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分析纲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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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物之近
  真正能够改变你自己的,只是你自己,不是任何他人。
  当然,至亲的人会爱你,无比深刻地爱你。即便如此,这爱的底线也是“你看着办吧”,而不是“我可以替代你”的苦辛和荣光。
  你自有你的命运,你需要洞察它,顺应它,掌握它,喜欢它。
  你需要去命运的诞生地盘桓一些日子,看清它的面目,知道它引领的作用能发生多久。之后,一切沧桑胜败就全靠你自己了。
  不必崇尚任何浅薄之物,只要日子能够过得下去,你就足可以令自己更好地诞生。是你内在的力量感和命运的悲苦把你塑造,而不是别的。
  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你的命运!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了。所以,叹息也是如此坚定有力。它酝酿了你全部的生存基因在里头。
  它是能够令你保持清醒和警惕的苦酒。
  非常荣幸,我总是能够看到天空中冉冉升起一道金黄的光线。我看到它,融化它,变成我命运中光辉的轻尘。
  一切都离我太近了……我觉得我可以理解万物的时分,一切都离我太近了……
  月出东方
  置身于一个“智慧”的群体当中,我为自己的“无知”感到难受。我不足以领略的,不但是他们为什么如此“智慧”“寻章摘句”“溜须拍马”,我还不足以领略我的“无知”和“假装智慧”的糊涂劲儿。总而言之,我们都如此地“没有意思”“厚颜无耻”。为什么不能彻底地保持缄默呢?
  天地的一道“凝练”
  天地封冻而冰结,年年如是。而旷野依旧是旷野。河流,是白色的一道“凝练”。线条是复杂的,如此“复杂而纠缠”:如此空旷,“像龙卷风裹挟着整个宇宙”。而往日的告白来了。天地如此凝练,如此不怒自威。旧时律令如此,人啊,何故自诩改天换地?何时不是如此空旷?十里不见一人,只有冬日苇草,饱食着阳光。人啊,天地的一道“凝練”,走过了县衙门前。先生们,漂白了骨粉……仍旧是空荡荡的“冰河”,枯竭的反射,空荡荡的……
  感觉的邂逅
  最友好的秩序感就是这样发生的……没有秩序感,它只是充满了心口不一的告诫;充满了矛盾和歧义,不解决任何实际问题,但对天地之永恒充满了最大程度的理解和同情;随时都在接受闪电之发生,不惧怕追捕之劳作和失落的雄心,不惧怕谈论同一问题(反复地,持之以恒地,一次比一次深入地);随时都在否定自我,但一定能够认识到(匹配)感觉的邂逅,一定会返回来(离开感觉的起点后的返回,倔强地,从容地,向死而生地);随时都面临着清晰的月色,烘热的血,树枝的百日萧条,河口的白色的一道“凝练”!
  令人心酸的爱恋
  已经很多年了,很难再发生一见倾心的事。但是,为什么要一见倾心呢。我需要抑制自己对于爱的稀奇古怪的幻想,踏踏实实地生活,忠实于整个家庭,尽心尽责地抚养孩子,努力做一个好丈夫和一个好父亲。在这样的前提下,才是我的文学。文学已经足够让人一见倾心了,我不需要任何虚构而能有接近她的全部可能。已经十多年了,我就这样地老天荒地生活着。日常生活的朴素的色泽便是我的梦中服饰。我需要以百年大计来定义我的整个文学。我需要写下令人一见倾心的句子来回报我的整个文学。
  我的书写没有尽头
  我的书写没有尽头,永远不会有终结……这是我在冥冥之中的书写,身心总是困倦的……总是会感觉到无休止的,可怕的沉醉……浓重的霾,心灵的霾:自己制造出来的,用数个月捏成的泥丸,攀附在自我的落拓的心上……为什么总是没有尽头?一种书写的苦役,但也唯此可以共享于人生的苦役……没有绝对的占据感,只有苦役般的笑声,流水般的默片,笑声……只有浓重的霾,攀附在“你往哪里去”的迷茫之中:自我的落拓的心上……不羁的笑声……
  在阅读中昏昏欲睡,却又感到激情四溢是可笑的……但是必须郑重其事。 因为一切都来自于真实的体验,不是任何外物添加给我们的……也没有任何人会觊觎我们,因为毫不值得。
  每个人都想使用自己的语言。因为只有自己的语言才具有独创性。它被写下来,印在书上面,构成思维的长途跋涉。也可能不被记录,随时流散,但总之是自己的语言。凡有表达,自能感到与他人不同。为此,写作者在努力奋斗,时怀迷茫,却并不能改变什么。因为迷茫就是自己的语言,一改变它,就混杂了世界的喧嚣。自己的语言应该是根植在寂静里了,不接受任何干扰……尤其,在它忘我的时候;尤其,在它苦思冥想的时候。
  日渐苍老的心
  在写作时激励我的声音有时也会消失,这样一来,我就只剩下孤军奋战了。但即便恐惧到极点也是没有用的。我必须以我自己的方式熬过去:通常来说,只要是写就可以熬过去,否则神魂不安,内心中总会出现“其他的声音”。我希望赋予“其他的声音”以某种突出的自我属性。我希望以这样的方式刷新我的内心履历。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事情一点都没变,除了我“日渐苍老的心”,除了我“日渐被啃噬的心”。
  文字的细沙
  七年来,《主观书》中最值得关注的,就是我内心的弯曲。起初我很难完整地记录它藉以形成的全部外因,因此我便完全舍弃了它而专注于结果的综述:一次次的内心“概览”。但我压根没有成功,我每一次都感觉到了我神奇的失败。我每一次都感觉到了,我完全可以“重来一次”。我完全可以再写下八十万字来覆盖以前的“文字的细沙”。每一次,我都是带着全新的开启来日的信心去工作的。我隐然就是我内心(精神宇宙)的淘洗的工匠。我隐然就是不惦念,不循环,一往无前的大师。但是我失败了七年,但是,曙光还在——我的轮廓般的未来形象还在。我对于我自己的压服,克制和激励之心还在……
  拔根而起
  最好的生活是到处漂流,全身心地去体会,感受物是人非的沧桑,灵魂不拘于一地。灵魂不需要有精神的根。灵魂只需要有物质的根,只是因为要保证它的输出罢了,要保证它蓄满不死的营养罢了。我们落拓的心深知此理,因此总是遥望远方,因此总是想要“拔根而起”。   穷人的思虑
  需要有多少钱才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当然,违法犯罪除外——这自然是穷人的思虑。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保持我穷人的思虑才没有做到“悠哉悠哉”。我就是依靠这种力所不及的幻想而成功的:变成一个我最大程度地不识的人,变成一个陌生人的躯体和内心,变成一个陌生人的冲动的肉欲。我因此产生的一切对人世的鄙夷从而显得“人微言轻”。我就是在这个渺小但不可忽略的层面上取得成功的!
  箴言书与市场
  写箴言改变了我灵感的纹路。以前我是从一个标题进入,而后展开,现在则是直接写下内容,不需要标题的引路。因此,我的思想或许不再凝聚了,或者说,我的思想更自由。可是,不懂得自由思想的人是不懂得我的,因为他们必須先有形式的强调,然后才会看到“你的核心”。你去掉了标题,便如同一个裸体的外在的空壳。你因此一无所有,出版受阻,不会受到“青睐”,连被谈论的基本资格也没有。更何论市场呢?市场是针对那些写出了有始有终的事件的著作而言的。市场不太需要洋洋洒洒,漫无尽头。
  午夜餐
  很多时候,我是写不来“约稿”的,因为“约稿”本就不在我思维的轨道上,而我的随物赋形,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秩序。我需要遵守时间神秘的律令。在什么时段遇到什么人(事),在什么时段展开行动,做出哪些实绩,制造哪些谎言,延展出什么样的言笑(命运),冥冥中自有指数……总之,我带着我内在的压力(消化它,拥有它)潜行,我带着我所有的荣耀与不甘潜行,我愤怒吗?狂怒不已。我欣悦吗?是的,我欣悦于午夜的静谧,可以思考人生——很多焦虑,困顿和喧嚣中的静谧。我就是这样使斜阳和月色的流逝变得丰富起来的,我就是这样注视着世界的万千变化……撕裂吗?是的,饥饿感和饱暖的情欲始终存在,拉扯着;虚无的,缥缈的峰峦始终存在,拉扯着;絮语丛生的,草蛇灰线的,遥望的,遭殃的,始终存在,拉扯着……
  “洗涤你的骨头”
  文学的意蕴并不一定来自于昭然若揭的触及人世,文学真正的意蕴应当来自于某种空洞无物的涤荡和难以言喻的邂逅。文学的意蕴并不来自于讲述的姿态(非常明显的自我的注入),文学真正的意蕴可能来自于某种羞辱和重复,无限期的夸大(“洗涤你的骨头”)。文学没有固定的法则,法则都是写给庸人的教科书。文学也不需要有任何文学家的倾力付出,文学家只是某种命名的荒诞无稽和强作解人罢了。我们为什么会经常面对“眼前有景道不得”的诠释窘境,似乎与我们和文学之间无所不在的沟壑大有关联。文学仍然不是头脑的机械发热的产物,只是某种阑寂无声的微生物的蠕动罢了。你从来没有清晰无遗地看到它,你不可能完整地重现和复原它。
  我的领地
  我有自己独守的领地吗?一定有的。但这个领地太小了,通常容不下我的灵魂在里头打个来回。因此,我才有四处闲逛之心。因此,我才有行万里路的人生理想。因此,我才去发掘它们,碾碎它们(峰峦和羽衣)。因此,我才有寒冰和烈日之心,沙丘和绿洲之心。因此,我才会歆慕我冒烟突火的壮士之心。因此,我才既是我自己又不仅仅是我自己。我的领地是整个星球的联盟,因此我才可以说,我有装满我的整个灵魂的容器。我不是为了吞吐光线的移动而来的,只是为了让我的身形看起来稍微体面一点而已。我在我的领地上种植了最基本的无色,我是为了辨别无色的厚度和蕴藉而来的。
  个性突出地
  我真正能够完整、有力、且“个性突出地”写出我的感受的时间,迄今没有超过十五个月。此前,我只是具备一些特点罢了,但还远远够不上“个性突出”。至于现在,我的问题是,在我的“个性突出”之中,仍然蕴藏有人世的擦痕。但是,坦白而言,这并不是为我所喜闻乐见的。
  窗 口
  我的生活诞生于这个窗口,我的思想诞生于这个窗口。这一切诞生既是命运的诞生又不仅仅是(一种诞生)。有赖于这种黎明已至但天色仍不知昏晓的诞生,我的记忆里的事物也开始渐渐复苏。很难判断我的命运是如何拥有,如何流淌而过和如何诞生的,但我似乎被限定和飘荡到了这里:这个窗口是我唯一记忆的梦寐的象征。我清晰地看到了生命沧桑和阑寂无声的面孔。
  共同活着
  我读了很多书……从洋洋洒洒的文字中升起了作者的肖像……我无日不在与他们“共同活着”,而且备尝人世的辛酸。
  过 往
  孩子们都长大了,已经上了大学,已经结婚成家,已经学会叫我“哥哥”。但是此前我所见识的年少稚气不见了,一种成熟甚至是沧桑的气质开始笼罩他们。让人伤心的生活啊,总是埋葬着人的成长,让我们不知不觉就远离了过往。但是过往并不会完全失去,它只是一点点地凝铸在土地中了。土地太硬,我们刨不出来(过往),所以不必刨了,也不想刨,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这便是生活,唯一被我们记忆和反复斟酌的生活。
  异地风景之盼望
  我为什么每年都想举家出去旅游两次,就是为了逃避这种窒息感,生存的一成不变。只看到自己的、此地的,而完全没有他人、异地的,没有想象力的落地。没有不同的风景。没有时间和命运的层次,感觉人生没有掌握在自己手中。当然,旅游也不是完全地过另外一种生活的实践的落地。过另外一种生活需要从根本上改变目下生活的实质,需要从最基础的意义上想一想,需要重新改造一番,需要铺设新的轨道,连皮带肉都可以剥离……相当于我们一生中可以尝试不同的命运,但这似乎是不可能的?难度系数很大,因此会纠结,不甘心,惶虑,闹肚子……相当于我们总是处在一个幼稚的时期,为什么总是会想这些不靠谱的事?为什么就不能沉稳地接受现有生活的丰腴和厚实的赐予呢?
  生活的感觉百变
  最重要的是要有诚恳的腔调,明确告诉他们:唯此不可。这种腔调决定的是表述的方向:即便仍在这个世界上,但要传递出的是向何处去。不是只能停留在这里:很久,很久,异常的停留。仿佛?唯此不可。我特别指出了这种诚恳论述的唯一性。不要对是否诚恳之事进行辩驳。至于其他的,都遵从事物的本质便告终结。事物的本质是秩序感和无秩序感(混乱)的极大蕴藏。你自然只能如此:不要厚颜无耻地口是心非,不要总急于“罗织故事”。故事会掩饰某些客观真实性,你需要警惕的是对故事的误解:你不完全生活在故事里。生活的感觉百变,并不总是以故事作为起点。   憎 恶
  我憎恶你们,正如我憎恶自己……这同类人的、隐秘的哀愁……
  心灵的图存
  面对时间的流逝,有时我在想,可能只有想象力会发生作用(唯一的)。因为记忆在飞速增长(其累迭更新的速度如此之快),完全,彻底的缅怀(不牵念于当下,整个精神极度缓慢地生活在过去的年代里)是无法久存的。或许只有“我母亲”是个例外?无限地滞留于记忆的困境,无限地将生活“本质化”“苦难化”,看不到事物之源,也未知来日之尽头……但是更多的人站在滚滚车轮碾过大地后荡起的烟尘中,一波一波地荡漾而过(扬尘如落叶逝水),一波一波地回溯往事,盘点(寻找某种暮霭潜隐的玄机),醉心于谈论历史的真实……在我看来,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物质的虚像,给某种违心的创造力提供不切实的动因。“切实”的感觉是倏忽而过的,是体察到骨髓里的反嚼,是“不可为他人道也”,是无所不在的“心怀沧桑”,是“已经看透了生死”(人生就是那么回事)。所以,很多时候,我极度怀疑历史真实会盘桓于我们的感觉之上。感觉是无法被“历史化”,“小说化”的,它极度强调当下性,最多被摹写,却始终不可能达于完成。所以有心灵的迷雾,所以有精神病灶,所以不要妄想“创造”:能亦步亦趋地跟踪和见证它(心灵的图存)就不错了。能保证思考的节俭和不自杀而亡就不错了。
  死亡凝固了湖畔的秘密
  死亡凝固了湖畔的秘密,它使活跃的句子变成了化石上的尘灰。但我们常常不会感到空气中有尘灰往还的浓重,我们只会想象和进入他们的吟咏和聆听。作为一个读者,我们代替他们创作,完善它们,敬服他。作为读者,我们重蹈他思考的覆辙,但是,毕竟不是全息的征服,他像一个陌生人古怪地耸动着肩头:不要朗读,因为世间的声音都不及天籁之静谧!
  可能把所有的书都烂熟于心,如此,则我的人生仍然不可能熟透了,它必然是带着已经收获(阅读过,写下了)和尚未触碰(未读,未写)的遗憾走的……
  文风的潜伏状态
  得创造一种文体,得从根本上找到自己的语调,让风格从“根”的内部而不是从“枝叶”上长出来,让风格融化命运感和兴奋点,让风格不那么突出(不被人看见,意识不到)。这种文风的潜伏状态也不是刻意的,而是自然而然,像从娘胎里带来,有着行走于日常阳光下的随意性。或许,“行走于阳光下”是唯一重要的。因为,我热爱它,尤其在冬日,“行走于阳光下”就意味着词语的活着:生气勃勃,激情澎湃!
  灵 感
  如何不能说,我是与我的灵感生活在一起的。“开垦地”的灵感,意识到“我在活着”的灵感,努力更正和忘却“知识的启示”的灵感……
  流 逝
  声音丝丝缕缕,我不一定能听得异常清楚。我听不到,发现不了,也就是说,声音已经融化在“流逝”中了:十五年的流逝,一百五十年的流逝……让人“安息”,内心不再折腾(就像一朵花在静谧地,不出声息地开放)地流逝!
  “在大声歌唱”
  这些书的作者都逝去多年了,但整本书读起来仍然是鲜活的,有一种音乐性贯穿于其中。读它们的时候,我在想:音乐性、旋律感仍可能是最高的尺度,因此,整本书都是“醉人的”,像作者站在不远处大声歌唱。没有诅咒——诅咒都消失了,完全没有意义。作者力图证明的那些事物也都消失了,书籍却留下来,像天空和海洋都留下来——“在大声歌唱”。
  在绝望的高处
  我也可以不绝望地活着,时刻都能摸到自己的心,时刻都能怀有理想,时刻都注视着整个世界(存有,但毫无占据之心),时刻都注意到了爱的节律,时刻都知道,天色在黄昏之后会降落在夜晚的声色里,但也始终都放不下,知道人终究会死的(含有你我,我们全体),知道生命难以预测地来了(世界的繁荣,衰败),知道“知道这一切都是没有用的”(在绝望的高处,在绝望的峰巅)……除此以外,世界就是一个大的澡盆,所有人都茫然地,被沐浴在一阵风雨,一座“高大的白桦林”里……
  “身与心”思
  必须让身体的静默符合心灵的潮流,否则,连你的所思都是臭的。我见识过许多喧闹而浅薄的花蕊,因为自然而然地见识过它们而真诚地鄙视它们。喧闹的花蕊丢失了宁静中的芳香,从而使我们的听觉和视觉都受到了污染。我从此后不再刻意地培育自己的感官,我只要认识到它们喧闹而纯明的卑微就够了。也许我应该为我的同样卑微的认识而爱它们?那些苦楚的、露骨地綻放的花蕊?
  寓言性
  寓言性,是我们的日常生活获得自救的最坚固的根基。但是,我们生活在这样不自知的根基之上。一切都是“既融入,又被剥离的”。多数时候,我们无法感觉到我们的生活正在进行。“感觉优于多重幻象”的设置,只是极偶尔的情境。可我们必须述以人间万千事,否则就不会真正达于存在之思。我们的年龄渐渐老去,身心愈觉疲惫,似乎不必,也不可能罗织所有的生活,堆积所有的生活。这样唯一的指涉万方的命运,只能是一种非生活,至于真实的我们,几乎已经脱离了我们的生活而去。想起这样的不可相契,我们是悲伤的,处于一种自我怀疑的绝对,处于一种小孔窥像的绝对。我们终其一生的制作,或许只是一个不存在的小孔,出口很小,虚妄,迷障重重。我们要拨开我们心灵的疑惑吗?似乎不可如此。今日之日将逝,我们深悉生之未来,我们不可时时陷于这样不可穷尽的绝对。我们要坦然地面对我们不可穷尽的、峰峦和沟壑共存的未来。
  视觉的锐利
  阅读这些重新组合后的句子使我吃惊不已,它们仿佛不是由我写下的(句子)回忆和思考的仙祇。看起来已经生疏的句子,一点一点生疏,一点一点地远离我。一种不可复制的自得,不可再的书写?我反复阅读的不只是这些句子?我反复阅读的:“它们犹如一只苍老的鹰爪般的巨手在掀起纸张,让我们直视它们的侧面的脆薄的纸张”;一种视觉的锐利!一颗求律己的苦心!一种作诗的资格证!我反复阅读的:我们思维的繁杂,冗长的故事集,一种难以被我忽视的点睛之笔?我因此而隐蔽地藏在通往我的灵感途中,它们以旧日的灰色来警告和盼望我!   消逝的律条
  我们原以为夏天可以變成一场旷日持久的午休,但事实证明了我们的错谬。夏日的流动漫长而镇定,但它的流逝的及时性,仍使我们感受到了时光一去不复返的狰狞。我们从来无法在一个季节里停滞不去,除非是,我们的感觉被冷冻了?那所有的触发感觉的机关变得痴呆,敏锐……僵直地,一动不动的感觉。是的,它成就了我们。写作大抵是这样的,“一种被命定的幻觉”,只有即刻之间记录,才能永不消逝?这是保证物质不灭唯一的律条,一切无所见都大不过的“消逝”的律条?
  伟大诗歌的“聚精会神”
  小说本身即是对时间的稀释,它无法像诗歌一般聚集表现之力。所以,如果要从小说中读到振奋和癫狂,大半会归于失败。但是,伟大的小说会制造伟大的癫狂之症,它是“本质性修辞”的一个超长注释?我有时会从伟大的癫狂的小说中读出一行诗歌才有的“聚精会神”,我知道,这才是我濒临阅读的隐秘的初衷。但是,这样的稀见的时刻无法构成我们作为专业写作者和阅读者的一生,常规阅读和写作总在败坏着我们的味觉、听觉和视觉!在一种“极苦”的寻觅中,伟大诗歌的“聚精会神”是连月大雾之中的穹顶星辰!必得不惜一切代价地接近它,否则,那带有毒性的迷雾便会彻头彻尾地吞噬我们。那带有毒性的迷雾既是遍地落花,又是收葬我们的丛林,覆没我们朽烂的棺椁。
  文字和星辰
  形式并不总是活跃,它也可能是僵死的。徒劳地追求一种幻听般的惊奇并无大用。真正能够慰藉你的心灵的事物必得出自一个通灵般的知觉中。要找到来时路吗?请暂时地让出抚育你成长的星辰。多少年来,我们似乎总是可以看到类似命运的密纹,它便产自那围拢你,遮蔽你,佑护你的星辰。你的梦境?一个文字匠师的制造!你的心?一颗小小星辰的最基础的属性!要珍藏你的秘密如同珍藏你的梦,要珍藏你的梦如同珍藏一颗星辰。你也可以是一个星系,只要找到那来时路。请让出你珍视形式的绢子来吧,请在星辰的灰色羽毛上印上你隐身的名字。请刻录你命运的密纹在大地上吧……那羁旅中的秋风和雨水,都深悉你的名字!请把你名字的秘密的由来刻录在大地上吧……那秋风中的秘密雨水,都是你的幻听和名字?你的形式主义是你的徒劳无益的爱与名字,你的形式主义的名字是你唯一的爱与名字。
  幻象的堆积
  我们苟活于世的事实再也明白不过。我们的苟活只是我们的心的幻象的堆积?(这无限的重复的苟活,它看起来如此不值!)我写下一切苟活的前提是我对自己的未知的懵懂。但我真的可以为我的未知的无限而心生骄傲吗?有时,我觉得自己身上的虚妄的理想太重了!它们似乎不是我的。它们只是我的无知的堆积和反复!
  幻觉中的狐兔
  也许我早就应该把我的旧日思想裁剪出来,给它们饰以时间的王冠。我的旧日思想,是我一身饰演我与非我的分界。我本来没有无穷的幻觉,但是,时间给予了我一种不可留恋之物,它们是我无法描摹的狐兔(我幻觉中的狐兔)?我已经离开我的旧日思想太久了,我无法描摹的沧浪之鼠!那些潜邸里的幻觉之鼠!迷茫到底的狐兔?
  思虑之苦
  阅读是“思想”的凝结?包括擦不尽的汗水、无数的旅途、无动于衷的“爱恨”;包括急骤的雨水、磅礴的落叶、异域珍闻;包括新鲜的爱液、落寞的钢铁、一些故人。总之,像是落叶和枯木的旋梯;总之,像是一切未知的思想:那组合我们循环往返的大力;总之,不是姑妄去读书?看起来,你只是个一无所知的故人。(不要仅仅停留于去读书,它凝结了你所有的思虑之苦!如此郑重,悬疑的思虑之苦!)
  责任编辑:杨 希
  闫文盛,1978年生,山西文学院专业作家。迄今发表文学作品300万字。散文集《失踪者的旅行》入选“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2010年卷,另著有散文集《你往哪里去》《主观书:我一无所是》,小说集《在危崖上》等。曾任文学期刊《都市》执行主编,现就读于鲁迅文学院和北京师范大学合办的文学创作方向硕士研究生班。
其他文献
作者简介  文清丽,1986年入伍,陕西长武人,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和鲁迅文学院第三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及鲁二十八深造班,曾在《人民文学》《十月》《中国作家》《青年文学》《北京文学》《小说界》等刊物发表作品四百余万字,多篇作品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华文学选刊》《中篇小说选刊》《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等转载,出版有散文集《瞳孔 湾 湖》《月子》《爱情总是背对着我》,小说集《纸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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