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匠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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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盛瑞是明代著名的建筑专家,曾主持修建乾清宫、坤宁宫,以及景陵、献陵等重大皇家工程,属于“大匠”级的人物。不过他最了不起的地方,却并不仅仅在建筑艺术上。
  明仁宗献陵旁边有一条山沟,原来沟两岸都是用砖砌成的,每到夏季洪水暴发,这些砖墙都会倒塌,结果每年都需要修理,耗费了大量金钱。这一年贺盛瑞担任督工主事,他经过一番考察后,想改用石头修筑,不料却遭到了监工太监们的反对,他们强烈主张应当按照旧有的惯例办理。
  贺盛瑞找来负责施工的官员,问他说:“这个沟岸怎样才能保持不坏呢?”负责施工的官员说:“应当用黑城砖再灌入灰浆。”贺盛瑞说:“以往不都是用黑城砖吗?”问到这里,负责施工的官员说害怕不敢回话。贺盛瑞说:“你尽管说,有什么内情我不追究。”于是他就将实情告诉了贺盛瑞,原来太监们这样每年都可以从砖窑中吃回扣。
  有一天贺盛瑞和太监一同到沟岸现场巡视,他对太监说:“这里以往是用黑城砖吗?”太监回答说:“是的。”贺盛瑞说:“山洪暴发,砖头无法抵挡,砌上去有什么用,不如改用石块。”太监不屑地说:“陵墓所在山的石头谁敢动它?”贺盛瑞笑道:“沟中所积的石头,不是要除掉才能使水流通吗?”太监无言以对,不敢再坚持用砖,
  于是贺盛瑞令所有民夫、工匠每天各带三十斤石块,不过数天,就堆积如山,原估计砖头要二十万钱,改用石头后,花费不过五万钱。
  又有一次,贺盛瑞负责监修皇陵神庙,神庙的屋顶漏水很厉害,经过调查,他发现太监做监工使用的都是官窑生产的价高质劣的板瓦,民窑生产的板瓦虽然价低质坚,他们却弃之不用,奥秘就是可以从官窑中饱私囊。
  贺盛瑞便命人选了官瓦和民瓦各一千片掺杂在一起,暗中作了记号,然后邀集监工、工匠和太监,对他们说:“你们选选看,这里头哪种板瓦最适合在本次工程中使用。”工匠们拿起瓦比较了一番,一致说:“白色的好。”人们将白瓦取来一看,是民窑的产品。
  贺盛瑞说:“民瓦既然品质好又便宜,何苦一定要使用官窑的产品?”太监说:“这是祖宗立下的旧规矩,谁敢违背?”贺盛瑞说:“当初祖宗要用官窑,是因为民窑的产品没那么好。现在官窑中一定有人从中贪污舞弊,否则品质不会恶劣到这种地步!我正准备向朝廷上疏报告此事,请在场的监官为我作证。”
  散会后,监工太监一路跟随贺盛瑞到了官邸,低声下气地说:“这项口子一开,官窑等于是报废了,会得罪不少人,请大人考虑按照旧有的成例发包施工。”贺盛瑞断然拒绝。太监又要求官民各半,贺盛瑞还是不准。太监只好无奈地说:“那就由大人全权做主好了,但是请不要对其他监工透露我曾来和大人商议此事。”
  在那时,每到有重大工程,自然也不会缺少商人们的身影。修建乾清宫、坤宁宫时,徽州木材商人王天俊等人,怀揣巨额资金直奔京城,通过行贿买通了权势人物,拿到了官府的批文,准许向王某等购买木材十六万根。依照当时的法律,皇家工程所需材料在各地免检,而且能够免税,这十六万根木材仅税收就达五六万两白银,商人们还会通过多夹带木材在市场销售谋利。
  贺盛瑞非常清楚其中的猫腻,虽然他们拿到了批文,他也照样来了个不准。但他显然低估了王天俊等人的能量,不久,他们就买通了东厂的太监,让皇帝发出了特旨。有了皇帝的尚方宝剑,奸商们不免得意洋洋,你贺盛瑞再牛气,也不敢抗旨不遵吧。贺盛瑞不好再直接反对,于是他把商人们召集起来,宣布说:“圣上的旨意不可违背,但从我手中拿到批文,必须约法五章:不得抵免关税,载运木材的船只不得冲撞官舫民船,不得骚扰州县地方政府,不许未经检查即行通关,官府不预支经费,木材运到后需逐根丈量,合规后付钱。”
  商人们一听便炸了窝,纷纷说:“这样的话,批文不过是一纸无用的文书,要来做什么?”竟然没有一个人肯领取批文,而是都跑向东厂,去追讨给太监们的贿赂款。
  在贺盛瑞近乎苛刻的坚持下,修建两宫仅花费白银七十二万两,节省预算多达九十多万两。只是他遭到了上至王公大臣、下至无良奸商们的一致攻击,工程完毕,他竟被冠上交代不清的罪名,不得不黯然离职。对此,他的好友邱兆麟说:“你既断太监财路,同僚又无法贪污,人家能饶你?”
  只是人心并不都蒙上了尘土,贺盛瑞的所作所为被历史清晰地记载下来。大匠之大,不只在建筑技艺上,更在于刚直不阿的品格上,这是他至今还令我们无限景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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