在他体能急速奔涌,迅速充满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猛地解下腰间两侧皮袋拿在手中,自身原地旋转,皮袋之中那无数细如牛毛一般的银针随着他的旋转之势向四周激射而出。
  清军的鱼鳞甲属于军中重型铠甲,由鱼鳞状精铁甲片构成,编制甲片的绳索成横纵之势隐藏在甲片之下,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被锐器割断的可能。甲片可以伸缩,整体防护厚度可以随着弯曲度随意调整,击打甲片时,力小了刺不入,力大了的话,纵向的夹片连接绳会断开使夹片翻转,使击打的方式为之改变,就算纵向的甲片连接绳虽然断开,但甲片不会散落,因为还有横向的绳索连接。只有在同一片甲片上反复刺杀,才可将之刺穿。
  而此时陆阿采的银针看似漫天飞舞,实则是精确地不断击打在四周各骑兵身上相同的位置,像是流水滴穿岩石,只不过这速度不知加快了多少倍。顷刻间,那些骑兵身上的鱼鳞甲被洞穿了,紧接着被洞穿的是他们的身体。
  众骑兵几乎是同一时刻栽下马去,那骑兵看到这一幕,冷笑一声抬手便是一箭,然而这一箭却不是射向陆阿采,而是射向了一名骑兵的尸体,柳疏影心思细腻,顿觉蹊跷,忙凝目细看,只见那一箭的箭头不像是铁质的银白色而是类似于硝石黑灰色,出于一种女性特有的直觉,柳疏影一边挥鞭去打一边高喊:“阿采,快躲。”
  然而她话音未落,箭头已经正中一个骑兵尸体的后背,下一秒,那具尸体猛地爆开了。
  一时间,残肢翻飞、碎肉满天、鲜血泼洒。
  柳疏影和陆阿采虽然并未受伤,但也被溅到了一身的碎肉鲜血。
  陆阿采和柳疏影一时愣在原地,他两虽然都是武人,虽然也经历过生死搏杀,但此时这样的好似修罗炼狱一般的场景,却是他们做梦都不曾遇到过的。
  这是真正的杀人刑场。这是真正的生死之间。
  当生命在面前以这种惨烈的方式四分五裂,对于死亡的恐惧瞬间便疾速膨胀起来。像是无形无质的雾,像是无处不在的风。迅速地席卷并淹没吞噬了陆阿采和柳疏影,使他俩的四肢百骸发僵、头脑发空,无助地愣在原地。
  那个骑手有条不紊地抬手从马鞍侧抽出两只箭矢撘在箭上,阴冷地拉动弓弦,箭尖直指愣在原地的陆阿采和柳疏影二人……
  同一时刻,被乱刀砍杀着的洪熙官正从人缝中看见了这一幕,他大喝一声,双手发力将被他挡在肩上的两个即将支离破碎的骑兵向上抛飞而起,随即双拳合为一处轰向身旁的战马。
  那战马悲鸣着横栽向一旁,马上的骑兵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倒在身上的战马压得肝胆俱裂、七窍流血。
  其余骑兵待要再度挥刀,洪熙官却如鬼魅一般闪身到了另外一只战马旁,如出一辙地又是双拳轰击马身,那马受力向一旁横倒,正撞到了旁边的另一匹战马,而这一匹战马接着撞向一旁的另一匹。
  这一排的战马一个撞一个地纷纷栽倒,马上的骑兵们要么被马压住,要么在跳下后狼狈翻滚到一旁。
  而洪熙官并未追击这些骑兵,而是直冲向那个搭箭准备射向柳疏影和陆阿采的骑兵。
  那个骑兵好似早有准备一般,弃了手中弓箭,抽出腰间马刀,凌空劈向洪熙官,洪熙官并未躲闪,而是迎着刀锋而上,只见其身子侧拧,在刀锋贴着他鼻尖划过的一瞬间,他一手抓住刀背,另一只手握成拳头直轰向那个骑兵狰狞的脸。
  骑兵并不慌张,弃刀向旁一栽,双腿夹紧马腹,身体绕过马腹下又转了回来。出双掌击向正在下落的洪熙官。
  洪熙官双脚离地原本便是无冲发力,但他却在空中拧转身子,反转朝下以双拳迎向双掌。
  “嘭”。随着拳掌相击的巨响,洪熙官借力向后空翻过去,而那个骑兵胯下的战马在拳脚相击的冲击力之下不堪重负地栽向一边,那个骑兵从马背上跃下,冷冷看着洪熙官道:“我好久没有在战斗中下马了,你就是洪熙官?”
  洪熙官感觉自己的双拳之上隐隐传来一阵疼痛,他从这场遭遇战伊始便观察这个骑兵,而这个骑兵一直到刚刚都是在使用暗器手段,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个骑兵的拳脚功夫,可就是刚刚一瞬间的攻防转换以及拳掌相击,使他知道了这个骑兵的拳脚功夫也不弱,甚至可能和自己不分伯仲。
  一股谁与争锋的战意从洪熙官的心中蔓延开来,从离开少林寺再到广州城,这么些年之间,洪熙官从未遇上过能带给他这种“战意”的对手。
  “你怎么知道我?”洪熙官问。
  骑兵愣了一下,冷笑道:“你的拳法我知道,你的师父是蔡九仪。”
  “你怎么认识我师父?”洪熙官问。
  “不是认识,而是遗憾,我遗憾没有早生几年亲手砍下他的头祭奠家兄。”骑兵说着,他原本残缺的脸庞因为恨意越发狰狞。
  “原来是他。”洪熙官邊说边弓步曲腿,脚下暗暗聚力,“这么说,你就是那个死在我师父手里的清廷狗的弟弟?”
  “我是纳兰图,我今天就要你的命。”自称纳兰图的骑兵也双掌交于胸前。恰在此时,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在半空中竟是盛开了一朵火红的烟花。
  纳兰图抬头看去,眼神数变再看向洪熙官时说道:“还有援兵?”   话音未落,远处的树林中腾起一阵尘雾,十几名面蒙红绸口罩,身着白衣白裤的人急速跑来,奔跑中,他们同时从背后拔出刀柄上缀着红绸的朴刀并投向半空,朴刀在空中首尾相连呈一条直线,众白衣人中的一人越众而出,直踏着空中朴刀凌空跃到洪熙官身边。
  “你是谁?”纳兰图问道。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方世玉。”来人报上姓名后摘下红绸口罩,俊朗的脸上正露着不羁的笑容。
  “很好。”纳兰图说着看看身后所剩无几的骑兵,“你们不怕被朝廷诛杀吗?”
  “朝廷?诛杀?”洪熙官冷笑,“这两样,我要是怕了一样,我就不会在这了。”
  “熙官,和这清廷狗有什么好说的。”方世玉说着便将朴刀在身前舞了个刀花。
  “你们的命,我這次先记下。”纳兰图如此说完,向身后摆了一下手,他身后的一众下马了的骑兵们得令纷纷抽出腰间马刀冲杀下来,而纳兰图冷笑着借着掩护反身逃遁而去。
  洪熙官和方世玉均是一愣,他们没想到这个气势不弱的纳兰图竟然会就此逃遁而去。就在错愕间,一众骑兵已经是冲杀上来,他们招招都是以命换命的招式,洪熙官和方世玉等人一时之间难以突破,而已经跑开一定的距离的纳兰图回身便是一箭射来。
  这一箭正射向混战中的一名骑兵的后背,洪熙官之前目睹了爆炸,忙大喝一声“退”,方世玉等人虽然不明就里,但也依着洪熙官的话撤开。下一瞬,一个骑兵中箭后猛地爆开了,一时间一众骑兵像是被引爆了的爆竹接二连三地纷纷爆炸。
  鲜血和残肢瞬间弥漫四周,和方世玉一同前来的白衣人们的一身衣服倒似被鲜血染作了红衣。


  “那个清廷狗可真是灭绝人性。”方世玉边说着边给身旁的一个白衣兄弟的伤口上药。
  刚刚的一战,方世玉等援兵虽无死亡,但具有不同程度的受伤,而洪熙官等人均无大碍。柳疏影和陆阿采则将之前晕了过去的诚善大师背起,随后众人找了一处僻静处疗伤休整。
  “那个家伙叫作纳兰图,跟我倒是有点渊源。”洪熙官看着身边的篝火有些出神。
  “纳兰图?这个名字我知道,据说好像是清廷大内第一勇士。”方世玉说。
  “就他?论逃跑,他确实厉害。”洪熙官冷笑一声后接着说道,“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是那朵烟花吗?”
  “哦,是这样的,你们出发的时候,疏影妹子给我飞鸽传书了,在信里她粗略地讲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知道我经常在少林寺附近的区域活动,说要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助的时候,就会以一朵红色烟花为号。”
  “哦。”洪熙官应了一声,但却眉头紧锁。
  方世玉不明所以,把身前篝火上烤出了香气的野兔肉递给一旁的柳疏影,而柳疏影看着这外焦里嫩的兔肉,忙一捂嘴,强忍吐意地瞪了方世玉一眼。
  方世玉面色尴尬地忙说:“忘了忘了。”之后将兔肉拿到一边。
  洪熙官一把拿过兔肉,撕下一块,嚼了一口后说道:“和你一起来的都是什么人啊?”
  “哦,都是我在红花会的朋友啊。”方世玉也拿起一块兔肉吃着,“对了,忘了跟你说了,你可不知道疏影妹子对你多在乎……哎呀。”方世玉的话戛然而止并惨叫一声,因为他的脚被一旁的柳疏影狠狠地踩了一下。
  柳疏影怒视着方世玉,后者哈哈一笑,忙站起身来说着要去看看同伴,逃也似的走远,篝火旁只剩下了柳疏影和洪熙官二人。
  看着方世玉的背影,陆阿采心中叫苦,每回只要方世玉这厮和洪熙官以及柳疏影同时相遇,都会麻烦不断。
  比如他们第一回相遇时,就是源于一场误会,当时四方游历的方世玉途经广州城,偶遇柳疏影时,顿时便对有着中西混合之美的柳疏影心向往之。之后,性格本就大大咧咧的方世玉便上前搭讪。
  然而这一幕,恰巧被洪熙官看见,并被洪熙官认作是登徒浪子的调戏行为,那时,洪熙官执拗地不听解释,而方世玉则是轻狂地懒得解释,于是二人便斗在一处。
  后来每每想起这场拼斗,自信接近于自负的洪熙官后都会说一句:“不相伯仲。”而方世玉则说:“武有第二,是并列第二。”
  那一战,二人从白昼打到了深夜,又由深夜斗到了拂晓,最后的战局胜负可谓是亦胜亦负,所谓胜,二人谁也都没有被对方击倒,所谓负,二人谁也没有力气在最后时刻挥出半拳。
  最后,力竭的二人几乎是用街头斗殴般的招式互耗并榨取着自己几乎耗尽了的体力,就如同两个街头莽汉一般在地上扭打到了一团。直到柳疏影和陆阿采能轻易地将瘫软了的他们彼此拉开。
  随后次日二人醒来时,看见并排躺着的、鼻青脸肿的对方,竟然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二人在刚一交手的时候便能从对方的招式中明确地看出少林武功的师承,但二人都不想停下,一是因为二人都有着自己的骄傲,并且都觉得打都打了,要是停下来问对方师承,不就是在攀关系吗?而这种攀关系不就是一种不想打了的示弱吗?二是因为这么打,真的过瘾。
  而他们二人这两种相同的想法,使他们之间又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惺惺相惜。接下来的事情,和他们的“武斗”一样“猝不及防”,那就是二人开始了一场“酒斗”。
  如果说二人之间的“武斗”能有三百回合,那他们之间的“酒斗”那可就得有上千回合了。可是这一回还是没有分出胜负,并且验正了一句话,“酒逢知己千杯少”。
  接下来的日子,方世玉就如同是洪熙官、陆阿采、柳疏影他们的老友一般“厮混”在一起,打打闹闹,无事生非,好不热闹。
  然而,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方世玉和洪熙官在“武斗”和“酒斗”之后,已经各自在不知不觉且光明正大地的开始了另外一场“比斗”——那就是对柳疏影的追求。而这一回,却是以方世玉有事需要离开广州城而暂告一个段落。
  记得在送别方世玉的时候,方世玉说自己这一回是去参加一件开天辟地的大事,所以不能留在广州城了。而洪熙官却觉得方世玉的离去,使他觉得“胜之不武”。所以每当柳疏影提到方世玉时,洪熙官的心中便有了源于他自身执拗性格而产生的芥蒂,而这种芥蒂往往就会使洪熙官酝酿出醋意满满的脾气。   陆阿采正想到此处,果然洪熙官就范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洪熙官语气不善地问道。
  “刚才世玉不是说了吗?来的时候,我怕有突发情况,提前飞鸽传书世玉,跟他说以烟花为号,如遇紧急情况……”柳疏影正说着,却看见洪熙官皱起眉头说道。
  “紧急情况……我在这能有什么紧急情况?”
  “那刚刚……”柳疏影也皱起眉头说着,却被洪熙官再度打断。
  “刚刚我就要打死那个纳兰图了,那家伙一看人多就跑了,差一点点就能替我师父报仇。”洪熙官自顾自说着,全然没有发现一旁的柳疏影已是秀眉紧锁,双目中更是喷涌出熊熊怒火。
  “还是‘世玉’‘世玉’地叫着?不嫌肉麻嘛?况且,那清廷狗的武功根本就是不如我……没有方世玉,我也能自己就把那纳兰图击杀了。”洪熙官自顾自说着,却冷不防挨了一记耳光,原本洪熙官的反应速度,轻易不会中招,可这一次的耳光他是挨得结结实实,因为这记耳光正是他想到不曾想过的人所打的——柳疏影。
  洪熙官惊愕地看去,正见柳疏影正满脸地怒视着他。
  “小家子气的大醋坛子。狼心狗肺。”柳疏影怒叱一声,抬手便又要打。
  洪熙官下意识地伸手一捞,正握住了柳疏影的手,而柳疏影这一下似是怒极用力过猛,一下失去了重心,正被洪熙官这一捞捞进了洪熙官的怀里。
  一时间柳疏影又羞又恼,挣扎着连抽了洪熙官好几个耳光,而洪熙官也满脸涨红地愣在原地,竟是忘了躲开柳疏影的耳光。一时间耳光声连连,洪熙官的脸颊红红地不躲不避,好似在练什么类似于少林寺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外家抗击打功夫。
  恰在此时,陆阿采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嘴里喊着:“你们快来,诚善大师醒啦…….你们……”陆阿采的话戛然而止,他面对当下这一幕,到好似中了点穴一般,尴尬地伫在原地。
  紧随其后过来的方世玉,“哎哟”了一声,忙转身拉着陆阿采还边说:“非礼勿闻,非礼勿视…….”
  围着诚善大师的众人面色各异,方世玉满脸坏笑,陆阿采面色尴尬,而洪熙官和柳疏影则是惊人的一致——羞得通红。
  “咳咳……”陆阿采假咳几声,稍稍缓解尴尬,之后轻声问诚善大师道,“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被清兵追杀?现在少林寺如何了?”
  随着陆阿采抛出的问题,气氛一下子凝固了,众人从刚刚的小插曲之中回过神来。
  此时的诚善大师刚刚醒转,原本英朗的面容之下却是隐隐浮现着淡金之色,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他稳定了一下略显急促的呼吸,缓缓开口道:“那一日,少林寺被清兵攻破,全寺僧众伤亡惨重,幸存的弟子们掩护非得大师和贫僧且战且退地到达了十八铜人阵前,当时贫僧和众弟子均是觉得非得大师是日后重建少林寺的希望。
  “于是当非得大师入阵后,我们怕他不肯,便擅自做主,直接关上了阵门,掩护非得大师逃脱。但清军人数数十倍于我们,最终还是被他们俘虏了。之后清兵首领纳兰图以我们这些被俘僧众的性命相要挟,而非得大师为了我们只得走出阵来束手就擒。
  “那个纳兰图再度要挟非得大师交出《揚州十日记》孤本,正在非得大师两难之际,戒律堂非悟大师舍身而起,竟是率领一众被俘弟子与清兵们同归于尽,唉。可是他们虽是勇猛无惧,但敌众我寡,很快就被屠杀殆尽,而非得大师和贫僧早就被点穴封住了周身穴道,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地倒下……
  “随后,纳兰图便将贫僧和非得大师囚入十八铜人阵中进行严刑拷问,誓要问出《扬州十日记》的下落,而非得大师和贫僧早已抱了必死之决心,不漏分毫。纳兰图无奈至极,只得苦苦搜索寺中,而一时放松了对我俩的拷问。
  “一日,非得大师以重伤为代价,强行使用易筋经冲开了受制的穴道,击倒守卫,掩护贫僧突围。在即将困之际,纳兰图却是赶到了,非得大师他……他为了掩护贫僧,便引走追兵,并退入十八铜人阵当中开启阵法坚守。而贫僧受非得大师所托要提前找到你们,联合反清志士,一同攻回少林寺……如若救人不成,那就一把火把少林寺烧了……就算是和清兵同归于尽……也不能让清廷得到《扬州十日记》……”
  诚善大师的话说完,洪熙官等人面面相觑,方世玉又询问了一下《扬州十日记》的隐秘,一时间大家沉默下来。
  “那狗皇帝向来图虚名,这《扬州十日记》简直可以把他粉饰出的‘开明君主’‘煌煌盛世’敲得粉碎,他无论如何都是要毁之而后快的,况且他这些年穷奢极欲,百姓的民脂民膏都让他盘剥得所剩无几,他也需要笔钱,当他的遮羞布。可怜那些扬州的百姓啊,不知到时候又会发生多少妻离子散的惨剧。”方世玉啐了一口后说道。
  洪熙官突然间问:“诚善大师,您说非得和您曾改造过铜人阵?为什么要改造呢?”
  诚善大师看了看洪熙官叹了口气道:“那年你破阵下山后,非得大师曾说这铜人阵对于你而言,并未起到‘磨炼育人’的作用,于是说怕再有你……诚善大师说到这里顿了顿,好似在斟酌用词。
  洪熙官叹了口气说:“我可是被他骂作过逆徒的人啊,还有什么词,是我听不得的?”
  “他说怕再有如你这样自负武力的妄人侥幸破阵,于是和贫僧一起运用‘贪嗔痴慢疑’的佛家教义重新改造了十八铜人阵,非得大师说‘能破此阵者,必然会得顿悟’。”
  “立地成佛吗?”洪熙官冷笑。
  “非得大师说‘人是未来佛,顿悟成佛,便是认识自己’……”诚善大师说到此处时,好似伤势发作,面色铁青地紧闭双唇。
  “又是一大堆纠缠不清模糊不明的废话,他还真是没变。”洪熙官叹了口气。”
  “熙官,那年的事,贫僧也是知道的。但还是请你以大义为重……拯救师门于水火啊。”诚善大师说着剧烈咳嗽起来。
  “大义?大义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一回我倒是要非得看看什么才是‘拳头就是正义’。”
  “唉……依贫僧看,清兵必然将少林寺庙包围地固若金汤,咱们可以用‘里应外合’之策。”诚善大师说道。   方世玉回道:“全凭大师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诚善大师看了看目光坚定的众人,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所谓‘里应外合’,就是咱们兵分两路,一路由贫僧和洪熙官、柳疏影、陆阿采为一队,悄悄潜入十八铜人阵中救出非得大师。一路是由方世玉率领大队人马,一旦我们成功把非得大师救出阵后,便会发信号,到时候方世玉的大队人马从正面佯攻清兵,而贫僧这一队便可趁机带非得大师突围。”
  “大队人马?嗯,这个我可以去召集一些武林同道。”方世玉回答。
  诚善大师点了点头:“所以,贫僧建议方世玉作为佯攻人马,而洪熙官则负责潜入铜人阵中去救非得大师,因为非得大师说过‘能破十八铜人阵的如果有,那就只可能是洪熙官。’”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洪熙官,洪熙官的神色变了变,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诚善大师接着说道:“这一次,贫僧将和你们一起潜回少林寺。”
  陆阿采闻言,忙开口道:“师父,可是您现在重伤啊?”
  “唉,那年重修十八铜人阵的时候后,贫僧无意间发现一条不知何年何月何人所修的地下密道,那密道正通到一处离铜人阵很近的僻静处。况且,非得大师是贫僧的师兄,情同手足,怎能不亲自将救他脱离虎口。所以不要劝了,贫僧心意已决。”诚善大师说得斩钉截铁,众人见状,只得无奈答应下来。
  一番商议后,众人各自休整去了,洪熙官和柳疏影由于之前的尴尬好似相互躲着一般各自匆匆休息去了,而陆阿采则是被方世玉贼兮兮地拽到了一边。
  “我说陆老弟,他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方世玉贼兮兮地问。
  “什么怎么回事啊?”陆阿采皱眉。
  “刚才可都抱在一块了啊,咱俩可是都看见的啊。”
  “你既然也看见了还问我,你怎么不去问他俩?”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我清什么啊,我这不问你呢吗?”
  “我不知道,要问你去问他俩。”
  “嗷,我知道了,哈哈,原来已经……”方世玉作顿悟状欲言又止。
  “别瞎想。”陆阿采慌忙解释。
  “你这故作神秘的架势不就是逼得我瞎想吗?要不,你就说说呗。”方世玉一脸的油滑。
  “你……”陆阿采看着方世玉挤眉弄眼,但是有了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无奈之感,于是长叹了口气,把柳疏影和自己劝洪熙官去救非得大师的曲折说了一遍。
  方世玉听罢,说道:“熙官这家伙脾气真是犟得很。但是以我的了解,他这家伙脾气是犟了点,却是个有情有义的真汉子。可为什么这一次师门有难,他反而还会产生不去的念头?”
  陆阿采叹了口气说:“熙官和你说过,他为什么离开少林寺后至今都没有回去过?”
  方世玉想了想,说:“没有啊,不过我记得好像每一次喝酒谈天时说到有关少林寺的事时,他要么不说话要么就岔开话头。我一直以为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我也就从不追问。”
  陆阿采摇头叹息道:“不是什么难言之隐,而是一段让他有了心结的往事啊。”
  方世玉继续追问,陆阿采想了想说道:“其实,有些事我也是憋在心里好久了,不说出来也真的很难受,那事虽然过去了很久了,但每一幕我至今都记得。”


  “那一年家父本着让我习武强身的目的,把我这个病恹恹的独苗送到少林寺里做俗家弟子。熙官则是自小就在寺中,他天赋异禀,很快在同辈师兄弟中脱颖而出,同样突出的还有他的坏脾气。大家说他孤傲,而他也似乎除了习武之外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所以他虽然因为天赋而得到师父们的赏识,却在同辈中的朋友寥寥无几。但不知为何,我和他却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随后我们还认识了疏影,她的加入简直可以说是意外。那次我和熙官趁著休息跑下山进城,恰巧看见几个比我俩岁数还大的小流氓正在欺负一个小女孩,我俩当时想都没想就上去打跑了流氓,那个小女孩就是疏影。只不过当时的她可是一个小胖丫头,还扎着两个羊角小辫。我们要把她送回家她就哭,只好放任她跟着我们。
  “之后我她像个小跟屁虫一样粘着我们,我们原本想把她甩掉,可是她出手真是阔绰,不断给我们买好吃的好玩的。你知道的,咱们这样的俗家弟子都是按月领取家里邮来的零用钱,手头紧是经常的事,这一回又是偷偷下山,所以就没怎么带钱。而城里的吃的玩的是真的又好又多,我和熙官正愁囊中羞涩呢,于是也就让她这么跟着了。
  “时间久了,我们的话匣子也打开了,我俩才知道疏影这个小胖丫头也是背着家里偷偷跑出来的,说是家里逼着她学女红以及缠足,我俩劝她回家,可是她就是不肯。到最后,还是熙官有办法,答应她以后会时不时地来找她玩,这样她才肯让我俩送她回家。什么?你说我扯远了?没有,之后发生的很多事都是跟此相关的,所以我才要把我们怎么认识的事讲清楚。另外,你要是再打断,我就不讲了啊。
  “后来我和熙官每次偷偷下山都会守诺去找柳疏影出来玩。有一次,疏影说她很羡慕我俩的这一身武艺,就缠着我们要学,我俩实在是拗不过她,就把学来的武艺陆陆续续地教给她,练得累了就在城里逛逛,不知不觉间过了三年,
  “我们三人中疏影算是习武最晚的,但进步却是很快的。熙官曾说过,疏影仅仅是通过我们两个少林寺俗家弟子的转授就能把武艺练得这么好,说明她天赋很高。如果她能自己亲自听一听看一看少林寺的师父们授课以及武僧习武,那对于她的武艺必然大有裨益。于是有一天,我们偷偷把乔装打扮了的疏影带上了山,并且给她创造了可以偷偷地亲眼观摩少林寺传武的机会。
  “我知道,我们的这个行为是帮助疏影偷师,而且是‘寺规难容,论罪当废掉武功,驱逐出寺’的大祸。但是……我们当时才多大,怎么能想到那么多?况且,我们从来没有想过会被发现……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正在偷看师兄弟习武的疏影被一个师兄发现了,虽然疏影当场跑开了,但那个师兄紧追不放,一路上陆陆续续还有别的师兄弟加入进来,最终我和疏影还是被他们抓住了。那个师兄平日里便因为嫉妒和熙官不睦,这一次他终于逮到机会,押着我和疏影去折辱熙官,要求和熙官比试,并威胁说不然就要将疏影交给戒律院,按照寺规,废去疏影的武功。   “不知是不是由于紧张心切,熙官在和这个师兄的比试中几乎毫不留手,甚至几乎失手酿成大错。幸好非得大师及时赶到制止了熙官,但熙官拒绝认错,非得大师说:‘只要闯过十八铜人阵,就不用认错,否则立即认错。’
  “十八铜人阵是少林寺弟子正式出师下山的试炼,其难度和艰险是令很多武艺大成的优秀弟子都望而却步,而在此之前更是已经十年无人能破阵。而这对于我们来说,看似几乎是不能完成的。但熙官他却执意要闯阵,他说:‘此事因果皆是我一人,所以我自己承担。况且我也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我和疏影劝他,他也不听,便独自一人去闯阵了。
  “我和疏影煎熬地在阵外等待了一天一夜,破晓时分,熙官破阵而出,他伤痕累累,衣衫破烂,但身上却有了以往还不曾有过的一种神采,那是一种好似万丈光芒汇聚全身的神采。然而,一同等在阵外的非得大师却叹息道:‘洪熙官,你帮助外人偷学寺中武学以及打伤同门的大错,虽然闯过了十八铜人阵,但是依然要把你驱逐出寺。’
  “我们三人愣在当场,我们一直以为只要闯过十八铜人阵,少林寺就能对我们既往不咎,然而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熙官说:‘你说什么?驱逐出寺。你不讲信用。你之前不是说只要闯过十八铜人阵就免于惩罚吗?’
  “非得大师说:‘免于的惩罚,是指少林寺对你们的惩罚,而驱逐你出少林寺,这是我对你的惩罚。’‘为什么?’熙官错愕,而我和疏影也难以置信,因为非得大师是从小一手将熙官带大的,他对熙官的疼爱简直就是如师如父。
  “‘因为你到现在还在问我为什么,因为到现在你还没有知道你错在哪里,因为到现在你还觉得我不该驱逐你。’非得大师的语气中有着一种悲哀。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靠着自己的本事闯过十八铜人阵了,就该免于惩罚。而你现在出尔反尔又是问什么?’熙官大喊着。
  “‘那好,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学武?’非得大师突然这么问。
  “‘你问我?我当然是要学成武艺后去找那些殺了我师父的清廷走狗们报仇。我要把他们挫骨扬灰。’熙官想都未想就回答。
  “‘就算你报了仇了,那之后的余生呢?’非得大师又问。
  “‘这世间清廷狗多了去了,怎么能杀得完啊。’洪熙官冷笑。
  “‘唉,现在你竟然能说出这种话,看来这么些年,我……我真的是有愧于蔡九仪的嘱托了。’非得大师长叹了一口气。
  “‘提我师父做什么?他是大英雄大豪杰。难道我不该替他报仇吗?’熙官大喊。
  “‘你可知道,当年你师父他让我一定要教导你打消报仇的念头。’非得大师说。
  “‘报不报仇那是他的想法,作为他的徒弟,我一定要替他报仇。’熙官回答。
  “‘报仇?这是你自己的想法,其实你只不过是想要让报仇这件事冲淡你当年对蔡九仪为你而死的愧疚感。冲淡当年你什么都做不了的羞耻感。’非得大师的语调也拔高了。
  “‘不是。我是要像我师父蔡九仪一样成为大英雄大豪杰。’
  “‘那就得通过杀戮?’
  “‘不是杀戮,而是武力。难道面对那些拿着刀枪的清廷狗,不使用武力吗?难道像你说教的佛法能让他们放下刀枪?’
  “‘佛法不一定让恶人们放下刀枪,但却能让人不成为恶人。’
  “‘哈哈哈,你说我是恶人?’熙官怒极反笑。
  “‘清兵杀你师父,是出于命令和奖赏,是私利。而你杀清兵为师父报仇难道不是出于你冲淡内心愧疚和羞耻的动机吗?这不是私利吗?’
  “非得大师的话令熙官呆立在原地,但他咬着牙喊道:‘好。好。好。我竟然是出于私利?但你凭什么管我。你又是我什么人。’闻言,我和疏影大惊失色,我们知道熙官说的这话已是大不敬了。
  “‘孽徒。’非得大师长叹一声。
  “‘孽徒?谁是孽徒。你又不是我师父。我早就和你说过。我此生只拜一个师父,他是我的第一个师父。也是最后一个师父。更是唯一的师父。他是蔡九仪。’
  “非得大师沉默无语,只是闭目双手合十。熙官见状,咬着牙径直从非得大师身边走过,他回头说道:‘不是你把我驱逐出少林寺的,而是我自己走的,从此之后,我永不回少林。’他说完,就真的拉着疏影下山而去,而我当时也一同跟着他去了。”


  陆阿采的故事讲完了,方世玉和他都沉默着。
  片刻后,方世玉挠了挠头:“我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陆阿采叹了口气:“熙官他自己从来不提,我们当然也不会提。”
  “那这事就这么僵着?”方世玉又问。
  “还能怎么办呢?熙官的倔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啊。”陆阿采无奈地说道。
  “我倒是觉得这次回少林寺会是个转机。”方世玉说着站起身来,不知不觉间此时已经到了破晓时分,一轮如火般的朝阳正冉冉升起。
  陆阿采扭过头看了看方世玉歇息的方向,再度叹息。
  经过一夜的休整,各人状态均有恢复,诚善大师的伤势经陆阿采和柳疏影的一番查看,竟是恢复神速,方世玉等一行人也早早地做好了出发的准备,而洪熙官和柳疏影见面时也一扫之前的窘态。
  “那么,就此拜别,我这就去召集人马。”急性子的方世玉开口说道。
  “阿弥陀佛,佯攻之事就全靠你了。”诚善大师嘱托了一句。
  “诚善大师您放心,这事交给我,没问题。”方世玉信心满满。
  “拿着这个。”一旁的柳疏影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两指粗细的铁棒,接着说道,“这是信号铳,待到我们救出非得大师时便以之前的烟花为号,咱们里应外合,世玉。”柳疏影着重说完“世玉”两字后向洪熙官抛了个白眼。
  洪熙官面色尴尬地低下头。
  方世玉不明所里地哈哈一笑,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洪熙官肩膀,向众人抱拳行礼后便带着红花会的朋友们下山去了。
  洪熙官一行人目送方世玉走远后,洪熙官突然在柳疏影耳边说道:“你对方世玉的称呼,我听着真是有些……别扭。”   柳疏影秀眉一拧,转身便走,便走还边说:“阿采,你闻到一股好大醋味没?说来也奇怪,这附近没有人家,怎么还有大醋坛子被打破了的味道?”
  心思机敏的陆阿采其实早就猜到洪熙官和柳疏影之前那段“尴尬”的原委,但却一直也不说破,一来他也觉得那是这对“欢喜冤家”的事,二来他真的很爱看洪熙官吃瘪时的样子。于是他扶着不明所认的诚善大师自顾自地跟上柳疏影,而他们身后的洪熙官已是满脸涨红。
  三日后的傍晚,洪熙官一行人到达了少林寺外密林外的一处山坡上,他们俯瞰少林寺,昔日巍峨庄严的少林寺只剩下满目疮痍以及把守着的众多清兵。
  那些清兵的布防几乎覆盖了整个少林寺寺中区域,而少林寺外更是分成了三道向内越缩越小的、好似打渔用的“绝户网”般的包围圈。
  “金汤阵?”陆阿采惊叹一声。
  柳疏影问什么是“金汤阵”。
  陆阿采清了清嗓子后说道:“我天朝上国……”
  “好好说话。”“能不能别故作高深。”洪熙官和柳疏影几乎同时开口,直接把陆阿采还没说出的话怼了回去。
  唉……陆阿采心中暗叹一声后,接道:“以前被家父逼着在家里备考科考,打不八股文一类的书实在是读不下去,为了打发时间就看了一些杂书,上面就有记载了一个叫作‘金汤阵’的阵法,它是专门用于防御的阵法,故取固若金汤之意。所以,依我拙见…….”
  “行,知道了,咱们有密道。”洪熙官打断了陆阿采将要开始的长篇大论。
  一旁的诚善大师点头应下,随即带领众人潜下山坡,在夜色的掩护下来到了一处距少林寺外围墙不远的一处松树下。
  那松树下草木葱葱,诚善大师拨开草丛,正漏出一个黑黢黢的地洞口,众人本想用身旁草木树枝做个火把去查看洞口,但前夜刚下过暴雨,身旁草木树枝都是潮湿未干,根本无法引燃,而这洞口黑黢黢的一片,一时间也看不出深浅。
  柳疏影从怀中掏出那面方世玉赠与的西洋玻璃镜,说道:“这个西洋玻璃镜在这个时候倒是正好用得上。”
  随后,在众人的不解目光下,柳疏影拿着西洋玻璃镜。看了看当空的月亮,之后缓缓地转动玻璃镜,将镜面对向黑漆漆的洞口。一瞬间,月光经镜面的反射笔直地照入了洞中。借着这明亮的月光,众人发现这黑暗的洞口实际上并不是很深,而这正解决了无法用火把照明的难题。
  看见这一幕,洪熙官习惯性地皱起眉头,一言不发。柳疏影则白了他一眼后,率先跃入洞中。一旁的陆阿采幸灾乐祸地看了一眼洪熙官,扶着诚善大师也紧跟着入洞。
  众人进入到洞口后,柳疏影故技重施,再次使用镜子,使月光经镜面反射画出一条笔直的光柱,而这光柱在密道中好似一条发光的绸带,照亮了整个密道。
  柳疏影将镜子固定在密道上,诚善大师看着眼前的光柱啧啧称奇,陆阿采更是好奇地盯着镜子看,洪熙官则面色尴尬地快步走在队伍前面。
  陆阿采突然间说道:“这条密道看来是有年头了啊。当年我们要是早发现这条密道,偷跑出寺不就方便多了吗。”
  洪熙官闻言,似是被勾起了回忆,面色变了变,终究没有说话。柳疏影向陆阿采投去了一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白眼。
  誠善大师见状,忙打圆场道:“贫僧觉得这密道多半是古人所修吧,往事成风,唉。当下之计还是要同心协力救出非得大师啊。”
  柳、陆二人点头称是,众人片刻后走出了那条密道后从寺中的一处花坛后跳了上去。众人环顾四周,正见到一队清兵的背向远处走去,看来是刚刚路过此处。众人暗叹幸运,随后施展轻功,悄无声息地潜行向十八铜人阵。
  十八铜人阵原本确是一套阵法,由十八名少林寺的武僧组成,他们每人或多或少地精通一门或是多门的少林寺七十二绝技,而十八铜人阵的起源是在门阀争霸的隋朝末年,当时还是秦王的李世民被王世充的兵马追杀而逃亡,途中得到少林寺的十八个武僧的仗义相助而脱离险境。后来李世民登基为帝,为了褒扬少林寺武僧“习武卫国,匡扶正义”的义举,特以那十八个武僧的形象铸造了十八个真人大小的纯铜人像,一时间,“少林寺十八铜人”名扬天下。
  而后来的十八铜人阵便是根据这十八个武僧当年救李世民时所用少林之绝技和临敌时的相互配合为原型,再经过少林寺后续几代人不断的研修和磨合,最终形成了一套“对外可御来敌,对内可考武艺”的武学阵法,也成为了和达摩祖师所创《易筋经》同样重要的少林寺镇寺之宝。
  然而时光流转,在漫长的岁月中,中华大地多经战乱,少林寺每每在百姓危难之际均是匡扶正义、仗义出手,虽是胜多败少,但少林寺武僧的牺牲在所难免。渐渐的,少林寺人才凋零,甚至是到了青黄不接、日渐式微的境地。而十八铜人阵这套威力巨大的阵法,最核心的基础就是需要大量的人才,且这些人才还要经过长时间的不断磨合形成默契后才能充分发挥阵法的威力。所以,十八铜人阵阵法也随之日渐衰弱、缺失,甚至是被遗忘,到了非得大师和诚善大师这代武僧成长起来的时候,少林寺终于迎来转机。
  非得大师其人性格淡雅,有君子之风,相传由于其心智聪颖,天赋异禀,在孩童时便脱颖于众人,十八岁时便闯过十八铜人阵而出师下山云游,而诚善大师在三年后也闯过了十八铜人阵,成为了少林寺中仅次于非得大师的高手。
  十年后,非得大师回寺后向寺中众人提出了一个惊人的构想——将十八铜人“化繁为简,一分为二。”
  所谓的“化繁为简”, 就是将繁杂的十八铜人阵阵法精简缩编后传之少林寺所有门徒;而“一分为二”, 就是将十八铜人阵分为武学阵法和机关阵法两部分。前者的目的就是将少林寺十八铜人阵传承并发扬光大,而后者的目的,则是源于他云游江浙沿海地区时结识一些西洋传教士后所产生的想法——“中西结合”,将中华机关术和西方机械技术相结合并融入少林寺武学精髓,打造由机关机械组成的少林寺十八铜人阵。
  非得大师的想法一经公开便引起轩然大波,而当时非得大师的武学造诣已是登峰造极,加之其辩才无双,虽是阻碍重重,但经过一番波折之后,他的构想还是得到了当时寺中住持方丈以及大多数僧众的推崇和认可后而得以实行。   随后的若干年,十八铜人阵逐渐建设完成,而在此期间,非得大师声望日隆,并且广受僧众的爱戴,最终,住持方丈在圆寂前夕将衣钵传于非得大师,少林也从此开启中兴之路。
  恰在此时,众人已到了记忆中的十八铜人阵面前,然而这十八铜人阵已是面貌全非。


  在众人的印象中,十八铜人阵的入口是一个以大理石修筑的巨大白色舍利塔,而舍利塔的两侧排列着佛典中十八位罗汉尊者的绘色石雕像,每一个雕像形态各异,其精妙程度宛如真人。然而此时,那十八个罗汉雕像已经四分五裂地倒伏于地,就连石像的面目都被凿烂……而那巨大的白色舍利塔也明显被破坏过,上面甚至还有着纵火焚烧的痕迹。
  看到众人的愤慨神情,诚善大师叹了口气道:“这是清军干的,他们攻不下十八铜人阵,就以此泄愤。后来,他们怕把这舍利塔彻底毁了后便再也进不到阵中,才勉强收手……”
  陆阿采叹息着抚摸那舍利塔被烧灼过的伤痕,突然间咦了一声:“这上面雕刻着字,好像是什么不空……”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诚善突然间说道,“出自《地藏菩萨本院经》。”
  “可我记得以前这舍利塔上面是没有字的啊?”陆阿采不解。
  诚善大师看了一眼洪熙官后说道:“这是当年非得大师将原十八铜人阵改造成新十八铜人阵之后,特意加刻上去的。他说考究弟子武艺必然重要,但更为重要的是考验弟子的心性。一个心性不够成熟的人,就算武艺再强,也是无法实现十八铜人阵的初衷——以慈悲之心,行侠义之道,济世救民。所以他亲手刻上留下这句话,是为了提醒闯阵弟子。”诚善大师说完长叹一声。
  话音刚落,突然间黑暗中跃出一个人,随后,黑暗中亮起无数火把,在火光的照射下,众人看清了率先跃出的那个人,竟是早先与众人激战过的纳兰图。
  而在他身后的是数十名手持西洋三眼火铳的清军,而在清军身后又走出一个身着全套重骑兵盔甲,厚重的盔甲也难掩其身材臃肿的人。
  这人开口喊道:“你们这些反贼听好了,咱家可是当今圣上钦点的曹监军,现在给咱家跪地伏法。”
  他这句話喊出,不仅仅是洪熙官众人,就连纳兰图也是皱了皱眉。然而洪熙官注意力却只在纳兰图身上,因为洪熙官能感觉到这个人身上有着一股邪气。
  “原来如此,难怪你们对这的布防这么松懈。原来是个陷阱。”洪熙官说道。
  “是瓮。瓮中捉鳖的瓮。”纳兰图冷笑,“那天你们救走这个叫诚善的秃驴,我就猜到了你们必然会来到这里救另外一个秃驴,所以我撤开布防,早早就在这里等你们了。”
  “等死吗?那把脖子洗干净了没有?别脏了我们的手。”洪熙官抽出腰间朴刀。
  “大言不惭。”纳兰图嘲讽道,“你这个当年害蔡九仪的扫把星,呵,蔡九仪死得可真冤,为了救你搭上一条命,真不值啊。现今,那叫做非得的老秃驴退入阵中也有些时日,或许早就死翘翘了,这莫不是就叫作茧自缚?
  纳兰图语毕,清兵纷纷将火铳瞄准洪熙官等人,洪熙官自信他可以躲开火铳,但柳疏影和陆阿采呢?况且身边的诚善大师也是有伤在身……
  洪熙官正进退维谷间,身旁的诚善大师突然低声说道:“现在我开启大阵,你们快快进到阵中去吧。”
  诚善大师说完,还不等洪熙官反应,猛然间抬脚跺地,瞬间烟尘四起,与此同时,诚善大师挥手抛出一个石块,正中刻在舍利塔上的那行字中的“地”字,随即舍利塔塔身正中开启了一个扇门。
  诚善大师高喊:“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们快走。不要令贫僧白白牺牲。”话音刚落,诚善大师猛地袖袍一鼓,顿时生出大力,将洪熙官等人推入门中。
  陆阿采失声惊叫,眼睁睁地看着诚善大师冲进烟尘之中,顿时枪声暴起。与此同时,门处突然降下巨石闸门,瞬间便把枪声隔绝殆尽。
  “师父。”陆阿采猛敲巨石闸门,双手已是红肿出血,洪熙官和柳疏影默默看着,他们知道陆阿采和诚善大师的感情,也知道那外面的枪声对于诚善大师意味着什么。
  半晌,陆阿采擦干泪水说道:“走吧,咱们不能让诚善师父白白牺牲,咱们去救非得大师吧。”
  洪熙官和柳疏影点了点头,三人环顾四周,舍利塔那门之后竟是一条可容四马马并行的地道,地道两边的墙壁上镶嵌着铁质的转经轮,洪熙官看着这些转经轮,心中猛然回忆起曾经与非得大师的对话。
  “熙官,所谓轮回,皆是因果,所谓报应,原本是空。你可悟了?”
  “没有,我只知道我师父的仇必须报。而且仇是要靠自己报的,不是靠什么因果报应。”
  洪熙官想到此处长叹一声,心中想着:非得啊,你总是要我放下仇恨,但到现在,恶徒依然猖狂依然逞凶,而你呢……因果报应可帮得了你?
  洪熙官边想边顺手拨动转经轮,就在那转经轮开始转动的一瞬间,异变突起。
  所有的转经轮都转动了起来,好像是有无数只隐形的手在同时拨动,而随着这些转经轮越来越快的转动,每一个转经轮转动时发出的嗡鸣声不断叠加汇聚到一起,竟形成了一股巨大合音。
  那巨大的合音却并不震耳,反而却是让人通体舒坦到昏昏欲睡,洪熙官强打精神,正看见陆阿采和柳疏影满脸迷离地站在原地,而与此同时,镶嵌着转经轮的地道两侧墙壁竟然迅速地开始聚合挤压。
  洪熙官忙提力伸手向两侧撑开,但手掌刚一碰到那挤压过来的转经轮墙壁时便如同插进了棉花中一样毫不着力。片刻间,洪熙官眼看着柳疏影和陆阿采如同自己一样被潮水般的转经轮所吞没……
  不知过了多久,包裹着周身的转经轮缓缓退去,四周陷入一片无垠的黑暗,洪熙官在黑暗中试探地摸了摸以自身为原点的四周,在上下和左右方向有着石头的质感,而他身前和身后却是空无一物。
  我在一个石头修建的通道里。洪熙官这么想着,又抬手敲了敲身边的石壁,却是传来一阵宛如敲门般的脆响。他又跺了跺脚,脚下的地面也发出同样的响声。   怎么是这种声音?左右和地面的石头外怎么会好像是空的?洪熙官感到疑惑,突然间他头顶的黑暗中浮现出几排散发着金光的文字:“所谓他疑,一切万法无非自力他力,自摄他摄,千变万化,无量无边。疑人疑己,莫不如闭目疾行。”
  洪熙官顿时心中惊疑,这字迹他很熟悉,正是非得大师的手笔。而且这句话也是非得告诉他的,只不过当时我并没有兴趣去听,所以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疑”这个词在他的记忆中似乎听说过……还不待洪熙官细想,黑暗中的金色文字开始消散。洪熙官待要迈步走动,但刚踏出一步便顿觉脚下地面向下倾斜晃动,同时,在他身后的黑暗中传来几乎同时响起的两声惊呼。
  洪熙官听声音便知道是柳疏影和陆阿采的声音,于是大喊道:“疏影、阿采,你们在哪?”
  “熙官,我在这。”
  “你在哪啊?熙官。”
  几乎同时,柳疏影和陆阿采马上应答。不知为何地面又是一阵晃动,洪熙官竭力扎马步保持平衡,但晃动却更加的剧烈起来。
  柳疏影突然大喊一声:“都站在原地不要动。”
  洪熙官和陆阿采闻言,便停止了动作,说来奇怪,二人不动后,地面的晃动也立即停止了。
  柳疏影又说道:“熙官你别动,阿采你往我声音的方向走三步。”
  二人虽然不懂何意,但也依言照做,随着陆阿采的走动,地面也轻微地晃动了。
  柳疏影又让洪熙官动,而陆阿采保持不动。地面依然再次轻微晃动,随后,则是洪熙官和陆阿采都不动,而她自己动,地面依旧晃动。
  陆阿采突然间说道:“我看到一幅图……在我身边的墙壁上……”
  与此同时,柳疏影和洪熙官身边的墙壁上几乎同时凭空浮现出一幅线条古朴的图画。
  图画上面画着类似竹蜻蜓的结构,只不过通常的竹蜻蜓都是由一个竖杆一个横杆组成,如同“下”字去掉一点。而在此画面中的结构里,竖杆之上却是有三根呈“丫”字形的横杆,每一根横杆的远端都画着一个面向竖杆的小人,其中一个小人的身后则各有一个石阶,石阶旁画着好似云朵一样的图案。
  “我这墙壁上又出现了一幅图,熙官你呢?”
  “我这也出现了。”
  三人互相描述了一下出现的图画,竟然是同一幅图。随后,柳疏影让大家分别描述了一下现在所处的环境
  “这……是什么意思?”陆阿采疑惑不解。
  片刻后,柳疏影开口说道:“我想,咱们应该是处在一个由三条石头通道构成的跷跷板上。”
  “跷跷板?”
  “对的,看看咱们身边的墙壁,我猜咱们三个人分别都在各自的石头修建的通道里,而每一条通道都与一根竖着的巨大石柱连接,这使这根石柱成为了唯一的重心,也就构成了一个暂时的平衡。但这平衡很脆弱,无论那一条石头通道有所起伏,都会造成失衡,甚至是全部石头通道的坠落,你们看图画中的那朵云了吗,一般情况下,那代表着咱们现在的位置的垂直高度是很高的。”
  “那咱们就只能一动不动吗?”
  “还记得图画中的那个石阶标志吗,很可能代表着出口的意思。”
  “可是那出口只有一处啊,咱们三个怎么可能都到达那里啊?况且现在我眼前一片漆黑,哪有什么石阶的?”陆阿采正疑问着,突然异变又起,他们三人均感到他们所处的石头通道开始了横向的移动。而他们三人也好像是磨盘上的豆子一般跟着通道一起旋转起来。
  几秒钟之后,洪熙官看见在不远处的黑暗中猛地出现一幕光亮,而光亮中赫然有着一道向上的石阶,然而随着石头通道的移动,那个光幕以及石阶迅速缩小直至消失在黑暗中了。
  片刻后,柳疏影和陆阿采也分别发现了这个光幕以及石阶,但同样在几秒种后也眼看着其迅速消失。紧接着,洪熙官三人所处的石头通道由远端开始渐渐崩塌了,碎落的石块落下去好久,才传来微弱却沉闷的落地声。
  “这里果然不是地面……而且听声音……真的是离地很高……但这是什么意思……”陆阿采疑惑着。
  许久后,柳疏影说道:“这是在考验咱们……是否相信彼此……”
  陆阿采闻言,恍然大悟,此时他们三人可谓进退维谷,他们动或不动的话,都势必会随着石头通道的崩塌而坠入脚下那深不可测的黑暗之中。唯一的逃生之路就是在通道旋转到那唯一的石阶出口时一跃而出。然而无论谁这么做了,都會打破三条通道那缺一不可的平衡,到时候,便是一人生、其余人死的结果……
  陆阿采想到这些后,长叹一声:“为什么没有两个出口,要是有的话, 我宁愿你们走。”
  洪熙官皱眉道:“你说什么呢?咱们一定有办法的。”
  “熙官说得对,肯定会有办法的。”柳疏影也喊着。
  然而就在说话间,石头通道的坍塌之势已经愈演愈烈,而因通道旋转而不断出现继而消失的光幕中的石阶,看来也因通道的不断崩塌,而离得越来越远。再过片刻,当通道坍塌到一定程度后,就算是想要去到那处石阶,也会因为两者相距过远而无法越过而坠入深渊的。
  陆阿采强装镇定道:“疏影,你快跑到石阶里去吧……我和熙官本事比你高,肯定死不了的。”
  柳疏影却回道:“不……阿采,咱们要走一起走。”
  洪熙官没有说话,因为不知为何,这眼前的深渊令他陷入到了一段和非得有关的回忆。那是他在少林寺中第一回蒙眼练习梅花桩的时候,他还记得,对于当时年幼的他来说,那梅花桩是那么的高,高得令他觉得自己只要从上面摔下来便必受重伤,而非得却是无论如何都要他独自上去练习。
  他靠着一股子犟劲愣是站胜了心中的恐惧,上到梅花桩上面去。渐渐地,他可以越来越熟练地在梅花桩上行走而不摔落。直到有一次他失误了,一脚踏空便摔了下去,那一刻,他心中懊悔无以复加,他觉得自己就要摔死了,然而他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重重地落在地面上,而是被非得接住,抱在怀里。后来他从一个多嘴的师兄口中得知,其实每一次他蒙眼上梅花桩的时候,非得其实都在梅花桩下紧张地看着他,直到他平安落地后,才装作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这回忆令他感到温暖,也让他的内心平静下来,他不禁想到了转经轮退去后黑暗中的那句话:“所谓他疑,一切万法无非自力他力,自摄他摄,千变万化,无量无边。疑人疑己,莫不如闭目疾行。”
  洪熙官突然说:“疏影,阿采,你们还记得咱们以前玩过的‘三人四足’的那个游戏吗?”
  柳疏影和陆阿采突然被洪熙官这么一问,问得有些发懵,随即说道:“你是说那会咱们三人并排把腿绑在一起跑的那个游戏呗。”
  “对,咱们当年为了速度,还计算过彼此的步频和步距。这些你们还记得吗?”
  “记得啊。”
  “那好,过会咱们跑起来的时候,什么也不要管,就像那时候一样,保持一致往石阶的相反方向的通道里跑。”
  “可是那里面一片漆黑啊,况且咱们一有动作,这石头通道可能就立刻全塌了?”
  “如果咱们的速度一致,通道在跑的过程中是不会塌的。”
  “那为什么要往石阶的方向跑啊?”
  “现在没时间解释,况且我现在也说不清,你们信不信我?”
  “信。”
  “那好,我倒数三个数,咱们一起。”
  洪熙官说完便开始了倒数。
  “三”
  陆阿采咬紧牙关。
  “二”
  柳疏影望向黑暗。
  “一”
  洪熙官脚下的地面已经开始崩塌了。
  “跑。”
  声音未落,三个人朝着黑暗中跑去……时间在这一刻,过得好似很慢,黑暗中不知何处是尽头。时间又好似过得很快,在黑暗中,他们似乎越发清晰地听见了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越来越接近了。
  终于,他们在黑暗中触碰到了彼此,而黑暗也在这一刻猛地消散了。脚下是实实在在的踏实感觉,而四周一步的距离外则是漆黑的深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柳疏影发觉自己正被洪熙官抱着,面红耳赤地发问。
  而陆阿采发觉自己正抱着洪熙官,也是颇为尴尬地说:“对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然而洪熙官沉思一下后,开口问道:“你们刚刚可曾看见过一些金色的文字?”
  柳疏影和陆阿采摇了摇头。洪熙官便把他说看到的文字说了一遍。
  “‘他疑’?这不是‘贪嗔痴慢疑’五毒心中的‘疑’吗?”陆阿采说。
  “对,我记得非得曾经跟我讲过这‘五毒心’,他说这‘五毒心’使我痛苦,使我被仇恨所蒙蔽。可我……没想到他竟然会把这融入到这里……”洪熙官有些恍然,“所以当时我就想那句‘疑人疑己,莫不如闭目疾行。’或许是要我们相信自己、相信伙伴,向黑暗进发。”
  “你怎么会想到这一点啊?”柳疏影问。
  洪熙官叹了口气:“我记得有一回非得说我:‘疑人疑己,除了自己的拳头便什么也不信,这便是犯了五毒心中的疑字’。”
  洪熙官说完,众人一阵唏嘘,片刻后柳疏影问道:“可是为什么只有你看见了那些字呢?”
  “我也不知道……”洪熙官犹豫着,随即他咬了咬牙,在他看来这种犹豫是一种软弱,而这种软弱使他觉得……难道非得说的那些话是有道理的。
  正在这时,他们脚下的深渊中突然传出一阵阵好似雨打清荷般密集的金铁之声,三人循声望去,只见深渊由下至上疾速涌出汹涌的金色潮水……

拾壹


  那金色潮水顷刻间竟已接近洪熙官等人,洪熙官弯腰查看,只见那金色潮水泛着铜器般的光泽,随即他伸手一捞,掌心中捧上的金水瞬间凝结成若干黄豆般大小的小铜球。
  众人正对这一奇观迷惑不解时,洪熙官手上的那些小铜球凭空生出一股向下的力道,这力道虽是不大,但小铜球表面异常油滑,洪熙官一时反应不及,小铜球便纷纷脱手而出,只见这些小铜球在下落过程中瞬间又化成金水并汇集成一股后归于金色潮水之中。而此时的潮水正越来越快地逆时针旋转起来,已有形成漩涡之势,而这漩涡的中心点正是众人脚下踩着的石柱。
  “咱们会被这潮水吞没的。”陆阿采看着汹涌逼近石柱顶端的潮水。
  “没事,咱们一定有办法的。”洪熙官有些不以为然。
  “出去?哪里有出口呢?”柳疏影看着面前的意气风发的洪熙官疑惑地问道。
  “我現在还不知道,但经历了刚刚的那一切,依我看,非得的什么阵法也仅仅只是如此而已,没什么好担心的。”洪熙官边说边环顾四周,他相信这个阵法不会太难,出口肯定就在附近。
  “可是刚刚的一切,咱们其实算是走运啊。”柳疏影对洪熙官这种一贯以来的、近乎于“自以为是”的“自信”向来很反感。
  “不是走运,而是实力、是头脑。只要你们信我跟着我,我相信咱们很快就会破阵的。”洪熙官观察这潮水,头也不回地说道。
  “要不咱们先试试?”一旁的陆阿采忙打圆场。
  说话间,洪熙官依然没有回头,此时那金色潮水构成的汹涌漩涡使他想起了他在少林寺中习武时的一幕。
  那是他在少林寺后山山涧的一处瀑布中修炼的时候,从十余丈高的瀑布上飞流直下的激流击打着他赤裸的身体,每一秒都像是受到了重拳,而他要做的是在这激流中忍耐,正如同之前的那些少林寺弟子所做的一样。
  然而有一次非得大师却和他说:“与其针锋相对,不如以柔克刚。”随即,非得大师讲了很多,当时在洪熙官看来,无非是一些触景而发的说教,所以倒也是没怎么仔细听,而现在他却猛然间想起非得大师当时长篇大论中的一句话:“在水流形成的漩涡中,越是中心点越是平静。”
  平静不就代表着安全,而安全是不是就代表着出路?洪熙官如此想到,于是他把视线集中在漩涡的中心,也就是石柱的位置,那里果然是脚下金色漩涡中最为平静的所在。
  而也正是这个时候,他眼前的金色漩涡中起了变化。
  只见漩涡中泛起一阵赤色光亮,这些光渐渐地拼凑成密密麻麻的一篇文字。   “可见凡物之生,了无自性。若有自性,即不应因缘凑合而生,因缘分散而死。我身亦然,因缘凑合即生,因缘分散即死,生死流转,不得稍住。”
  这片文字出现得快,转眼间便消失不见了,洪熙官疑惑这文字的意思,他喊陆阿采和柳疏影来看,二人却如同刚刚一样,只是迷惑地表示看不见洪熙官所说的文字,于是洪熙官把文字复述了一遍。
  柳疏影听罢,皱眉说道:“这段话,我好想在佛经上面看过,但是想不起來是什么意思。”
  陆阿采接口道:“我倒是听说过,好像是跟‘贪嗔痴慢疑’五毒心中‘我慢’有关。”
  “呃,之前看见的那些字既然是代表‘他疑’,而现在这些文字又是代表‘我慢’,看来这信十八铜人阵果然是跟着‘贪嗔痴慢疑’的思路走的。”洪熙官想了想有又说,“但在我看来,终究只是纸上谈兵,破阵还得靠真本事的。”
  洪熙官说罢,那潮水已经碰触到众人脚下,但却也停止了上涨之势,洪熙官说道:“你们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
  “你去哪?”柳疏影问道。
  “自然是去找破解之法。”洪熙官把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
  “可这终究只是你猜想的啊,咱们现在一动不如一静,要从长计议……”柳疏影还被没讲完,洪熙官摆了摆手,打断柳疏影的话,说道:“我意已决,就这么定了。”
  陆阿采忙说道:“那我陪你下去……”
  洪熙官转过身去:“不用,我一个人就够了。”
  柳疏影秀眉紧锁:“洪熙官,你是不是又犯了‘老子天下第一’的臭毛病?”
  “之前不就是我带着你俩出来的吗?所以,你现在就看着吧。”洪熙官说完,不待柳疏影和陆阿采反应,便一步迈入铜球潮水当中。
  这潮水虽如水一样旋转,但质感如同泥沼一般,洪熙官沉入这金水中后一直用手摸着身旁的石柱,以此感知到自己是在不断地匀速下沉,说来也奇怪在这金水之中竟然可以呼吸,洪熙官正纳闷着,突然脚下涌起一阵红光,洪熙官大喜,他猜想这片红光中必然有所蹊跷,而这“蹊跷”或许就是破阵的关键。
  想罢,洪熙官已是沉入红光当中,只见发出红光的正是身边的一截石柱,那处石柱中空,正中竖着一根如小臂长短粗细的小石柱。洪熙官伸手去摸,但指尖刚刚触及到这根小石柱地一瞬间,洪熙官能感到他摸着的大石柱传来一阵颤动,洪熙官猛然想到了一点——难道这个小石柱是整根大石柱的承重桩?
  曾经有一次,陆阿采为了向崇尚西洋科学的柳疏影证明中华文明的博大精深,于是就搭建了一个半人高的微缩木制阁楼,而这个阁楼所有的承重点便都落在一根小木桩上。洪熙官还记得当时陆阿采神采飞扬地说这根小木桩就是整个阁楼的承重桩,如果拔掉,那个微缩阁楼当即便会倒塌。
  然而当时洪熙官觉得这和柳疏影口中所谓“西洋科学”一样,都只是奇技淫巧而已,所以根本连看都不看地走开了,他还记得当时陆阿采还在他的身后高声赌咒发誓说自己一定能成功之类的云云……
  如果阿采说的是对的,那么整个大石柱就会塌了。也许正是需要大石柱塌掉,才能破阵,就像之前那阵一样……可是如果不是呢,疏影和阿采还在上面呢……那如果是呢?无论是或不是,都不能拿疏影和阿采的安全冒险啊。冒险?有我在,有我保护他俩,就谈不上什么冒险。可是,现在要做的,都是基于猜测,几乎等同于赌,而筹码却是疏影和阿采。赌?我又不是没做过。之前我就赌赢了。这次也一定会赢的,就算不赢……以我的本事,自然能保护他俩周全。
  短短一瞬间,洪熙官在头脑里天人交锋,最终,他还是握向那根小石柱。放心吧。我是不会错的。洪熙官想罢,手上用力,一把扯下了石柱……
  下一瞬,小石柱上下两端的大石柱猛地扣在了一起,看似坚固的石柱顿时却好似两个鸡蛋互相撞击一般,各自迅速龟裂并破碎了。洪熙官大惊,他看着上方的石柱一路的龟裂破碎上去。
  看来我真是低估了阿采。他说的真的是对的。洪熙官这样想着,随即又想到柳、陆二人,忙要向上浮去,然而当他挥动手臂压水的一瞬间,手掌上却没有感到平日里涉水时的那种浮力。洪熙官惊疑,又动了动四肢,发现自己如论如何用力都依然停留在原地,根本无法移动分毫。
  原本沉下来的时候,他还能依靠那根石柱借力,但此时石柱已不复存在,他便无从下手了,而且此时他周围的金水也起了变化,虽是不再令他下沉,但却也令他无法移动。他就好像是静止在了高空坠落过程中的一个瞬间,不升不降,身不由己。
  恰在此时,洪熙官看见,陆阿采和柳疏影正漂浮在他头顶上方,和他一样悬浮着。洪熙官大叫他俩名字,可是却发不出去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俩如他刚刚一样徒劳无功地挣扎着。
  四肢浑不着力,空有一身力气却使不出来……
  不知为何在这个时刻,洪熙官脑海里不断回想着这个念头,当年他在瀑布之中锤炼武艺的时候,非得在一旁“长篇大论”地“絮叨”,其中有说过“武道和佛学是相通的”。
  他还记得他当时很不以为然,于是随口问为何,非得大师的回答在当时的他听来,无非就是和以往一般模棱两可、含糊不清的废话,而此时,那个回答却开始回响——
  “在佛学‘五毒心’中,有‘我慢’之说,讲的是人在学佛的路上自骄自满,无视他人,因自负而傲慢。而这一点,在武道中又何尝不是经常出现呢?一个人,当他的武道修行到了一定的高度后,难免会产生一种骄傲,而这种骄傲可能成为武人的一种自信,但也有可能变作自满甚至是傲慢。而这种‘傲慢’对于武者来说,就好比将其置身于一片‘无可奈何’的境地,纵然如何努力也难以再前进分毫。”
  无可奈何,浑不着力难道就是现在这种境地?洪熙官正这样想着,突然指尖传来一阵寒冷,他抬起手一看,正见指尖上凝结出了一层冰霜,而这冰霜正顺着手指蔓延向掌心,并同时伴随着一股刺骨寒意。
  洪熙官催动内力去抵抗身上的寒意然而这寒意既像刮骨钢刀,又如跗骨之蛆,洪熙官的内力所到之处如泥牛入海般消失无踪,而毫无作用。洪熙官看着头顶上方的柳疏影和陆阿采也在不断地挣扎,他能想象到二人此时一定如他一样,正遭受寒冷侵蚀。   我害了他俩……这个念头在洪熙官脑子里翻滚起来,一时间,他心中百感丛生,无数的念头和回忆交织纠缠起来,竟好似化作了一股只是存在他自己脑海中的亦真亦幻的“魔音”。
  “熙官……救我……我不想死……”这声音既像柳疏影也像陆阿采,更像是他俩声音重叠在了一起。洪熙官顿时心焦如焚,可自己依然是无论如何挣扎也难动分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头顶上的柳疏影和陆阿采如他一样挣扎着。
  此时,魔音再起:“洪熙官,你不是天下第一吗?怎么现在什么也做不了。”这是柳疏影的声音。
  “我说,洪熙官,你不是说什么只有跟着你,保准没事吗?你看,你现在把牛皮吹破了吧。”又是陆阿采的声音。
  “不。”洪熙官大吼,但依然发不出声音,而胸中涨起的羞愧和悔恨却好似要将他撑破,脑中的声音嘈杂地响个不停,剧烈的憋闷感令洪熙官捂上胸口,手掌上传来一阵温润的触感。
  洪熙官一看,原来是他一直贴身佩戴着的一块白玉,是柳疏影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
  这玉有着温润的触感,然而洪熙官的心中却是一片寒冷,这寒冷令他不由得回想起当年他在少林寺后山山泉中习武时的一次失足落水的经历……
  当时不谙水性的他在深不见底的水中挣扎求生,当他几乎已放弃的时候,一条游鱼正从他脚下游过,他鬼使神差地一脚踏了上去,而正是靠着这一踏的借力,他竟然浮上了水面……
  这块玉……洪熙官看着手中的玉,一个念头涌了上来,不就是做一条“游鱼”吗?
  想到此处,洪熙官松开手掌,掌心的那块玉随即缓缓地朝下落去,待落到洪熙官脚边时,洪熙官抬起一脚踏了上去。这一脚的借力令洪熙官的轻功得以施展,他猛地向上而去,而那块玉则加速坠落向深不见底的下方,然而洪熙官的上升之势迅速减缓,当他停止的时候,他距离柳疏影和陆阿采还有一定的距离。
  洪熙官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枚方印,那是他赢了擂台后,一些乡绅为了巴结他而送的,上面刻着:“少年英雄”四个大字。洪熙官掂了掂这方印,随即像之前一样,踏着坠落的方印又借力向上浮去,同样的,他依然只是缩短了一部分和柳疏影和陆阿采的距离。
  洪熙官皱起眉头,他身上已经找不到什么可以垫脚的物件了……
  不对。洪熙官猛然想起一物,他的手臂上还有一个铸铁护腕。但洪熙官犹豫了,因为这个护腕是师父蔡九仪的遗物,也是留给他的唯一的念想。不知多少个思念的夜晚、多少个练武时的苦熬,洪熙官都是靠着这个护腕带给他的念想而挺过来的。而此时……寒冷已经让他抵御不住了。
  他抬头看向柳疏影和陆阿采,他俩的挣扎的动作也明显地僵硬了许多,他知道他们俩或许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洪熙官咬了咬牙,暗叹声:“对不起了师父。”随即如法炮制,踩着落到脚边的护腕,洪熙官再度向上而去。这一次,他终于一把抓住了陆阿采的脚踝。
  然而脚踝上传来的冰冷令他大惊,他忙把陆阿采拽到身边一看,只见后者全身覆盖着一层薄冰,而薄冰下的脸上,嘴巴和双目紧闭着,洪熙官又看向一旁的柳疏影,只见柳疏影竟也是如此。
  顿时洪熙官血灌瞳仁,同时心口也传来一阵阴寒的刺痛。洪熙官知道,此时金水中的那蚀骨阴寒已是冲进了他的心脉,他的性命已是岌岌可危,而此时柳疏影和陆阿采却是生死未卜……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一时间洪熙官心乱如麻却又无计可施,恰在此时,之前的那股魔音又起:“很好办啊,如同之前踩着那些小物件一样,你踩着他俩的尸体借力浮上去啊。”
  这声音的出现,令洪熙官惊愕,但更令洪熙官惊愕的是,这声音他很熟悉。这声音就是他自己的……
  洪熙官猛地搧了自己一个耳光,但并没有如他所想般将脑海中的那股声音打掉,反而那声音却接着说道:“难道你不是一直都觉得自己很重要?难道你不是一直都认为他俩只是你的附庸品吗?”
  洪熙官低吼:“放屁。他俩是我的朋友。”
  那个声音再起:“朋友?可笑。如果他们对你那么重要,你刚刚为什么在不确定能否破阵的时候,就押上他俩的性命去赌?”
  “我以为……”
  洪熙官刚说了个开头,那股声音便打断他道:“你以为的事情太多了,你不是以为你武功天下无敌吗?你不是以为你可以轻松破阵吗?你不是以为你可以拯救所有人吗?结果呢?你现在还不是困在这里?一身的武功有个屁用。你现在都自身难保了。”
  洪熙官无言以对,只觉体内气血翻腾,下一瞬间再也压不住了,顿时口喷热血。
  那声音依依不饶:“要么,你可以抱着一个,踩着另外一个上去。这是一个选择——选择牺牲谁,选择拯救谁。”
  洪熙官沉默着,片刻后,洪熙官竟然苦笑起来:“牺牲?牺牲?不……不会有牺牲的。”
  那个声音冷笑:“你果然做了最真实的选择。”
  洪熙官默默地将僵硬的柳疏影和陆阿采拽到身前,长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没有牺牲,只有……赎罪。”
  说罢,他双手猛地一推,瞬间,柳疏影和陆阿采在这一推之下向上升去。而他自己,因为反作用力而向下直坠。
  此消彼长,柳疏影和陆阿采迅速和洪熙官拉开了距离,而洪熙官看着越升越高的二人,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声。
  此时,那声音幽幽说道:“这就是你最真实的想法?”
  洪熙官道:“是的,是我害了他俩,就该我为他俩负责。以我一条命救两条命,值得。”
  “可是你不是还有好多事都没有来得及做嗎?不遗憾吗?”那声音追问。
  洪熙官沉默着持续地向深不可测的金水中坠落,因为他的体重,再加上他推柳疏影和陆阿采时的反作用力,洪熙官的下坠速度渐渐赶上了并超过了之前他用作借力的那些小物件。
  先是那个铸铁护腕,那个声音说道:“你师父蔡九仪的仇,你不报了?”
  洪熙官沉默不语。
  接着是那枚富绅们送他的方印,那个声音鼓噪:“你还没有成为万众仰慕的大豪杰呢?”   洪熙官依然沉默。
  最后,是柳疏影送给他的那块玉。声音喋喋不休:“你还没有娶她呢?”
  洪熙官终于开口了,他既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语:“我一直以为,这些事都是我不断鞭策自己的动力,但现在看来,它们可能让我越来越……自以为是了。师父真的希望我替他报仇吗?我真的称得上少年英雄吗?难道疏影非我不嫁吗?这些‘自以为是’让我越自大,也让我越来越傲慢……而这傲慢让我陷入了今天的困局,也让我不惜拿挚友的性命去赌……”
  洪熙官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的脸上逐渐被坚冰所覆盖,他的意识渐渐开始涣散。最后时刻,只有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回想:“他俩应该会没事吧?”随后,他陷入漫无边际无感无识的黑暗之中……
  “熙官……”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黑暗中唤着他的名字,这声音一声比一声响,一声比一声近,在黑暗中出现一线光线,那光线由细变粗,最后化作一片光幕。当光幕淡去后,显露出正满脸紧张惊喜表情的柳疏影和陆阿采,而四周不再是金水,而是之前他们所在的那根石柱之上。
  “熙官。你终于醒了。”陆阿采一把抱住了洪熙官,一旁的柳疏影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这是怎么了?”洪熙官好不容易制止了陆阿采的熊抱后,开口问道。
  “我们还想问你呢。”柳疏影修眉微皱,“刚刚你不是逞英雄吗。谁曾想你刚一脚踏进那金水里身体就发僵地直栽下去。幸好我俩看出不对劲了,立刻就把你拉回来,之后你就好像发了癔症一般,不断的自言自语……”不知为何当柳疏影说道‘自言自语’四个字时,脸上悄然升起一抹绯红。
  “自言自語?”洪熙官不解,“我都说什么了?”
  陆阿采看了看脸颊越发绯红的柳疏影以及满脸疑惑的洪熙官,顿时满脸坏笑地说道:“就是说了一大段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里面提到了什么报仇啊、少年英雄啊……还有就是‘非我不嫁’……”
  一旁的柳疏影闻言立刻瞪了陆阿采一眼,后者立刻收声撇嘴,而洪熙官闻言,心念百转,难道刚才的那一切就是一场梦?
  恰在此时,石柱下方响起了一阵水生,陆阿采惊叫一声:“哎呀。怎么这水又开始往上涨了,刚刚不是停了的吗?”
  洪熙官闻言一看,那金水不但在上涨而且其旋转之势较之他之前所见到的还要猛烈。一瞬间,他回想了刚刚自己所经历的那如梦如幻的一幕……
  刚刚的那一切,是不是什么启示?有什么寓意吗?洪熙官想着,头顿时疼了起来。
  或许他们可以帮我。突然间这个从未出现过的念头在这个时刻猛然出现了,洪熙官不由自主地看向一旁的柳疏影和陆阿采。
  于是,他第一回向柳疏影和陆阿采求助:“我需要你们帮助……”
  之后,他在二者诧异的目光下讲出了之前他所经历的那如梦如幻的一幕。柳疏影和陆阿采听罢,思索起来。
  片刻后,柳疏影突然间恍然大悟,忙说道:“我知道了,你在梦中的经历和非得大师给我讲过的一个佛家故事很像。”
  陆阿采接口到:“对。我也想起来了,哪个故事讲的是‘贪嗔痴慢疑五毒心’中的‘我慢’。”
  洪熙官忙问那个故事的具体,柳疏影娓娓道来。
  当年,宋朝高峰妙禅师为了克服自己的昏沉,于是在峭壁上的妙高台打坐,妙高台很小,只有一个人的位置那么大。如果打瞌睡就会从峭壁上摔下来。起初很有效,日子久了,又开始昏沉。有一天打坐时竟然睡着了,一不留神,栽了下去。掉到半山腰时,忽然觉得有人双手接住他,又把他送到妙高台上。
  禅师问:“是谁?”
  空中有声音说:“佛。”
  禅师一听,觉得连佛都来护持我,不觉有一丝丝的我慢心升起来了,于是问:“世间像我这样用功的人有多少?”
  佛回答:“像你这样的人比恒河沙还多。你现在起了我慢心,我不再渡你。”
  禅师听了很惭愧,很难过,立刻至诚忏悔,心想:如今佛已不渡我了,但为了出离生死,纵然摔死,我也不下座。就又开始精进用功。不久,又不自觉的昏沉,落了下去,在半空中惊醒过来,心想,这下必死无疑。在快落到地面时,又被一双手接住,捧送回座。
  禅师又问:“是谁?”
  空中回答:“佛。”
  禅师问:“你不是说不再渡我的吗?”
  佛说:“十世古今不离当念,微尘刹土不隔毫端。”
  “十世古今不离当念,微尘刹土不隔毫端。”洪熙官反复念叨着这句话,突然间想到在那如梦如幻的石刻中经历的“以物借力上升”的一幕,他猛地转过头向柳疏影说了声对不起,之后不顾后者诧异的目光,径直走到石柱边缘后,从怀里掏出了柳疏影的玉、方印以及蔡九仪的铸铁护腕,他犹豫了一下后便在柳疏影和陆阿采的惊呼声中将这些物件直抛到金水中去……
  一时间,水面上荡起层层涟漪,那些涟漪一圈圈向四周扩散开去,突然间,最后一波涟漪竟然凝固在了水面上,众人见状,惊疑不定。
  洪熙官犹豫着俯身摸了摸水面,这金水竟是已变作了固体,远远看去,好似一条在寒冬里被冻结了的湖泊。
  “这是怎么回事啊?”陆阿采不解地问。
  洪熙官看着这凝固了的金色湖泊,略有所悟地说道:“我只是放下了一些东西。”
  “什么意思?”陆阿采疑惑。
  洪熙官想了想,将之前经历的种种说了出来,陆阿采和柳疏影面面相觑。
  柳疏影问道:“那为什么我们没有遇到呢?”
  洪熙官疑惑地摇了摇头,一旁的陆阿采突然说道:“我知道了,刚刚只有熙官接触到了这金水啊。这金水真的是古怪啊……”
  话音刚落,众人头顶突然传出一阵异响,好似利器破空之声……

拾贰


  众人闻声抬头看去,隐隐约约地看见无数“寒光”急速斩落下来,洪熙官靠着本能,向一旁一侧身,一股锐风从他鼻尖旁掠过,紧接着,又有几道锐风又由上至下袭向他,洪熙官身形急躲,堪堪全部躲开。   而这锐风来得猝不及防,但仅仅几个呼吸间便也戛然而止了,洪熙官想到柳疏影和陆阿采的安危,便开口大喊,所幸,柳疏影和陆阿采立刻便回应他。
  洪熙官放下心来,凝目细看刚刚带着锐风斩落下来的物件,只见这物件竟然是一面光可鉴人的铜板,而这铜板有宽度有一人宽,而高度却是……直通向天空之中……周围所有的铜板也都是如此耸立着直通向天空之中,这些高不可测的铜板把众人包围起来,就如同一个迷宫……
  洪熙官隔着铜板之间的缝隙看见了不远处的、也被分别隔开了的柳疏影和陆阿采,而他们俩也几乎同时看见了他。
  洪熙官正要开口招呼二人,身边的铜板猛地移动了,准确地说是朝着不同方向猛地平移,那速度和力道,再加上锋利的铜板边缘,让这些平移的铜板好似变作了竖立的铡刀。
  洪熙官一闪身,躲过了背后竖斩而来的铜板,而柳疏影反应稍慢一点,在她躲避一块铜板之时却被另一块铜板斩下了她头上一缕扬起的秀发,而陆阿采则被铜板划过了手臂,顿时鲜血喷溅而出。
  洪熙官看见陆阿采负伤,顿时怒火中烧,猛地一拳打向他面前的铜板,他要把这些铜板都打烂打碎,他要去救他的朋友们。
  “嗡”。
  洪熙官刚猛的一拳轰在了他面前的铜板上,而铜板并没有他所设想的那般被击得粉碎,反而只是传来一声如同铜锣般的嗡响。而这嗡响响起之时,四周的铜板也猛地一同发出了嗡响。
  这此起彼伏的嗡响层层叠叠地连成一片,初听之时,众人只是觉得鼓噪,可很快地就发现了异常。
  众人先是感觉心闷,随即愈演愈烈,柳疏影和陆阿采相继头晕直至呕吐起来,而洪熙官虽是全力克服,但仍觉头晕目眩,甚至视线也模糊起来。
  陆阿采刚止住了呕吐直起腰来,身体便不由自主得摇晃着向旁迈出了一步,而他的脚刚一触地,四周的铜板猛地如之前那般,迅猛且毫无规律地平移转动起来!
  这一次,不但柳疏影和陆阿采接连受伤,就连洪熙官也被锋利的铜板在后背上划出了一道血口。
  “不要动。”柳疏影突然间喊道,她的声音在铜板的嗡响中很是微弱。
  “这该死的声音。”洪熙官努力地在嗡响中听到了柳疏影的声音。
  柳疏影强忍着阵阵头晕恶心说道:“我想起来了。我的传教士师父以前和我讲过的,有一种被他们称作‘魔音’的声音,可以让人头晕恶心甚至是脏器受损破裂。我想,这些铜板由于振动而发出的响声就是这种声音,所以咱们现在才会这样……”
  “我看不止这么简单。”陆阿采强忍着一阵干呕。
  “什么?”洪熙官和柳疏影几乎同时开口。
  “你们知道‘华容道棋盘’吗?”陆阿采接着说道,“你们看这些横移的铜板。多像是华容道棋盘上平移的棋子啊。”
  洪熙官和柳疏影恍然大悟,柳疏影说道:“那咱们现在不就是个死局吗?不动会被这魔音耗死,动的话,又会触发这些铜板……”
  “不会的。”洪熙官突然说道,“你们还记得之前那两关吗?哪一次不是看似死局?我想……非得大师……他这么弄必然有深意……”
  “非得大师?出寺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回听你这么称呼他……”陆阿采还待接着说,突然间柳疏影惊叫一声:“你们快看那些铜板。”
  洪熙官和陆阿采闻声依言看向那些铜板,只见头顶上方的铜板表面上不断有金黄色的粉末纷纷飘下,渐渐地,竟是纷纷露出了被金粉覆盖住了的硕大的文字。
  每块铜板上都只有一个字,却是古籇字体,比如洪熙官面前的铜板上便是写着一个“般”字,而一旁的几个铜板上分别写着“若”、“密”、“多”、“时”……
  恰在此时,洪熙官鼻子突然一阵发痒,他疑惑地看见面前空气中飘飞的那些金粉,突然间他感到了一丝危险气息,忙喊道:“大家快闭气。”
  然而他說得还是晚了,他看见陆阿采和柳疏影双眼迷离,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洪熙官刚要开口喊他们,一瞬间,自己眼前一黑……
  “这里是少林寺的后山啊。”
  当眼前的黑暗散去,洪熙官看了看四周,立刻认出了这在他记忆中最为熟悉的场景。
  “这一定是幻境,就和之前碰到那些金水时所产生的幻境是一样的,极有可能是因为我吸入了那些金粉所致……”
  洪熙官正想着,突然间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回身一看,来的却是几个气势汹汹的小和尚。
  “原来你躲在这里。怎么不跑去找非得告刁状去呢?”小和尚中最健壮的一个抢先开口说道。
  “大师哥,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吧,你别看洪熙官这家伙平日里高傲得紧,实际上就是个怂货。他怎么敢把他干的丑事说出去。”健壮少年的话刚一说完,马上就来了个接话的少年和尚。
  洪熙官想起来了,当年他和非得赌气而至离开少林寺的起因,就是这两个家伙——他当年可是把他们一顿暴揍。
  “再放屁,我就撕烂你们的嘴。”
  洪熙官的身后响起一股声音,他循声看去,只见从身后的舍利塔后走出一个穿着僧衣却留发的少年,洪熙官自然认识这个少年,可是却又感到极度的陌生……
  这个少年就是当年的自己。
  虽然洪熙官知道此时的景象极有可能是因为吸入那些可疑金粉所产生的,基于他内心记忆的幻象,但这个少年原本熟悉的眉宇间充斥着暴戾神色还是令他心惊。尤其是这少年之前说的那句话,那语气中带着一股杀意。
  我当年只是很生气。怎么可能有杀意啊?洪熙官正惊疑不定,那群少年和尚中最为壮实的那个人冷喝一声:“洪熙官。你这回可是犯下三条大罪,第一,你帮助外人到寺中达摩堂偷师。第二,你帮着的这个外人还是个女的。第三,你为了这个女人还打伤了同门。这回,非得大师也保不住你了。”
  “哈哈,那你们倒去告状去啊。也没人拦着你们。”少年洪熙官冷哼一声。
  “那样太便宜你了。这些年,我们早就看不惯你这张臭脸。非得大师说你有天赋?我看就是狗屁。早就想和你真刀真枪的比画比画了。敢不敢。”那个壮实和尚恶狠狠地说道。   “你不配和我动手。”少年洪熙官冷哼。
  “还由得了你?”壮实和尚说着挥了挥手,从他身后的那群少年和尚们身后押出了两个人——柳疏影和陆阿采。
  只见二人的嘴里都堵着布条,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形容甚是狼狈,尤其是陆阿采,他鼻青脸肿,左腿有些瘸,腿上有着一处还在流血的伤口。
  一个和尚一把扯掉了陆阿采嘴里的布条,陆阿采大喊:“熙官。他们玩阴的。我俩本来已经快要甩掉他们了,结果这帮混蛋用了暗器……疏影为了救我就留了下来……”
  陆阿采的话还没说完,就又被一个和尚拿布条塞住了嘴,为首的壮实和尚冷笑着看着少年洪熙官说道:“你可是知道的,偷师是大忌,陆阿采这本门弟子暂且不说,光是这个女的,也少不了被废去武功。但我今天看你这惨样,我心里开心,所以我给你个机会,要么和我比画比画,要么就从我胯下钻过去。”
  “那好,我和你比画比画。”少年洪熙官面无表情地回答。
  洪熙官注意到了这个少年时的自己,他惊愕的感觉到这个“自己”的语气中有着一股杀意,且比较之前还要浓烈。
  壮实和尚不再说话,来开架势。而少年洪熙官想都未想,竟是一拳就轰了过去。这一拳既平凡又不凡。说这一拳平凡,是因为它是罗汉长拳的起手式,而罗汉长拳是少林武学中最为基础的拳法。说这一拳不凡,则是因为这一拳的速度和力度。
  所谓天下武功无快不破,无坚不摧,所有招式的拆招变招都是以相对的速度和力量为基础的,而招式在绝对的速度和力量面前便都是徒劳且毫无作用的,正比如现在这个少年洪熙官打向壮实和尚的这一拳。
  那壮实和尚的架势原本就是少林武学中攻守兼备极其精妙的一招,然而当他看见少年洪熙官向他打来的这一拳时,他不但来不及变招甚至都来不及感觉到恐惧。
  他本能地要用双手一架之后顺势拨开这一拳,然而这一拳的速度令他来不及把双手充分架好,而这一拳的力量则猛地振开了他的双手……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一拳直轰向他的胸口。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聚气凝于胸前……
  在一声闷响之后,那个壮实和尚被少年洪熙官那平凡且非凡的一拳打飞出了三丈多远。随后那壮实和尚仰躺着挣扎了几下,终究是没有站起来。
  少年洪熙官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走了过去,他冷眼俯瞰看着嘴角溢血的壮实和尚。后者面色狰狞地突然间开口道:“我输了。但我不服。你就算赢了,你也永远是一个扫把星。”
  “你说什么。”少年洪熙官神情僵住了。
  “我曾经碰巧听过非得大师和诚善大师的对话,你曾经有个师父,而那个师父为了救你而死。”壮实少年冷笑着且笑意越来越浓,因为他看见少年洪熙官的神色随着他说的话,一字一字地变得阴沉且愤怒。他得意地继续说道,“你以为你算啥?武功好?大英雄?狗屁,你是个灾星。你看看,你连你的朋友都保护不了。”
  “你想死吗?”少年洪熙官突然间这么问,他的脸上没有了怒气,反而是一种冰冷的杀意。
  “你有种就……”那壮士和尚刚狰狞地说了一半,少年洪熙官猛地一拳便砸了下来,这一拳不但比上一拳还有刚猛,甚至还带着一股毫无顾忌、暴戾残忍的凌厉杀气。
  看到这一幕的洪熙官,心中念头百转,原本在他的记忆中,当年他只是略微地教训了一下这个壮实和尚,而此时看见这一幕,他猛地想起来了,当年……他确确实实是动了杀念,那时他真的想过一拳轰烂这个和尚的脑袋,将这个同门师兄打死。
  不!洪熙官心中动念,身体不由自主地做出了去拦下这一拳的动作。然而一个人影直从他背后穿过他的身体,抢在他身前,拦下了少年洪熙官那要取人性命的一拳。
  非得!洪熙官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熟悉的背影。
  虽然洪熙官知道,眼前的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心中记忆形成的幻象,但看着这熟悉的背影,他依然压抑不住内心地激动。
  他看着记忆幻象中的非得拦下了同为幻象的黄翔的少年洪熙官,心中叹息,他记得之后发生了什么,如今想来当年的自己是不是有些……暴戾?
  暴戾?我为什么会这么想?洪熙官为自己现在的这个想法而感到惊讶,“暴戾”这两个字不正是当年非得所痛斥他的吗?洪熙官惊奇地发现此时自己的想法竟然和当年非得的是一样的……
  然而,未待他细想,他眼前的这一幕幻象戛然而止,幻象中的所有的人和事物都静止了。
  洪熙官走上前去正要查看,那个幻象中的少年洪熙官突然间动了,只见他转过身来,走过了幻象中静止了的非得,径直来到目瞪口呆的洪熙官面前。
  “你也要拦我吗?”幻象中的少年洪熙官冷冷说道。
  “你只是个幻象?”洪熙官惊愕。
  “对于你而言,我确实是一个基于你过往记忆而生的幻象。”少年洪熙官说着张开双臂,环顾四周,“但在现在这里,我就是你,而你却不是我。”
  “什么意思?“
  “你忘了,我提醒你,当年,你确确实实是要杀了那个少林同門的。于是在你动了杀心的那一刻,也就是你不再束缚于伦理道德,随心所欲的那一刻…… 你展露出了你最真实的本性。而我就在那一刻而生,我就是你最为真实的本性。”
  “不,你只是个幻象而已。”
  “我只是个幻象吗?我不觉得。我就是你啊,我知道你心中藏得最深的阴暗。”
  “你放屁。”
  “哈哈。你这一生,不过都是在扮演你自己而已。你对柳疏影和陆阿采的仗义,不过是因为你要证明你比他们强,你想享受他们对你的依赖感。”
  “不。”
  “你追求武学的精进,其实是为了麻木你内心中的自卑。你不停地锤炼武艺,只是为了淡化你心中那如影随形、随时都可能把你吞没的的孤独感。”
  “没有。”
  “还有你口口声声地说你要为蔡九仪,其实只不过是因为当年他为救你而死,令你感到极度的愧疚和自责还有那无能为力的自卑。所以你才要用对清廷仇恨把这愧疚和自责以及自卑全部掩盖。”   “不,不!”洪熙官大吼,他发觉自己心中的那些旧伤疤被彻底撕开了,之后又狠狠地浇上了滚烫的辣椒水。他就如同一个囚犯,正在被施以剥皮涂盐的极刑拷问。
  怒火瞬间将洪熙官点燃,他猛地一拳打向面前的这个揭他伤疤的“自己”,而后者不但躲都未躲,还挺起胸膛迎了上去。
  “嘭”。
  当拳头落在这个少年洪熙官的胸膛上时,竟传出一声闷响,就好像是打在了一块铜板上。
  这种触感……洪熙官刚感到疑惑,后背、肩膀、大臂上几乎同时传了一阵如同被利刃割伤一般的剧痛,而他面前的这个本为幻象的少年洪熙官却是一动未动。
  我知道了……现在的这一切都是幻象,但我的身体却不在幻象里,而是在那些锋利的铜板包围之中。而我刚刚的那一拳,正是击打在了我身前的铜板上,之后触发了机关……洪熙官恍然大悟。
  “你看……你又控制不了愤怒了。而这一回,你不但会害死你自己更会害死你的两个朋友。这就好像非得曾经说你的那样,‘因一己私欲,害人害己。’”少年洪熙官凑到洪熙官的耳边说道。
  “你……”洪熙官又愤怒地举起了拳头,在看着这个幻象少年洪熙官的脸庞时的一瞬间,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些原本被他忘记了的回忆……
  那回忆,是和他一起在少林寺练功场上挥汗如雨的同门师兄弟,是孩童时梳着羊角辫的柳疏影,是流着鼻涕的陆阿采,还有就是……那个陪伴他日与夜,教导他武与功的非得……
  “但这一切,都已经或是即将被我毁掉了,而这都是因为我的愤怒,我的执念……”
  对,执念。洪熙官想到了这个词,这是当年非得说他的,只是当时,他太愤怒了,愤怒到令他觉得非得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为了蓄意惩罚他而找的借口。而此时想来,心中却是一片空明。
  “如是所说,一切执念皆是我执,自心外蕴,或有或无;自心内蕴,一切皆有。是故我执,皆缘无常五取蕴相,妄执为我。然诸蕴相,从缘生故;是如幻有。妄所执我,横计度故;决定非有。”
  “你倒是打啊。不要控制你的愤怒。你要是控制愤怒,不就是等于承认非得说的做的都是对的吗?”恰在此时,他面前的幻象少年洪熙官把脸伸了过去。
  洪熙官突然间对幻象说道:“你说得对,在这幻象里,你是曾经的我,而我……不是那个曾经的我。”
  少年洪熙官不再说话,他的身体好似波动着的水中倒影般颤动了,而洪熙官伸出手,缓缓地推了过去:“当年我确是因为执念而犯了错。”
  他话音刚落,他面前的少年洪熙官幻象便如一阵被风吹过的烟雾一般,消散地无影无踪了。随之,四周幻象也都烟消云散了。
  洪熙官被四周的铜板包围着,几片铜板的锋利边缘上还有着尚未干涸的血迹。洪熙官看向不远处的柳疏影和陆阿采,只见他们双目紧闭地站在原地,脸上神情却是变幻不定,好似正在做梦一般。
  恰在此时,柳疏影突然间做出了一个拥抱的动作,而这一下她碰到了她身边的铜板。
  一瞬间,所有的铜板如之前那般毫无规律地横移斩动起来,洪熙官一边躲闪铜板一边焦急地看向柳疏影和陆阿采,而他俩的处境几乎让洪熙官急得吐血。
  一片钢板贴着柳疏影的后脑而过,直接就把柳疏影头上的发簪斩断了,顿时,柳疏影的一头秀发便披散下来,而陆阿采则被一片铜板割伤了大腿……
  洪熙官知道,柳疏影和陆阿采现在应该是和自己之前一样因吸入金粉而陷入了幻象,但他俩目前还没有醒来,而在幻象中的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如刚刚那样,肢体无意识地作出动作从而触碰到他们身旁的铜板而引发机关。
  上一次触发铜板机关,他们很幸运,在全无躲闪的情况下仅仅只是被打断了发簪和割伤了大腿,可是谁又能保证没有下一次?谁又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会来?谁又可以确定身陷幻象从而无从躲闪的柳疏影和陆阿采依然能那么幸运?
  这连续的疑问几乎令洪熙官崩溃,上一次如此,还是在那个他最不堪回忆的时刻——那就是与蔡九仪诀别的时刻。
  而在这个时候,他只有他自己,而当年他还有非得。那个时刻,非得背着他在密林中狂奔,而他只能声嘶力竭地号哭。非得突然间低声吟诵其一段经文,正是这段经文,竟然让他心中的无助、绝望、痛楚渐渐平息,直至令他沉沉地睡去。
  洪熙官回忆到此处也回忆起了那段经文,猛然间,他想起了之前看见的那几片有字的铜板,那些字分别是“般、若、密、多、时”。
  “这些字都出现过那段经文中……”洪熙官低语着,突然间他竟然笑了,“非得啊非得。你是想让我去诵那段经文吗?当年你经常劝我诵那经文,说是能让我静心,令我远离贪嗔痴念,而我从来都是阳奉阴违,没想到今天,你会用这种方式让我就范。”
  洪熙官想罢,长叹一声后便缓缓地吟诵起那段名为《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经文,而从洪熙官吟诵经文开始,异变骤现,第一个字刚一出口,便有一块铜板猛地抖落下一片金粉,漏出了铜板上的“观”。随后每念一字便有一片铜板如这一片铜板一样,抖落金粉后漏出了上面的字,而随后这些漏出了文字的铜板相继猛地移动起来,它们呼啸着和洪熙官、柳疏影以及陆阿采贴身而过,并向不远处汇聚而去,而这段经文在此时此处洪熙官的平稳吟诵下竟然好似越发的洪亮且庄严。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
  这段经文诵完,众人身边的铜板全部都移開了,并且在他们前方不远处排成两列并形成了一条向前的甬道,而此时柳疏影和陆阿采也恢复了过来,正茫然地望向四周。
  洪熙官快步上前查看大家的伤势,并说了自己之前遇到的种种经历。柳疏影和陆阿采二人面面相觑。
  柳疏影一边给龇牙咧嘴、倒吸凉气着的陆阿采包扎,一边感叹道:“熙官,我真没想到你能说以前的事……是你做错了。”
  “我确实做错了,但我想现在还不晚,我欠非得一个交代。”洪熙官说得坦荡。
  疼得脸色煞白的陆阿采还不忘了调侃洪熙官:“此言正是,回头是岸。”
  “你信不信我让你伤得更重点儿?”洪熙官做威胁状。
  二人还待扯皮,柳疏影惊叫一声,伸手一指,洪陆二人转头看去,只见那由铜板围成的金色甬道的尽头透露出了一片光幕,而光幕之中影影绰绰地有着一个人影,而那人影对于洪熙官等人来说是那么的熟悉……

下期预告:


  洪熙官打破心魔,成功破阵,终于找到了非得大师。然而这并不是事件的结束,一场激战才刚要拉开序幕。洪熙官几人能否突破清兵包围,全身而退?少林寺的最后的火种,他们能延续下去吗?精彩尽在下期《少林英雄洪熙官之十八铜人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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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茫茫无垠的资讯,你是否手足无措?  面对雷剧、渣剧的狂轰滥炸,你是否身心俱疲?  面对热门影视动漫,你是总是否失之交臂?  以侠眼看天下,小曲为你去粗取精,带你领略最夯、最潮流、最武侠的影视动漫文化。  在极为遥远的二十五年前,一部由王晶导演,李连杰、邱淑贞、张敏、黎姿等影星联合出演的金庸武侠大片——《倚天屠龙记之魔教教主》横空出世。  豪华的一线卡司,加之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繁荣的香港电影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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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想买凶杀人,到清白山庄。只要银子足够多,就能找到江湖上最好的刺客。  想找单生意,到清白山庄。不管是几流的刺客,都能接到合适的活儿。  张羡水是第一流的刺客。第一流的刺客可以坐在清白山庄的后院里,与庄主吴辜谈生意。  吴辜是个风流倜傥的少年,少年不老成,跟人说话时总是瞪着他那双大眼睛,表情十分无辜。他把名贴放在桌子中央,上面写着地点,人名和价钱,递给张羡水的这一张上写着“京城,何臣,五万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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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俞南长啸一声,手中弯刀猛地向前挥出。罡风激荡,将七尺开外一棵两人合抱粗細的树,拦腰斩断。  听到身后缓缓靠近的脚步声,他斜飞的长眉略微一挑,收刀转身:“师父。”  面前的女子约摸三十四五岁年纪,眉清目秀,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她微微颔首,赞许道:“不错,阿南,你已将‘三十六式伏龙刀’练到了极致。”  “师父,这次,我定要为你讨回公道。”俞南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决然狠厉之色,“让陈熙林,还有那些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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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多年前,当古埃及为法老王拉美西斯二世庆贺九十岁寿辰的时候,因为从未见过如此长寿之人,所以他的臣民都相信这位号称太阳神之子的老法老王真的会得以永生,所以一年后当法老王死去之时,整个埃及都沉浸在一片悲伤之中。时代迁转,我们当然不相信永生的神话,但是,当真正得知金庸先生离我们而去时,难言的无尽悲伤久久难以忘怀,我们终于成为了那些遗落的埃及臣民。古埃及金字塔  就像许多伟大的事业,起源都只是一个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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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对于中国武侠界而言,注定是哀伤的一年,拜别金庸先生后,我们又送走了另外一位武侠大家萧逸老先生。说起萧逸老先生,笔者最先想起的就是那一部堪称为童年回忆的《甘十九妹》了。  1996年,这部电视剧风靡大江南北,那个时候张子健还被人叫尹剑平而不是李元芳;那个时候电视剧中连亲吻都算开放,这一部却有了干柴烈火和凌辱的情节;那个时候还在流行男女主角齐齐领便当,而不像现在影视作品结尾无脑喜剧收场。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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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组织构成  门主  百草门门主是门派的最高管理者,此人并不一定是门中医术最高的,但必须具备统筹全局的管理能力和统领众人的威信。门主管理着诸如门派账目、弟子行医记录、人员任命去留等众多繁琐事务,医术的修炼也不能落下,分外繁忙。门主是从同一代入门弟子中选拔产生的,一旦任职,门派中所有人,包括前任门主,都必须听从其号令。为安全起见,门主身边经常配备着守卫。  入门弟子  仅次于门主的存在,医术高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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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您为什么要设定一个不擅长武功的纯医学门派呢?  或许是因为自己专业的原因。接触分子生物学很多年,同学中也有不少转战分子医学的行列,于是对这个职业,多少有些亲近的感觉。  之前也看到了关于唐门的设定,在中州里,唐门是属于一个“高科技门派”,并且通过与百草门的联姻获得了许多先进的手段,那么,与唐门有姻亲关系的百草门,自然也应该是一个高科技门派了。  既然大家都在创造同一个世界,那么设法把每个门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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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妙笔,荡气回肠——《孔雀东南飞》 萧玉田1998年作 长恨歌诗意图 镜心 作者韩敏  无论是在武侠小说,还是在其他不同类型的小说里,唯有“爱情”这个话题,永远不会随着时间的消逝或题材的兴衰而沉浮不定。  它永远是最让人难忘,最打动人心,最能久远流传的主题。  《孔雀东南飞》、《长恨歌》,都是人们从学生时代起,就烂熟于心的经典。关于爱情的经典名作,在中华传承数千年的历史中数不胜数。  中国有《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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