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虫草(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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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拔三千三百米。


  寄宿小学的钟声响了。
  桑吉从浅丘的顶部回望钟声响起的地方,那是乡政府所在地。二三十幢房子散落在洼地中央,三层的楼房是乡政府,两层的曲尺形楼房是他刚刚离开的学校。
  这是五月初的日子,空气开始湿润起来。第一遍钟声中,太阳露出了云层,天空、起伏的大地和蜿蜒曲折的流水都明亮起来。等到第二遍钟声响起时,教室里安静下来,只有男孩们剧烈奔跑后的喘息声。第三遍钟声响起来了,这是正式上课的铃声。
  多布杰老师或是娜姆老师开始点名。桑吉的座位在第三排正中间,和羞怯的女生金花的座位在一起。
  现在,点名点到他了。今天是星期三,第一节是数学课,那么点名的就该是娜姆老师。娜姆老师用她甜美的、听上去总是有些羞怯的声音念出了他的名字:“桑吉。”
  没有人回答。
  娜姆老师提高了声音:“桑吉!”
  老师有些难以置信——桑吉是最爱学习的学生,也是成绩最好的学生。
  老师问:“他是不是病了?”
  “老师,桑吉听说学校今年不放虫草假,就偷跑回家了。”
  本来,草原上的学校,每年五月都是要放虫草假的。挖虫草的季节,是草原上的人们每年收获最丰厚的季节。按惯例,学校都要放两周的虫草假,让学生们回家去帮忙。如今,退牧还草,要保护生态,搬到定居点的牧民们没那么多地方放牧了。一家人的柴米油盐钱、给寺院做供养的钱、添置新衣裳和新家具的钱、供长大的孩子到远方上学的钱、看病的钱,都指望着这短暂的虫草季了。桑吉的姐姐在省城上中学。父亲和母亲都怨姐姐把太多的钱花在打扮上了。而桑吉在城里的学校借读过,他知道,姐姐那些花费都是必需的。她要穿裙子,还要穿裤子。穿裙子和穿裤子还要搭配不同的鞋,皮鞋、布鞋、塑料鞋。
  寒假时,姐姐回家,父亲就埋怨她把几百块钱都花在穿着打扮上了。父亲还说了奶奶的病,弄得姐姐愧疚得哭了。
  那时,桑吉就对姐姐说:“女生就应该打扮得花枝招展。”姐姐笑了,同时伸手打他:“花枝招展,这是贬义词!”桑吉翻开词典:“上面没说是贬义词。”“从人嘴里说出来就是贬义词。”桑吉合上词典:“这是好听又好看的词!”
  父母听不懂两姐弟的汉语对话。
  用纺锤纺着羊毛线的母亲笑着说:“你们说话像乡里来的干部一样!”
  桑吉说:“今年虫草假的时候,我要挣两千元。一千元寄给姐姐,一千元给奶奶看病!”
  但是,快要放虫草假的时候,上面来了一个管学校的人,说:“虫草假?什么虫草假!不能让拜金主义把下一代的心灵玷污了!”
  于是,眼看着桑吉的计划就要化为泡影了。不能兑现对姐姐和奶奶的承诺,他就成了说空话的人了。
  所以,他就打定主意要逃学了。在上学的钟声响起之前,他跑出了学校。
  奔跑中,他重重地摔倒在一摊残雪上,仰面倒地时,胸腔中的器官都被振到了,脑子嗡嗡作响。然后,他侧过身,让脸贴着冰凉的雪,这样能让痛楚和脑子里嗡嗡的蜂鸣声平复下来。这时,他看见了这一年的第一只虫草!


  那是怎样的一棵草芽呀!
  它不是绿色的,而是褐色的。因为从内部分泌出一点点黏稠的物质而显出亮晶晶的褐色。
  半个小拇指头那么长,三分之一,不,是四分之一个小拇指头那么粗。桑吉是聪明的男孩,刚学过的分数,在这里就用上了。
  对,那不是一棵草,而是一棵褐色的草芽。桑吉低低地叫了一声:“虫草!”
  他看看天,天上除了丝丝缕缕仿佛马上就要化掉的云彩,蓝汪汪的,什么都没有出现。神没有出现,菩萨没有出现。按大人们的说法,一个人碰到好运气时,总是什么神灵护佑的结果。现在,对桑吉来说这么重要的时刻,神却没有现身。多布杰老师总爱很夸张地说:“低调,低调。”这是桑吉作文中又出现一个好句子时,多布杰老师一边喜形于色,一边却要拍打着他的脑袋说的话。
  他要回去对老师说:“人家神才是低调的,保佑我碰上好运气也不出来张扬一下。”
  多布杰老师却不是这样,一边拍打着他的脑袋说“低调”,一边却对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喊:“我教的这个娃娃,是个天才!”
  桑吉的手都没有碰到凝胶一样的嫩芽,又缩了回来。他吹了吹指尖,就像母亲的手被烧滚的牛奶烫着时那样。
  他又仔细看去,视野放宽了一些。虫草芽就立在残雪的边缘,一边是白雪,一边是黑土,虫草芽像小小的笔尖。
  他翻身起来,跪在地上,直接用手开始挖,芽尖下面的虫草根一点点显露出来。那真是一条横卧着的虫子。肥胖的白色身子,上面有虫子移动时,需要拱起身子一点点挪动用以助力的一圈圈节环。他用嘴使劲吹开虫草身上的浮土,虫子细细的尾巴露了出来。
  现在,整只虫草都被他捧在手上了。他把它捧在手心里,细细地看,看那卧着的虫体头部生出一棵褐色的草芽。
  这是一只可以换钱的虫草。一只虫草可以换到三十块钱。三十块钱,可以买两包给奶奶贴关节的骨痛贴膏,或者可以给姐姐买一件打折的T恤,粉红色的或者纯白色的。姐姐穿着这件T恤上体育课时,那些帅气的男生会对她吹口哨。父亲说,他挖出一只虫草时,会对山神说:“对不起,我把你藏下的宝贝拿走了。”
  现在的桑吉有点儿纠结,是该把这只虫草看成一个美丽的生命,还是看成三十元人民币?这对大多数人来说根本不是一个问题,但对生活在这片草原上的人们来说,常常是一个问题。
  桑吉把这只虫草放在一边,撅着屁股在刚化冻不久的潮湿的枯草地上爬行,仔细地搜寻下一只虫草。
  不久,他就有了新发现。
  又是一只虫草。   又是一只虫草。
  就在这片草坡上,他一共找到了十五只虫草。
  想想这就挣到四百五十块钱了,桑吉都要哼出歌来了。他一直匍匐在草地上,一双膝盖很快就被苏醒的冻土打湿了。他的眼睛为了寻找这短而细小的虫草芽都流出了泪水。一些把巢筑在枯草窠下的云雀被他惊飞起来,不高兴地在他头顶上忽上忽下,喳喳叫唤。
  和其他飞鸟比起来,云雀飞翔的姿态有些可笑,直上直下,像是一块石子、一团泥巴,被抛起又落下,落下又抛起。桑吉站起身,双臂像翅膀一样张开,他用这种姿势冲下了山坡。他做出盘旋的姿态,俯冲的姿态。他这样的意思是对着向他发出抗议声的云雀说,为什么不用这样漂亮的姿态飞翔?
  云雀不理会他,又落回到草窠中,羽毛蓬松着,吸收太阳的暖意。
  这天桑吉没有再遇见新的虫草。他已经很满足了。
  他都没有再走上山坡,而是在那些连绵丘冈间蜿蜒的大路上大步穿行。阳光强烈,照得路边的溪流与沼泽中的融冰闪闪发光。
  走了二十多里地,他到家了。
  三
  一个新的村庄,实行牧民定居计划后建立起来的新村庄。房子一模一样:正面是一个门,门两边是两个窗户,表示这是三间房,然后,在左边或在右边,房子拐一个角,又出来一间房。一共有二十六七幢这样的房子,组成了一个新的村庄。为了保护长江与黄河上游的水源地,退牧还草,牧人们不放牧,或者很少放牧,父亲说:“就像住在城里一样。”
  桑吉不反驳父亲,心里却不同意他的说法,就二三十户人家聚在一起,怎么可能像城里一样。他上学的乡政府所在地,有卫生所,有学校,有修车铺、网吧、三家拉面馆、一家藏餐馆、一家四川饭馆、一家理发店、两家超市,还有一座寺院,也只是一个镇,而不是城市。就算住在那里,也算不得“就像住在城里一样”。因为没有带塑胶跑道和图书馆的学校,没有电影院,没有广场,没有大饭店,没有立交桥,没有红绿灯和交通警察,这算什么城市呢?这些定居点里的人,不过是无所事事地傻待着,不时地口诵六字真言罢了。直到北风退去,东南风把温暖送来,吹醒了大地,吹融了冰雪,虫草季到来,陷入梦魇一般的人们才随之苏醒过来。
  桑吉不想用这些话破坏父亲的幻觉。他在心里说,只是待着不动,拿一点儿政府微薄的生活补贴,算不得像城里一样的生活。
  每户人家的房顶上,都安装了一个卫星电视天线,每天晚上打开电视机,就可以看到当地电视台播出翻译成藏语的电视剧。父亲和母亲坐下来,就着茶看讲汉语的城里人的故事。他们就是看不明白。
  电视节目完了,两个人躺在被窝里发表观后感。
  母亲的问题是:“那些人吃得好、穿得好,也不干活儿,还是很操心、很累、很不高兴的样子,那是为什么?”
  桑吉听见这样的话,会在心里说:“因为你不是城里人,不懂得城里人的生活。”
  每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大城市来的游客就会在草原上出现,自驾的、徒步的,这些城里人说:“啊,到这样的地方,身心是多么放松!”
  这是说,他们在城里玩的时候不算玩,不放松,只有到了草原上,才是玩。桑吉不想把自己所知道的这些都告诉父亲,他知道,父母让他和姐姐上学,是为了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而不是为了让他们回到家来显摆这些见识。
  四
  现在,这个逃学的孩子正在回家的路上。他走过溪流上的便桥,走上了村中那条硬化了的水泥路面。
  奶奶坐在门口晒太阳,很远就看见他了。她把手搭在额头上,遮住阳光,看孙子过了溪上的小桥,一步步走近自己。她把没牙的嘴咧开,古铜色的脸上,那些皱纹都舒展开来了。
  桑吉把额头抵在奶奶的额头上,说:“闻闻我的味道!”奶奶摸摸鼻子,意思是这个老鼻子已经闻不出什么味道了。
  桑吉觉得自己怀里揣着十五只虫草,那些虫草,一半是虫,一半是草,同时散发着虫子和草芽的味道,奶奶应该闻得出来。但奶奶摸摸鼻子,表示并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屋里没有人。父亲和母亲都去村委会开会了。
  他自己弄了一些吃的:一块风干肉、一把细碎的干酪,边吃边向村委会走去。这时会已经散了,男人们坐在村委会院子里继续闲聊,女人们则四散回家。
  桑吉迎面碰上了母亲。母亲没给他好脸色看,伸手就把他的耳朵揪住:“你逃学了!”
  他把皮袍的大襟拉开:“闻闻味道!”
  母亲不理:“校长把电话打到村长那里,说你逃学了!”
  桑吉把皮袍的大襟再拉开一点儿,小声提醒母亲:“虫草!虫草!”
  母亲听而不闻,直到远离了那些过来围观的妇人,直到把他拉进自己家里:“虫草,虫草,生怕别人听不见!”
  桑吉揉揉有些发烫的耳朵,把怀里的虫草放进条案上的一只青花龙碗里。他又从盛着十五只虫草的碗中分出来七只,放进另一个碗里:“这是奶奶的,这是姐姐的。”
  一边碗中还多出来一只,他拣出来放在自己手心里,说:“这样就公平了。”他看看手心里那一只,确实有点儿孤单,便又从两边碗里各取出一只。现在,两边碗里各有六只,他手心里有了三只,他说:“这是我的。”
  母亲抹起眼泪:“懂事的桑吉,可怜的桑吉。”
  母亲和村里的妇人一样用词简单,说可怜的时候,有可爱的意思。所以,母亲感动和怜惜的泪水让桑吉很受用。
  母亲换了口吻,用对大人说话一样的口吻告诉桑吉:“村里刚开了会,明天就可以上山挖虫草了。今年要组织纠察队,守在进山路上,不准外地人来挖我们山上的虫草。你父亲要参加纠察队,你不回来,我们家今年就挣不到什么钱了。”
  母亲指指火炉的左下方,家里那顶出门用的白布帐篷已经被捆扎好了。
  桑吉更感到自己逃学回来是再正确不过的举措了,不由得挺了挺他的小胸膛。
  桑吉问:“阿爸又跟那些人喝酒了?”
  母亲说:“他上山找花脸和白蹄去了。”花脸和白蹄是家里两头驮东西的牦牛。
  “我要和你们一起上山去挖虫草!”
  母亲说:“你阿爸留下话来,让你的鼻子好好等着。”
  桑吉知道,因为逃学,父亲要惩罚他,揪他的鼻子,所以他说:“那我要把鼻子藏起来。”
  母亲说:“那你赶紧找个土拨鼠洞,藏得越深越好!”
  桑吉不怕。要是父亲留的话是让屁股等着,那才是真正的惩罚。揪揪鼻子,那就是小意思了,又疼又爱的小意思。
  父亲从坡上把花脸和白蹄牵回来,并没有揪他的鼻子,只说:“明天给我回学校去。”
  桑吉顶嘴:“我就是逃五十天学,他们也超不过我!”
  “校长那么好,亲自打的电话,不能不听他的话。”
  桑吉想了想:“我给校长写封信。”
  他就真的从书包里掏出本子,坐下来给校长写信。其实,他是写给多布杰老师的:“多布杰老师,我一定能考100分。帮我向校长请个虫草假。我的奶奶病了,姐姐上学没有好看的衣服穿。今天我看见虫草了,活的虫草,就像活的生命一样。我知道我犯错了,我回去后你罚我站着上课吧。逃课多少天,我就站多少天。我知道这样做太不低调了。为了保护草原,我们家没有牛群了。我们家只剩下五头牛了,两头驮牛和三头奶牛。只有挖虫草才能挣到钱。”
  他把信折成一只纸鹤的样子,在翅膀上写上“多布杰老师收”的字样。
  母亲看着他老练沉稳地做着这一切,眼睛里流露出崇拜的光芒。
  母亲赔着小心说:“那么,我去把这个交给村长吧。”
  他说:“行,就交给村长,让他托人带到学校去。”
  这是桑吉逃学的第一天。
  那天晚上,他睡不着,听着父亲和母亲一直在悄声谈论自己,说神灵看顾,让他们有福气,得到漂亮的女儿和聪明懂事的儿子。
  政府说,定居了,牧民过上新生活,一家人要分睡在一间一间的房里。可是,他们还是喜欢一家人睡在暖和的火炉边上。白天,他们把被褥铺在各个房间的床上;晚上,他们就把这些被褥搬出来,铺在火炉边的地板上。大人睡在左边,孩子睡在右边。父亲和母亲说够了,母亲过来,钻进桑吉的被子。母亲抱着他,让他的头顶着她的下巴,她身上还带着父亲的味道,她的乳房温暖又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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