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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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持人语
  诗人与职业的关系是个有趣的话题,也不乏其诗学意义。靠写诗来养活自己的诗人从来是凤毛麟角,继承巨额遗产的诗人也不多见,因此诗人大多必须有一份养活自己和家人的职业。这些职业看起来也大多跟写作毫无关系,比如艾略特做银行职员,史蒂文斯做保险经纪人,博尔赫斯做图书管理员,聂鲁达做外交官,佩索阿做助理会计师,威廉斯做儿科医生,布考斯基做邮递员……无疑,很多职业是枯燥的,限制人的自由的,甚至对诗人的写作造成损害;但另一方面,一个诗人总要以某种方式去接触和体验这个世界,这是他的诗发生的前提,而职业就是一种常见的方式。里尔克除了给罗丹做过一個时期的秘书,似乎没从事过像样的职业,但他对向他抱怨军队生涯的枯燥的青年诗人卡卜斯说:“我们为什么不从自己世界的深处,从自己寂寞的广处(这寂寞的本身就是工作、地位、职业),和儿童一样把它们当作一种生疏的事去观看呢?”固然,世上也存在所谓职业的诗人,但如正里尔克所说:“每个真实的生活都比那些虚假的、以艺术为号召的职业跟艺术更为接近,它们炫耀一种近似的艺术,实际上却否定了、损伤了艺术的存在”。总之,诗人与职业的关系矛盾而纠结,富有张力。本期约请诗人向以鲜、张建新、得一忘二就此话题谈谈心得体会,对我们不无启示。
  对于现代中国人来说,一生中多多少少都会和几个职业打交道。人们穿着职业的盛装或破衣,游魂一样在世上飘来荡去。一生的生活与爱情均被职业的光环或紧箍咒所笼罩,则是大多数人的宿命。只有极少数人能从中跳脱出来,以他者的眼光反观或反照职业本身所蕴藏的巨大的、复杂的美感或痛苦。
  要获得此种超凡入圣的力量,一个可行的捷径便是在职业之中培养与职业相关,但又迥然相异的另一种兴趣和能力,比如诗歌或艺术。最终,他可能以此获得双重的身份:一个确定的职业身份和一个浪漫抒情的身份。于是,我们看到了形形色色的职业 诗人:建筑诗人,数学家诗人,量子物理学家诗人,软件设计诗人,记者诗人,教授诗人,清洁工诗人,保安诗人,重型卡车诗人,墓园诗人。这个名单,还可以继续开下去,看不到尽头。而且,职业内涵与诗人的身份印象相距越遥远,越反差,带给人的惊喜就越大,越多。
  我个人的职业生涯,说起来算是极简主义的,就是当了一辈子的教书匠。如果要在我作为诗人的前面加个职业前缀,那就是匠人诗人,也可以简称“诗匠”。唐代诗僧齐己就使用过诗匠一词:“吾师诗匠者,真个碧云流。”汉字的“匠”为会意字,从 “斤”(斧头)从“匚”(木头)。以斧头(工具)砍削木头(材料),最后形成一个预先设计的形状(作品或产品),这个过程即为“匠”,完成这个过程的职业劳动者即工匠或匠人。这和诗人的劳作十分相似,诗人就是一个以语言文字为工具的劳动者,一个语言的工匠。智利诗人聂鲁达称自己是一个“诗歌木匠”或一个“孤独的五金商人”。在《月亮的孩子》一诗中,聂鲁达甚至认为自己作为一个诗人,还不及一个矿工或锻工。
  教书匠这个职业好像是我们家族的传统:父母亲都是老师,哥哥姐姐也都先后教过书。听母亲说,她的上辈人中也不乏教书匠,那应该是民国或晚清时代的事。但是,这些书香血脉并没有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处,不仅没有好处,带来更多的是灾难。
  早在七十年代初期,父母亲便对我们四个孩子进行了原始的职业规划。除了姐姐之外,我们三兄弟可能从事的未来职业均与教书无关。记得是在一个夏夜,故乡聂家岩的小学操场上,明月如水,天空高不可及。父亲和母亲将我们四个小家伙叫到一块儿,表情很严肃的样子,我收起了手中的竹制弓箭(我把它当成了传说中的穿云箭)。那时,我们的家庭气氛总的来说还是相当民主的,父亲也常把“民主”二字挂在嘴上。父亲抿了一口苦丁茶,示意让妈妈先说话。妈妈笑了笑说,这是大事,还是当家的人说。爸爸再一次表现出了民主风度,轻轻摆了一下手说,我们家,每一个人都有发言权。然后习惯性地用右手捻了一下修剪得光光滑滑的下巴说,你们一个个的都不小了,应该对未来有个规划。父亲望着幽深的苍穹,放低了嗓音,我们的出身背景不太好,这个你们是知道的,不用多说。所以呢,将来初中或高中毕业后就得走入社会。上大学的事,咱们就别想了,不是工农兵家庭,没有一点儿可能性,你们成绩再好也不行。妈妈的眼神突然黯淡下来,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爸爸接着说,所以呢,我和你们妈妈认真商量了好久,决定让你们三兄弟学一门手艺活儿。家里就一个女儿,将来可以接我们的班,继续当老师,女孩子嘛,还是少去日晒雨淋的。妈妈看着我们惊异的样子,笑着说,不论什么时代,都离不开手艺人,手艺人在哪朝哪代都是饿不死的。
  接下来的选择,很民主,很梦幻。
  父母亲让我们三兄弟根据个人爱好,自由选择一门匠人手艺作为未来养家糊口的职业。
  大哥酷爱绘画,选择了木匠。大哥最终没能成为名震一方的鲁班,七七年高考时考上了师专的美术专业,现在是一名卓有成就的钢笔画家。
  弟弟天生一枚吃货,选择了杀猪匠。在我们当地,主人为了犒劳杀猪匠,都会烹制一顿丰盛的以猪下水为主材的刨汤肉。弟弟也没能成为庖丁一样的杀猪匠,在大哥的影响下,考入了四川美术学院。
  我呢,天生喜欢那些自带节奏和韵律的事物,因而选择了亦真亦幻的棉花匠。的确,在我童年的记忆中,走乡串户的棉花匠才是最迷人的职业,他们不仅弹得一床床好棉花,能让败絮变成灿烂的云彩,还讲得一口好听的龙门阵,龙门阵中总有美丽的女鬼和食人的怪兽。直至今天,我还认为当年的选择是正确的。在棉花匠和诗人之间,一定隐藏着某种天然的联系。棉花匠就是用弓弦写下雪白诗章的诗人,诗人亦不过是弹奏温暖语言的棉花匠。多年以后,在《我的聂家岩》中,我写下《棉花匠》一诗:
  迄今为止,我仍然以为/这是世上最接近虚空/最接近抒情本质的劳动/并非由于雪白,亦非源于/漫无边际的絮语/在云外,用巨大的弓弦弹奏/孤单又温柔的床笫。弹落/聂家岩的归鸟、晚霞和聊斋/余音尚绕梁,异乡的/棉花匠,早已弹到了异乡/我一直渴望拥有这份工作/缭乱、动荡而赋有韵律/干净的花朵照亮寒夜/世事难料,梦想弹棉花的孩子/后来成了一位诗人   孩子的心性多变,不久,我又告诉父母想当一名石匠。石匠的工作简直酷毙了,尤其是他们以半裸的身姿峭立在悬崖绝壁上挥舞开山锤的时候,完全是神一般的存在。我认真观察过一块顽石在石匠的斧凿之下,是如何变成一只狮子或一口水缸的。从那一刻开始,我可能就爱上了石刻艺术。石头是沉默的,诗歌也当如此,便把自己的书房命名为“石不语”(当然和《论语》中的“子不语”也有点儿关系)。几年前,还特意请诗人萧乾父兄为我治了一方雅印。我一直近乎偏执地以为,中国人的书房一定要有金石之气。一个书生,一个学者,一个诗人或艺术家,在他的书房中看不见、摸不着、闻不到金石之气,很难想象其作品会发出什么金石之声啊。当然了,这种金石之气,倒不一定非要由商周鼎彝或汉魏碑刻来聚积,也可以有别的方式,想象的方式,梦见的方式。
  在我看来,诗歌与石头之间,存在着诸多隐秘的关联。德国诗人保罗·策兰在《明亮的石头》中写道:“这明亮的/石头穿过天空,这发光的/白色,这灯——/使者。”石头,会成为一个神性的使者吗?很多时候,一个诗人就像是一个在时明时暗的书房或石窟中凿刻佛陀的孤独工匠。
  曾写过一首名叫《石中养狮》的诗。那狮子是怎么喂养的?里尔克说过:它们饲养它不用谷粒,只永远用它存在的可能。对,我就是用无限的可能性来喂养的:
  我想饲养两头狮子/一头放逐到非洲大陆/那儿是狮子传统的天堂/只有悲欣无常的残酷草原/才是猛兽想要的/对于一个生性贪婪的人/仅有这样的狮子远远不够/纵横披靡的神明/乃缘于雨露、河流及羚羊所赐/与我似乎并无太多关系/这就意味着还得另辟蹊径/饲养真正属于我的/随时可以敌视或抚摸的狮子……
  石匠之后,我又爱上了铁匠。我与弟弟趁着铁匠们吃午饭的空闲时光,有模有样地学起打铁的技术活儿。悄悄打开炉膛拉开风箱,让火苗把一块拳头大小的生铁咬红,然后用铁钳将火红的铁块掏出置于砧板上,弟弟抡起小铁锤就往上砸,顿时火星四射,其中一粒较大的火星直接射入我的左手腕外侧,鲜血和青烟发出滋滋的响声。害怕受到母亲的责骂,我撕下一小片布条把手腕给缠住,装着没事儿一样。由于没有清理伤口,那一小片铁星子迄今仍停留在我的手腕外侧的皮肤表层,像一颗乌青的痣。经常开玩笑说,我是不会缺铁元素的人。
  竹林七贤中善解《庄子》的向秀(子期)与嵇康一起打铁的故事,我很早就知道。《晋书》卷四九:“(嵇康)性绝巧而好锻。宅中有一柳树甚茂,乃激水圜之,每夏月,居其下以锻。”同书又载:“初,康居贫,尝与向秀共锻于大树之下,以自赡给。”直到2014年秋天,我在一棵柳树下,再一次抚摸手腕上的铁迹时,突然被一炉魏晋的火焰照亮,我写下《柳树下的铁匠》:
  ……来!一起来柳树下打铁/吃饱了没事撑着打/饿死之前拼命打/这痛苦又浮华的时代/唯有无情的锻炼才能解恨/你打铁来我打铁/往深山翻卷如柳绦散发/打了干将打莫邪/向无尽江河淬取繁星/世上还有什么更犀利的/火舌在暗中跳跃/在血液里沸腾尖叫,好兄弟/火候恰到好处,请拭锋以待
  众所周知,我既没有当成棉花匠,也没有当成石匠或铁匠,而是当了一名大学教授——也就是一名大学里的教书匠。我所从事的专业在学科上属于历史学中的历史文献学,所在的具体单位就是“古籍整理研究所”,说得直白点儿,就是啃故纸堆的。到图书馆借书,经常遇见这样的事:那本书的上一个借阅者,是几十年前的人。同样的纸页之间,间隔的不仅仅是时间和面容,还有无数过往的人间烟云。
  我的职业工作中,做得最多的一项工作就是古籍的校点与整理。先后參与古籍所主持的《全宋文》《巴蜀全书》和《儒藏》等巨型文献整理工程。为古代文献打句读、校异同的工作耗去了青春和热血。明人陈继儒曾经说过:“余得古书,校过付钞,钞后复校,校过付刻,刻后复校,校过付印,印后复校,然鲁鱼帝虎,百有二三。”这样反反复复的劳作,类似于西西弗斯的苦役。校书永远是一个令人后悔的工作——不是梅花落满南山,而是错讹落满书页。尤其是卷帙浩繁的著述,要做到百分之百的没有脱讹衍倒,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古人谈及校书时常常会打出两个著名的比喻:扫叶与拂尘。这种说法,成了人们校书时的口头禅。对那些打扫不尽的叶子或灰尘,有时真的没有办法。无论拂尘还是扫叶,都只是我们借以表达试图减少错误、重现明镜本来面目的一种努力而已。在石不语斋中,每天都在拂尘每天都在扫叶,却从来没有个完。
  还好,总能从故纸堆中发现诗歌的黄金。
  我的很多诗作,都是在翻阅古代典籍时写出来的。那些陈年旧事,总是以新的形象,重生于我的诗中。作为一个诗人,我得感谢伟大的传统经典;作为一个历史文献学者,我又得感谢神圣的诗歌。是的,这是双倍的反哺与回馈。如果没有历史文献的滋养,我可能永远也写不出《我的孔子》或《唐诗弥撒曲》;如果没有诗歌,我也写不出《中国石刻艺术编年史》。如此说来,作为一个诗人我是幸运的,职业带给我无尽的诗想。作为一个学者或文献学教授,我也是幸运的,诗歌让万物生辉。
  很多人问过我同一个问题:古籍整理是一项十分传统的坐冷板凳工作,如何来平衡枯燥与诗意的天平?又如何在发霉变黄的典籍中发现现代性诗意?其实,任何事物中都饱含诗意和现代性。孟子说得好,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诗意和现代性并不像人们通常所理解的那样,只存于春花秋月、爱恨离愁、玄学思辨或后工业文明景观中。不,不是这样的,诗意和现代性的存在边际远远超出我们的心力所能企及之地。
  法国哲学家福柯在《何为启蒙》一文中,是这样来看待现代性的:“我自问,人们是否能把现代性看作是一种态度而不是历史的一个时期。我说的态度是指对于现时性的一种关系方式:一些人所作的自愿选择,一种思考和感觉的方式,一种行动、行为的方式。它既标志着属性,也表现为一种使命。当然,它也有一点像希腊人叫做ethos(气质)的东西。”而通常人们认为最早提出“现代性”一语的法国诗人波德莱尔本人就认为:在每一个古代画家身上,都能体现出一种现代性。因此,广义地说,任何时代的诗歌与艺术,都有其现代性的一面。对于《诗经》传统来说,屈原的作品是极具有现代性的;对于南朝宫体诗来说,张若虚就是现代的,是一个彻底的叛逆者;同样,陈子昂绝对是初唐时代的现代诗人!缘于此,我才在《感遇陈子昂》中,将《修竹》献给这位卓越的唐代诗歌先锋:
  黎明,收到东方/寄来的一枝修竹/我把它插进岩石里/剪掉一切与竹无关的/词语 冰雪和装饰/剩下苍茫,浸出碧血千滴/ 轻叩龙渊,剖开/水银泻地的疆场 /傍晚 我听到琳琅之声/那是炼金士的密吟/还是拔节生长的汉魏风骨/在石头中轰鸣
  俄罗斯诗人马雅可夫斯基说,要创作一首优秀的诗作,须从成吨的语言矿藏里熔炼出诗句。作为一个从事古籍整理与研究的大学教书匠来说,我差不多时时刻刻坐在这座矿藏的矿脉之上,那是陶渊明的南山,也是我的南山。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隐居南山的那只玄豹。
  我的南山之雨雾,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刻,从典籍和诗歌中升腾起来。
  《列女传》中记载着一个寓言:南山生活着一种黑色的豹子,可以七天七夜隐藏于雨雾中,不吃任何东西,目的在于韬光养成神秘的花纹,以躲避天敌的侵害。这只深明进退的南山玄豹,后来成了中国隐士的楷模。李白说:“我垂北溟翼,且学南山豹。”杜甫也说:“隐豹深愁雨,潜龙故起云。”宋人梅尧臣也赞叹:“壮哉南山豹,不畏白额虎。”
  如果能在南山中偶尔弹一弹童年的棉花,打一打嵇康和向秀的铁,或者雕刻一座《石头动物园》……想起这些梦想的职业来,真令人热血沸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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