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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毒奶粉事件”最严厉的惩罚给了一个三聚氰胺“蛋白粉”的制造者和一个在原奶中添加三聚氰胺的商贩,他们被判处死刑;三鹿集团原董事长田文华被判无期徒刑。在后期排查中,包括蒙牛、伊利在内的22个婴幼儿乳制品生产厂家的多个批次产品都查出了三聚氰胺。如此大的罪恶,几个人不足承当。
事件爆发前,中国刚用了近10年时间使牛奶产量增长10倍,成为全球第三大产奶国,仅次于美国、印度。“为什么往牛奶中添加三聚氰胺?还不是因为蛋白质含量低嘛!”北京市绿田园生态农业公司(下称绿田园)董事长张仁武说。
在美国,饲料的首选是苜蓿。它被称为“牧草之王”,干草蛋白质含量达22%。而且,生产同等数量的饲料蛋白质,种苜蓿比种粮食作物节省一半以上的耕地。它还可以提升产奶量。中国奶业协会资料显示,喂青贮玉米的奶牛每年产奶量在5~7吨,喂苜蓿的可达8~10吨。三元集团旗下北京奶牛中心主任乔绿还说,他们的奶牛平均年产量甚至达到10.95吨。
张涉足苜蓿草行业已经15个年头。20世纪90年代末,中央鼓励退耕还林还草,北京市昌平区划出100多万亩土地种植苜蓿草,但生产出的苜蓿草滞销在地头。小汤山现代农业科技示范园和当地科委邀请张仁武来解决问题。张在示范园内成立绿田园这家公司,以自己加工玉米秸秆的经验,研发出苜蓿草深加工设备。苜蓿草被加工成草颗粒,易于存储和运输。
绿田园的苜蓿草颗粒在国内未受到广泛欢迎,当时奶牛养殖户的意识还比较落后,公司更多的客户来自韩国、中东等地。2003年,张仁武专门成立外贸公司出口草饲料,公司规模每年都在翻番。这时,以国企为龙头的一批企业也进入苜蓿草行业。
最近张仁武一直在微博上说:中国的牛奶已经可以喝了。但目前中国乳制品厂家要重获消费者的信任还很难。
但政策变了。2004年,中央“一号文件”强调“确保国家粮食安全”,开始在全国范围推广粮食直补政策。种植苜蓿草没有任何补贴,效益明显低于种植粮食。中国的苜蓿草种植面积急剧减少。山东横店集团、北京浩邦、北京金苜蓿草业等一批公司纷纷倒闭或停产。这也是导致中国乳业整体堕落的一个悖谬。
对政策敏感的张仁武提前大量囤积苜蓿草,几乎成为“独苗”活了下来。市场供应量的急剧萎缩导致价格上涨,绿田园在2006年实现公司有史以来最高的利润率,张仁武成为中国“草王”。
张仁武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草源短缺成为心病。2007年,山东大学生物系87届同学聚会上,他遇到当年睡上下铺、早已移居美国的邵闻,了解到美国苜蓿年产好几千万吨,占全球产量1/3,从育种、种植到加工、储存,都有成熟的技术和服务,同等质量的苜蓿也比中国价格便宜得多。
张开始琢磨把美国的苜蓿草运到中国来。他在美国成立了名为绿田园国际的公司,邵闻负责打理。此时距离“毒奶粉”事件爆发还有一年。一面是不断增加的市场需求,一面是严重畸形的产业结构,往牛奶中添加各种所谓的“增稠剂”已经不是新鲜事了。
2008年北京奥运会期间,一只装着美国苜蓿草的集装箱抵达天津港。由于特殊时期无法通关,张仁武赔了5、6万元,但一条从美国到中国的苜蓿草贸易链已经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毒奶粉”之后国内对苜蓿草的旺盛需求证明了二者之间的关系。众多外贸公司介入苜蓿草进口业务,美国农场主被突如其来的狂热的中国买主搞懵了,苜蓿草价格由2009年年初的每吨190美元涨至2011年下半年的最高位每吨560美元,中国从美国的进口量则由2008年的1.8万吨上涨到2012年年末的40万吨。
2011年之前,张仁武在中国苜蓿草进口中占据1/3的份额,但他无法左右进口价格。经过实地调查,张发现美国农场主出口一吨苜蓿草赚取的利润最多达200美元。他动了在美国收购农场的心思,一面四处留意,一面委托经纪人寻找。
十年前,因为政策,张仁武进入苜蓿草行业;十年后,也是因为政策,张被迫到美国寻求新的生路。牛奶产业的发展轨迹与此十分吻合,后者效应的显现比前者推迟了2-3年。
2011年3月,张仁武得到消息:艾斯克兰迪农场可能会出售。农场位于美国犹他州和科罗拉多州交界,背靠美国国家恐龙化石公园,距离盐湖城约300英里。这里年降水量约200毫升,美国西部最大的河流——绿河沿着农场的边界将其三面环抱,形成苜蓿草生长的最佳条件:气候干旱、灌溉便利。农场的主人桑德为了偿还银行贷款,要将农场卖掉。
农场正式宣布出售之前,张仁武多次前往考察。从卫星图片上看,17个面积不等的巨型圆圈错落散布在农场上。这是美国农业史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高效、强大的圆心中枢灌溉系统。这种灌溉系统甚至让加州中心峡谷从贫瘠的沙漠变成为美国提供一半水果和坚果的沃土。
艾斯克兰迪农场苜蓿草种植面积3850英亩,通过3个水站将绿河中的水引入连接17个喷灌圈的管道;控制中心收集空气湿度、降水量等信息,发出相应的喷灌指令;Wi-Fi信号覆盖农场主体,可以实时监控牧草生长状况。牧草成熟后收割、晾晒、打捆全部机械化操作。依赖高度自动化和机械化设施,仅靠3名工人和一名行政人员就把整个农场打理得井井有条。农场每年收割5茬,产草2.5万~3万吨。同样面积的农场,在中国至少需要200名员工。由于工艺落后,国内苜蓿草饲料在收割阶段营养损失严重。“中国现代农业和美国的差距是100年!”张仁武感慨。
张如愿以偿,成为艾斯克兰迪农场的主人。2003年,桑德花费2500万美元购得艾斯克兰迪农场,此次交易时第三方机构给出的估值是3600万美元,美国一家银行对该农场拥有绿河40立方英尺/秒的水权的估值是 1亿美元。尽管有竞争者,绿田园最终的收购价格仅为1000万美元—现金收购使其脱颖而出。
张仁武没有对收购成功进行任何形式的庆祝。他下一步打算继续收购农场,使年产草量达到15万~25万吨;同时在周边农场收购15万~20万吨,使公司每年向中国的出口量达到30万~50万吨。“这样,我就有了话语权。”
又有了新政策。2012年年初,中央一号文件决定启动实施“振兴奶业苜蓿发展行动”,中央财政每年安排5.25亿元推动建设高产优质苜蓿基地。张的担忧是:“国内苜蓿草产业十分落后,根本原因在于生产过于分散。美国的土地私有制使得大规模、长期基础设施投资成为可能,国内要取得大片土地需向多个农户租赁,一旦有人反悔,前期投入都要打水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