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源藏俗录(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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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庭琐记
  
  姓氏·佛名与俗名
  生活在玉树高原上的藏人,不但有名,而且大都有姓。在一个家庭中,除外来女性外,子女皆随父姓,而且世代相袭,与汉俗无异。但其家庭成员的名字却互不相关。不但丈夫与妻子、父母与子女毫无关系,即使同辈人的名字,也毫无共同之处。而在不同辈数的名字中,若有同音同字者,他们也从不忌讳。
  当地藏人的姓氏,与汉人的某些姓氏一样,大多原是本家族的名称,但在藏族地区,这种“家族”的最初表现形式,则是由具有血统关系的一至数代组成的帐房圈子。他们的姓氏,也就是这种“帐房圈子”最初的名称。后来,随着氏族帐房圈子的解体,分散于各地的氏族成员,其姓氏大多以家庭为单位延续了下来。在治多草原上,尚有不少姓“尕”、“阿”、“尕子”、“折次”、“麻恩”等姓的藏人。而且,按照当地的传统习惯,同一姓氏若是男性的姓,则无须变化;若是女性的姓,通常要在单姓后面加一“沙”字,将复姓的第二个字变成“沙”字,使其变为阴性。如“尕”姓变为“尕沙”,“麻恩”姓变为“麻沙”等。但这些姓氏究竟起于何时,其意何在?已无从查考,也许与他们的家族有某种联系吧。
  玉树藏人的名字,无论男性或女性,亦无论僧俗,通常每人有一个佛名和一个俗名。所谓“佛名”,是指活佛或较有声望的阿卡所命之名,亦可视为神佛赐予的名字。佛名借用的名词术语,大多与佛教有关。有不少则直接引自佛教经典。较为常见的,如先巴(弥勒)、卓玛(度母)、卓尔(白度母)、江永(观音)、多杰(金刚)、才仁(长寿)、扎西(吉祥)、代吉(幸福)、达杰(发展)、尼玛(太阳)、达娃(月亮)等。活佛或阿卡命名时,通常将类似上述的名称,每两个组合在一起,作为一个人的名字,故佛名以四个音节为常见。此外,不少活佛在命名时,还常从本教派创始人或自己的名字中取两个字,与其它同佛教有关的名称组合在一起。萨迦派活佛通常从该派第一代祖师贡噶宁布名字中取“贡噶”二字,格鲁派活佛习惯从其鼻祖罗桑扎西名字中取“罗桑”二字。噶举派祖师名玛尔巴,但当地僧俗皆习惯地称其“噶玛巴”,故多取“噶玛”二字。“噶”,白色之意;“噶玛”意即“白教始祖玛尔巴”。活佛从自己的名字中取字的方法,亦与此相同。在玉树藏区,用这种方法所命的名字,较前一种更为普遍。对此,甚至有不少人说,从本教派始祖名字中所取的两个字,即是他们的姓氏。但更多的人则认为,这既是他们皈依某一教派的标志,也体现着对神佛的虔诚。
  所谓“俗名”,是当地僧俗针对佛名的习惯称谓。主要是指父母所命之名,亦可称为“乳名”或“小名”。这类名字的内容更是多种多样。除民间经常使用的吉祥名词和术语外,有以出生时辰命名的。如囊隆(天亮)、尼向(日出)等;有以出生年月命名的。如当周(小虎——这里指“虎年)、昭格(卧龙——这里指“龙年)、才桑(初三)、角安(十五)等;有以星期几命名的。如拉巴(星期三)、普布(星期四)、巴桑(星期五)等;有以花草命名的。如梅朵(鲜花)、白玛(莲花)、马波(青莲)等;有以生活及生产用物命名的。如角巴(烟斗)、月恰(奶桶勾)、加多(秤砣)等;有以牧畜命名的。如玛毛(母羊)、勒格(羊羔)等。而有的害怕孩子被魔鬼所害,故意起个令人作呕的名字。如加巴(屎)、求加(狗屎)、求格(老狗)、加义吾佐(秃头丑脸)等。俗名以两个音节或三个音节为常见。有的为了表明自己所崇信的某一教派,也常在自己名前冠以“贡噶”,或“罗桑”、“噶玛”等字样,但平时并不常用。
  与汉俗相似,当地藏家男女的名字,大多也有明显的区别。在女性名字中,象征温柔、慈祥、美丽、和谐的名词术语最为常见。在借用神佛名号所命的名字中,也多为女性神佛。“毛”字在藏语中是女性之意。故此字在女性名字中也经常看到。如“姜毛”、“珠毛”、“赛毛”、“娘毛先”等,使人一看就知道是女性的名字。
  在玉树东部地区,尤其是在公职人员中,藏民姓氏的汉化现象也时有所见。如其名叫才娃,便以“才”字为姓;名叫索南拉加,便以“索”字为姓;名叫旦正嘉措,即以“旦”字为姓等。而且,其后代也大多以此为姓承袭下来。有的在这种姓氏后面加个藏名,而有的连名字也汉化了。如“索玉梅”、“旦爱国”等。另有一些人,则完全抛开其藏族姓名,重换汉姓,另起汉名。如有的姓“张”名“振华”,有的姓“赵”名“长寿”等。后者主要兴盛于十年动乱期间,如今已很少看到。出现以上情况的原因,除有的是由于当时的政治气候所致外,有的则是汉藏交往中形成的习惯。由于藏名大多较长,呼叫不便,汉族朋友往往取其第一个字相称。如某人叫麦仓格多,则以“老麦”,或“麦书记”、“麦局长”相称。时间一长,双方也都习惯了。不仅汉族朋友把他们名字中的第一个字当作姓氏看待,连他们自己也以此为姓了,藏民姓名的这种汉化现象,对保持本民族的属性及传统的风俗习惯,自然都是无益的。尤其是姓氏的汉化,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固有的姓氏不见了,汉族姓氏的家庭则不断出现。数代以后,就使人莫辨其属了。自然,这并不属于藏族姓氏的范畴。
  妇女的三项终身活路
  哦果果,(藏语音译。意即“好乖乖”。)
  哦果果,
  你是一头乖母牛!
  你静静站着不要走,
  我慢慢挤着唱支歌,
  让我挤完洁白的奶汁,
  听我把吉祥的歌儿唱完。
  这支古老的《挤奶歌》,江源藏家妇女从早唱到晚,从夏唱到冬,也不知唱了多少代,一直唱到今天。歌儿像摇篮曲一样充满着柔情。歌声中,一滴滴甘甜的奶汁滴进了奶桶,藏家的生活也变得像奶汁一样甘甜。
  挤奶是藏家妇女一年中的主要活路。夏季,每天凌晨三四点钟,当草原还在沉睡时,她们便起床了。然后,一边唱着《挤奶歌》,一边即开始了一天的挤奶活路。牧人家的姑娘,一般长到八九岁,便跟着阿妈学习挤奶。到了十四五岁,大都能单独从事这项活路了。从此,也就开始了一生的挤奶生涯。所以,藏家妇女对挤奶的活路都十分熟练。挤奶时,她们根据奶牛的习惯,半跪其左侧,将奶桶挂于腰间的奶桶勾上,用拇指和食指捏着奶牛的乳头,十分钟左右即可把一头奶牛的奶挤完。集体化时,生产队负责挤奶的妇女,每人每天要担负二十至二十五头奶牛的挤奶任务。牧畜作价归牧户后,每户的奶牛少则十几头,多则数十头,挤奶活路也仍然十分繁忙。而且,每天必须在凌晨五、六点钟出牧前,把全部奶牛的奶子挤完。她们挤下的这些奶子,当天还要将其加工成酥油,这项活路往往也要干大半天。到下午两点钟左右,当丈夫赶着畜群回来后,她们便开始第二次紧张的挤奶活路。接着又是对鲜奶的加工,一直要忙到夜幕降临。此时,牧畜归圈了,家人团聚了,她们便开始准备一天最丰盛的一顿晚餐。夏季奶牛通常要挤两次奶。冬季一般只挤一次。夏季是奶子丰收的季节,也是藏家妇女最繁忙的季节。从凌晨到深夜,她们很少有空闲的时间,藏胞的那一双长袖,几乎终日都挽于腰间。
  每天早晨,当她们挤完奶子、目送丈夫出牧后,即开始每天必不可少的清圈活路。首先将羊圈里的羊粪蛋儿归拢到一起,单独堆放到羊粪堆上,以作牛粪的辅助燃料。然后,将一堆堆湿牛粪,用手拍制成盘子大小的牛粪饼子,整整齐齐地摊放在草滩上,为每日的烧茶煮肉储备燃料。藏家妇女干这种活路异常熟练。一团湿乎乎的牛粪,在她们手里如同玩泥巴一样,三几下就拍制成了牛粪饼子。数十头牦牛一夜的粪便,她们一个多小时就能将其加工完毕。正如同昔日的汉家农妇珍惜烧柴一样,她们从不让一点儿牛粪随意浪费。即使剩余的牛粪碎块,也常常将其收拢在一起,以供不时之需。在藏家妇女的一生中,与牛粪有着不解之缘。从早到晚,从春到冬,她们几乎随时都在用手抓牛粪。同时,家中牛粪积得多,不仅是家庭主妇手脚勤快的体现,也是家庭幸福的象征。
  藏家妇女的另一项主要活路,便是到河边背水。女孩子一般长到十二三岁,阿妈便开始教她们背水。从此,这与她们同时学习的挤奶活路一样,也就成了她们一生中每日必不可少的任务。藏家妇女所用的水桶,多用桦木制成。口大底小,一般高约七十厘米,每桶水至少也在五十斤上下。背水时的唯一辅助工具,是一根用牛毛绳挽成的套圈。背水时,先将套圈自水桶上半部套至胸前,然后再把水桶托于后腰间。用胸力、臂力和臀部之力,将水桶背起。如一人背水,多事先将水桶置于较高的台阶上。若两人结伴而行,则互相将水桶托于腰间。行走时,她们往往胸部挺得很直,臀部撅得很高,双肩异常平稳,使水桶始终保持平衡。游牧民的帐房多靠近水源,妇女背水并不用花费太大的力气。而在东部的半农半牧区,由于藏家多居于高山陡坡之上,妇女几乎每天都要下山背水。在那些陡峭崎岖的羊肠小道上,当她们背负着沉重的水桶蹒跚而上时,有时你会看到,她们的前额都几乎触到了地面上。当实在走不动时,便靠在岩石上歇息片刻。她们是用汗水换取食用水的。更使人惊奇的是,她们在这样的山道上将水背回家中,竟然一滴不洒,其功夫也真算到家了。
  在江源藏族聚居区,藏家妇女负重而行的情景,除背水这项活路外,在她们生活的许多方面都可以看到。有时,你会看到她们背负着四个或六个装满牛粪的麻袋在行进;有时,你会看到她们背上压着数块两三米长的木板在蠕动。那些打柴归来的妇女,常常背着小山一样的柴捆,在山间小道上迂回而行。而她们所用的工具,也仅仅是一两根牛毛绳而已。在背运这些重物时,她们的前额几乎碰到了膝盖上。每挪动一步,看起来都是极其吃力的。好在她们都是高原上的强者。若让初来乍到的汉人干这种活路,即使是身强力壮的男子汉也是不可想象的。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由于江源藏族聚居区交通不便,藏家运送的各种物资,除驮牛外,大部分都落到了藏家妇女肩上。她们的肩力和背力,也正是在这种特殊的条件下锻炼出来的。这固然是藏家妇女的不幸,但从中也可以看出她们吃苦耐劳、任劳任怨的美好品德。
  入冬以后,帐房和牛羊迁移到了冬季牧场,居住相对稳定了,不再远出放牧了,挤奶任务也少了。按说应该是妇女们的清闲季节,但她们照样终日忙忙碌碌。冬季是男人们外出最多的时候。他们或赶着驮牛外出销售畜产品,或骑着马子远行探亲访友,或到山野里狩猎。这样,妇女们除每日必不可少的清圈、背水、挤奶和做饭外,放牧牛羊的活路有时也落到了她们身上。虽然此时并不远牧,但在零下二三十度的严寒天气里,或奔波于凛冽的寒风之中,或跋涉于漫漫的雪原之上,其中的辛苦也是汉家妇女所难以想象的。至来年二三月份,又到了牛羊产犊下羔的高峰时期。当丈夫忙不过来时,她们也常常与丈夫一起,通夜守护在畜圈里。而且还要照料那些瘦弱的羊羔,几乎很少能睡一个囫囵觉。但冬季牧场毕竟是女人们的世界。有时,你会看到几个挡羊的妇女聚在一起,时儿说笑,时儿歌唱,使冷寞的牧场瞬时变得欢乐起来。有时,你会看到帐圈里的妇女们围坐在草滩上,一边晒太阳,一边捻毛线,一边叙家常,这真是难得的聚会了。偶尔碰上专事算卦问卜的游僧云游而来,整个帐圈又会充满神秘气氛。她们一个接一个地申报自己的属相和生辰八字,静静地听着游僧那百分之百的颂词,使每个人的心里又增添了一丝安慰和欢乐。
  历史以来,当地藏家妇女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过来的。当她们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今天,人们似乎发现,她们肩上的重负比过去轻松多了。藏家的各种活路,过去都有历史上形成的自然分工。但女人可以干男人的活路,而男人决不肯为女人代劳,并以干女人的活路为羞耻。有时,妻子在干着力不能及的重活,丈夫甚至可以袖手旁观。这显然是氏族社会男女自然分工遗留下来的风俗。男人们的这种观念,如今也正在悄悄地起着变化。水桶开始移到了他们背上,牛圈里有时也会看到他们拍粪饼的身影。尤其是当牛奶分离器越来越多地进入牧人家,当风力发电机的旋浆开始在帐房上空飞转时,藏家妇女的歌声更嘹亮了,更美了。然而,她们的活路依然很多,一年四季仍然是那样繁忙,甚至时有负重之感。解放以来,当她们摆脱了政治上的重压后,无时不在盼望着能从繁重的劳作中解放出来。或许,这个时间不会太长吧。
  飞针走线的男子汉
  藏家妇女素不操针线,家中的缝纫活路多由男子来做。故人们对这种家庭分工,常有“男织女牧”之说。与汉家的“男耕女织”传统恰恰相反。这大概也是氏族社会的遗风。在玉树高原上,此俗至今依然时有所见。尤其是在游牧区,那些虎背熊腰的大汉,腰间大都系着一个小小的针线盒。你不仅经常看到他们在捻毛线、织褐子,还可以看到他们稳坐在帐房里,飞针走线,缝衣做鞋。那双灵巧自如的手,还有那股认真劲儿,不亚于汉地农家的巧媳妇。
  藏家男子传统的缝纫活路,主要是藏靴、藏帽、内衣、男女藏袍,以及帐房、褡裢、口袋、卡垫、马鞍垫等。如今,随着牧民就寝习俗的改变,夜里多以被褥遮寒,他们又增加了缝制被褥的新活路。许多男子不但精于缝纫,而且也善于剪裁。藏家男女的藏袍,按其传统习惯,都是按照固定的式样缝制的。所以,他们在剪裁之前,大多根据自己的实践经验,在目测的同时,再以拃以庹测量一下穿者的身长即可。至于肩宽、臂长、胸围、腰围的宽窄等,很少进行测试。当地虽有藏尺,但他们很少使用。间或测量一下臂长,仍习惯以作以庹进行概测。但他们缝制出来的藏袍,无论皮袍或夹袍,按照藏家的穿着习惯,大都十分合体。藏家男子所用的钢针,大多是汉家妇女缝被褥所用的头号大针。而且,他们用针的习惯也十分有趣。汉家妇女缝纫时,针尖皆向外挑,线亦向外引。而他们的针尖则向怀内挑,线亦向怀内引。其用针方向与汉家正相反。因此,他们握针的动作与握笔写字的动作一样,看起来异常别扭。据说,针尖向内挑,不仅可以聚福敛财,亦可避免自家的“福运”散向异处,乃先辈之遗俗也。牧人缝制皮袍,多二至三人合工,通常两天可缝制一件男袍。女式藏袍因要镶饰边饰、角饰、肩饰等,尤其是用水獭皮拼凑袍摆下沿的花纹图案,工序较多,工艺也比较复杂,一般三、四天才能缝制一件。其它如大襟内衣,一人两天可缝制一件。普通狐皮帽或羔皮帽,一人两天可缝制一顶。藏靴三天可缝制一双。马靴五至七天可缝制一双。若是技术熟练的专业皮匠,大件可提前两天左右。小件有的可提前一天,而大多当天即可完成。其速度还是比较快的。在牧场上,你会经常看到丈夫坐在帐房门口飞针走线,而妻子却在一旁干着粗笨的活路。初到江源藏族聚居区者,常以此为奇,并觉得是一件可笑之事,而他们却习以为常了。
  穿戴以外的缝纫活路,比较精细的要算卡垫了。讲究一些的牧户,多购买厂家专为藏地生产的卡垫。其质地和花纹图案与藏毯相似,柔软舒适,美观大方。当地藏家自制的卡垫,除偶尔可见用绸缎饰面者外,大多用红色或黑色条绒饰面。饰红面者多镶以黑边,饰黑面者多镶以红边。而且,许多卡垫还以不同色彩的布料或绸缎拼有二方连续图案边沿花,以及角偶花、团花等,看起来异常漂亮。因卡垫乃腚下之物,故藏家极少在上面镶饰龙纹、凤纹、鹿纹、八宝纹等纹饰,并以此为忌。另有一种用毛皮饰面的卡垫,看起来更富有乡土气息。除较为常见的羔皮和香獐皮面卡垫外,在一些经济富裕的家庭,有时还能看到用金钱豹皮饰面的卡垫。其面料多选取金钱豹背部及腹侧色金黄且带有深色黑斑的毛皮,然后再镶以黑色布边,色彩对比度强,看起来既醒目而又华贵。在这些卡垫里,大都垫有一层厚厚的獐子毛。据说,这种“獐毛卡垫”,不仅柔软舒适,而且可以防治痔疮。獐毛在藏家别无它用,但装填卡垫却能显示其特殊功能。一个卡垫看起来极其普通,但藏家男子从设计到缝制而成,大都费了不少心血。尤其是在选料、配色、拚凑花纹图案等项工序上,无不体现出他们独到的匠心。一个做工精细的卡垫,实际上也是一件精美的民间工艺品。同时,从中也可以看出藏家男子外粗内秀的性格,以及他们非同寻常的缝纫功力。
  玉树藏家常把一家老小的衣着是否合体、节庆集会中的穿戴是否好看,作为衡量当家男子是否勤劳和善缝的标准。手工好者往往受人羡慕,否则即会遭人耻笑。他们的这种认识习惯,有时在婚姻大事上也能反映出来。一些姑娘在找对象时,亦常把男方是否善缝作为一项重要标准。有的甚至要求男方亲自为自己做一件藏袍,作为彩礼送到自己家里,以此检验男方缝纫活路的好坏。尤其是在一些边远地区,牧人仍然对此事看得很重。也许正由于这个原因,藏家男孩一般长到能干活的年龄,除跟随阿爸学习各种牧活外,另一项任务便是学习缝纫活路。有的男孩长到十五六岁,便能单独裁剪和缝纫藏袍了,其手艺还真不赖哩。
  牧人家庭的这种自然分工,事实上也在不断地变化。在东部半农半牧区,由于农活不多,牧活也不太繁重,许多室外活路都由男子来做,妇女显得相对轻闲些。所以,许多缝纫活路就逐步转移到了妇女身上。同时,由于这一带的藏人历史以来与汉、回民族接触的较多,其缝纫活路也不同程度地受到了影响。不少妇女不但善于缝纫,而且其做工也相当精细,有的甚至还会刺绣。而在西部游牧区,缝纫活路的“转移”,反映比较明显的,实际上也就是近十多年的事。尤其是随着脚踏缝纫机大量地进入牧人帐房,既省时省力,又便于操作,许多妇女都担负起了缝纫活。笔者曾看到一项统计,仅黄河源头的曲麻莱草原,即有百分之八十的牧民家里购买了脚踏缝纫机。而这些缝纫机,大多数都是由妇女操作的。同时,不少妇女在操作缝纫机中,也连带学会了剪裁及各种手工缝纫活路。在“踏踏踏”的机声停歇后,有时你还会看到她们在飞针走线。世世代代缠绕在男人身上的缝纫活路,就这样转移到了妇女身上。她们无论操作机器,还是穿针引线,看起来比男子都更加灵活。老天赐给女人的本领,在藏家妇女身上,直到今天才真正显示出来。
  御风防晒擦“昂当”
  到过玉树高原的朋友,常常这样说:这里的寒风像刀子,这里的阳光像锥子。这话并不算过分夸张。在这个属于世界最高的地方,在这个离太阳最近的地方,无论你的脸皮有多厚,无情的寒风就会吹干你脸上那一层滑润的油质,强烈的太阳紫外线也会给你蒙上一层黑红的面纱。对于那些细皮嫩肉者,有时还会给你一个“红二团”带回去。但对于土生土长的玉树藏家牧人来说,对于这无情的“刀子”和“锥子”,似乎并不以为然。一则他们已经习惯了当地独特的气候条件,同时也一直沿用着一些独特的护肤用品。
  玉树牧人制作的护肤用品,常见的一种藏语叫“昂当”,意即“浆液”。其制作方法通常将熬制曲拉过滤出来的奶水,加藏糖再进行熬制,熬制出来的褐红色稠糊状物质,即为“昂当”。因“昂当”稠而发粘,无法用手掌擦抹,使用时,通常用手指或其他比较柔软的东西,一点一点地往脸上点。点匀后,如同涂抹了一层厚厚的油膏。不仅不易干裂脱落,而且也可以滋润皮肤,寒风烈日自然奈何不得。在玉树西部高原上,你会经常看到藏家妇女的脸上涂满“昂当”,除护肤外,有的还当作一种装饰。过去,牧人除擦“昂当”外,还常用酥油和生牛血及羊血擦脸。据说,这些东西不仅可以抗风防晒,对皮肤也起着一定的营养作用。如今,虽然护肤用品名目繁多,购买也很方便,但一般的护肤用品,对牧人来说作用并不大。即使某些专为高寒地区生产的护肤用品,在这样特殊的环境中,也没有更加明显的效用。因此,在不少高寒牧场上,牧人用“昂当”、酥油擦脸者仍然很多。这些护肤用品当然是落后的。若有更多适应高原气候特点的护肤用品供他们使用,当然是求之不得了。
  净面拔胡须
  玉树藏家成年男子的腰间,大都系着一个小小的镊子,形似学生用的小铁夹。这种小镊子,除黄铜或红铜制品外,铁制品皆镀有金色。在当地藏家男子的腰饰中,这个金色镊子显得格外耀眼。初到江源的人,常以此为奇:男子何以身带镊子?但你若留心观察就会明白,原来这个镊子是专门用来拔胡子和拔鼻毛的。
  当地藏家男子不尚留须。无论你走到哪里,很少看到男子有留须者。脸上也看不到密密的胡茬和刚刮过脸留下的青色痕迹,长胡须的部位与面颊的颜色几乎是一样的。这主要是他们把胡子连根拔掉的缘故。青年人生须后,即开始用镊子拔。长出一根,就毫不留情地拔掉一根。当你与他们相处时,会经常看到,只要闲暇无事,他们就取下胡子镊,消遣似的开始拔胡子。由于他们坚持经常拔胡子,连绒毛生长的机会也不给,面部总是干干净净的。
  男子除有拔胡子习惯外,还常用镊子拔鼻毛。当鼻毛刚长出鼻孔,他们就用镊子连根拔掉。有时甚至把镊子伸入鼻孔内拔。每拔一根,眉头都要皱一下,直拔得眼泪直淌。可以看出,其滋味是不太好受的。
  用镊子拔胡子和鼻毛,乃佛门弟子洁净外表的一种方法。《菩萨戒经》所说的大乘比丘乞食游方之时,必须随身携带的十八种用物,其中之一便是专门用来拔胡子和鼻毛的镊子。藏传佛教僧人大都信守此规,随身携带着一个镊子。藏家牧人由于普遍崇信佛教,他们的这一习惯,也可能是由此而来的。同时,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由于他们长期处于贫穷落后的生活环境里,生活用品极端缺乏。连取牛毛也是用木棍往下捲剥的,当然更谈不上使用刮脸刀和剪刀了。
  现代医学科学证明,每个人的胡子都是顺着一定方向生出的。拔掉一根,可能会生出两根。常拔胡子,到壮年或老年时,胡子的生长还会变乱。同时,拔胡子也容易使细菌侵入毛孔,引起毛囊炎。而拔鼻毛不仅会引起毛囊炎,甚至鼻腔里还会长出疖子,引起颅内化脓感染,其后果是十分危险的。解放后,特别是近十多年来,随着藏族牧民生活条件的改善及医学科学知识的增加,拔胡子和拔鼻毛的现象逐渐少了。在青年人中更很少看到。他们的腰带上虽仍然系着胡子镊,但事实上已成了装饰品。在胡子镊旁边,不少人还专门系一把折叠式小剪刀。有时用来剪胡子,有时用来剪鼻毛。不但不再忍受疼痛之苦,用起来也极方便。同时,许多牧人还买了刮脸刀。有的还买了电动刮脸刀。只要轻轻按动一下电门,随着“嗞嗞”的机轮转动声,一脸胡茬即刻消失。牧人说,这玩艺真好,连神也想不出来的东西,咱们倒用上了!
  獐皮烟袋与兽角烟壶
  玉树藏人普遍爱吸鼻烟。成年男子大多有此嗜好。妇女吸鼻烟者也时有所见。他们大都随身带着一个鼻烟壶。烟瘾上来时,往左手大拇指甲盖上倒一点儿鼻烟,对准鼻孔猛吸一下,然后痛痛快快地打个喷嚏,接着擤擤鼻涕,抹抹眼泪,看起来比吸纸烟舒坦多了。
  鼻烟的制作工艺要求很高,而且工序也很复杂。其原料要求富有油分和香味的晒烟叶。烟叶经反复碾碎、过筛后,所得的细烟末,还要用茉莉花熏制,并加配其他香料,然后置密封容器中进行陈化。据说,每百斤烟叶,只能制三十多斤鼻烟。正因为鼻烟难制,其售价也往往很高。历史上,玉树境内销售的鼻烟,主要是自西藏贩进的印度鼻烟。这种鼻烟售价更高,除那些富裕人家外,一般牧人是吸不起的。他们吸的主要是自制的“土鼻烟”。如今,虽然国产鼻烟也很容易买到,而且价格也很便宜,但由于牧人吸惯了自制的鼻烟,加之自制鼻烟也相对便宜些,因此,不少人仍然自己加工鼻烟吸。
  当地牧人大多会加工“土鼻烟”,而且也备有简单的工具。“土鼻烟”的制作原料,主要是买来的晒烟叶。牧人加工时,通常选取一个完整的獐子皮袋,将烟叶装入袋内,绑紧袋口,然后用木棒反复捶打。待烟叶打碎后,取少量放入一特制的木盒里进行筛选。这个木盒,藏语叫“差棒”。多为圆形、细腰,高约十厘米。盒盖深至细腰部位,可随时启动。烟叶末放入后,盒口用纱布绷紧。纱布上面再放一小石子,然后再盖上盒盖,倒翻过来,双手握盒,上下晃动。由于小石子不停地撞击纱布,便细烟末不至于堵塞纱布孔,可顺利地筛选到盒盖上。这样晃动一阵儿后,揭开盒盖,将筛选出来的细烟末倒入小碗里,再把粘到纱布上的烟末刮掉,一盒鼻烟的筛选工作就算结束了。第一袋碎烟叶筛完后,将筛选不掉的粗烟末装入袋内继续捶打。如此经过多次捶打,多次筛选,直到剩余的粗烟末不能再筛选为止。最后,把獐子皮袋翻过来,将粘于其上的细烟末刮干净即可。
  牧人使用的简易加工工具,通常只是一个獐子脖子皮筒。加工鼻烟时,将皮筒竖放到一块光滑平整的石板上,然后装入烟叶,用一木棒不停地上下捣动,如同汉人在蒜臼里捣蒜一样。烟叶捣碎后,放入“差棒”里筛选。这样反复操作几遍,“土鼻烟”也就制作出来了。那些出远门或烟瘾大的牧人,常随身带一“差棒”和一个特意缝制的小獐子皮袋,袋内装满粗烟末,随加工随吸。这样,既不致于断烟,又不用另带鼻烟壶,倒是方便多了。牧人选用獐皮加工鼻烟,是很有讲究的。獐皮不仅柔软耐磨,无牛羊皮的膻腥味,而且还多少带有麝香的特殊香味,在加工鼻烟的过程中,“香料”也就自然地掺合进去了。牧人加工鼻烟时,大多还要掺入适量的麻黄和土碱,以增强刺激性。他们所以爱吸自制的鼻烟,而不习惯吸厂家出产的鼻烟,原因也在于此。对于纸烟,则更觉得淡而无味了。
  50年代以前,一些买不起烟叶的赤贫牧民,还常买廉价的粗烟叶末子,经捣碎后,与羊粪灰拌起来当鼻烟吸,这自然是质量最差的“鼻烟”了。藏家牧人对鼻烟的嗜好,由此可见一斑。
  凡是吸鼻烟的藏胞,大都备有一个鼻烟壶。我国是鼻烟壶的故乡。多少年来,民间的能工巧匠,把多种工艺技术都用于鼻烟壶的制作上。鼻烟壶已不仅是吸鼻烟的一种用具,而成了我国工艺美术园地的一朵奇葩。在多姿多彩的鼻烟壶中,人们大概很少看到江源牧人自制的鼻烟壶。这些鼻烟壶虽算不上烟壶中之珍品,但她却充满着高原旷野的神韵,富有民族艺术的特色。当地牧人大都使用自制的鼻烟壶,常见的有牛角烟壶、鹿角烟壶、羊角烟壶等。牛角烟壶多取其带角尖的一段,内外打磨光滑后,在角尖处锯一小孔,末端安一活动木塞。装烟时将活塞取下,取烟时从角尖的小孔倒出,用起来十分方便,牛角烟壶装烟甚多。出门三五天,装满一壶鼻烟,也就够吸了。外出时,牧人常把牛角烟壶平端于手中,象炫耀自己烟壶的漂亮,又好象要随时取烟吸。每遇集会,你会看到许多藏家男子手里端着一个牛角烟壶,大的小的,长的短的,镶金的,嵌银的,形形色色,五花八门,那情景颇为有趣。鹿角烟壶,多取干鹿角分叉处的一段。一般长十厘米左右,呈裤衩状。打磨好的鹿角烟壶呈象牙色,既光滑又大方。牧人非常重视对鹿角烟壶的装饰。有的在壶口和两个角叉末端分别镶以银边或铜边,有的在两侧分别雕刻出吉祥图案,有的还配有金属丝链,使烟壶显得更加灵巧而美观。羊角烟壶,主要用黄羊角或藏羚羊角制成。其独特之处在于那一个个横楞上。在黑褐色的羊角上,有的还分别镶嵌着金色饰物,看起来小巧玲珑,别具特色。
  玉树藏族民歌中有这样的句子:“一杆长长的旱烟袋,本来没有心把烟抽,因为烟袋上的日月正对着咱的嘴,不知不觉就抽上了几口。”这虽是借烟喻爱情的,但也可以看出当地藏胞对旱烟的喜爱。过去,牧人抽旱烟者也时有所见。但他们所用的烟具大都比较简单。除烟袋多用彩布缝制而成外,烟锅有的是自己用硬木制成的,有的是购买的铁烟锅,烟杆则多用羊胫骨制成,而且多无烟嘴。牧人生活的清苦,从抽烟上也可以看得出来。如今,抽旱烟的牧人已很少看到,大多被鼻烟和纸烟所代替。伸尔也能碰到手提旱烟袋的老人,大概是积习难改。
  在当今的青年人中,抽纸烟的仍然不少。抽纸烟是一种最方便的抽烟方法,也是花钱最快的一种方法。但在解放前,当地只有穷牧民才抽“纸烟”。他们把草原上一种叫“乜罗”的植物采回后,晒干、捣碎,加拌牛粪灰,用纸卷起来
  自然,这种“纸烟”是难负“香烟”之雅名的。
  
  婚嫁奇趣
  
  浪漫的“恋爱曲”
  玉树藏家的孩子长到十四五岁,便进入了社交年龄。阿爸阿妈为他们置新衣、购首饰,开始注意对他们进行打扮。在一些地方,姑娘长到这个年龄,家人还要将其大辫分辫成若干根小辫,以作成人标志。而有的地方,当姑娘结婚后才分辫以示区别。在此之前,多长发披肩,以作未婚标志。只要他们进入社交年龄,男女之间的任何交往,家人从不干涉。
  美丽的大草原,为藏家青年男女提供了谈情说爱的广阔天地。而对于能歌善舞的青年人来说,“歌”与“舞”又是他们产生爱情、增进感情的媒介。
  江源藏家有对歌的习俗。青年人外出放牧,遇到自己的意中人,不管是否认识,常以歌表达自己的爱情。尤其是那些小伙子,总是大胆地把自己的歌声首先送给姑娘:
  腹毛拖地的青野牛,
  我门口有这样的牛该多好!
  膘壮毛光的白嘴野马,
  做我的骑马该多好!
  身材美丽心善的姑娘,
  做我的爱妻该多好!
  但为了避免触怒对方,引起不快,许多小伙子往往先拐弯抹角地进行试探。有的借物喻情,有的则模拟姑娘的心态,用歌语向对方探询:
  没有蹦跳的獐子,
  松石般的林子很寂寞。
  没有欢快的金鱼,
  青玉般的海子很寂寞。
  看不见英俊的小伙子,
  姑娘我心里很寂寞。
  姑娘若心中不悦,便会以歌回绝。甚至用辛辣的歌语予以嘲讽:
  小马驹长得像毛驴,
  骑上它赶不了路。
  小火枪短得像吹火筒,
  背上它打不了狼。
  小伙子像河里又冷又滑的石头,
  和他一起怎么度日月!
  如姑娘闻歌动情,即会同样以委婉的歌语进行相对:
  用金子铸成的龙刀,
  是差容旦玛的佩剑;
  若不见他归来,
  就不敢把刀抽出鞘。
  
  草原上那匹白龙马,
  是加差大将的坐骑;
  若不等他回来,
  就不敢把鞍子放上马背。
  牧场上的小伙子,
  是格萨尔王的挚友;
  若不见格萨尔回归,
  就不敢瞧他一眼。
  也有那些大胆的姑娘,常常直言快语,毫不掩饰地抛露自己的心迹:
  狐皮帽子毛儿黄,
  轻风吹动像波浪。
  金鞍子的白马上山岗,
  一路飞跑闪金光。
  俊少年是一朵尕湖里的花,
  小雨儿越下我越爱他
  正是这样的歌声,给两颗跳动的心牵引了一条红线,使他们由陌生而熟悉,由互不了解变得更加亲近。之后,他们还要不断地以歌相谈。正像众多的曲曲折折的恋爱史一样,这中间有质疑,有讥讽,有规劝。但更多的则是绵绵的情思,海誓山盟的话语:
  蓝天的群星虽然分散,
  东方的六颗花星永在一起。
  快马的腿儿虽然分散,
  鞍子的四块木头永在一起。
  地上的庄子虽然分散,
  情人的两颗心儿永在一起。
  也正是在这样的对歌声中,最终把两颗心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牧人说,歌与舞是金翅鸟勾通青年男女爱情的两只“翅膀”。如果说牧场上的对歌是通过金翅鸟的“翅膀”传递爱情的话,那么,集会中欢乐的歌舞,则是金翅鸟用金色的翅膀为他们搭起了爱情的“桥梁”。春节集会、婚嫁集会、庙会、赛马会等,在各种形式的集会中,青年男女纵情歌舞。他们从优美的舞姿和甜润的歌声中,挑选自己的意中人。往往一次歌舞联欢,即能把两颗心紧紧地连结在一起,从此定下终身。
  一年一度的赛马会,是草原上最欢乐的时刻,也是藏家青年男女寻觅情人的良机。平时难得见面的牧人,这时都聚集到一起来了。他们在同一片草滩上下帐,同一条溪流里饮水,一起看体育比赛,并肩欣赏歌舞表演,彼此不认识的认识了,认识的更加亲近了,来来往往,说说笑笑,宛若一个欢乐的大家庭。每次参加赛马会,青年人都要穿上自己最漂亮的衣服,戴上最贵重的首饰,以显示自己的美丽和富有,招徕对方的青睐。在这样欢乐的聚会中,青年男女往往不失时机地选择自己的意中人。有的一见钟情,有的一经亲友牵线,很快就会成为一对恋人。尤其是那些小伙子,只要看中哪个姑娘,常常主动地献媚讨好。或邀其一块儿喝奶茶,一起跳舞,或把姑娘的喜爱之物献于对方面前。只要姑娘有意,小伙子即能如愿以偿,朝夕相随,形影不离。每当夜幕降临,赛马会场地便成了青年人的自由世界。山坡上、溪水畔、灌木丛林里,到处可以看到对对恋人的身影。他们或互赠信物,或相诉衷肠,常至深夜而不散。短短的几天赛马会,青年人不仅享受到了聚会的欢乐,也尝到了爱情的甜蜜。而且,不少青年男女都能找到自己称心如意的伴侣。带着一颗心而来,带着两颗心而去。
  在当地藏家青年的恋人中,更多的还是他们在共同劳动、共同生活中所产生的爱情。小伙子帮助缺劳力的姑娘家剪毛抓绒、宰杀牲畜、销售畜产品,姑娘帮助人手少的小伙子家放牧、挤奶、打酥油等,都是双方产生爱情的基础。藏家姑娘崇拜英雄。如哪个小伙子在抵抗自然灾害中乐于助人,在赛马比赛中夺了魁,在狩猎或护牧中打死了凶兽,就会招徕周围姑娘的垂青。藏家青年男女的接触,并不像汉地一些农村那样,因封建意识作梗而互相戒备。牧事间隙,他们常常在一起唱歌、跳舞、逗乐,显得十分随便。在这样的接触中,哪个小伙子好,哪个姑娘好,彼此都心中有数,很自然地便会成为情人。他们除在放牧中约会外,更多的还是在牧畜归圈、夜幕降临以后。每当小伙子吃完晚饭,把牧畜安排停当后,便拿着手电筒出门了。有的在本帐圈内约会,有的则骑马到邻近的帐圈去寻找情人。他们的手电光四射,嘴里发出“喽喽喽”的声音,不停地给情人发出暗号,每当这时,姑娘便会热情地迎出帐外。在富裕一些的人家,每当姑娘成人后,还专门置帐另居,为他们的幽会提供方便。牧场的夜晚本来是宁静的,但青年人多情的插曲,常常会打破这宁静的气氛,使牧场的夜晚显得多情而欢乐。
  藏家青年男女的恋爱生活不但丰富多彩,而且延续的时间大多也比较长,一般都在三至五年之间。其间,无论双方的恋爱关系发生何种波折,甚至几易恋人,父母很少干涉。在过去的部落时代,姑娘中经常出现婚前生育的现象。女儿怀孕,只须告知阿妈即可。若生下孩子,则被视为“天子”,父母会倍加爱护。到出嫁时,男方也不会因此而嫌弃。当然,这都是藏族过去长期存在的群婚制度的残余。如今,随着藏家牧人生活水平和文化素质的逐步提高,这种习俗已很少看到。姑娘未婚生育及婚后私通等现象,都被视为不道德的行为。甚至因此难以出嫁,或造成家庭破裂。在当地的藏家牧人中,尤其是在新一代的青年中,新的恋爱观和道德观已逐步树立起来。
  难唱的“订婚曲”
  如果把江源藏家的婚俗分为求婚、订婚、结婚“三部曲”的话,那么,“订婚”这部曲是最难唱的。当地藏家有这样的习俗,即允许儿女自由恋爱,但要定下终身,则必须经媒人说合,依从父母之命。即使父母明知女儿与某一小伙子长期相爱,且情投意合,但订婚时也要依照这个程序,由男方家托媒说亲,征得女方父母的同意。据说,此俗是自松赞干布托媒求亲、文成公主依唐皇之命远嫁吐蕃以后才有的。因这一婚俗与汉族旧时的婚俗相似,唐蕃联婚以及后来藏汉间密切交往中所受的影响,可能都是形成这一婚俗的原因。
  在过去的部落时代,藏家青年恋人的“订婚关”是很难过的。他们虽有婚前的社交自由,但常因部落头人或父母的拒绝而难以成婚。事实上,这种“自由恋爱”,并非自由婚姻。有的因两个部落不和,即使双方属民男女有恋爱关系,头人也不准他们结婚。有的女方家长为了取得更多的彩礼,常把女儿许给富裕人家。而有的男方家里为了取得劳动力,也常娶大龄妇女为妻,实际上是一种财产和劳力的交换。过去,牧人间还存在着“换亲”的形式。即两家的子女由父母包办交换婚姻。这在昔日的汉地也是存在的。所不同的是,当地藏家“换亲”时,双方的子女无论年龄大小,均在同一天结婚。婚后如有一对离婚,另一对不管感情好坏,也得离异。这当然更谈不上“自由”了。同时,平民嫁女,还必须经头人批准。至于头人纳属民之女为妾,则不问同意与否,看上哪个娶哪个。因此,在那些真诚相爱的恋人中,常发生“逃婚”和“抢婚”现象。如一对恋人的婚事遭到家长干涉后,便双双逃走。生活一段时间后,男方再托媒人到女方家里说合。当地藏家过去有这样的习俗:男女在恋爱期间,无论发生何种越轨行为,都认为是常事。而一旦私奔后,正式生活下来,即看作“生米已煮成熟饭”,不成婚便是不光彩的事。所以,当媒人前来说合时,父母虽心中不悦,但拒绝者还是少数。“抢婚”则更富有传奇色彩。在藏人聚居地区,男方多在夜深人静之时,与同伙到和姑娘事先相约的地方“抢”。而在人烟稀少的游牧区,则大多在光天化日之下,趁姑娘外出干活时“抢”。在玉树西部高原上,一老人告诉我,他的老伴就是“抢”来的。当初,老伴是邻部落里人人皆知的“百灵鸟”。两人相爱数年,且生一子。不料托媒求婚时,竞被拒之门外。于是,他与妻子商定,趁其外出挖蕨麻时,约朋友数人,抢到家中。岳父岳母闻知,告到本部落头人处,头人带数十名壮丁前来要人。老人所在部落的人哪里肯依,亦聚众与其说理。双方对峙半天,数次欲动刀枪。后经另一部落头人出面调解,此事才算平息,险些酿成大祸。数日后,还是托媒送礼说合,才算完了婚事。这种“抢婚”形式,过去多发生在部落与部落之间,也是发生部落纠纷的原因之一。但与“逃婚”相比,对女方来说则更为有利些。姑娘可以说,我本来是要遵从父母之命的,但人家硬把我抢走了,有何办法?“抢婚”虽名为“抢”,而实在是假抢。因姑娘多是合谋者之一。如今,这些现象自然是很少看到了。但父母包办的婚姻,在不少地方依然存在着。不过,父母之命已不像过去那样具有权威性了。若双方心心相印,执意成婚,做父母的也只好屈从了。
  与汉族旧时的婚俗相似,在当地藏家的婚姻中,也讲究门当户对,以及“八字”相合、属相相配等。过去,富人不与穷人通婚。即使大部落的属民,也很少与小部落的属民通婚。这种观念在当今的青年人中已比较淡漠了。但在订婚时,请人算“八字”、看属相的却依然很普遍。如“八字”不合,属相相克,即使有情人也难成眷属。
  在取得双方父母的同意后,若“八字”相对、属相相合,才能请僧人择定吉日,举行订婚礼。订婚礼的主要内容是送彩礼。在这之前,如男方托媒求婚时,首先要托媒人带去少量“求婚礼”。而订婚彩礼就相对多些。彩礼送多少,往往视男方的家庭经济状况而定。如男方家里穷,女方家就要得少些;男方家里比较富裕,女方家就要得比较多些。也有通过嫁女索取重金者。当男方家人前来商议订婚时,女方家长往往借故推辞。待彩礼议定到一定数量时,才答应正式订婚。但这种情况在当地只是个别现象。玉树与其他藏族聚居区相比,彩礼通常要少得多。一般情况下,男方要送给女方家少量牧畜。而女方索要的东西,大多是银盾、耳环、项链、缎袍、褐子衫、狐皮帽、靴子、腰饰品及马鞍具等。此外,男女双方家里,还要各缝一半帐房,作为新婚夫妇的新房。定婚这天,男方的舅舅或伯父、叔父和媒人,赶着所送的牲畜,驮着其他彩礼,来到女方家。女方家里以最好的手抓肉、油炸食品等招待客人。饭后,客人要把所带的彩礼,一一展示给女方家人,并反复征求意见,若不满意,则另行更换。男家较富有者,通常还要给女方家成人男子每人送一匹马。介绍时,定要说明每匹马所送的对象。但这些彩礼有的自己留一半,另一半连同自己置办的嫁妆一同陪送出去,有的则原封不动地让新娘带走。举行订婚礼时,吃肉、饮酒,各自介绍自已的子女及家庭情况,通常须一天时间。通过订婚礼,两家不仅可以互相增进了解,关系也更加密切了。
  举行订婚礼后,如因特殊情况一方提出退婚时亦可退婚。但提出退婚的一方,必须给另一方付出一定的“赔偿费”。如牛羊、现金等。但无论哪一方提出退婚,女方所收的彩礼定要如数退还。因藏家俗重礼义道德,退婚被认为是一件可耻的事,而且容易遭到舆论的谴责,故这种情况不常发生。通常举行订婚礼后,即请僧人择定吉日举行婚礼。
  欢乐风趣的婚礼
  玉树藏家的婚礼不仅异常欢乐,而且情趣盎然。
  在新郎家里,通常要提前杀牛、宰羊、备酒,同时还要通知亲朋邻里,挑选能说会唱的迎亲人员。举行婚礼这天,新郎家要组织迎亲者,到新娘家迎接新娘。按照传统习俗,新郎及其父母并不亲往,而要请新郎的舅舅、叔父、哥哥及其他亲朋代劳。迎亲人数不限。有时可达百余人,越多越显得隆重。但有一条禁规,即只能成单数,不能成双数。据说,空缺的一位是专门留给新娘的,以示欢迎新娘从此加入新郎的家庭行列中来。这天一大早,迎亲人员皆穿上节日的盛装,马头上系上哈达,鬃毛和马尾上绑上彩色绸带,人畜装扮一新,黎明即行,浩浩荡荡地向新娘家出发。
  新娘家为送新娘出嫁,往往也要进行长时间的准备。除准备招待迎亲者的饭食外,还要通知四方亲友,组织能说会唱的送亲队伍。同时,新娘的阿妈要提前帮新娘洗净头发,辫好那数十根小辫,收拾陪嫁礼物等。出嫁这天早晨,新娘要穿上新衣,戴上各种首饰,打扮得花枝招展。但也有一条禁规,即只能穿夏装,不能穿冬装。只有到新郎家后,才能换衣服,即使天气再冷也是如此。据说,这是为了说明新娘到新郎家后有温暖,有福享,可以一辈子不受苦。
  当迎亲队伍来到新娘家后,新娘家通常要置办丰盛的酒席进行招待。新娘出门时,必须逆新郎家方向步行八十步,然后折身而回。据说,这不仅是为了表示人虽走了,不能把家里的“福运”带走,但更主要的则是为了说明,人走之后,对父母的一片深情要留下。新娘上马前,送亲和迎亲者便纷纷将哈达系于其项上及其乘骑上,人和马皆披满哈达,有时多达数十条。红花、彩绸和洁白的哈达相映交辉,看起来既华丽又庄重。按照当地婚俗,姑娘出嫁,其父母不能送出门。通常由新娘进家与父母告别后,才乘马而行。这时,送亲者和迎亲者合成一路迎送大军,一路唱着歌,向新郎家走去。但无论人数多少,皆须排成一定队形。新娘坐骑在前,由一近亲牵马开路,余皆尾随而行,以示对新娘的尊敬。通常情况下,新娘要一路放声高歌。即使唱累了,也不能停歇,以在众人面前显示自己的歌喉。人们也往往从新娘的唱歌本领中,判断其是否聪明伶俐、为人性情好坏等。所以,不少姑娘在出嫁之前,除常练自己平时爱唱的歌儿外,还专门拜师求艺,学些新歌儿,唯恐到时遭人非议。
  在即将到达新郎家时,新郎家还要安排专司敬酒的姑娘。这些姑娘都是事先挑选好的,不但长得漂亮,而且能说会唱。每隔一段距离,由三五个姑娘组成一圈,有的手提酒壶,有的手捧八宝碗,碗内盛满青稞,青稞上面放几个酒盅。这样依次排列,有的长达百米,多至数十圈。当送亲的人马到来后,她们依次拦住马头,便开始有趣的敬酒对歌。有时,姑娘将酒盅内斟满酒,但并不敬给客人,而是首先以歌刁难对方。而新娘家的客人也故意不接,则以歌回答,给姑娘出难题。因双方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歌手,以歌问答,情趣盎然。这样,从头至尾,送亲者每遇“歌卡”,都要对歌,都要饮酒,不善歌不善饮者,是很难通过这重重“关卡”的。
  到了新郎家门口,新娘及送亲者还不能下马。门口点着七八堆用以消灾避邪的牛粪火,送亲的客人要乘马将其踏灭。若全部踏灭,就算胜利,也是吉祥的象征;如仅踏灭一部分,即说明新娘家的人福气不大,本事不多,进家后说话腰干也不硬。所以,每当踏火时,送亲者无论人多人少,总是你争我抢,全力以赴,踏得半点火星儿都不留,然后在哈哈大笑中结束。
  门口这一关,最难过的莫过于新娘了。新郎家事先安排的一名歌手,通常于此时拉住新娘的马缰,大唱颂歌。赞新娘的衣着装饰如何漂亮;夸新娘如何聪明、美丽、贤慧;颂新郎如何好,家里如何富有;祝他们夫妻相亲相爱,万事如意,吉祥幸福等。所唱皆为颂词,决不涉及淫邪。赞歌一直要唱大半天,能唱者可唱数小时。有时直唱得新娘难以支持,不得不连声哀求,有的甚至晕倒马下。
  新郎家的门口,还专门为新娘铺有一条白毡,白毡正中间,用青稞拼一“?畚”(万)字图案。新娘下马后,双脚必要踩在此字上,同时还不能将其踏乱。因大“?畚”(万)字乃佛门之吉祥符号,踏乱了则意味着下马伊始即不吉不利。因此,尽管新娘一路颠簸,又遇上“马上听歌”之劳累,下马时仍要小心翼翼,唯恐一脚不慎,带来晦气。与此同时,新郎家的门口还点着一堆桑火。新娘下马后,要同新郎一起围桑堆绕转数圈,祭祀神佛,祈保平安。
  门外仪式完毕,新郎新娘双双入新房,迎亲和送亲者也随之蜂拥而入。在新房之中,通常事先为双方客人各设有一个专供献哈达的器物。定居牧人设在正房中间,游牧民则设在帐房左边。双方客人争先恐后地往上面挂哈达,看哪一方挂的最多。多者为胜,少者为负。也有以此比赛礼仪之轻重、人情之厚薄的意思。说笑声中,只见素绢飘绕,哈达层层叠起,多的可达数百条,蔚为壮观。所以,无论迎亲者,还是送亲者,每人都要事先备上数条哈达,否则是难以应付这一系列场面的。
  在欢乐的气氛中,新郎新娘开始拜天地。先拜神佛,后拜父母,再拜亲戚。拜完天地,新娘还要将新郎家事先为其备好的一桶水和一筐牛粪,一一背入灶间,然后亲自点火做饭。这不仅是为了说明新娘眼勤手快,善操家务,也表示从此以后,锅里有饭煮,灶膛里有牛粪烧,生活富裕,不再为茶饭所忧。但婆婆怜于儿媳一路辛苦,这一仪式多由婆婆协助进行。过去,婆家所备水桶多为空桶,由新娘亲自到河边背一桶水。如背时滴水不洒,则说明新娘会过日子,是个“聚福”之人。否则即被视为难于操持家务,是个败家女子。但背水乃藏家妇女之天职,加之她们从小练就一身背水的本领,外溢者甚少。
  婚礼宴会,是全部婚礼仪式的高潮。席间,双方客人席地而坐,除肉食、油炸食外,每人面前还摆着一碗酒,边吃、边饮、边谈。新娘家的客人,常趁此机会赞誉新娘长得如何漂亮,如何能歌善舞,如何勤劳朴实;夸耀新娘家如何富有,新娘的阿爸阿妈如何能干;以及新娘的家乡如何美丽,山有多青,水有多甜,人有多好,等等。而新郎家的客人,则以更加美好动听的词语,对新郎、新娘家庭及其家乡大唱赞歌,千方百计地压倒对方。当初,双方平心静气而谈,继而互相争执。待酒至半酣,便相互挑起毛病来,以致放下酒碗,指手划脚,互不服气,争得面红耳赤,像吵架一样。据说,在过去有的婚礼宴会上,双方常因此而伤和气。因这种论争的输赢,不仅直接关系到论争者的名誉,同时也关系到新郎、新娘双方及其家庭和各自家乡的名誉。但在通常情况下,双方只不过借此机会对自己的一方进行一番夸耀而已,说说笑笑中,也就结束了,谁也不希望在这喜庆的日子里闹翻脸。席间,新郎新娘还要一边唱歌,一边轮番向宾客敬酒,以表谢意。有时,客人则以歌相对,敬酒必饮;输时更要饮。这种风趣的婚礼宴会,往往要进行很长时间。待大家酒足、饭饱、话尽,还要以歌舞庆贺。新郎新娘、迎客送客及邻里乡亲欢聚一起,载歌载舞,通宵达旦,直至黎明而散。
  在玉树东部一些地方,婚礼结束后,新郎新娘即带上酒、茶、糖等礼物,与送亲的人马一同返回新娘家,新娘家再设宴款待新郎新娘及众宾客。有的则在新郎家住上数日,然后新郎再送新娘回门,住上三五日后返回。至此以后,便开始了正常的家庭生活。
  姑娘家里多招赘
  玉树藏家招女婿的传统习惯,在当今青年人的婚姻中,仍然经常可以看到。尤其是那些无子的家庭,招婿现象更为普遍,而且女婿掌家者居多,大都能平等相处,生活过得异常美满。
  当地藏家招婿的原因多种多样。过去,因牧人家的男孩多送寺院当阿卡,俗民青年中女多男少,女家为延续后代,大都采取招婿的婚姻形式。有的则是家中缺少劳力,故挑选身强力壮的男子入赘。也有怕女儿出嫁后受苦而招赘的,也有为保住自己的财产而招赘的等。至于富人与富人家以招婿形式联婚,则主要是为扩大自己的地位和权力。在招婿这种婚姻形式中,通常是富招富,贫招贫,也讲究门当户对。前者结婚时,男方通常要随带一部分财产,女方要出一定的彩礼,而且还要举行结婚仪式,迎亲、送亲,宴请宾客,与姑娘出嫁相同,只不过没有那么多繁琐的仪式罢了。贫招贫者,如系女方家中无子,或不忍女儿出嫁而求赘者,男方一般不带财产,而由女方拿出一定彩礼,其结婚仪式往往也比较简单,仅略备酒肉款待亲朋而已。解放前,入赘为婿的男子,大多是因家境贫寒而无力成婚者。这些人入赘后,自觉低人一等,处处仰人鼻息,只是埋头干活,从不敢惹事生非。但入赘者无论贫富,一般对女方家的财产都有一定的继承权。如因故离异,凡男方主动提出者,协商后即可离家;如系女方主动提出离婚的,须分送部分财产给男方;如男方入赘时带有财产,亦可如数带回。虽是私了,但也比较公平合理。如今的招婿现象,其原因虽与过去有不少相似之处,但父母包办者较少,大多是建立在一定的感情基础上的。女家多系无子或缺劳力户,男家多为兄弟较多而住房紧张、经济拮据或其它原因的。这样,双方经过一段时间的恋爱后,一方有意招婿,一方自愿入赘,通过这种婚姻形式,同时解决了双方的困难,旧的婚姻形式赋予了新的内容。
  当地藏家招婿,通常没有严格的民族界限,也不问宗教信仰如何。只要双方同意,即可择日成婚,在结古地区及一些藏人居住比较集中的半农半牧区,有不少藏家姑娘招回民、汉民男子为婿者。这些异族男子所以在当地入赘,也有其各种不同的原因。因历史上结古乃康定、拉萨、西宁三地之间的贸易集散地,往来商贾甚多,一些人因长期在此经商,便与当地的藏家姑娘建立了感情,遂入赘为婿。到解放前夕至解放初,甘肃和青海东部一带的回、汉男子,因自己或家中的某些政治问题,惧于当时的形势,或因家庭贫穷而无力成婚的,也有到此地入赘安家者。这些人都已五十开外或年逾花甲,已是儿孙满堂了。此外,在“大跃进”和十年动乱期间,外地因生活无着来当地做小工、搞副业而入赘的男子也有一些。在当地入赘的异族男子中,甘、青一带的回民尤多。但无论何种民族,子孙均随其姓。所以,在这些藏族家庭中,有的“马门一家”、有的“韩门一家”、也有“王门一家”、“张门一家”的,等等。其子孙除有一异族名字外,大多还同时有一藏族名字。与异族交往中用异族名,与本民族交往中用藏族名。有的名字起得十分巧妙,即先按藏家的传统习惯,起一个象征吉祥幸福的藏族名,然后再据其意或据其音译成汉名,叫起来虽不一样,但其意却是相同的。更为有趣的是,那些回民入赘的家庭,两个民族的宗教信仰和生活习惯虽各不相同,但从不互相干涉,相处得十分融洽,入赘者尽管按时作揖、磕头、做礼拜,而其妇则照样烧香拜佛、诵“真言”、转嘛呢堆。在结古镇,还专门建有清真寺。有时,夫妇一同外出,行至半路即分道扬镳。你到你的清真寺祈祷真主,我到我到我的喇嘛寺祈祷佛祖。即使遇到双方的闭斋期,到时该谁闭斋谁闭斋。不闭斋者则照样吃饭,谁也不妨碍谁。在生活习惯上,因藏胞多吃牛羊肉,与回民相同。但这些牛羊肉是否“清真”,入赘者一般很少过问。只是对于猪肉,双方都比较警惕。家里的藏族成员虽不忌食猪肉,但也体谅入赘者忌食猪肉的教规。若想吃点猪肉,也只有在外边偷偷地进行了。
  在当地藏家入赘,即意味着在这里终身定居。因江源地处高寒,冬季虽冷,夏季凉爽宜人。对于内地赤日炎炎的夏天,藏家妇女是闻而色变的。回民入赘者,与其妇白头偕老者居多。而有的汉族入赘者,经数年或至晚年,由于思念故里而想携妻返乡,终因妻子怕热而不能如愿。有的把妻子带回后,因气候难适,不得不重新返回。有的则舍妻弃子只身而去。一位河南籍入赘者说,一年夏天,他携妻返乡,因气候炎热,妻终日闭目而坐,茶饭不思。后用一柳筐将其吊入红薯窖内,又因呼吸困难,更难忍受。来去不足半月,险些送掉性命。但在当今的一些青年人中就不同了。由于她们经常来往于江源和内地,不但适应内地的气候,有的还十分喜欢内地的山水,被入赘者“拐跑”的情况时有发生。
  幼儿起名和剪发
  藏家妇女生儿育女,似乎显得很容易。怀胎十月,各种活路从不耽误。产后不过十几天,照样挤牛奶、捡牛粪、烧茶煮饭。她们外出干活,常把孩子放入老羊皮袍内,不仅可以保暖,喂起奶来也很方便。当孩子能爬会坐时,便放在帐内的毡片或羊皮上,任其滚来爬去。有时,为防止孩子跌入火塘内,或跑到外面被狼吃掉,还常用羊毛绳牵住其一只脚,如同制服调皮的小羊羔似的。若家中有老人,则将孩子放入内壁裹有羊皮的红柳筐内,任其自由玩耍。老人常一边念诵“真言”,一边晃动柳筐,这算是藏家孩子最好的摇篮了。
  汉家的孩子有满月庆贺、百日庆贺、周岁纪念之礼。而对于藏家的孩子来说,幼年的礼遇只有两次:一次是起名,一次是剪发。
  玉树藏家的孩子生下来后,除少数满周岁起名外,通常满月后起名。按照当地藏俗,孩子的名字必须由活佛或较有声望的阿卡来起。认为请僧人起名,不仅可以取得吉祥的名字,而且起名时亦可接受洗礼。到了该起名时,有的由父母带着布施把孩子抱到寺院,有的则利用活佛、阿卡到俗民间进行佛事活动的机会,请他们命名。僧人在命名时,常一手持宝幢,一手持金钢杵,趺坐于幼儿身旁。首先问其生辰八字及属相,卜卦吉凶,决定名字的内容,然后一边诵念“平安经”,和“引福经”,一边用神圣的金钢杵,在幼儿头部上方绕来晃去,为其断烦恼,除恶魔。最后,摩项祝福,赐予“森斗”。同时将洁白的哈达系于幼儿颈上,祝孩子从此无灾无难,生活幸福,长命百岁。在当今的青年一代牧人中,对孩子的命名已不那么重视了。但有的无奈家中老人对此俗看得甚重;自寺院重新开放后,请僧人为孩子起名者时有所见。尤其是那些比较偏远地区的牧人中,这种现象还十分普遍。
  当地藏家孩子的最高礼遇,莫过于“剪发礼”了。按照当地藏俗,孩子生下来后,无论男女,概不剪发。必要长到传统的剪发年龄,再举行“剪发礼”。玉树藏家幼儿的剪发年龄,各地并不完全一样。有的长到一周岁,有的长到八周岁。但年满三周岁举行此种礼仪者甚多。举行“剪发礼之前,有的首先请僧人用净水为孩子净身,有的则由家长来完成这一工作。与此同时,还要告知四方亲友,前来庆贺。举行“剪发礼”这天,孩子要穿上新衣,进行一番打扮。家里还要烧香、点灯、设供敬佛。有条件的还要请僧人念经祝福,祈祷平安。执剪人通常是孩子的舅舅。如无舅舅,则由孩子的阿爸或德高望重的老人执剪。剪发仪式开始后,通常由阿妈抱着孩子。另一亲人端着盘子。盘内放满青稞,青稞上面放一把剪刀。然后,执剪人说一番祝词,即拿起剪刀,将孩子头发一绺一绺地剪下,整整齐齐地放在盘子里。但无论男孩女孩,头发一般不全部剪光,或额前脑后留下一片。据说这是为了保留自身的“福运”。在一些地方,也有由客人轮流执剪的。每人剪下一绺头发,再从盘内捏一撮青稞,撒到孩子身上,祝愿孩子吉祥如意,丰衣足食。参加“剪发礼”的宾客,大都要给孩子携带一定的礼品。如衣服、帽子、花布、枣子、核桃、水果糖等,以示祝贺。剪发仪式结束后,家长还要设宴庆贺。饮酒、吃酥油饼、手抓肉,热热闹闹,有时要延续一天。据说,自举行“剪发礼”后,即意味着孩子度过了弱不经风的幼儿期,可以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了。举行这样的仪式,也是对孩子的祝福。祝愿孩子健康成长,长命百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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