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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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一个急匆匆的电话打过之后,才知道姐姐在读大学。
  我不知道姐姐就读的大学什么样,但能想象出姐姐抱书而入的样子。那是一个人穿过了漫长的雪野风霜孤灯窄巷,步入“红泥小炉,绿蚁新酒”的臻举。
  尽管她已冠带了“花甲”之名,但姐姐依旧是那个不改初心,揣着一团火焰去给邻人点灯,也把自己照亮了的小姑娘。
  早晨七点或者更早,有河水绕城。如人在山脚下慢跑。英雄山下,到处都是晨练的人。
  我不知道河水跑步的时候,是否也戴佩饰。想必是有的,不然,河水怎么会大老远的就闪闪发亮呢?像一个女孩子头上别的玻璃发卡。
  姐姐是什么都不肯戴的,她对一切装饰品过敏。姐姐在人眼里,是个抱素独行之侠。素雅,素养,素位,凡和“素”混搭在一块的词好像都挺适合姐姐的样子。
  姐姐在的城市,以“泉城”之名而扬四海。荷花作为它的市花,更有着“花中君子”的美誉。
  人与城相互映衬,想来城与人都是不老的。
  而有的人早早就倚老卖老了,并非天让他老的。
  姐姐对步入老年的生活态度是谨慎的。她不拒绝晨练,但她坚定地婉拒了扎堆儿。
  其实,也不只是泉城的老人们喜欢扎堆儿。哪座城的老人们似乎都喜欢扎堆儿。
  扎堆儿热闹,嘴上说着东家长西家短,生命的光阴慢慢就耗尽了。愿意扎堆儿的人比单枪匹马跑步的人更害怕孤独。那是他们不知道,孤独在他们扎堆儿时,掩嘴而笑。那里正是孤独巨大的卖场……
  姐姐的大学,让我看到了七月的田野。它是广袤大地上的一面镜子。镜子的意义在于它知道自己可以横揽万物。尤如麦香之于牙齿,唾液,咀嚼。香,是人类敏感的神经经过有步骤的分化传输而确立。粗糙与精致人生的分野,也不外若此。
  一个从不准备同化的人。可以想象她走向另一个远方时有着怎样轻盈的脚步,她给孤独之门留下了怎样一幅剪影。甚至夜深人静,还在哗哗翻转的书页,镜片后静若山泉的凝神,信手拈来的生活之华章……在这个漏洞百出和缺少信奉的时代,姐姐亦如“泉都”之名,正以她的清澈与本真,继承和播撒。那是文明与爱疏离已久的背影。
  姐姐每逢在外面吃饭,她一定要用公用筷子给自己和客人夹菜。没吃完的食物,她一定不会一走了之,总要分类包好送给需要的人。每读完一本好书,她一定会再买上几册与身边人分享。哪里天灾人祸,她一定会默默地给予捐助。谁有困难找到她,她一定不会拒人千里,总是尽一切可能予人解危……却没人知道,她是生过一场大病的人。没人知道,她的睡眠需要依靠药物。没人知道,因性格耿直所受的排挤……
  亦如人们每天清晨沐浴温暖的光芒。但太阳从不会诉说黑夜……
  也许很多人,都能做到像姐姐那样。难的是持久。
  让我感动的还是姐姐对待人生的那份态度,她所追求的只是让自己做个简单的人。
  印象最深的是多年前,当众人都在“落井下石”,只有姐姐肯定地站在那人一边,替他说了很多很多公允的话……几十年过去了,时光验证了姐姐的话,更验证了姐姐的品格。
  在那样一个“墙倒众人推”的时代,姐姐的本真难免也要经历苦头。但姐姐对她所受的打击好像并不在意,对别人婉转的劝诫也并不放在心上。
  在姐姐心里,本真,不仅仅是社会的秩序,更是人心的秩序。
  多年后,在苏轼的《陆莲庵》中无意读到“陆地生花安足怪,而今更有火中莲”的佳句,突然觉得这“火中生莲”的境界,指的大抵就是姐姐这样不肯流俗的人吧。
  就像姐姐现在,当我在电话中听到她要赶去大学上课,于我的听觉都是一种愉悦的水滴。
  一位熟悉的作家曾写过一本《让高贵与高贵相遇》(鲍尔吉·原野)的书,想来,姐姐和姐姐的大学,便是一种“高贵的相遇”吧。她就像是一个不断在找寻美的可爱的小姑娘,一直用心攥着自己儿时的火镰,尽管时代已经改变了通往一节绿色车厢的站台,但她有权保留着她心底的这份虔诚与梦想。
  重温《大学》的教义,姐姐的大学在我心里泛起的更多是春江水暖。
  姐姐的大学,早已超越了我对课堂的认知。
  我不知道,姐姐是否影响到别的人,但她改变了我。我看到了生活中的每一个微小缝隙,于姐姐无不是大学的缩影。相夫教子,敬老贤友,圆融妇德,传承家国之训,不管岁月如何蹉跎,都不忘初心。姐姐给了我榜样。
  初心即道。若梅兰竹菊的素朴与高格。
  而姐姐的可敬,是她把每一滴水都看成海。
  姐姐家的杏
  姐姐家的杏,小而绵红。体量有多小呢?知道龙眼吧,应该大于龙眼一圈儿的样子吧。吃一颗在嘴里,甜而软。怎么个甜软?是心都化了的那种甜软。
  吃杏的时候,才突然觉得遗憾。怎么就没记住那棵杏树的样子呢,它长在东南角还是西北方?还是一进院子,迎风站立的那棵就是?全然没印象了。
  原因是和姐姐多年没见,只顾得唧唧喳喳地说了。甚至忽略了整个院子的苍翠与繁华。只一个印象还深刻着,就是用来吓麻雀的“稻草人”。那“草人”其实没一根稻草,是用细竹竿做成,着白T恤,黑仔短裤。如果月光再朦胧些,它横空而立的样子,你会误以为那是个忧国忧民的词人,只是他的诗句,瘦得只剩下筋骨和宇宙人生的真相……
  我惊讶于姐姐家的院子居然藏着这么有味道的东西。姐姐却说,柿子树上结的柿子还没长大,就快被麻雀们给叨光了。
  那棵杏树在什么位置,长什么样,真的想不起来了。但那棵杏树结下的甘甜,却再也忘不掉了。亦如姐姐的好。
  还记得有位作家写过的句子,“杏仁味苦,甜蜜的物的心里常常是苦的”(鲍尔吉·原野语录)。亦如我品杏的那颗心。我说的是曾经。
  一颗苦的心,能沥出甜。除了上天的造化。怕就是这人间的暖了。那是善良结出的果实。我相信善良结出的果实,都有着杏的甘甜。   我说的是家杏。
  我说的是姐姐家院子里的杏树结的杏。
  姐姐是我毕业那年认识的。那年我多大?20岁出头,一把青葱的年纪。如校门里刚刚探出栅栏的蔷薇。有一点胆小和怕事。
  性格即命运。
  真的是呢。
  人生遭逢的坎坷与挫折,即从性格开始。
  尽管,它早已化为云烟。但真切的日子,那种深入骨髓的痛是不灭的。不要说,有谁向你张开的怀抱,那激励与宽慰的巨大。即便是一个善意的眼神,都足以令人一辈子感到人生的春天。
  遇到姐姐,是我的幸运。
  我从此不再纠结自己的懦弱与孤单。原来,弱者也会拥有属于他的蓝天……
  吃过的杏核,我没舍得丢掉,我把其中的几颗种在了院子里。我不知道下一个春天,这块土地是不是也会长出一棵杏树,亦如姐姐家院子里的那棵一模一样的杏树。
  我不知道,如果真如我期望的长出了一棵杏树,它是否也会如姐姐家的杏树那样甜呢?树,亦是有灵性的。
  我还有着小小的担心。
  担心自己不如姐姐那般温婉、善良、美好。尽管我在心里许下了愿:愿我像姐姐那样,把爱,给更多更多的有缘人。把暖,给更多更多需要的人!
  姐姐大我些许,见她时,却还是当年的样子。端庄,威严,若她的名字,有着冰雪的洁净与傲岸。那是雪中之梅的倩影。世间有多少吟雪咏梅的佳句,姐姐就有多么好。
  姐姐也是一个爱诗的人,尽管她一再掩藏着骨子里的浪漫。但我感知得到,姐姐的诗心。有词为证,《长相思·翻旧照有感》: 辞红衣,着戎衣,铁血娇颜两相宜。征程展旌旗……《禅机》 :布谷鸣,燕回巢,月桂慵慵上树梢。慢卷帘,依窗轩……
  着戎装的姐姐,亦如初见时,我那样的年岁。
  寻觅到姐姐的旧照,仿佛穿越了又一个时空轮回。
  也只有那样的年代,才有着那样火红的青春。
  想来,姐姐那一代人的清纯与本色是有来历的。
  让我相信有一代人的历史,她们从不需要面具……
  从姐姐居住的城市心有愉悦地归来,带回的不只是这一颗杏的甜,还有这一颗心的皈依。其实,这是所有尘世的心都需要的,那是善的老家。
  也许我早知道。只是在见到姐姐之后,那多年的缠绕,才突然解开了它隐秘的扣子。
  我的天,晴了。
  姐姐,除了感恩,我不知道,自己还会说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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