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市流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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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彩建
  咦,这样也能活着
  2012年,严彩建第一次来中心书城广场,摆开音箱,背上吉他,开了第一嗓。短发的他留了长长的斜刘海,盖住一张略显稚嫩的娃娃脸,乐队背后是那栋鹏鸟展翅的大楼,听歌的人薄薄地围成一个大圈。
  后来的三年,经过中心书城的市民应该都听过严彩建乐队的演奏,他们每个礼拜表演四五天,只有那里对街头艺人比较包容,不像别的地方会被赶走。演奏最辉煌的时候,围观听歌的群众有六层,在一米开外或站或坐,弹到Beyond的《海阔天空》,必定是全场大合唱。
  “当时乐队混得还可以”,严彩建对广场充满了感激,“市民中心是我起步的地方,有时间就想去那里回馈市民,感谢这么多年对我们的支持,那里有感情”,“能让我自由自在地唱歌”,他补充。
  自由,来自广西崇左的严彩建对这个词的体会很深。短短三十年人生里凭空出现的很多挫折羁绊,站在街边的茫然无奈,弹唱中淋漓尽致的爆发,都和这个词有关。如今严彩建留着寸头短须,娃娃脸显现沧桑,他的圆眼睛在回忆中发着亮,讨论起现在的处境时整个人焦虑起来,“很难啊”,叹了口气。
  14岁的严彩建很高兴,他得到了叔叔买来又用不上的吉他,两三百块钱,国产红棉牌,当时的红棉吉他,是优秀的代名词。其时电视上播放的《大干世界》正在吸引这个崇左小县城里的孩子,同学中开始流行弹吉他,每个少年心底的梦想都很相似,背把吉他,出去闯天下。2004年,刚读完高中的严彩建,真的带着他的吉他,出发了。
  家人当然反对,当初严彩建自学吉他,父母觉得这比出去乱疯学坏的好,还能睁只眼闭只眼,但外出流浪卖艺,一听就不符合大人心中的正经生活。但那时的严彩建就明白,家里状况极为一般,他迟早要为自己的未来负责。他牛逼烘烘地跟家人说要为梦想出去闯,拿了几百块钱的路费,和一个朋友去了广西北海。
  风餐露宿——严彩建非常肯定这种形容。在北海,他们分别睡过大街、草坪和公共桌椅,一天只能吃一顿饭,买个两三块钱的炒粉,卖艺时屡次被人从大排档赶出来。他去酒吧应聘,在台上紧张到发挥失常,老板说的话让他记忆犹新,“小兄弟啊你回去再好好练一下”。
  毫无社会经历的18岁,遇上了大打击,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解决温饱更重要。2004年底严彩建找到了一份传菜员的工作,月薪300多,包食宿,不久后因手脚麻利被厨房师傅相中,问要不要转到厨房部。他一想学个手艺也好,干了几年,杀遍各种动物。
  生活逐渐安定,那个14岁的梦想仿佛越来越遥远,直到严彩建来到深圳。一开始他在福永的川湘大排档里做炒菜师傅,闲暇之余还是会在街头唱歌,因为怀念这种生活,因为“打小就喜欢”,唱着唱着他发现,“咦,这样也能活着”。那就这样活着吧——辞去工作,和另一人组队,一人背把吉他、两个小箱子,再一次开启全职卖艺生涯。
  他们在各式各样的街头逗留,被各式各样的城管赶过,有的城管呼呼喝喝,也有的委婉地跟他说:“这里不能唱啊兄弟,那边有个文化广场要不你过去唱咯。”严彩建说:“可以啊,但我不知道怎么走。”城管说:“你上来吧我送你过去。”然后就给送过去。
  2011年,有个在国外的朋友打电话给严彩建,叫他出去一起做中餐馆,严彩建没去。同年,他和乐队的兄弟在沙井开了家琴行,就开在学校后面,一边卖琴一边教学,偶尔还可以接到商演。几年后做中餐馆的那位已经发了,严彩建的琴行早已不在。
  “某天找个喜欢我的人生个娃,人生就差不多半圆满了”,事实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严彩建却连对象都没有。家人频繁催他回老家,踏踏实实找份工作,结婚生子。“我不甘心啊,要做早就做啦”。虽然嘴上这么说,可他每次回去都不敢参加同学聚会,大家都有房有车,让他莫名惭愧。
  从前的团队组了又散,他加入的乐队换了三四茬。2014年,他重新组建了一支乐队“乐游记”,有快乐、音乐、西游记的寓意在里面。一共四个人,他是队长,也是主音吉他手。
  每次带着那些装备演出,“拉音响像牛拉车一样,一天表演七八个小时,变味了,麻木了,很机械化地去做”,但严彩建还在坚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放弃。
  去年,为了更好的演出效果,严彩建买了一把2万的电吉他,兄弟几个凑钱买了4万一对的音箱。平时买的几百块钱的线材,几千块钱的效果器,挣到的钱都投给了设备。他很希望能开个音乐餐厅,然后一下想到“五六十岁的时候,小孩都大了,还能活得很潇洒,挣多挣少都没关系”,就很开心。
  如果不是做音乐……也许成就会大很多。毕竟在深圳,有能力的人都不会饿死,厨师的月薪也有六七千了。而从去年开始,乐队越做越难,时间大把大把地空着,以至于买的乐器乐材到现在都没收回成本。如今严彩建在莲花街道办附近租住,努力让自己忙起来,收入的话,“不会饿死”。
  弹了十五六年的吉他,最后照例要被问到最喜爱的歌曲,他说每次唱《故乡的云》都像在唱自己,“我曾经豪情万丈,归来却空空的行囊”,他的眼睛里一下涌出些东西,“今天是我三十岁的生日,但是回去还得洗衣服,做饭给自己吃”,转眼他又开起了玩笑。
  林原 长椅上的尤利西斯
  有一段时间,我住在岗厦,离我上班的地方约五公里。五公里不长不短,正好用来健身,于是我选择了走路上班。过了深南路,横穿市民中心,翻越莲花山,就到了景田北。
  一路上能碰到许多人。市民中心后通往莲花山的步行大道,是深圳最阔气的步行道,骑在很有文化的中心书城头上,宽约七八十米,长约七八百米,两边是奇花异草,中间铺着明晃晃的大理石。大理石在阳光下晃呀晃,就像波光潋滟的湖面,蜻蜓不谙世事,以为那真是一汪好水,就成群结队来此蜻蜓点水(产卵)。
  步行道的两边,隔不远就有一张长椅,白天,长椅供游人休息,晚上,长椅是流浪者的卧榻。我的朋友林原,就睡在其中的一张长椅上,没有特定哪一张,有时候是这一张,有时候是那一张,基本原则是,一定要在摄像头的监控范围内,这样,警察也好,流氓也好,都不敢随便对他不客气。   深圳的流浪者,早已失去了小说电影中的文艺味儿。睡在长椅上的流浪者,因为“影响市容”,人们要么熟视无睹,要么退避三合。我看到流浪者林原坐在长椅上读书,读得像模像样,时而微笑,时而眉头紧锁,就好奇地走过去,弯腰歪头去看他读的什么书,居然是我搁在书柜里多年也不敢读的《尤利西斯》!所有读《尤利西斯》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我顿时肃然起敬,搭讪道:“《尤利西斯》先生你也敢读?”
  林原从书里抬起头发胡子乱糟糟的头,警觉地扫我一眼,见我并没有揶揄的意思,笑了一笑,露出一口乱七八糟的牙。
  于是,我认识了林原,知道他毕业于解放军外语学院,因为不适应部队生活,就转业成了北京的一个税务干部;因为不适应做公务员,就辞职成了流浪者;因为这阔气的步行道位于深圳文化中心,可免费读书、听讲座、看电影、话剧,有时候甚至有免费的音乐会……他就驻扎在长椅上不走了。我认识林原时,他已在此定居差不多—年了。
  同是读书人,就有点臭味相投的感觉(因为难得洗一回澡,林原身上的确有一点臭)。再见林原,他就陪我一起走,上班时分,向北翻越莲山,下班时分,向南走到深南路。他一路和我说读过的书,看过的电影,及一些社会热点话题,时常说得热血沸腾。深圳人务实,难得有人和我高谈阔论文艺与人生,每天有人等我在上下班的路上,要与我边走边聊,我自然求之不得。虽然林原的形象难免让人侧目,还连累与他并肩走在一起的我被人侧目,我也并不在意。
  林原说他有钱,他有退伍金,还有前几年攒下的工资,他需要钱的时候,就给北京的父亲打电话。但他基本上不给父亲打电话要钱,他靠去莲花山捡饮料瓶卖钱吃饭,有—次,我还远远地看见他喝饮料瓶中的残余饮料。但他像所有的文人一样,羞于谈钱,我问他有没有困难需要我帮助,意思是我可以给他一些钱。他像受到惊吓—样双手乱摇:“不要不要。”我偶尔请他吃碗米粉,给他几件衣服,他都很是忸怩。
  要过年了,我把父母接到了深圳。亲人团聚的天伦之乐,让我想起林原,不知道他去哪里过年,就和老婆商量:“能不能把林原请到我们家一起过年?”老婆对我和一个臭烘烘的流浪者交朋友一直有意见,她脱口而出:“你神经啊,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的确不知道林原更多的信息(他似乎不愿意谈及私人生活),但我知道,一个喜欢读书的人,和我一样,一定不会是穷凶极恶的坏人。老婆的不愿意,没有改变我的想法。
  春节放假的前一天,下班时分,林原“送我回家”的时候,我说:“到我家过年吧,或者,我给你买火车票,你回北京过年吧。”
  林原连连摆手:“不用,我可以到龙岗亲戚家过年,我也有钱回北京。”
  我如释重负地和林原握握手,说:“好,祝你新年快乐。”
  大年三十,在春晚掀起的欢乐祥和气氛里,我记不起来自己有没有想一想,林原到底有没有亲戚在龙岗,他到底在哪里过年。
  春节过后的三月,终于春光灿烂的时候,我又开始步行了。林原依旧盘踞在市民中心后面的长椅上,他似乎一直在等我的出现,一见到我就眉飞色舞地说:“正月十五,我横扫南山书城,猜灯谜赢了好多玩具!工作人员看我赢得太多,就不让我猜了。那玩具我存在图书馆的储物柜里,明天我取出来,送给你女儿吧。”
  我偶尔也参加猜灯谜活动,也能猜中几个,但从来没有“横扫”过。想象一下,元宵节那一天,衣冠楚楚的红男绿女齐聚南山书城,对着那些刁钻古怪的灯谜左思右想,臭烘烘的流浪者林原,犹如那有万夫不挡之勇的好汉,大刀一扫,众灯谜就如顽敌—般,被砍倒一片,那场景,爽啊。我相信,从来不被人放在眼里的流浪者林原,那一天,应该像卖油郎独占花魁一般飘飘然吧。
  “横扫南山书城”,是读书人卖弄聪明的本能,也是林原要报答我的举动。倒不是说我给了林原多少恩惠,读书人不在乎这个,他感激的是我愿意和一个流浪者做朋友,所以,他要给朋友的女儿赢些玩具做新年礼物。我不能不领这个情,就高高兴兴道了谢。
  说完猜灯谜,林原又说起了书,说起了我年前给他推荐的《古拉格群岛》,说着说着,他支吾起来:“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图书馆只有《古拉格群岛》上册和中册,你能不能把你家的下册借给我看看,我保证,一定不弄脏。”
  我可以给人借钱,但不喜欢给人借书,因为,借我书的人,从来就没有打算还给我。只是,林原不是—般的人,我硬着头皮答应了。
  我答应以后就后悔了,想起不知道谁的话,“书与老婆,恕不外借”,我越加后悔,第二天就不再走路上班了。
  不久之后,我搬离岗厦,搬到离单位十多公里的地方,彻底告别了走路上班的日子。
  没给林原借书的事儿,让我一直耿耿于怀,我甚至常常想起,当林原不愿意来我家过年时,我的如释重负是多么可耻。想起林原可能天天拎着要送给我女儿的玩具盼望我的出现,我更觉得自己像个卑鄙的伪君子,如果我从来就不理不睬,他也不必费心去猜灯谜为我女儿赢玩具啊。终于痛心疾首地醒悟过来,我可以不给林原借书,但我可以再买—套《古拉格群岛》,送给他!我赶紧去市民中心后面的长椅上找林原,却再也找不到他了。
  又快要过年了,我突然想,如果明天我在街上碰到林原,还在流浪,我是否会真心诚意地邀请他:“兄弟,请来我家过年吧?”我不知道。
  更让我羞愧的是,此刻,在写以上文字时,字里行间,我依然掩饰不住那该死的优越感,我凭什么啊我,我甚至都没有勇气走出家门去流浪!
  哈布尔 年轻时且在城市里不醉不还
  在北朝乐府收录的《敕勒歌》里,蒙古风景是“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一派天朗气清之色,仿佛塞外歌者的胸中可以吐纳乾坤,千百年来让不少中原人心向往之。
  “我从小在草原上长大,别人说草原多美啊,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不就是地方宽一点,长了点草吗?”哈布尔说着呷了一口酒,装酒的皮囊制作精良,上面饰有成吉思汗的头像,是朋友从蒙古国带给他的礼物。“只是我们的奶酒和羊肉呀,别的地方确实比不上。”说完又给自己满上—杯。   哈布尔是梧桐山阿尔善艺术餐吧的主人,蒙古语里“阿尔善”是“圣水”之意,传统的蒙古族人过着“逐水草迁移”的游牧生活,在深圳找到自己的“圣水”之前,哈布尔已经游荡了大半个中国,度过—段漫长的流浪时光。
  他出生于内蒙古东部的科尔沁,五岁时搬到西部包头。童年和少年时光在马背上度过,住在随时拆卸的蒙古包里,一天劳作之后,家人会以歌舞娱乐。哈布尔的伯伯是民间说书艺人,肚子里有道不尽的历史故事,配一把四弦胡琴,就能诉说蒙古族的烽火沧桑。
  “只要一拉琴,他整个人都变了。他是真正的艺术家。”哈布尔从伯伯处学会了演奏四胡,他在草原上一直长到17岁,才来到城里读初中,后来又到呼和浩特的德德玛音乐学院专门学习马头琴。他向往城里灯红酒绿的生活,对南方尤其感兴趣。“蒙古歌里有一句唱‘江南风景如画’,我真好奇那里是什么样。”
  他决定到南方闯一闯。那是2003年“非典”肆虐的时候,他拿着行李跟一个还不怎么相熟的蒙古兄弟上了火车。路上他的传呼机响了几十次,父母问他不要命了吗,不肯让他走,但他执意离开,一刻也不愿多留。
  “从你活腻的地方,到别人活腻的地方,你在新的地方会开心。这就是人们为什么要旅行,要流浪。”
  合弃牛羊,告别故乡,火车一路南下,他到了湖南、山西、山东、南京……一路上靠卖艺为生。他与旅途中结识的几个蒙古同胞组成一个乐队,彼时在全国各地开了不少蒙古餐厅,只要收到驻唱邀请,他们就会奔赴餐厅所在的城市演出。这种卖艺流浪的生活充满冒险和喜感,比如他们辗转于市区与城镇之间,一不小心就会迷路。那时候哈布尔还没有现在这样文艺的长发,一头板寸加上粗犷的蒙古人长相、壮硕的身材,张口就说奇怪的汉语:“美女,这个地方怎么走(蒙古口音)?”经常吓跑路人,因此乐队出行都不得不认真研究路线。
  他流浪的第一站是湖南,去长沙看洪秀全建的天心阁,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南方的亭台楼阁,惊讶地称之为“城堡”。他不喜欢山东的一切食物。而在南京时,他最喜欢逛夫子庙,“然后喝一瓶啤酒,吃一碗鸭血粉,打个摩的回来,心满意足。”路过一些水乡城镇,他会暗自感慨:“原来南方人的房子是建在水上的。”流浪时见到的一切风景,都印证了他对南方的想象。
  问哈布尔有没有担心过钱的问题,他摇摇头:“我会唱歌会拉马头琴,到哪里都无所谓。”可即便是这样,他的流浪经历里也有一段饿肚子的“黑历史”。那是在深圳2007年的夏天,很长一段时间哈布尔和他的乐队找不到工作,只好睡在竹子林的公园里。
  “没有餐厅邀请我们,没有人听懂我们的音乐,我们饿了好几天。”哈布尔不得不卖掉身上唯—值钱的摩托罗拉手机,无奈收手机的人不要,他只好去废品站:“咬咬牙,15块钱卖掉了。你知道我花多少钱买这个手机吗——但实在饿得没办法了。”
  他和他的乐队在公园里睡了17天,有一个厨师朋友在附近餐馆工作,每隔两天他们就到厨师的宿舍洗一次澡。深夜经常有巡逻的警员来到公园里,劝他们不要在这里睡觉,因为很危险。“我们五个坐在石凳上的汉子笑了,要是有小偷接近我们,他肯定会哭,因为会被我们打劫。当然啦,我们是不会抢劫的,可我们也真没什么东西能被偷走了。”后来蛇口新开了一家蒙古餐厅,哈布尔才又得到工作,结束风餐露宿的生活。
  很久以后,哈布尔和朋友说起这段流浪经历,他们都惊讶地问,没有一个认识的人,怎么敢去陌生的城市生活?哈布尔耸耸肩,“我想这可能跟我的祖先有关,我们有一样的精神,没有认识的人又怎样。”无论在外面如何受苦,他都绝不告诉家人:“因为父母肯定会让我回去。我不想被父亲说,‘哈布尔在南方不成功,就回来了。’”
  在深圳他努力生活,因为工作和房租的变动,每隔两三个月就搬一次家:“这种感觉仍然像在流浪。”直到2007年他的蒙古族女友也来到这座城市。他们在老家相识,异地恋四年,她最终奔赴而来,在深圳的酒吧和餐厅里当驻唱歌手。听起来像是两人要从此仗剑骑马走天下,但很快他们在南方温暖的海边拍了婚纱照,家乡的亲戚朋友见到照片,都知道他们过得很好。
  一年后他们有了儿子,故事到这里,哈布尔暂时结束了流浪。当乐队成员都回到内蒙古,他选择留下。
  “如果不是有梧桐山,我肯定会继续走。”某天大醉之后,他在梧桐山脚下的一个小镇上醒来,看到青山绿水的好风光,就不愿意再离开,而是用积蓄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餐吧。“我留在这里纯粹是因为喜欢,而不是说我追求安稳。一晃几年过去,就变成你现在看到的,我很稳定的样子。”
  虽然离家千里,但哈布尔一家人还是会庆祝蒙古族节日,比如腊月二十三时候的祭火,女主人双手举起一个盛满奶制品、红枣、羊胸又及羊羔皮的小木桶,在火上摇动。哈布尔作为一家之长,则要颂扬火神的赞美词。
  “现在很想念我的妻子和孩子。”一转眼哈布尔的儿子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他坚持将儿子送回内蒙古读书:“要让他学会说蒙古族话。”他在微信上让妻子发儿子的照片给他看,妻子却说她一天里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见上儿子一面。“因为草原太大啦,他可以和伙伴到处跑,还能骑马,怎么会待在屋里。要是住在城市,他肯定迷上动画片和打游戏。”谈起儿子,哈布尔总是一脸自豪:“他长相随我媳妇儿,性格随我。”
  比起从前居无定所的日子,哈布尔如今的生活简单许多。清早出去散步遛狗,或者骑一辆摩托四处转转。下午听音乐,喝茶。每天晚上,他和小镇的艺术家朋友们在这里聚餐,大口喝酒大碗吃肉,兴致上来了就拉马头琴唱蒙古歌。
  “马头琴的音色苍凉,悠扬,但没有苦,也没有悲。”在哈布尔的故乡,人们从不挨饿受冻,因为有遍地的牛羊。“但我们缺少朋友,我们的‘邻居’都住在五里之外。”所以马头琴没有其他乐器缠绵悱恻、愁肠百结的曲调,却有孤独苍凉之感,“有时候一句话就可以成为一首歌,例如‘我在高山上眺望远方’,调子可以拉得很长、很长。”
  酒过三巡后,哈布尔又讲起故乡的草原。从前的草一岁一枯荣,牧人清早骑马出去,回来发现脚被草叶上的露水打湿。而如今草原的沙漠化日益严重,越来越多的蒙古人背井离乡,散布在南方土地上。在深圳哈布尔遇到的蒙古人不到十个,彼此之间的感情与距离,只余悠扬的马头琴音来维系。
  “也许等我老了以后,还是会回到北方的家乡。”哈布尔忽然补一句。
  那么酒喝干,再斟满,年轻时且在城市里不醉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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