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系对蒋介石“借师”“围剿”的因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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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1930年代参与“剿共”是地方实力派与蒋介石互动的重要内容。地方派系因应“助剿”,仅以反制或顺应形势等词难以概括其复杂面相。在晋军李生达部赴赣“助剿”个案中,就晋方而言,获得协饷以减轻财政负担在晋系的考量中占据重要分量,而借此消解蒋介石的疑忌也是其动机之一;就蒋介石而言,兵力捉襟见肘之际,调晋军入赣,自有“助剿”功用,但更重要的是借此试探晋方,以及消解两广联合北方以图反制“中央”之意图。表面化的“剿共”对于双方而言只是目的之一。“剿共”问题上的互动折射出这一时期地方实力派与蒋介石的复杂关系。
  [关键词]地方实力派,晋系,蒋介石,徐永昌,“剿共”
  [中图分类号]K2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57-6241(2011)06-0035-06
  
  1930年至1934年,国民党调动大军对红军及其根据地进行了五次“围剿”。在这宏大的战场上,“参剿”之军队,既有蒋介石之“中央军”,也有名义上隶属于南京中央的各地方派系军队。以往在论及地方派系参与“围剿”态度时,多以地方反制或顺应形势等词概括,而对其幕后的复杂面相缺乏深入考察,具体史事建构多依据文史资料等回忆录眭质的资料。本文以1934年晋绥方面派李生达部人赣“助剿”为个案,根据《徐永昌日记》、“蒋中正总统文物档案”等第一手资料,在重建史实的基础上,以图对地方派系因应“助剿”的复杂面相有更深刻的认识。同时对蒋介石调晋军人赣的多重考量进行分析①。不足之处,敬请方家斧正。
  
  
  一、晋方内部磋商以及与蒋介石交涉经过
  
  1927年国共合作破裂后,面对国民党方面疯狂的反共“清党”,共产党人举起了武装反抗的趋帜,逐渐崛起于国民党统治的核心——长江流域,而国民党方面也开始了长期的“剿共”军事。山西地处华北大地,虽然早在1927年,山西的军政领袖阎锡山就紧随蒋介石后开始了“清党”反共活动,却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远离大规模的“剿共”军事。1931年中原大战后,战败的阎锡山被迫下野,晋军接受改编。当时一度传言南京方面乘势调晋军南下“剿共”,蒋为稳定北方局势,很快令吴铁城设法辟谣:“太原消息,有南昌行营调晋军四师南下剿共之说,绝无其事,显系造谣之徒,淆惑听闻。”并令吴转告负责收编晋军的张学良,无意调晋军南下,“免滋误会”。1932年蒋介石下野再起后,确定“攘外必先安内”的基本方略,置“剿共”于优先考虑位置。除使用中央军主力部队外,又极力拉拢两粤等地方实力派部队,共同“围剿”苏区。但晋军仍得以继续远离“剿共”军事。这种局面直到1934年第五次“围剿”的后期,蒋令晋军赴赣才开始打破。
  1934年8月,国民党军队对江西“围剿”已进入最后时刻。为完成“剿共”大业,蒋开始调兵遣将。18日,蒋在日记的“预定”栏中记载:拟调晋鲁军各一师参剿。由此,拉开了晋方在“参剿”问题上与中央折冲、交涉之序幕。时任山西省主席的徐永昌在其日记中对这一经过有较详细的记载,“当事人”的现身说法,对于了解晋方被蒋“借师”时之一般反应颇有裨益。
  徐永昌当时正在北平,至少在8月22日即获悉蒋调“晋军”入赣消息,23日日记中记:“昨闻蒋有电调晋军。”8月24日得到蒋调晋军的确切消息,“子范(李鸿文字子范——引者注)归自太原,谓太原接江西电,调晋军六团或八团入赣助剿匪,候余返并商,应付甚急。”并在括号注明,“此事已悉一星期”。但徐并未因“甚急”而速回。9月3日,“祥征(杨凤麟字祥征——引者注)云太原着催主席速归,商出兵江西问题”。4日,徐终于返回山西。5日,正式参与商议出兵事,“午前往绥署,略商出兵赣省问题”。但贵为山西省主席的徐永昌并不能做出决策,“结果仍须往河边一行”。“山西王”阎锡山彼时正寓居老家五台县河边村,此事需阎才能最后拍板定夺。
  7日,徐永昌偕杨爱源赴河边,当天即与阎锡山商讨出兵问题。徐在日记中记载:“略述在平耽搁情事,即谈开兵江西问题。阎先生初极作难,以为派去必为中央吞编。余谓不强于养不起自家裁并耶?且彼正谋树信统一,不见得以小害大。渠继谓如中央对开去部队发饷,则开八团,只要他不吞编我们的。余意先开队伍,缓缓再请中央发饷,较合情理。阎先生坚持不可,以为蒋素不讲情理,不如此且致其疑。余既无如之何,亦不喻其旨,只好照办。”可见,阎最初并不同意出兵,担心“为中央吞编”。经过徐永昌的开导,阎锡山已经同意出兵赴赣,但又在军饷问题上杯葛要挟。
  山西与南昌行营之间的讨价还价颇有意思,双方均力求于己利益最大化。8日,徐永昌“到绥署,请煜如(贾景德字煜如——引者注)拟复熊杨电”。12日,“牯岭复电,对南开八团以为尽量筹措,只能补助饷项半数。即将原电转河边(指阎锡山——引者注)取决之”。14日,山西方面核定8团饷及给养费共17万元。徐永昌提议中央承担3/4,山西出1/4。但阎锡山却坚持山西无钱,要中央全额负担。阎这种“一毛不拔”之态度甚至引起徐永昌等人不满。在拟复电时,“星如(杨爱源字星如——引者注)托病不到,贾先生亦烦不代拟电,阎公甚矣哉”。正当山西内部为出饷而分歧之时,南昌方面作出一些让步。20日,“早间胪初(即黄胪初——引者注)来,略谈接牯岭电,谓所开八团中央每月勉助十万元”。也就是说中央支助饷额在半数至3/4之间,徐旋即将此电转告阎锡山。在蒋方已经让步,晋方内部也倾向于出兵的情况下,阎也就顺势而下,同意按照蒋方条件出兵。21日,“河边对牯岭电已无问题”。中央从每月“补助饷项半数”(即8.5万元)到勉助10万元;而晋方先是要求中央全额承担,继之徐提出中央承担3/4,山西承担1/4,最终在“半数”至“四分之三”之间“成交”,双方之计较可谓“斤斤”。其实,这种类似于菜市场上的“互动”,折射出的正是彼时中央与地方关系的真实面相。
  晋阎在军饷分担比例上与中央达成一致后,剩下的问题是选择何部前往?先来看看晋军当时的编制。中原大战失败后,晋军被编遣为4个正规军和1个护路军。四个军的番号分别是第32军、33军、34军、35军,军长依次为商震、徐永昌、杨爱源、傅作义,每军辖2师,每师辖3旅,每旅2团。1931年,蒋介石命令第32军军长商震率所属第67师下属3个旅开赴河北截击石友三部。之后,商震就再没有回山西,晋军剩下3个军、7个师。1934年正太护路军撤销,改称101师,至此晋军又恢复至8师。师长分别是杨效欧、李服膺、杨澄源、王靖国、杨耀芳、李生达、傅作义(兼)、孙楚。按照编制,晋军“助剿”兵力既然是8团,统兵大员以师长为宜。据一些回忆录称,蒋介石特意指令李生达率部赴赣,原因是李通过反阎锡山的CC系苗培成之中介与蒋已经勾结,因而倾向中央。实际上,李生达也确有倾向于蒋的具体表示,而中间的联络人正是苗培成。比如,1933年末-1934 年初的孙殿英事件中,在阎锡山等人对孙殿英态度暧昧的情况下,李生达却通过苗培成向蒋通报孙的动向,并力主武力解决。其中1933年12月通报的一则信息是:“孙军定本月养日潜行西进,意图夺取甘肃及西北各省创一反抗中央局面……果有精兵一二师,预据险要截击之。则可以战而击溃。”这对于蒋而言,无疑极具军事价值,蒋据此及时通报前线将领朱绍良,“特转参考”。因此,对于蒋而言,倾向于南京方面的李生达留在北方远比调至南方更具价值。《徐永昌日记》进一步印证了蒋最初并无明令李生达赴赣,而是晋军将领均不愿赴赣的情况下,才由李生达率部南下。据《徐永昌日记》记载,当得知蒋要求晋军前往江西“助剿”时,杨耀芳“再三言不愿往江西去”,李服膺“留函,亦言亲老,如出兵江西,请勿遣渠”。李生达最终前往,实际是孙楚“走后门”疏通之结果。9月21日,阎锡山询“应派何部去?”徐认为孙楚、李生达“二人相近”。考量之后,阎锡山“拟令萃崖(孙楚,字萃崖——引者注)率部南开”。但孙楚不愿赴赣,“颇想由舒民(李生达字舒民——引者注)去,且托煜如疏通之”。疏通结果,“李舒民师长率本部及周旅共八团南下,庚日(10月8日)开始出动,删日(10月15日)前后可运毕”。在有关李生达的诸多回忆录中,李维狱的回忆与徐的记载相近,可为佐证:阎锡山先是征求李服膺的意见,李表示不愿去。又征求孙楚意见,孙也拒绝。最后征求李生达意见,李表示“如派我去,只有服从”。人选确定后,徐永昌、杨爱源电蒋要求给予李生达军长名义,“以壮声势,便利统率”,不久,蒋即任命李生达为第十九军军长①。二、晋方“助剿”动机分析
  南京国民政府时期,国民党虽完成了形式上的统一,但大多数省份的军政实权仍操纵在地方派系手中。对此,蒋介石心知肚明,在1934年曾列出一份自感“可不慎乎”的地方派系名录:广西李、白,粤陈,鲁韩,晋阎,陕杨诸人。而西南之川、滇、黔,以及湖南等省实际上也处于半独立状态,地方派系依靠其地域、私人色彩浓厚的军队与南京中央形成颉颃之势。法理上,按照南京国民政府对中央与地方财政收支系统之规定,陆海军及航空费属于国家支出项目,国家依靠国税收入支付全国所有军队的费用。实际中,地方派系牢牢掌控财权,截留所在省内除关税外的国税收入。这样,南京中央在很长时期里并不直接支付地方派系军队的军费。比如1932年4月阎锡山曾以“晋军饷每月不敷四十万”为由,要求蒋介石“每月助若干”。蒋即告知:“中央财政困难,对晋绝难补助。”而地方也就以所截留之国税收入作为其军费的主要来源。但由于军队数额庞大,仅靠国税仍不敷军费开支。以阎锡山所掌控的晋、绥两省为例,全年国税收入686万元,特税160万元,中央统税补助费314万元,特别建设补助费360万元,合计1528万元,每月平均127万元,但两省军费每月达172万元,全年不敷达540万元。为了弥补缺额,只得挪用省库,导致地方建设大受影响。山西省主席徐永昌自承:
  晋省全省收入,连国税每月共约百余万元(内中国税系由中央拨助军费者),省库所收,亦仅用以维持政费而已,一切大规模之建设事业,则难兴办。现在正在举行办理者,仅由大同至蒲州之铁路。
  因此,如何筹措军饷,养活军队,始终是各派系所面临的重要难题。1932年阎锡山东山再起后,曾收缩军队,剔除连队空名,组织裁汰的老弱官兵以及一批闲散官兵,前往绥西进行屯垦,以便减少军费开支。裁减军队是晋军面对财政困难时不得不为之法。1934年6月,《大公报》《申报》等媒体陆续报道晋军将再度缩编,并披露了具体缩编方案,《大公报》甚至专门为此写了一篇短评以赞赏晋阎裁军计划。7月,徐永昌南下谒蒋,一方面向社会公开表达晋绥再次裁军之意,称:“最近经两省军事长官开编遣会议,研究裁汰办法,当经决定,由每营裁遣一连,九师共裁去士兵二万余人,官长一千余元,每月可省军费二十万元。”另一方面在与杨永泰等人的私下谈话中,又暗示内外情势紧迫,晋军裁遣似非得计。徐说:“晋、绥军人确能爱国,何时国家不需要,何时皆可编遣之。但就今日状况言,对外则晋、绥几如边地,而中央尚在准备抗日。若豫、陕、鄂等地,土匪遍地,共党四伏,似又不能先裁此项军队。”但为减轻山西财政负担,希望能调部分晋绥军外出“助剿”。
  且为现在需要起见,最好委员长调晋、绥军若干出外工作,以觇究竟。不过此项调出军队饷项须由中央担任,如此则山西人民担负亦可略为减轻。盖凭余良心,觉晋、绥军人实优于他省也。
  晋绥军人优于他省,难免有王婆卖瓜之嫌。实则是既要避免裁军,又能减轻山西财政负担,其主动“助剿”之意已十分明显。实际上,徐永昌虽然非常认可蒋的“攘外必先安内”政策,但对蒋亲自主持的江西“剿共”却颇有微词。由于长期围而未歼,以及“剿共”过程中蒋与两广疑忌日渐加深,徐甚至主张江西之红军不必“剿”,理由是“盖江南较江北富庶,匪之滋生力不强。若蒋不积极,则他省必积极。蒋不厚势力,他省亦敢于剿匪矣,且不绝对的造嫡系,而外系亦可努力矣。既可息人言,亦可苏财力”。这与其1935年后徐对“剿灭”陕北、山西红军之积极态度可谓相差悬殊。参加庐山军官训练团回晋的王靖国等人认为:“南昌剿匪军事无所见长,尤其后方办的不好(后勤问题无甚办法)……今日匪之不走,并非被围不能走,是不愿走。”徐也觉得“与一般人由南昌归来之盛誉蒋先生者,确有独具只眼”。徐永昌在8月22日即得到“助剿”消息,“绥署”一再催促其回太原,可徐却一直拖到9月5日才回太原商洽,理由是“有事耽搁”。细查徐之日记,期间10天并无重要事情,无非是“洗澡”、“会客”、“吃爆羊肉”、“往后海看种树”、“出城稍游”、“往海王村游览”、“用十二元购三个体仁堂款的花盆、两元购一假曼生壶”、“游中央公园”、“又之西单”、“北海散步”、“照不少电影”等等吃喝玩乐琐事。军情紧急,如此拖延耽搁,可见,主动“助剿”者看重的并非江西“剿共”本身,更不能简单地理解为亲蒋之意。
  中原大战后,徐永昌是晋阎与蒋介石均认可的主政山西人选。而徐永昌一方面力助阎锡山东山再起;另一方面对当时地方派系的反蒋活动极不认同,认为无非是“权力之争”而非“政见之争”,所谓“两粤之倒蒋,福建之倒蒋,亦谋上台及争权而已”,“吾人谋于不倒任何人之情况下,谋一出路,只要公认其人在六十分上者,皆容留之”。以至于阎锡山常说:我今日尚能反蒋欤,即徐主席与赵先生(徐主席即徐永昌,赵先生即赵戴文——引者注)亦不答应。在北方负责与地方实力派沟通的蒋伯诚也电告蒋:“次辰在晋一日,可以担保阎此后只图有益国家,决无他意。”实际上,徐只是力图在蒋与阎之间谋求缓冲,以图相安无事。所谓“余主张拥护中央,助蒋剿匪,其目的在安定国家、安定山西及进行建设,非徒以拥护中央助蒋为目 的也”。“调晋军外出做事”,在徐看来,正是在中央方面能消解蒋对山西之疑忌,所以徐在建议南昌行营调晋军“外出做事”后,特地在日记中记下“如此亦可免中央之疾晋”,并用括号圈住,以示强调。从地方而言又可减少山西财政困难的两全之策。因此,徐更看重自然是晋军调动的形式。至于时间早晚,其实无关紧要。当徐的幕僚濮绍戡劝徐“对此事早回去敬事些”,而徐则“不甚在意”,甚至认为濮之所以急于回去,是因为恋妻之故,“盖绍戡深情于妻子者”。
  对于依靠军队起家的阎锡山而言,“军队”是维系其政治生命之所在。当得知蒋调晋军“剿共”,出于长期与蒋打交道的经验,最初的态度是“担心吞编”。经过徐的开导,阎也很快就认识到“出师助剿”之好处,而且走得更远,准备让李生达部长期在江西“助剿”,不必回晋。一些回忆录称,1935年阎锡山因担心李生达部与蒋勾结,脱离晋绥,强烈要求李部北返归晋。但从徐永昌日记来看,实际情形并非如此,以徐之位高权重以及与阎之关系,当更能了解阎的态度,故徐的记载可信度更高。据徐记载,江西“剿共”事毕,蒋主动调李部回晋。1935年5月,蒋通知晋绥方面,已令李生达部移驻徐蚌,可随时开回晋省,协饷再发两月,即7月1日停止。阎锡山得悉后,并未因李部之未被“吞编”、安然回晋而高兴,反而一再要求徐永昌:“再去电请,无须开回,以晋省财政实无力担任,即开回亦须编遣也。”而此前,蒋介石、何应钦曾令晋绥派两旅兵力赴陕北“助剿”红军刘志丹部,阎以各种理由推脱,如“因剿陕北匪现有兵已足”,“府谷兵撤回方数日,陕北真需兵时,井万不叫撤也”,“晋军筑路久,须予以集合训练方可使用”。又担心“剿共”之兵哗变,不能再用等等。对此,有相当“国家”观念的黄胪初曾私下里向徐永昌抱怨道:中央对李部等的协济饷十万,阎先生即设法阻他们不要回晋。陕北闹匪,何敬之(即何应钦——引者注)几次求山西再派两旅兵协剿,阎先生因无协饷,即严词拒绝。国家何贵乎山西有军队,阎先生亦不思甚矣。从阎锡山因有无“协饷”而前后之转变,可知经济因素在晋阎对中央之因应态度上的重要影响。
  
  三、蒋介石“借师”动机考察
  
  晋阎出于疑惧之心态,担心“助剿”部队被蒋介石“吞编”,又因“外出做事”可以减轻财政负担而主动“助剿”。那么,蒋“借师”又是出于何种考量,仅仅是“剿共”军事之需吗?
  1934年初,蒋平定福建事变后,集中精力继续“围剿”中央苏区。据学者研究,在第五次“围剿”期间,国民党方面作战方针发生显著变化,作战基础得以加强,因而逐渐在这场拥有各自疆界、政权和社会组织的两个政权之间具有总体战性质的战争中取得优势。4月28日,经过18天剧烈战斗后,国民党军成功占领中央苏区基本区域的第一县城——广昌,从而打开了通向红都瑞金之门户。
  随着“进剿”深入,蒋深感兵力不足。早在闽变平定后不久,蒋就电示何应钦“赣匪已成强弩之末,趁机利用全力进剿”,“抽第二师与第廿五师各一旅抽足五团运赣增剿”。进入6月后,蒋又要求张学良、刘峙等人派遣部队南下支援。4日,蒋致电张学良、何成浚:“限本月哿日以前,将第五十一师调集襄花一带,候令调至江西进剿。”8月,又再次要求张学良、刘峙派遣部队南下,并致电唐生智、曹浩森等做好运输准备工作。在此背景下,蒋调晋鲁军人赣“助剿”,也确实有加强“剿共”兵力之意图。9月17日,在电令韩复榘遣军赴赣时,蒋称:“罗匪近由闽北窜,致后方不安。”希望韩能派遣部队“即日出发,协助清剿,以固后方”,“如能于本周内到达九江尤为切盼”。
  那么借晋军“剿共”是否为其唯一之动机呢?实际上,对于蒋而言,能调动晋军本身就意义很大。首先,可以试探“中央”军令对晋军之有效程度。中原大战,蒋虽获得全胜,但阎锡山很快利用内外情势东山再起,重新拥有晋绥两省,再次成为北方最大的地方派系之一。1934年7月,当徐永昌南下谒蒋时,蒋曾通过杨永泰问徐:“山西与中央隔阂已消,唯党务也、财政也、军事也仍自落落,以后如何能做进一步解决,盼有以见教。”徐永昌回答道:“余对党素不接近,尤其是党的人事,简直避之唯恐不及,所以党务问题,余再谈不出多少;财政则此次庸之(即孔祥熙,时任财政部长——引者注)到河边或有切实商榷;至军事则一唯蒋先生意见为归。”若能成功调晋军人赣,虽非如徐永昌所说“军事一唯蒋先生意见为归”,但也表明在一定条件下,蒋之军令在晋绥是可行的。
  其次,借机震慑西南。1932年以后,两广地方实力派陈济棠、李宗仁、白崇禧等人结合胡汉民等元老派,形成西南半独立局面,成为1930年代蒋谋求统一的最大障碍。在蒋拟调晋军一部南下前后,正是两广与中央形势日趋紧张之时。闽变的迅速解决后,中央军进入闽南地区,粤军与中央军已失去一缓冲地带。随着第五次“围剿”的节节推进,两广方面担心蒋“剿共”成功之后,势必对其有所动作,因而多方准备。8月后,西南方面又借国民党五全大会召开问题,寻衅杯葛,先后发出齐、有两电,反对由南京方面主导召开五全大会。并积极联络各方,邀集海内外反蒋人士到广州,筹划在两广另开“五全大会”,甚至扬言要在西南“组府”。晋系作为北方主要力量,向为两广积极联络反蒋之主要对象。胡汉民曾在致韩复榘的信中阐述了南北联合之必要:“窃以为今后南北两方应各求事实方面之相互促进,过去之失在于相互观望,苟不能矫正此弊,则狡黠者乘之,必且正气销沉,共即沦亡。”并委托方振武从事争取北方军人的秘密工作。徐永昌在其日记中也提到广西多次派黄建平赴晋联络反蒋。蒋对两广与晋阎之联络也很清楚,并告诫徐:如西南有人到晋,或见着西南人时,盼以中央与山西相安情形告知。通过调晋军入赣,蒋借此向西南反蒋派系释放晋方拥蒋信号,以此来达到消除西南联络晋阎等北方实力派以图反蒋之目的。
  总之,蒋调晋军入赣,目的并非单纯“助剿”,其背后实有更多考量。因此,当李生达部抵达江西前后,蒋两次在“注意”栏中写下“晋鲁军入赣”,并视为“统一之佳音”,可见其调晋鲁军人赣的关注点所在。
  
  四、小结
  
  纵观李生达部赴赣的交涉经过,晋阎因应“助剿”动机很难以反制或顺应所能概括,而是存在着复杂面相。最初,由于长期与蒋介石颉颃、对抗,阎锡山对蒋及其所代表的中央政府具有很深的“人我之见”,对其一切举动均以疑惧之心视之,自然担心“助剿”兵力被蒋吞编,因此有拒绝之意。但经徐永昌等人的劝进,阎锡山很快认识到“出师助剿”的好处:一方面可部分消解蒋对晋绥的疑忌,从而获得相对安全的生存空间;另一方面借此可得中央之协饷,以减轻晋绥财政负担。为此,阎锡山不惜与蒋多次讨价还价以求得更多的“协饷”。更有意思的是,当红军已经顺利西去,江西“剿共”事毕,阎锡山甚至打算让李部长期留赣“助剿”。由此可知经济因素在晋阎因应江西“剿共”上分量之重,体现的是晋阎调军“助剿”主动诉求的一面,这种主动当然不是基于某些传记所说的“鉴于对红军作战是他们的共同利害”。而“助剿”过程中与蒋介石的互动,不论是担心部队被吞编而拒绝,还是为获得协饷而同意,贯穿始终的是晋阎的“人我之见”所体现出地方派系观念。当然以上所得认知,主要是来自《徐永昌日记》,徐的观察是否能完全反映阎的真实心态,仍有待商榷,或许他日核对“阎锡山日记”“阎锡山档案”能有一真实答案。
  对于蒋介石而言,在“围剿”“浮屠合尖”,兵力捉襟见肘之际,调晋鲁军入赣,自有“助剿”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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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国家实力和安全利益是後金发动“丁卯之役”、却在行军途中首倡和谈的原因,也是後金与朝鲜在战後利益争执过程中互指“渝盟”、彼此牵制的要素。“江都盟誓”以金鲜两国各自的战後安全为诉求,试图通过外交途径实现两国战後在军事上的相互制衡与防范。然而,随着军事上的胜利,後金的朝鲜战略逐渐由“试探”转向“侵略”,“江都盟誓”中相对平等的停战约定也终究被後金的种种侵略性要求所取代。不过,为了全力进攻明朝,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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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1915年《南满东蒙条约》签订后,日本借口《间岛协约》与《中日新约》条款的冲突,挑起了间岛交涉的事端。中日两国遂就《间岛协约》的存废、间岛地区的法权所属、间岛韩民的入籍等问题展开了论战与博弈。日方在交涉过程中咄咄逼人,在理论上曲解条约,在实践上对中方诉诸以武力威胁。中方则在交涉之际严守条约,据理力争,并拟定各种补救之法,以期将交涉的危害降低到最小。间岛交涉的结局表明,弱势的北京政府终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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