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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那时候，她也听到他近乎呢喃的声音，也是这么一句话：“你可以看透所有人，为什么不敢回头，看一看我的心。”
01风云人物
天上有一朵云，云上站了一位小仙女，水汪汪的大眼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一幕。
半空中有两个神仙在打架，一位是当年因调戏嫦娥而被贬下界，之后陪唐僧取经镀金归来的天蓬元帅；另一位是天宫中大名鼎鼎、爱犬成痴的铁汉二郎神。
镁光灯一闪，游悠这才回过神来，掏出怀中的小本奋笔疾书起来：两男争一女，天庭之花落在谁家。身旁的相机平移，露出一张清秀苍白的脸。那人望了一眼小本，眼里的鄙夷之色显而易见：“你能有点新鲜的词吗？”
次日，《天庭八卦周刊》一出，众仙哗然，对报上那未被提及姓名却引得两大风云人物争斗的“天庭之花”的猜测甚嚣尘上。
再次日，百花仙子、嫦娥姐姐、何仙姑及孟婆联名上书，一纸“诽谤至名誉损伤”的状子把《天庭八卦周刊》告到了玉帝的座前。
玉帝略一沉思，决定弃卒保帅。
游悠站在轮回台上，扯着温鉴的袖子，眼泪汪汪地说：“听说人间有地沟油、毒奶粉、染色馒头和爆炸西瓜，我不想去！嘤嘤嘤……”
温鉴的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闻言，清秀的眉头蹙起，万分嫌弃地说：“快把你的脏手从我的衣服上拿开！”
02被跟踪
一年后，A市，《城市娱乐周刊》召开年会。
主持人热情洋溢地报幕：“本年度最佳搭档奖的获得者——游悠、温鉴！”舞台中央的灯光亮起，穿着嫩黄色露肩小礼服的大眼睛姑娘笑得甜美。她一手挽着身边的人，用只有身旁的人才能听见的微弱声音说：“温鉴，我好像被人跟踪了。”
温鉴强忍着甩开对方胳膊的冲动，勉强勾起嘴角，赏给台下那些对着他发花痴的女同事一个浅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笑容：“你被跟踪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好歹我们是老乡，拜托你讲点同乡之谊啊喂！
游悠眨了眨眼睛，抢过主持人的话筒：“……为了感谢各位前辈过去一年来对我们两人的照顾，温鉴决定独唱一曲，以此给大家助兴！”
一时间，欢声雷动。
温鉴唇边的笑意一垮，顿时觉得生无可恋。
他和游悠搭档了两百多年，对方的命门为何，彼此掌握得一清二楚。
待在休息室里，避免被温鉴的魔音波及的游悠闲适地喝着小酒。嗯，人间的香槟比太上老君闲来无事酿的桃花醉好喝多了。
等游悠出来的时候，年会已经结束了，温鉴也不见了踪影。喝得半醉的她傻眼了，本来就是蹭温鉴的车来的年会，可这小心眼的男人记恨她害他在众人面前唱歌出丑，于是把她一个人丢在了会场，这下她要怎么回去？说好的绅士风度呢！
她瘪了瘪嘴，只得去门口打车。
突然，出租车停在了江边，凛冽的寒风吹得游悠打了一个激灵，被酒精麻痹的头脑一瞬间就清醒过来。“师傅，怎么回事？”被喊成师傅的司机转过头来，浓眉大眼，薄唇直鼻，通身都是霸道总裁的气质，没有丝毫出租车司机质朴的味道。
游悠愣愣地看了他半晌，傻乎乎地开了口：“孟泽？”
那人皱眉，显然没有料到她会认识自己：“你认识我？”
游悠顺手抄起后座上的《每月财经》，尖尖的下巴一点：“你可是封面人物哇。”这人就是天城传媒的太子爷，娱乐界的钻石王老五，女同事们争相发花痴的对象。
“这些天来就是你找人跟踪我的？”
孟泽没想到，这年头，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家，深更半夜被陌生人载到江边，居然还可以这么镇定。他仔细打量着她，只见面前的人短发微卷，巴掌大的瓜子脸，大眼睛像黑葡萄一样嵌在弯弯的眉毛下面，大概是月色的缘故，显得水汪汪的。
他在脑中回顾了一遍这些天派人查到的关于游悠的消息。她毕业于外省名校，一年前才来到A市，在《娱乐周刊》从默默无闻的小记者做起，无权无势，没有背景，近两个月却有稿子上了头条。
一想到这个，他就来气。
“上个月那篇郧元元被导演潜规则，医院堕胎的新闻稿，是你写的？”
03温暖
等游悠到家后，已经是凌晨了。她像梦游一般摸进卧室，刚甩掉高跟鞋，就被人从床上揪了起来。
“满身酒味，洗完澡再睡。”
吊灯的强光刺得她不得不睁开眼睛。这人是狗鼻子啊！她哀怨地叹了一口气，唉，这就是和有洁癖的人合租的悲哀。
温鉴嫌恶地皱着眉头，橙黄色的光线打在他白皙的肌肤上，给他添了一点儿烟火气。不知怎的，游悠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委屈：“你都不问问我去了哪里。”
温鉴挑眉，顺势问道：“你去了哪里？”
他那敷衍的态度让游悠一瞬间就没了好气：“被人挟持了！你明知我被人跟踪，竟然还丢下我一个人走掉！”带着控诉的语调，一双幽怨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干咳一声撇过头去，再次告诫道：“洗完澡再睡。”临走时，他在门口的书桌上搁下一样东西。
看到那东西，游悠这才想起她离开会场时把手机落在了休息室。应该是见她许久没有回家，他不放心，又折回去找她了。
游悠笑着摇头，觉得温鉴真是一个外冷内热、口是心非的家伙。她的手机上有十几个未接来电，上面显示的名字无一例外全是温鉴的。她握着手机，望着窗外隐隐约约的树影，寒了一晚的心终于温暖起来。
第二天上班，游悠打开电脑，利落地在电脑上敲下巨大的标题：郧元元堕胎真相。同事凑过来，瞧一眼：“哎，之前堕胎的新闻爆出来后，她的人气一落千丈。你还写她干什么呀，都没有卖点了。”
游悠神秘一笑：“独家内幕，郧元元堕掉的那个孩子是孟泽的。”
同事倒吸一口凉气，痛心疾首地说：“白马王子又少了一个。”
游悠笑眯眯地敲键盘，心里却在想：孟泽啊孟泽，你说说，你作为堂堂天城传媒的太子爷，竟然为了一个艺人挟持记者。你以为你有权有势，我就不敢黑你吗？哎呀呀，你真是太小瞧我游悠啦。我在天上编故事赚销量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不过，不得不说，这年头的男人为了追到女神，一个个也是蛮拼的。
游悠掏出口袋里的支票，用指尖弹了弹，满足地眯起眼睛。昨晚，孟泽用钱收买她，让她再写一个报道，说之前的堕胎和潜规则全是子虚乌有的事，事情的真相就是他孟泽正在追求郧元元。他以为借此就能让女神东山再起，就可以打动女神的心，然后成功追求到郧元元。
孟泽此举能不能打动郧元元，游悠不知道，她只知道孟泽给她的支票还不足以收买她手中的笔。
04钱财乃身外之物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最新的《娱乐周刊》一出，粉丝们顿时乱成一锅粥，对郧元元到底脚踏几条船的猜测更是五花八门。这一次，天城传媒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女神可怜的人气再次跌到谷底。
年关将近，文娱公司已经开始放假，同事们纷纷登上返家的列车，唯有游悠和温鉴这对好搭档无家可归，唯有相依为命，在人间彷徨。
游悠写的报道再次上了头条，并成功地搅乱了娱乐圈，可这种成就感依然没能压下游悠的思乡之情。昨夜，她诗兴大发，对月独酌，高唱“我欲乘风归去”，被对面的邻居拿花盆砸了窗子。
今早起来，她像没事人一样打游戏。洁癖男温鉴努力想用眼神杀死她，半个小时后，未果，认命地系上围裙，提起吸尘器开始打扫地上的玻璃碴子。
“起开。”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游悠盯着屏幕，稍稍挪了挪凳子。下一刻，屏幕黑了。她愤怒地抬头，却在对上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时缩了一下脖子，声音也一瞬间低了八度：“为什么要拉电闸？”
温鉴就跟没听见她说的话似的，径直问道：“你昨天晚上发疯闹够了没有？要是孟泽再不来找你，你是不是要把电脑也砸了？”
砸什么砸，要砸也是砸温鉴的电脑，她自己的电脑才舍不得砸呢。
游悠吐了吐舌头：“舆论这么乱，再赚天城一张支票指日可待！”
温鉴什么都没说，直接转身走了。
到了中午，饭桌上只有绿油油一片，青菜、菠菜、莜麦菜、生菜。游悠拨遍了每个碟子，愣是没有在里面找到一点儿肉沫子。她眼珠一转，顿时明白温鉴这个小气的男人又生气了。
不就是留了一地的玻璃碴子让他打扫吗？至于如此报复她吗？他以为这样就能使她屈服，让她道歉了吗？那他也太小看她的气节了。
在温鉴不善的眼神中，游悠眼神挑衅地放下筷子，拿着钱包，大摇大摆地出门了。
在饭馆里吃饱喝足的游悠，盯着电视机大屏幕上孟泽那张被放大的脸，心知自己打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不过，她没有太难过，毕竟作为一个神仙，早已看破红尘，深知钱财乃身外之物。
孟泽高调召开新闻发布会，宣称郧元元是他的女朋友，之前的堕胎和潜规则等传闻纯属子虚乌有，天城传媒保留追究相关杂志法律责任的权利。
游悠盯着孟泽身边郧元元那张精致的脸孔，决定年后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递交转岗申请。
毕竟罪魁祸首就要有罪魁祸首的自觉，她收了孟泽的钱，不仅不帮他办事，还倒打一耙，指鹿为马，让郧元元的演艺事业更下一层楼。若是她还留在《娱乐周刊》，那她绝对是前途堪忧啊。
温鉴听说做惯了娱乐新闻的游悠转去了社会新闻组，二话不说，扛着器材也去社会新闻组报到了。孤军奋战，被社会组的同事话里话外地排挤、被看不起的游悠在瞧见温鉴那一刻，就像瞧见了亲人一般：“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温鉴瞥了她一眼，清秀的眉头蹙起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还在冷战中。”游悠听而未闻，像牛皮糖一样地贴上去：“走走走，中午我请你吃饭。下午我们就去××小区，报道一下违章建筑影响居民正常生活的事。”
温鉴紧抿的嘴角扬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05陪伴
游悠做什么都很努力，调来社会组才短短两个月，就已成功获得前辈们的认可。如今，她也可以被派出去跑跑黑店坑骗消费者之类的重要采访了。
原本还美滋滋地庆幸自己的努力获得认可的游悠在面对一群手持木棍，面色不善，来势汹汹，欲抢夺自己手中相机的大汉时，气势立马就蔫了。
真是万恶的人类社会！想当初在天庭的生活，她何时受过这样的威胁？就算遇到这种情况，她早就念一个瞬移，瞬间逃之夭夭了。
被逼到墙角的游悠眼神一直往大汉们的身后瞟去，不断地在心里默念：温鉴，你快回来！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如什么厕啊！
看她紧紧地护着相机，一副丝毫不惧威胁的模样，大汉们没了耐心，拿起木棍，争先恐后地向她砸来。
游悠的视线飘忽，掠过身前每一个人的眼睛，在心里吐槽道：温鉴，我讨厌你！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跑没影了，还要我一个弱女子保护你的倒霉相机。
游悠一边哭着，一边灵活地避开身前的攻击，却不知道是哪个坏心眼的人悄无声息地伸出了脚。
被绊倒的游悠脸蛋朝下，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她一边护着相机，一边愤愤地想：温鉴，你要是再不出现，我这辈子都不要再搭理你了！
温鉴仿佛听见了她的威胁，下一刻，她感觉砸在背上的力道消失了，熟悉的声音里没了一贯的清冷，反而藏着焦急和关怀：“游悠，你这个傻瓜！他们要什么，你给他们就是，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凄惨？”他单枪匹马就打趴下了七八个大汉，此时的音调不稳，呼吸急促。
游悠闭了一下眼睛，笑嘻嘻地睁开眼：“那是你的宝贝相机，我可不敢轻易给人。要是给你弄坏了，你又要跟我生气。”轻轻松松的语调和一如既往玩笑的口吻，仿佛刚才身陷险境的人不是她。
闻言，眼前的人似乎一愣：“跟你生气？”
游悠夸张地拍了拍胸口：“对呀，对呀，我可害怕你跟我生气，不理我了。”说完，也不看温鉴的表情，自顾自地爬起来，冲满地哼哼的大汉们瑟，“敢惹我？我家温大侠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说完，她抬脚欲踹离自己最近的一人，却因为用力过猛，猛地眼前一黑。 当她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安静的病房，有人正小心翼翼地往她打点滴的手上覆轻暖的毛毯。未了，轻移的脚步挪到她的床前，修长微凉的手指搭上她的额头，向上，揉乱了她的发。这场景是那么熟悉，就像在天庭，每逢她受了委屈或心里有郁结的时候，他便什么也不说，默默地伴在她的身边，等她哭完了，再伸手揉一揉她的发。
他总是什么也不说，默默地一直陪在她的身边，没事的时候对她百般嫌弃，出了事却总是第一时间赶到身边安慰她、照顾她。
午后的病房，洁白的墙壁被阳光照成了橙黄色。她闭着眼睛，听到他在微微叹气，听到他的呢喃：“既然你可以看透所有人，为什么不敢回头看一看我的心？”
06卑微的动心
游悠的原身是一面铜镜，一面被美女拥有、后被美女的爱慕者拾回天庭的幸运铜镜。为此，她成了仙：为此，纵使入了凡尘，那与生俱来的读心本领也无法被抹杀。没错，只要她想，她就可以看透每一个人的心中所想。
她之所以知道自己被人跟踪，是因为跟踪者无意间跟她的视线触碰，虽然对方的神色镇定，可她依然读出了他的目的；在孟泽给她支票，让她报道说郧元元是他的女朋友，堕胎只是一个误会的时候，她之所以没有傻傻地相信，是因为她明白他这么费尽心机只是为了让郧元元感动，好接受他的追求：之所以她遇险时用视线掠过每一个人的眼睛，只是为了读出他们出手的位置，好提前避让……
这时，她想起一百年前的荷花池畔，碧波微澜，莲花飘香。她沮丧地拿着树枝在地上勾勾画画。温鉴悄无声息地站在她的身后，递过才从蟠桃园里摘的一篮果子。她不肯接，他便伸手揉一揉她的发，轻轻把篮子搁在她的脚边。
那时候，她也听到过他近乎呢喃的声音，也是这么一句话：“既然你可以看透所有人，为什么不敢回头看一看我的心？”
温鉴喜欢她，喜欢了两百年，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以前她不明白，为何对她冷淡、嫌弃、百般毒舌的温鉴还要勉强地跟在她的身边。后来，她明白了，因为他知道她无法回应他的喜欢，所以便甘心退居到朋友的位置，并用这样的嫌弃、毒舌和冷淡来维护他最后的尊严，也给她一个理由，让他继续纠缠在她的身边。
如此忍让，如此可怜！
是啊，就是这样，爱情中最先动心的那个人总是要比对方卑微。
游悠的心里很不好受，想睁开眼睛，想大声质问他：“既然你过得这么辛苦，为什么还要继续？”
可喜欢这种事又怎么能说不继续就不继续呢？
断水成冰，碾石为粉，很多事对神仙来说轻而易举，可唯独对喜欢这件事，纵使软弱到忍不住鄙视自己的程度，仍舍不得挪开半步。
07焦灼受伤的心
娱乐版主编带着水果来探望游悠，临走握着她的手，推心置腹地说：“小游啊，好好保重身体，下周《明月沟渠》的杀青派对务必记得出席！”
游悠笑眯眯地说：“好说，好说！我一定去。”边说边拿起整齐摆在碟子里的一瓣柚子肉。
这时，温鉴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我剥的，不给你吃！”
闻言，游悠丝毫没有犹豫，立刻把柚子肉塞进嘴巴。塞完后，她示威一般地扬起下巴：“我是病人。再说了，你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分我一点儿怎么啦？”他不爱吃柚子，明明满满一碟子的柚子肉都是帮她剥的，却偏偏嘴硬。
温鉴瞪她。
游悠见好就收，讨好似的拿起一块柚子肉凑到他的嘴边：“很甜的，你尝尝？”
对方丝毫不领情：“《明月沟渠》的杀青派对你当真要去？”游悠灰溜溜地收回手，故作轻松地说：“主编都说了，要是我不当面去给郧元元道歉，孟泽就要对杂志社不利了。”
温鉴坚持道：“我不信他这么厉害，不就有点钱吗？！”
游悠可怜兮兮地拽他的衣角：“可我和孟泽结了这么大的梁子，如果杂志社出什么事，我会失业的。等我失业了，难道你养我？”
温鉴什么都没说，只在游悠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正大光明地把柚子肉连碟一起端走了。
《明月沟渠》是新近拍摄完成的电影，主演正是郧元元。既然是女友的庆功宴，身为男友的孟泽毫无意外地出现在了派对上。
游悠瞅准时机，直切主题：“郧小姐，你可能不认识我，请允许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游悠，曾是《娱乐周刊》的记者。”她的话一出，郧元元脸上的微笑僵住了，站在郧元元身侧的孟泽目露轻视。
“孟总威胁，要是我不来给你道歉，他就要对我们杂志社不利，所以我才站在这里的。”
一时间，孟泽的脸色变得难看。
“……对不起！”游悠深深地鞠躬，语气里带着诚恳。郧元元的脸色缓和，刚要开口，又被游悠打断：“不过，即使这样，有些话我还是得说。当初孟总给我支票，让我往郧小姐的身上泼脏水，好让他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以此抱得美人归。如今却兔死狗烹，威胁我，让我道歉。郧小姐，你听我一句劝，这样阴险卑鄙的男人，你趁早离他远一点儿。”
听到这里，孟泽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在郧元元难以置信、震惊又受伤的目光中，孟泽压低声音极力辩解道：“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郧元元毫不犹豫地甩开了他的手，独自一人离开了。
游悠狡黠一笑，心想，威胁？她才不怕呢！只要能拆散他和郧元元，她才不害怕失业呢。反正不管结果怎么样，温鉴总不会抛下她的。
一想到自己即将宅在家里充当米虫，温鉴的冷脸就从脑海中一闪而过。虽然心里乐意得很，嘴上却定要对她嘲笑一番，才好发泄他的心头之妒。再想到出门前，他阴阳怪气的话“你今天要敢出了这个门，就别回来了”，她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来了人间不久，温鉴竟然也长本事了，甚至学会威胁她了。以前，不管她怎么黏在孟泽的身后，想方设法地去见孟泽，他都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仿佛刀枪不入的金刚。要不是她占了会读心的便宜，除非她再自恋一百倍，不然她绝对不可能猜到他喜欢她。 温鉴面不改色的外表下是一颗焦灼受伤的心。
想到此，她不由得笑了笑，加快了往回走的脚步。按照以往的经验，温鉴也就是嘴上冷漠而已。要是真的赶她出门，任她流落街头，他舍得吗？
游悠坐上回家的的士，正想叫司机开车，却被孟泽拦住。
他气喘吁吁地扒住车窗：“……我得罪过你？”游悠连忙摇头，于是又问，“那你为什么诬陷我？我什么时候让你写过元元的负面新闻了？”
游悠眨了眨眼睛：“没有为什么。没钱，任性！”说完，不顾孟泽的阻止，示意师傅开车，扬长而去。
孟泽愤怒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你这个疯子！难道你的导师没有教过你实事求是啊？！”
哦，这还真的没教过。
08过没有你的生活
当游悠回到家时，客厅里黑黢黢的，突然传来温鉴幽灵般的声音，着实把她吓了一跳：“见到他了？”
游悠开了灯，一边换鞋一边道：“那当然！女朋友的庆功宴，他怎么能不去？”
温鉴掐灭了指间的烟：“我猜猜，你是不是又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游悠皱着眉头抱怨道：“哎呀呀，都说让你别抽了！我受不了烟味，而且抽烟对身体不好。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凡人，没有金刚一般的身体。”说完，她径直走去开窗。
等她开完窗后一转身，冷不丁地发现温鉴堵在她的身后：“……当初，你明知二郎神和天蓬打架是因为天蓬元帅代购的狗粮质量不好，让哮天犬吃了拉肚子，为何还故意写得那么不堪？”
他的眸子是纯正的黑色，此时凝视着游悠，不禁让她的心跳快了一拍，那些故作轻松的话她险些说不出口。
“这年头，没有男欢女爱的八卦哪有人看！再说了，我之所以这么做，还不是为了销量嘛。”
温鉴嘲讽一笑：“销量！你的眼里除了销量还有什么？！”游悠被他问得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说：“……你说什么？”
他明明知道她颠倒黑白的坏习惯从何而来，为何还要这么问？
温鉴低下头，漆黑的眸子里仿佛要喷出火来：“不重真相，只重销量，是因为孟泽；故意诽谤，被贬下凡，是因为孟泽不择手段，诋毁郧元元，还是因为孟泽！……这么多年了，你的心里、眼里始终只有他。你喜欢的人只有他！为了他的一句话，你可以抛弃良知，学会颠倒黑白。他下凡，你追着他下凡。哪怕他还是和郧元元在一起，你依然想方设法地要拆散他们！这么多年了，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不管你变得多么面目全非，我从来……”
不要再说了！游悠的心揪成一团，一股不好的预感汹涌而来。
“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喜欢你。这么多年来，我想着，你总有一天会忘掉他，总有一天会转头看一看我，看一看我的心……可你从来没有。”他的声音里透着疲惫。
“游悠，我累了。你告诉我，我的坚持还有没有意义？有没有可能，有一天，你会像我喜欢你那样地喜欢我？只要你说有，我就等。”他眼中隐秘的希冀看得游悠的心都碎了。
她张了张口，最后还是颓然地说：“我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
温鉴竟然微笑了，那是游悠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笑。他笑得真好看啊，长长的眉毛，弯弯的眼角，她真的想抬手抚平他唇边的苦涩。可她不敢啊，怕这一抬手便害了他。
突然，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唇上，他收紧手臂，把她抱进怀里。
时间仿佛倒退回两百年前，那是他们的初见。她意外成仙，脑中一片混沌，阴错阳差地走进禁地，险些被蹿出的魔界异兽吃掉。是他听到动静，出手救了她。她还记得他当时温柔的声音：“嘘！别看。”他用修长的手指遮住她的眼睛，然后把她的头拥进他的怀里，阻止她去看眼前血腥的惨象。
那时候，阳光透过树枝间隙斑驳地洒在他的脸上，看着他瞳仁漆黑、薄唇微抿的样子，她攥着他的衣角，那些紧张、恐惧的心情忽然被奇迹般地抚平了。
他从来都是一个温和的人，这么多年来，是她把他一点点地变得冰冷、别扭、阴阳怪气。她自私地霸占着他的喜欢，残忍地把他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我给了你这么多次机会……既然如此，我要试着过没有你的生活。”温鉴放开她，最后贪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走出了家门。
他终于厌倦了等待，终于要去过自己的人生了。
风吹起窗帘，游悠不自觉地蹲下身抱住自己，没想到他的威胁竟然是真的。他说“你今天要敢出了这个门，就别回来了”，竟然说到做到。从她踏出家门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打击来得如此突然，几乎颠覆了游悠几百年的认知。
不，其实这一切早就有了征兆。从她想方设法地和孟泽纠缠，从她决定参加杀青宴开始，他拉电闸、做满桌子她不爱吃的素菜，对她冷言冷语以及那盘被端走的柚子……这些都是预兆。他从侧面做了无数努力，可她仍旧我行我素。
想到这些，游悠坐在地上流着泪微笑。
他终究还是舍不得她的啊，不舍得让她流落街头，舍不得她无依无靠，所以选择自己走。
09轮回诅咒
新来的摄影师小刘长了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爱笑、嘴甜，整天跟在游悠的后头一口一个“悠悠姐”地喊。虽然这个搭档如此懂事，可她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大概是因为再也没人从刁钻的角度冒出来，狠狠地吐槽她的报道；再也没人在她连夜蹲点时，悄悄地走开，买一份热腾腾的夜宵递到她的手中，对她说：“走开，一边吃去。”然后扛着机器替她监视……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就半年过去了，可有些习惯像是要如影随形一生似的，让她改不了。
“……孟家之所以做慈善，还不是因为去年的收买传言，想借此挽救公众形象！”小刘跟在游悠的身后喋喋不休，“听说孟少爷为了一个明星收买记者，故意破坏别人的名声……”
始作俑者游悠在听到这些话时觉得无比刺耳，一个没忍住就来了一句：“少说话，好好干活行不？” 游悠再次见到孟泽时，他瘦了不少，但还是那副业界精英的模样。
采访结束后，他特意叫住游悠：“这一年来，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我，希望你能为我解惑。”
游悠仰头，笑眯眯地说：“孟总请说。”
“你到底为什么要诬陷我？为什么要破坏我和郧元元的关系？”
游悠眯起眼睛：“孟总以为呢？”
孟泽认真地看着她：“你喜欢我。”
游悠哈哈大笑起来：“孟总如果真的想知道，那么今晚，你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吧。到时，我必定知无不言。”
她率先出来，首先进入视野范围的是写字楼正对面的Shopping Mall巨大的广告牌上那张精致熟悉的脸。
郧元元在经历了过去一年的坎坷后，不仅没有陨落，名气反而如日中天，接广告接到手软。这主要归功于她的敬业，不管多么危险的戏份，多么高难度的动作，她从不动用替身，每次都是亲力亲为。
游悠仰头看着郧元元那张美丽的脸孔有些失神。
突然，她的耳边传来不耐烦的喇叭声，身后有人拉了她一把，把她拉回了路边，轿车从她的身前险险地擦了过去，而对面的信号灯还红着。
好险！她想回过头说一声“谢谢”，信号灯却变了颜色，一大拨过马路的人群一齐行动，她只得跟着人群往前走。
会不会……会不会方才拉她的人是温鉴？！
她已经这么久没有见过他了，如果这是惩罚，也该够了。可当她再次转身时，马路对面早就空空如也了。
游悠那一年前微卷的短发及了肩，笑起来的时候少了几分俏皮，多了一些娴静。
“孟总，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听。”
孟泽把手插在风衣口袋里：“你可以叫我孟泽。”
游悠一笑，干脆放弃称呼。
“你相信诅咒吗？一个人的怨念惊动了地府，所以被诅咒的情侣永生永世不得在一起，否则女方便会横死。”她转身朝着大江，背对着孟泽说。
“从前有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国君听闻了她的美丽，把她强行纳入宫中。而这位美人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将门出身，足智多谋，听闻国君抢了自己的未婚妻，一怒之下投了敌国。若干年后，那个恋人率兵打到都城，亲手杀死了国君，本以为就此可以和爱人重聚，却不想爱人早已被国君的深情感动。所以，在国破的那天，她当着昔日恋人的面，自杀殉了情。被爱人抛弃的将军深受刺激，以灵魂为代价立下诅咒，诅咒国君和美人永生永世不得在一起，否则女方便会横死。”
身后男子低沉的声音传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游悠仰头看月亮，只见圆月已经快升到半空了。
“美人自杀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妆台上的铜镜，于是她的一魂一魄顺势缠在了铜镜上。所幸那位国君其实是下界历劫的上仙，是在天庭挂了职的。他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死去，却无能为力，心伤之下，捡回了铜镜。后来，铜镜成了仙，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可是前主人那一魂一魄附在铜镜的身上，执着地不肯离去。”
这时，月亮已经升到半空中了。
江边的另一面，郧元元随着导演的那一声“开始”，纵身往江中一跃。
这边，基本讲完故事的游悠爬上了栏杆，毫无预兆地跳进了江水里。
10从头到尾，只喜欢你
游悠等了两百年，终于让她等到了这一天。
月圆中天，魂魄的原主和她在同一个地方死去。
她要把那一魂一魄还给郧元元，这样就再也不用背负郧元元的感情压抑地活着了。
没错！郧元元就是那个倾国倾城的美人，游悠就是那面郧元元临死前打碎的铜镜，孟泽便是那位下界历劫的国君。他在《天庭八卦周刊》挂了职，是他对游悠说“真相如何不重要，我要的是销量”！
荷花池畔，碧波微澜，莲花飘香。她沮丧地拿着树枝在地上勾画，心里特别苦恼。她苦恼的不是孟泽不喜欢她，而是郧元元那一魂一魄对她身体的控制。郧元元喜欢孟泽，所以对他言听计从，而她很无奈，一切都是身不由己。所以，自此以后，明明她能看透所有的真相，明明她有一颗疾恶如仇的心，可她只能为了销量而歪曲事实。
她知道温鉴喜欢自己，却被他误会自己喜欢孟泽。那时的她并不只是她自己，这样的她又怎么有勇气和资格对他说喜欢呢？她索性就任由他这样误会下去。
她等了这么多年，总算等到孟泽重新下凡。
她故意诽谤，好跟着孟泽来到人间。她阻止孟泽和郧元元在一起，是因为一旦他们在一起，郧元元便会因诅咒而横死在还魂的时机之前。这样一来，若是想要还魂，她就得再等一世。可她等不及了，她多么想能正大光明地站在温鉴的面前，理直气壮地对他说：“我喜欢你。”
她，游悠，喜欢温鉴，从第一次见他时就喜欢。
可是不行啊，她还不是她自己，在还魂的过程中若是出现任何一点儿意外，她都有可能灰飞烟灭。如果她先把“喜欢”二字轻易说出口，到时候若是她不在了，那让温鉴怎么办？倒不如就像现在这样，让他以为她喜欢别人，哪怕有一天她不在了，他也更容易放手。
游悠不甘地吐出一口江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温、温鉴？！”
眼前的人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下巴还滴着水，显得狼狈无比，可的的确确就是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你，你，你……你干吗救我？”
游悠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和温鉴重逢的场景。熙熙攘攘的街头，蓦然回首，那人在灯火阑珊处。或者她被人欺负，他从天而降，把对方打得屁滚尿流。再或者是她下班回家，发现他就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可是现在，他竟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出现，还打破了她的计划，真是让她欲哭无泪。
“孟泽不耐烦听你那个烂俗又狗血的故事，早走了。”
低沉沙哑的声音，略讽刺的语调，还是熟悉的方式，还是熟悉的味道，让游悠满腔的火气忽然就发不出来了。 “那你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你不是一走半年，铁了心对我不闻不问吗？”游悠的话怎么听都透着一股委屈。
温鉴干咳了一声，耳根现出可疑的红晕：“我是铁了心，可脚不听话。”
听他用严肃的语气说出这么强词夺理又一本正经的理由，游悠强忍住笑，伸出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故意道：“哦，哦，所以是怪脚咯？”
温鉴板着脸，却没有拉开她：“为什么寻死？”
游悠继续笑嘻嘻地说：“为了把郧元元的魂魄还给她。”
温鉴一愣：“你说什么？”突然，所有的前因后果迅速在他的脑海中串联成形，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郧元元喜欢孟泽，可我不喜欢，只要把她的魂魄物归原主之后，我就解脱了。”她的声音有些虚弱，脸色苍白。
温鉴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把掀开了自己亲手盖在她身上的大衣，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一把锋利的匕首结实地扎在她的胸前。
“……你对自己可真是一点儿都没手软。”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捉住游悠就要从他脖子上滑落的手，“如果失败了，那你要怎么办？”
她的手有些冰凉，说话也有气无力的：“所以我才有话要抓紧说，免得以后没机会了。”
“我喜欢你，从头到尾只喜欢你。”
温鉴的泪水简直是一瞬间就涌了出来。他顾不上丢脸，哽咽着大声道：“既然你喜欢我，那就不要做这样的傻事！如果你喜欢我，怎么忍心冒着让我失去你的风险自杀？如果你喜欢我，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偏要让我误会，让我生生错失了本可以跟你相守的半年时间？就因为你厌恶身不由己的自己？可你知不知道，只是你的一句‘喜欢’就能让我觉得整个天空都亮了。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不在乎你是不是不够好，真的，我不在乎！”
一时间，游悠的心中百转千回，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都快要死了，他还有什么不能原谅。
“游悠，天上地下，我一定会再找到你。”
千言万语只化作这一句，几多柔情变为轻吻落在她冷却的唇上。
11悄然心动
天上有一朵云，云上站了一位小仙女。
二郎神牵着哮天犬亲切地道：“哎呀，小游啊，真是太感谢你的仗义执言啦。因为你如实反映狗粮不合格的问题，让大家重视动物的食品安全问题，以后我再也不用担心啸天的口粮问题啦！”
游悠蹲下身，摸了摸哮天犬的长毛，笑眯眯地说：“应该的。”
哮天犬温顺地在她的掌心蹭了蹭，伸出嘴巴想要在她的脸上偷一个吻。
这时，相机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砸在啸天犬的脑袋上：“走开！她是我的。”
游悠黑着脸，转身对温鉴说：“相机很贵的，要是砸坏了，回去又要被骂！”
温鉴耸肩：“谁在乎？”
游悠的脸一红：“还有……说过多少遍了，我才不是你的！”她自从还掉魂魄后，以往的事情都已经忘却了。
温鉴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至于那些十年前的旧事、蠢事，就别再提了。
如今，他执意跟在她的身边，虽然她嘴硬说不喜欢，可眼角和眉梢的神情早就将她出卖了。
温鉴想起回来后，她头一回见他的情形。荷花池畔，碧波微澜，她的发中簪着莲花，神色俏皮，出言调戏：“哎呀！这位兄台长得好生面善，似乎先前在哪里见过？”
他唇边的笑意不自觉地染到了眼底：“大概是我们前世有缘。”
就是这样啊！不管相遇的场景变得怎样，他总是可以在第一次遇见她时悄然心动。
01风云人物
天上有一朵云，云上站了一位小仙女，水汪汪的大眼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一幕。
半空中有两个神仙在打架，一位是当年因调戏嫦娥而被贬下界，之后陪唐僧取经镀金归来的天蓬元帅；另一位是天宫中大名鼎鼎、爱犬成痴的铁汉二郎神。
镁光灯一闪，游悠这才回过神来，掏出怀中的小本奋笔疾书起来：两男争一女，天庭之花落在谁家。身旁的相机平移，露出一张清秀苍白的脸。那人望了一眼小本，眼里的鄙夷之色显而易见：“你能有点新鲜的词吗？”
次日，《天庭八卦周刊》一出，众仙哗然，对报上那未被提及姓名却引得两大风云人物争斗的“天庭之花”的猜测甚嚣尘上。
再次日，百花仙子、嫦娥姐姐、何仙姑及孟婆联名上书，一纸“诽谤至名誉损伤”的状子把《天庭八卦周刊》告到了玉帝的座前。
玉帝略一沉思，决定弃卒保帅。
游悠站在轮回台上，扯着温鉴的袖子，眼泪汪汪地说：“听说人间有地沟油、毒奶粉、染色馒头和爆炸西瓜，我不想去！嘤嘤嘤……”
温鉴的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闻言，清秀的眉头蹙起，万分嫌弃地说：“快把你的脏手从我的衣服上拿开！”
02被跟踪
一年后，A市，《城市娱乐周刊》召开年会。
主持人热情洋溢地报幕：“本年度最佳搭档奖的获得者——游悠、温鉴！”舞台中央的灯光亮起，穿着嫩黄色露肩小礼服的大眼睛姑娘笑得甜美。她一手挽着身边的人，用只有身旁的人才能听见的微弱声音说：“温鉴，我好像被人跟踪了。”
温鉴强忍着甩开对方胳膊的冲动，勉强勾起嘴角，赏给台下那些对着他发花痴的女同事一个浅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笑容：“你被跟踪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好歹我们是老乡，拜托你讲点同乡之谊啊喂！
游悠眨了眨眼睛，抢过主持人的话筒：“……为了感谢各位前辈过去一年来对我们两人的照顾，温鉴决定独唱一曲，以此给大家助兴！”
一时间，欢声雷动。
温鉴唇边的笑意一垮，顿时觉得生无可恋。
他和游悠搭档了两百多年，对方的命门为何，彼此掌握得一清二楚。
待在休息室里，避免被温鉴的魔音波及的游悠闲适地喝着小酒。嗯，人间的香槟比太上老君闲来无事酿的桃花醉好喝多了。
等游悠出来的时候，年会已经结束了，温鉴也不见了踪影。喝得半醉的她傻眼了，本来就是蹭温鉴的车来的年会，可这小心眼的男人记恨她害他在众人面前唱歌出丑，于是把她一个人丢在了会场，这下她要怎么回去？说好的绅士风度呢！
她瘪了瘪嘴，只得去门口打车。
突然，出租车停在了江边，凛冽的寒风吹得游悠打了一个激灵，被酒精麻痹的头脑一瞬间就清醒过来。“师傅，怎么回事？”被喊成师傅的司机转过头来，浓眉大眼，薄唇直鼻，通身都是霸道总裁的气质，没有丝毫出租车司机质朴的味道。
游悠愣愣地看了他半晌，傻乎乎地开了口：“孟泽？”
那人皱眉，显然没有料到她会认识自己：“你认识我？”
游悠顺手抄起后座上的《每月财经》，尖尖的下巴一点：“你可是封面人物哇。”这人就是天城传媒的太子爷，娱乐界的钻石王老五，女同事们争相发花痴的对象。
“这些天来就是你找人跟踪我的？”
孟泽没想到，这年头，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家，深更半夜被陌生人载到江边，居然还可以这么镇定。他仔细打量着她，只见面前的人短发微卷，巴掌大的瓜子脸，大眼睛像黑葡萄一样嵌在弯弯的眉毛下面，大概是月色的缘故，显得水汪汪的。
他在脑中回顾了一遍这些天派人查到的关于游悠的消息。她毕业于外省名校，一年前才来到A市，在《娱乐周刊》从默默无闻的小记者做起，无权无势，没有背景，近两个月却有稿子上了头条。
一想到这个，他就来气。
“上个月那篇郧元元被导演潜规则，医院堕胎的新闻稿，是你写的？”
03温暖
等游悠到家后，已经是凌晨了。她像梦游一般摸进卧室，刚甩掉高跟鞋，就被人从床上揪了起来。
“满身酒味，洗完澡再睡。”
吊灯的强光刺得她不得不睁开眼睛。这人是狗鼻子啊！她哀怨地叹了一口气，唉，这就是和有洁癖的人合租的悲哀。
温鉴嫌恶地皱着眉头，橙黄色的光线打在他白皙的肌肤上，给他添了一点儿烟火气。不知怎的，游悠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委屈：“你都不问问我去了哪里。”
温鉴挑眉，顺势问道：“你去了哪里？”
他那敷衍的态度让游悠一瞬间就没了好气：“被人挟持了！你明知我被人跟踪，竟然还丢下我一个人走掉！”带着控诉的语调，一双幽怨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干咳一声撇过头去，再次告诫道：“洗完澡再睡。”临走时，他在门口的书桌上搁下一样东西。
看到那东西，游悠这才想起她离开会场时把手机落在了休息室。应该是见她许久没有回家，他不放心，又折回去找她了。
游悠笑着摇头，觉得温鉴真是一个外冷内热、口是心非的家伙。她的手机上有十几个未接来电，上面显示的名字无一例外全是温鉴的。她握着手机，望着窗外隐隐约约的树影，寒了一晚的心终于温暖起来。
第二天上班，游悠打开电脑，利落地在电脑上敲下巨大的标题：郧元元堕胎真相。同事凑过来，瞧一眼：“哎，之前堕胎的新闻爆出来后，她的人气一落千丈。你还写她干什么呀，都没有卖点了。”
游悠神秘一笑：“独家内幕，郧元元堕掉的那个孩子是孟泽的。”
同事倒吸一口凉气，痛心疾首地说：“白马王子又少了一个。”
游悠笑眯眯地敲键盘，心里却在想：孟泽啊孟泽，你说说，你作为堂堂天城传媒的太子爷，竟然为了一个艺人挟持记者。你以为你有权有势，我就不敢黑你吗？哎呀呀，你真是太小瞧我游悠啦。我在天上编故事赚销量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不过，不得不说，这年头的男人为了追到女神，一个个也是蛮拼的。
游悠掏出口袋里的支票，用指尖弹了弹，满足地眯起眼睛。昨晚，孟泽用钱收买她，让她再写一个报道，说之前的堕胎和潜规则全是子虚乌有的事，事情的真相就是他孟泽正在追求郧元元。他以为借此就能让女神东山再起，就可以打动女神的心，然后成功追求到郧元元。
孟泽此举能不能打动郧元元，游悠不知道，她只知道孟泽给她的支票还不足以收买她手中的笔。
04钱财乃身外之物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最新的《娱乐周刊》一出，粉丝们顿时乱成一锅粥，对郧元元到底脚踏几条船的猜测更是五花八门。这一次，天城传媒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女神可怜的人气再次跌到谷底。
年关将近，文娱公司已经开始放假，同事们纷纷登上返家的列车，唯有游悠和温鉴这对好搭档无家可归，唯有相依为命，在人间彷徨。
游悠写的报道再次上了头条，并成功地搅乱了娱乐圈，可这种成就感依然没能压下游悠的思乡之情。昨夜，她诗兴大发，对月独酌，高唱“我欲乘风归去”，被对面的邻居拿花盆砸了窗子。
今早起来，她像没事人一样打游戏。洁癖男温鉴努力想用眼神杀死她，半个小时后，未果，认命地系上围裙，提起吸尘器开始打扫地上的玻璃碴子。
“起开。”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游悠盯着屏幕，稍稍挪了挪凳子。下一刻，屏幕黑了。她愤怒地抬头，却在对上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时缩了一下脖子，声音也一瞬间低了八度：“为什么要拉电闸？”
温鉴就跟没听见她说的话似的，径直问道：“你昨天晚上发疯闹够了没有？要是孟泽再不来找你，你是不是要把电脑也砸了？”
砸什么砸，要砸也是砸温鉴的电脑，她自己的电脑才舍不得砸呢。
游悠吐了吐舌头：“舆论这么乱，再赚天城一张支票指日可待！”
温鉴什么都没说，直接转身走了。
到了中午，饭桌上只有绿油油一片，青菜、菠菜、莜麦菜、生菜。游悠拨遍了每个碟子，愣是没有在里面找到一点儿肉沫子。她眼珠一转，顿时明白温鉴这个小气的男人又生气了。
不就是留了一地的玻璃碴子让他打扫吗？至于如此报复她吗？他以为这样就能使她屈服，让她道歉了吗？那他也太小看她的气节了。
在温鉴不善的眼神中，游悠眼神挑衅地放下筷子，拿着钱包，大摇大摆地出门了。
在饭馆里吃饱喝足的游悠，盯着电视机大屏幕上孟泽那张被放大的脸，心知自己打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不过，她没有太难过，毕竟作为一个神仙，早已看破红尘，深知钱财乃身外之物。
孟泽高调召开新闻发布会，宣称郧元元是他的女朋友，之前的堕胎和潜规则等传闻纯属子虚乌有，天城传媒保留追究相关杂志法律责任的权利。
游悠盯着孟泽身边郧元元那张精致的脸孔，决定年后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递交转岗申请。
毕竟罪魁祸首就要有罪魁祸首的自觉，她收了孟泽的钱，不仅不帮他办事，还倒打一耙，指鹿为马，让郧元元的演艺事业更下一层楼。若是她还留在《娱乐周刊》，那她绝对是前途堪忧啊。
温鉴听说做惯了娱乐新闻的游悠转去了社会新闻组，二话不说，扛着器材也去社会新闻组报到了。孤军奋战，被社会组的同事话里话外地排挤、被看不起的游悠在瞧见温鉴那一刻，就像瞧见了亲人一般：“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温鉴瞥了她一眼，清秀的眉头蹙起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还在冷战中。”游悠听而未闻，像牛皮糖一样地贴上去：“走走走，中午我请你吃饭。下午我们就去××小区，报道一下违章建筑影响居民正常生活的事。”
温鉴紧抿的嘴角扬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05陪伴
游悠做什么都很努力，调来社会组才短短两个月，就已成功获得前辈们的认可。如今，她也可以被派出去跑跑黑店坑骗消费者之类的重要采访了。
原本还美滋滋地庆幸自己的努力获得认可的游悠在面对一群手持木棍，面色不善，来势汹汹，欲抢夺自己手中相机的大汉时，气势立马就蔫了。
真是万恶的人类社会！想当初在天庭的生活，她何时受过这样的威胁？就算遇到这种情况，她早就念一个瞬移，瞬间逃之夭夭了。
被逼到墙角的游悠眼神一直往大汉们的身后瞟去，不断地在心里默念：温鉴，你快回来！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如什么厕啊！
看她紧紧地护着相机，一副丝毫不惧威胁的模样，大汉们没了耐心，拿起木棍，争先恐后地向她砸来。
游悠的视线飘忽，掠过身前每一个人的眼睛，在心里吐槽道：温鉴，我讨厌你！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跑没影了，还要我一个弱女子保护你的倒霉相机。
游悠一边哭着，一边灵活地避开身前的攻击，却不知道是哪个坏心眼的人悄无声息地伸出了脚。
被绊倒的游悠脸蛋朝下，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她一边护着相机，一边愤愤地想：温鉴，你要是再不出现，我这辈子都不要再搭理你了！
温鉴仿佛听见了她的威胁，下一刻，她感觉砸在背上的力道消失了，熟悉的声音里没了一贯的清冷，反而藏着焦急和关怀：“游悠，你这个傻瓜！他们要什么，你给他们就是，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凄惨？”他单枪匹马就打趴下了七八个大汉，此时的音调不稳，呼吸急促。
游悠闭了一下眼睛，笑嘻嘻地睁开眼：“那是你的宝贝相机，我可不敢轻易给人。要是给你弄坏了，你又要跟我生气。”轻轻松松的语调和一如既往玩笑的口吻，仿佛刚才身陷险境的人不是她。
闻言，眼前的人似乎一愣：“跟你生气？”
游悠夸张地拍了拍胸口：“对呀，对呀，我可害怕你跟我生气，不理我了。”说完，也不看温鉴的表情，自顾自地爬起来，冲满地哼哼的大汉们瑟，“敢惹我？我家温大侠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说完，她抬脚欲踹离自己最近的一人，却因为用力过猛，猛地眼前一黑。 当她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安静的病房，有人正小心翼翼地往她打点滴的手上覆轻暖的毛毯。未了，轻移的脚步挪到她的床前，修长微凉的手指搭上她的额头，向上，揉乱了她的发。这场景是那么熟悉，就像在天庭，每逢她受了委屈或心里有郁结的时候，他便什么也不说，默默地伴在她的身边，等她哭完了，再伸手揉一揉她的发。
他总是什么也不说，默默地一直陪在她的身边，没事的时候对她百般嫌弃，出了事却总是第一时间赶到身边安慰她、照顾她。
午后的病房，洁白的墙壁被阳光照成了橙黄色。她闭着眼睛，听到他在微微叹气，听到他的呢喃：“既然你可以看透所有人，为什么不敢回头看一看我的心？”
06卑微的动心
游悠的原身是一面铜镜，一面被美女拥有、后被美女的爱慕者拾回天庭的幸运铜镜。为此，她成了仙：为此，纵使入了凡尘，那与生俱来的读心本领也无法被抹杀。没错，只要她想，她就可以看透每一个人的心中所想。
她之所以知道自己被人跟踪，是因为跟踪者无意间跟她的视线触碰，虽然对方的神色镇定，可她依然读出了他的目的；在孟泽给她支票，让她报道说郧元元是他的女朋友，堕胎只是一个误会的时候，她之所以没有傻傻地相信，是因为她明白他这么费尽心机只是为了让郧元元感动，好接受他的追求：之所以她遇险时用视线掠过每一个人的眼睛，只是为了读出他们出手的位置，好提前避让……
这时，她想起一百年前的荷花池畔，碧波微澜，莲花飘香。她沮丧地拿着树枝在地上勾勾画画。温鉴悄无声息地站在她的身后，递过才从蟠桃园里摘的一篮果子。她不肯接，他便伸手揉一揉她的发，轻轻把篮子搁在她的脚边。
那时候，她也听到过他近乎呢喃的声音，也是这么一句话：“既然你可以看透所有人，为什么不敢回头看一看我的心？”
温鉴喜欢她，喜欢了两百年，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以前她不明白，为何对她冷淡、嫌弃、百般毒舌的温鉴还要勉强地跟在她的身边。后来，她明白了，因为他知道她无法回应他的喜欢，所以便甘心退居到朋友的位置，并用这样的嫌弃、毒舌和冷淡来维护他最后的尊严，也给她一个理由，让他继续纠缠在她的身边。
如此忍让，如此可怜！
是啊，就是这样，爱情中最先动心的那个人总是要比对方卑微。
游悠的心里很不好受，想睁开眼睛，想大声质问他：“既然你过得这么辛苦，为什么还要继续？”
可喜欢这种事又怎么能说不继续就不继续呢？
断水成冰，碾石为粉，很多事对神仙来说轻而易举，可唯独对喜欢这件事，纵使软弱到忍不住鄙视自己的程度，仍舍不得挪开半步。
07焦灼受伤的心
娱乐版主编带着水果来探望游悠，临走握着她的手，推心置腹地说：“小游啊，好好保重身体，下周《明月沟渠》的杀青派对务必记得出席！”
游悠笑眯眯地说：“好说，好说！我一定去。”边说边拿起整齐摆在碟子里的一瓣柚子肉。
这时，温鉴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我剥的，不给你吃！”
闻言，游悠丝毫没有犹豫，立刻把柚子肉塞进嘴巴。塞完后，她示威一般地扬起下巴：“我是病人。再说了，你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分我一点儿怎么啦？”他不爱吃柚子，明明满满一碟子的柚子肉都是帮她剥的，却偏偏嘴硬。
温鉴瞪她。
游悠见好就收，讨好似的拿起一块柚子肉凑到他的嘴边：“很甜的，你尝尝？”
对方丝毫不领情：“《明月沟渠》的杀青派对你当真要去？”游悠灰溜溜地收回手，故作轻松地说：“主编都说了，要是我不当面去给郧元元道歉，孟泽就要对杂志社不利了。”
温鉴坚持道：“我不信他这么厉害，不就有点钱吗？！”
游悠可怜兮兮地拽他的衣角：“可我和孟泽结了这么大的梁子，如果杂志社出什么事，我会失业的。等我失业了，难道你养我？”
温鉴什么都没说，只在游悠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正大光明地把柚子肉连碟一起端走了。
《明月沟渠》是新近拍摄完成的电影，主演正是郧元元。既然是女友的庆功宴，身为男友的孟泽毫无意外地出现在了派对上。
游悠瞅准时机，直切主题：“郧小姐，你可能不认识我，请允许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游悠，曾是《娱乐周刊》的记者。”她的话一出，郧元元脸上的微笑僵住了，站在郧元元身侧的孟泽目露轻视。
“孟总威胁，要是我不来给你道歉，他就要对我们杂志社不利，所以我才站在这里的。”
一时间，孟泽的脸色变得难看。
“……对不起！”游悠深深地鞠躬，语气里带着诚恳。郧元元的脸色缓和，刚要开口，又被游悠打断：“不过，即使这样，有些话我还是得说。当初孟总给我支票，让我往郧小姐的身上泼脏水，好让他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以此抱得美人归。如今却兔死狗烹，威胁我，让我道歉。郧小姐，你听我一句劝，这样阴险卑鄙的男人，你趁早离他远一点儿。”
听到这里，孟泽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在郧元元难以置信、震惊又受伤的目光中，孟泽压低声音极力辩解道：“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郧元元毫不犹豫地甩开了他的手，独自一人离开了。
游悠狡黠一笑，心想，威胁？她才不怕呢！只要能拆散他和郧元元，她才不害怕失业呢。反正不管结果怎么样，温鉴总不会抛下她的。
一想到自己即将宅在家里充当米虫，温鉴的冷脸就从脑海中一闪而过。虽然心里乐意得很，嘴上却定要对她嘲笑一番，才好发泄他的心头之妒。再想到出门前，他阴阳怪气的话“你今天要敢出了这个门，就别回来了”，她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来了人间不久，温鉴竟然也长本事了，甚至学会威胁她了。以前，不管她怎么黏在孟泽的身后，想方设法地去见孟泽，他都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仿佛刀枪不入的金刚。要不是她占了会读心的便宜，除非她再自恋一百倍，不然她绝对不可能猜到他喜欢她。 温鉴面不改色的外表下是一颗焦灼受伤的心。
想到此，她不由得笑了笑，加快了往回走的脚步。按照以往的经验，温鉴也就是嘴上冷漠而已。要是真的赶她出门，任她流落街头，他舍得吗？
游悠坐上回家的的士，正想叫司机开车，却被孟泽拦住。
他气喘吁吁地扒住车窗：“……我得罪过你？”游悠连忙摇头，于是又问，“那你为什么诬陷我？我什么时候让你写过元元的负面新闻了？”
游悠眨了眨眼睛：“没有为什么。没钱，任性！”说完，不顾孟泽的阻止，示意师傅开车，扬长而去。
孟泽愤怒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你这个疯子！难道你的导师没有教过你实事求是啊？！”
哦，这还真的没教过。
08过没有你的生活
当游悠回到家时，客厅里黑黢黢的，突然传来温鉴幽灵般的声音，着实把她吓了一跳：“见到他了？”
游悠开了灯，一边换鞋一边道：“那当然！女朋友的庆功宴，他怎么能不去？”
温鉴掐灭了指间的烟：“我猜猜，你是不是又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游悠皱着眉头抱怨道：“哎呀呀，都说让你别抽了！我受不了烟味，而且抽烟对身体不好。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凡人，没有金刚一般的身体。”说完，她径直走去开窗。
等她开完窗后一转身，冷不丁地发现温鉴堵在她的身后：“……当初，你明知二郎神和天蓬打架是因为天蓬元帅代购的狗粮质量不好，让哮天犬吃了拉肚子，为何还故意写得那么不堪？”
他的眸子是纯正的黑色，此时凝视着游悠，不禁让她的心跳快了一拍，那些故作轻松的话她险些说不出口。
“这年头，没有男欢女爱的八卦哪有人看！再说了，我之所以这么做，还不是为了销量嘛。”
温鉴嘲讽一笑：“销量！你的眼里除了销量还有什么？！”游悠被他问得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说：“……你说什么？”
他明明知道她颠倒黑白的坏习惯从何而来，为何还要这么问？
温鉴低下头，漆黑的眸子里仿佛要喷出火来：“不重真相，只重销量，是因为孟泽；故意诽谤，被贬下凡，是因为孟泽不择手段，诋毁郧元元，还是因为孟泽！……这么多年了，你的心里、眼里始终只有他。你喜欢的人只有他！为了他的一句话，你可以抛弃良知，学会颠倒黑白。他下凡，你追着他下凡。哪怕他还是和郧元元在一起，你依然想方设法地要拆散他们！这么多年了，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不管你变得多么面目全非，我从来……”
不要再说了！游悠的心揪成一团，一股不好的预感汹涌而来。
“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喜欢你。这么多年来，我想着，你总有一天会忘掉他，总有一天会转头看一看我，看一看我的心……可你从来没有。”他的声音里透着疲惫。
“游悠，我累了。你告诉我，我的坚持还有没有意义？有没有可能，有一天，你会像我喜欢你那样地喜欢我？只要你说有，我就等。”他眼中隐秘的希冀看得游悠的心都碎了。
她张了张口，最后还是颓然地说：“我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
温鉴竟然微笑了，那是游悠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笑。他笑得真好看啊，长长的眉毛，弯弯的眼角，她真的想抬手抚平他唇边的苦涩。可她不敢啊，怕这一抬手便害了他。
突然，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唇上，他收紧手臂，把她抱进怀里。
时间仿佛倒退回两百年前，那是他们的初见。她意外成仙，脑中一片混沌，阴错阳差地走进禁地，险些被蹿出的魔界异兽吃掉。是他听到动静，出手救了她。她还记得他当时温柔的声音：“嘘！别看。”他用修长的手指遮住她的眼睛，然后把她的头拥进他的怀里，阻止她去看眼前血腥的惨象。
那时候，阳光透过树枝间隙斑驳地洒在他的脸上，看着他瞳仁漆黑、薄唇微抿的样子，她攥着他的衣角，那些紧张、恐惧的心情忽然被奇迹般地抚平了。
他从来都是一个温和的人，这么多年来，是她把他一点点地变得冰冷、别扭、阴阳怪气。她自私地霸占着他的喜欢，残忍地把他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我给了你这么多次机会……既然如此，我要试着过没有你的生活。”温鉴放开她，最后贪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走出了家门。
他终于厌倦了等待，终于要去过自己的人生了。
风吹起窗帘，游悠不自觉地蹲下身抱住自己，没想到他的威胁竟然是真的。他说“你今天要敢出了这个门，就别回来了”，竟然说到做到。从她踏出家门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打击来得如此突然，几乎颠覆了游悠几百年的认知。
不，其实这一切早就有了征兆。从她想方设法地和孟泽纠缠，从她决定参加杀青宴开始，他拉电闸、做满桌子她不爱吃的素菜，对她冷言冷语以及那盘被端走的柚子……这些都是预兆。他从侧面做了无数努力，可她仍旧我行我素。
想到这些，游悠坐在地上流着泪微笑。
他终究还是舍不得她的啊，不舍得让她流落街头，舍不得她无依无靠，所以选择自己走。
09轮回诅咒
新来的摄影师小刘长了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爱笑、嘴甜，整天跟在游悠的后头一口一个“悠悠姐”地喊。虽然这个搭档如此懂事，可她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大概是因为再也没人从刁钻的角度冒出来，狠狠地吐槽她的报道；再也没人在她连夜蹲点时，悄悄地走开，买一份热腾腾的夜宵递到她的手中，对她说：“走开，一边吃去。”然后扛着机器替她监视……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就半年过去了，可有些习惯像是要如影随形一生似的，让她改不了。
“……孟家之所以做慈善，还不是因为去年的收买传言，想借此挽救公众形象！”小刘跟在游悠的身后喋喋不休，“听说孟少爷为了一个明星收买记者，故意破坏别人的名声……”
始作俑者游悠在听到这些话时觉得无比刺耳，一个没忍住就来了一句：“少说话，好好干活行不？” 游悠再次见到孟泽时，他瘦了不少，但还是那副业界精英的模样。
采访结束后，他特意叫住游悠：“这一年来，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我，希望你能为我解惑。”
游悠仰头，笑眯眯地说：“孟总请说。”
“你到底为什么要诬陷我？为什么要破坏我和郧元元的关系？”
游悠眯起眼睛：“孟总以为呢？”
孟泽认真地看着她：“你喜欢我。”
游悠哈哈大笑起来：“孟总如果真的想知道，那么今晚，你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吧。到时，我必定知无不言。”
她率先出来，首先进入视野范围的是写字楼正对面的Shopping Mall巨大的广告牌上那张精致熟悉的脸。
郧元元在经历了过去一年的坎坷后，不仅没有陨落，名气反而如日中天，接广告接到手软。这主要归功于她的敬业，不管多么危险的戏份，多么高难度的动作，她从不动用替身，每次都是亲力亲为。
游悠仰头看着郧元元那张美丽的脸孔有些失神。
突然，她的耳边传来不耐烦的喇叭声，身后有人拉了她一把，把她拉回了路边，轿车从她的身前险险地擦了过去，而对面的信号灯还红着。
好险！她想回过头说一声“谢谢”，信号灯却变了颜色，一大拨过马路的人群一齐行动，她只得跟着人群往前走。
会不会……会不会方才拉她的人是温鉴？！
她已经这么久没有见过他了，如果这是惩罚，也该够了。可当她再次转身时，马路对面早就空空如也了。
游悠那一年前微卷的短发及了肩，笑起来的时候少了几分俏皮，多了一些娴静。
“孟总，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听。”
孟泽把手插在风衣口袋里：“你可以叫我孟泽。”
游悠一笑，干脆放弃称呼。
“你相信诅咒吗？一个人的怨念惊动了地府，所以被诅咒的情侣永生永世不得在一起，否则女方便会横死。”她转身朝着大江，背对着孟泽说。
“从前有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国君听闻了她的美丽，把她强行纳入宫中。而这位美人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将门出身，足智多谋，听闻国君抢了自己的未婚妻，一怒之下投了敌国。若干年后，那个恋人率兵打到都城，亲手杀死了国君，本以为就此可以和爱人重聚，却不想爱人早已被国君的深情感动。所以，在国破的那天，她当着昔日恋人的面，自杀殉了情。被爱人抛弃的将军深受刺激，以灵魂为代价立下诅咒，诅咒国君和美人永生永世不得在一起，否则女方便会横死。”
身后男子低沉的声音传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游悠仰头看月亮，只见圆月已经快升到半空了。
“美人自杀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妆台上的铜镜，于是她的一魂一魄顺势缠在了铜镜上。所幸那位国君其实是下界历劫的上仙，是在天庭挂了职的。他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死去，却无能为力，心伤之下，捡回了铜镜。后来，铜镜成了仙，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可是前主人那一魂一魄附在铜镜的身上，执着地不肯离去。”
这时，月亮已经升到半空中了。
江边的另一面，郧元元随着导演的那一声“开始”，纵身往江中一跃。
这边，基本讲完故事的游悠爬上了栏杆，毫无预兆地跳进了江水里。
10从头到尾，只喜欢你
游悠等了两百年，终于让她等到了这一天。
月圆中天，魂魄的原主和她在同一个地方死去。
她要把那一魂一魄还给郧元元，这样就再也不用背负郧元元的感情压抑地活着了。
没错！郧元元就是那个倾国倾城的美人，游悠就是那面郧元元临死前打碎的铜镜，孟泽便是那位下界历劫的国君。他在《天庭八卦周刊》挂了职，是他对游悠说“真相如何不重要，我要的是销量”！
荷花池畔，碧波微澜，莲花飘香。她沮丧地拿着树枝在地上勾画，心里特别苦恼。她苦恼的不是孟泽不喜欢她，而是郧元元那一魂一魄对她身体的控制。郧元元喜欢孟泽，所以对他言听计从，而她很无奈，一切都是身不由己。所以，自此以后，明明她能看透所有的真相，明明她有一颗疾恶如仇的心，可她只能为了销量而歪曲事实。
她知道温鉴喜欢自己，却被他误会自己喜欢孟泽。那时的她并不只是她自己，这样的她又怎么有勇气和资格对他说喜欢呢？她索性就任由他这样误会下去。
她等了这么多年，总算等到孟泽重新下凡。
她故意诽谤，好跟着孟泽来到人间。她阻止孟泽和郧元元在一起，是因为一旦他们在一起，郧元元便会因诅咒而横死在还魂的时机之前。这样一来，若是想要还魂，她就得再等一世。可她等不及了，她多么想能正大光明地站在温鉴的面前，理直气壮地对他说：“我喜欢你。”
她，游悠，喜欢温鉴，从第一次见他时就喜欢。
可是不行啊，她还不是她自己，在还魂的过程中若是出现任何一点儿意外，她都有可能灰飞烟灭。如果她先把“喜欢”二字轻易说出口，到时候若是她不在了，那让温鉴怎么办？倒不如就像现在这样，让他以为她喜欢别人，哪怕有一天她不在了，他也更容易放手。
游悠不甘地吐出一口江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温、温鉴？！”
眼前的人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下巴还滴着水，显得狼狈无比，可的的确确就是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你，你，你……你干吗救我？”
游悠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和温鉴重逢的场景。熙熙攘攘的街头，蓦然回首，那人在灯火阑珊处。或者她被人欺负，他从天而降，把对方打得屁滚尿流。再或者是她下班回家，发现他就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可是现在，他竟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出现，还打破了她的计划，真是让她欲哭无泪。
“孟泽不耐烦听你那个烂俗又狗血的故事，早走了。”
低沉沙哑的声音，略讽刺的语调，还是熟悉的方式，还是熟悉的味道，让游悠满腔的火气忽然就发不出来了。 “那你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你不是一走半年，铁了心对我不闻不问吗？”游悠的话怎么听都透着一股委屈。
温鉴干咳了一声，耳根现出可疑的红晕：“我是铁了心，可脚不听话。”
听他用严肃的语气说出这么强词夺理又一本正经的理由，游悠强忍住笑，伸出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故意道：“哦，哦，所以是怪脚咯？”
温鉴板着脸，却没有拉开她：“为什么寻死？”
游悠继续笑嘻嘻地说：“为了把郧元元的魂魄还给她。”
温鉴一愣：“你说什么？”突然，所有的前因后果迅速在他的脑海中串联成形，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郧元元喜欢孟泽，可我不喜欢，只要把她的魂魄物归原主之后，我就解脱了。”她的声音有些虚弱，脸色苍白。
温鉴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把掀开了自己亲手盖在她身上的大衣，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一把锋利的匕首结实地扎在她的胸前。
“……你对自己可真是一点儿都没手软。”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捉住游悠就要从他脖子上滑落的手，“如果失败了，那你要怎么办？”
她的手有些冰凉，说话也有气无力的：“所以我才有话要抓紧说，免得以后没机会了。”
“我喜欢你，从头到尾只喜欢你。”
温鉴的泪水简直是一瞬间就涌了出来。他顾不上丢脸，哽咽着大声道：“既然你喜欢我，那就不要做这样的傻事！如果你喜欢我，怎么忍心冒着让我失去你的风险自杀？如果你喜欢我，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偏要让我误会，让我生生错失了本可以跟你相守的半年时间？就因为你厌恶身不由己的自己？可你知不知道，只是你的一句‘喜欢’就能让我觉得整个天空都亮了。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不在乎你是不是不够好，真的，我不在乎！”
一时间，游悠的心中百转千回，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都快要死了，他还有什么不能原谅。
“游悠，天上地下，我一定会再找到你。”
千言万语只化作这一句，几多柔情变为轻吻落在她冷却的唇上。
11悄然心动
天上有一朵云，云上站了一位小仙女。
二郎神牵着哮天犬亲切地道：“哎呀，小游啊，真是太感谢你的仗义执言啦。因为你如实反映狗粮不合格的问题，让大家重视动物的食品安全问题，以后我再也不用担心啸天的口粮问题啦！”
游悠蹲下身，摸了摸哮天犬的长毛，笑眯眯地说：“应该的。”
哮天犬温顺地在她的掌心蹭了蹭，伸出嘴巴想要在她的脸上偷一个吻。
这时，相机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砸在啸天犬的脑袋上：“走开！她是我的。”
游悠黑着脸，转身对温鉴说：“相机很贵的，要是砸坏了，回去又要被骂！”
温鉴耸肩：“谁在乎？”
游悠的脸一红：“还有……说过多少遍了，我才不是你的！”她自从还掉魂魄后，以往的事情都已经忘却了。
温鉴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至于那些十年前的旧事、蠢事，就别再提了。
如今，他执意跟在她的身边，虽然她嘴硬说不喜欢，可眼角和眉梢的神情早就将她出卖了。
温鉴想起回来后，她头一回见他的情形。荷花池畔，碧波微澜，她的发中簪着莲花，神色俏皮，出言调戏：“哎呀！这位兄台长得好生面善，似乎先前在哪里见过？”
他唇边的笑意不自觉地染到了眼底：“大概是我们前世有缘。”
就是这样啊！不管相遇的场景变得怎样，他总是可以在第一次遇见她时悄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