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禾诗三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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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禾,原名王甲有,湖南衡阳人,《打工诗人》编委。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诗刊》、《羊城晚报》和《江门文艺》等,著有诗集《雪地玫瑰》、《为你流浪到南方》,长篇小说《男人女人那点事》,管理专著《职业经理人面试实录》等。现暂住广东东莞。
  
  断指记忆
  
  你不是第一个,我也不是第二个
  我们都记住这部破旧的啤机
  把你的中指,我的食指吃进去
  吐出来却是塑胶插头
  没有半点血色
  
  这些恐慌的,疼痛的记忆,已经
  被批量运送到时间深处
  我们每天照样使用插头插座
  生活还是生活,不会因为
  少了一根手指而少了疼痛
  不会因为多了一根指头而多些快乐
  
  繁华的东风路
  来的时候并不是这样
  像空空的胃,充满饥饿
  如今塞满了不消化的车辆和行人
  整齐的树、电线杆被多彩的忧伤
  紧紧蒙住眼睛。在这里,我们曾经
  被雨追赶,找不到躲雨的地方
  最后躲在路尽头的芭蕉叶下
  雨下了一个下午
  我们比天空还迷茫
  
  现在我们又要横过这条大街
  那棵芭蕉树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商铺
  这些旧事物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多年后我们再见,若不敢贸然相认
  彼此把手伸出来紧紧地握一握
  记住我们共同的标记
  忘记那台破啤机
  
  
  操作工自述
  
  哐当哐当,哐当哐当
  越听越像机器在叫我的名字
  它把我叫做某种产品
  我承认,我就是机器命名的产品
  机器把我加工成与它相同的性格
  相同的命运。或许机器是另一个我
  我的名字被机器的编号取代
  在车间,这是属于我的
  与我的眼睛、耳朵和鼻子一样
  成为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在我的生活里,机器的声音
  就是时光的声音,就是我的声音
  这声音接近骨头与骨头碰撞的声音
  越来越像牙齿与牙齿磨擦的声音
  我坚定地站在机器的旁边
  成为旁边的机器
  我的脖子越来越僵硬,腿僵硬
  表情凝固
  每天重复一万次同一个动作
  这一切证明,不是我在操作机器
  是机器在操作我,我遵照它的指令
  上班下班,被复制、加工,然后成型
  
  
  人才市场
  
  是骡子,是马,进来遛遛
  跨进大门的每一个人
  认定自己就是千里马
  简历上清清楚楚地写明
  身高,体重,产于何地,何种属性
  他们怀抱理想和被相中的美好愿望
  来到这里
  现在招聘海报的字里行间挤满了
  来回穿梭的,游动的目光
  他们在那些炫目的广告词中
  寻找自己的位置
  用因充满渴望而颤抖的嘴
  矫正过去和现在
  他们用心良苦
  百般忍耐刁难的提问
  揣摩提问中的奥妙与玄机
  只为推销自己
  把自己推销出去
  换回大米、衣服和饭碗
  他们没有退路
  背后已被暂住证,吃住问题卡住
  注定被宰,像坐汽车那样被宰
  被拒绝,被炒鱿鱼
  谁叫他们不好好工作
  谁叫他们不像牛一样干活
  猪一样生活
  他们一次次失败
  一次次讨价还价
  
  他们中还有一些被风刮黄的脸
  被雨淋坏的身子
  比家乡那些失水的甘蔗
  溺水的水稻还欠收成
  但是他们勇敢地撕去昨天
  勇敢地面对今天
  热切地渴望一根虔诚的绳子
  从这里牵走自己的命运
  他们相信对面就是伯乐
  那束信任的亘古的光
  会带来希望的火焰
  在他们身上扑灭无助
  救出未来,他们这样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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