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城市都有“环”。北京从二环到五环，数字越小越中心—恰恰与射击之以十环为最中心相反。上海则有内环、中环、外环，同样定义了房地产价格高低及外卖送达的边界。香港的“环”最有欺骗性：中环和上环只是一个点、一个地区名而已，并无首尾相连的环之本意。
　　一百多年后，香港中环—英文名作“Central”，如今也称作“中区”—已然成为了世界上最Central的CBD之一。打开一份香港地图，将视线聚焦于维多利亚港旁边的那块方寸之地，你立刻就会有最直观的认识：从IFC沿空中走廊过干诺道中，便是环球大厦，它的东侧是遮打大厦，南侧越过德辅道中，是置地广场，而置地广场以东，则是东亚银行、汇丰银行大厦、中银大厦……
　　换作游客的视角，假如夜晚八点你在对岸尖沙咀的星光大道上眺望香江夜景，正是这些彼此相距不过几十米的商务大楼构成了港岛最美丽的天际线，尽管那时你不会意识到在这些大楼里，有数以千计、数以万计的人在工作，在为这个东方明珠创造GDP。
　　倘若你觉得这宏观视角太过抽象，那么观赏香港CBD的最佳方案是：在正午12点半，置身于中环皇后像广场，观看四周CBD的商务大楼里，身着暗色西服及套装的白领们鱼贯而出觅食的情景。那差不多就是吴宇森电影里要惊起白鸽的气派，虽然这些杂沓而匆忙的脚步不是要奔向枪战或决斗之地，而只是要去抓紧时间觅食。他们之中也有一些更愿意坐上一段叮叮电车，去不远处性价比更高的湾仔或上环吃午餐。
　　时间是香港CBD的关键词。从他们仿佛快进一般的步速就可知一二，再看看他们午餐地的招牌—某某茶餐厅或Pret a Manger外卖店（直译为：拿了就能吃，即Pret a Porter，快速成衣的美食版本），抑或在City Super甚至7-Eleven外卖一个三文治或便当—就可以明白他们只为便当地迅速解决一切。当然，米其林星级餐厅里生意也很好，那是客户招待客户，CBD的商业日常。
　　假如全世界的CBD皆有几分相似之处，香港中环的CBD最与众不同之处在于与日常生活或普罗大众的距离之近。那些高低错落、布满士多及小商铺的街巷，那些沿街售卖鱼蛋、肉丸、猪扒包的摊档，只在几步之遥—只要稍往南侧走，便是皇后大道东；而若往西，沿着威灵顿街拐进文咸东街，就离桃姐买菜的地方都不远了。
　　因此香港CBD里的白领精英们，是可以在下班伊始便迅速转换角色，投身到朝九晚五之外的日常生活中去的。就算他们那时依然系着领带，穿着西装，但他们生活的关键词已不再是“速度”或“勤力”，而是“日常”了。中环，作为最具有香港味道的街区，无疑提供了丰富的可能性，从高级餐厅到小咖啡馆，从老外聚集的兰桂坊到价廉物美的兰芳园和九记牛腩，中环都可以在下班之后迅速变身为白领们的休闲娱乐之地。
　　然而真正对于生活有追求的白领人士，或许宁愿与这生活工作两合一的地域略略保持一点距离。我有一位朋友，在一间著名的国际品牌公司担任内部审计师。她便选择租住在一站路之外的湾仔日月星街区。那里离CBD只有几分钟车程，却有某种难得的安静。Monocle的香港店在那里，黄耀明偶而光顾的面店在那里，以奶酪闻名的著名意式餐厅Classified在那里，还有多家设计小店，和agnes b的画廊，有真正独立的boutique。当然，在极度逼仄的香港，要维持这一切，需要支付高额的租金；而反过来，这又成了他们在狮子山下“日日向上游”的动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