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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时候,我们都想知道真相,特别在恋爱的时候。想看看那个被我们爱着的人的心,看看我们在他心里的样子,占据了他多大一块心房……
可是,有时候,真相是能将人置于死地的。
1
整条老街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好,好成一根冰棍都得3人一起吃。可施鱼知道,真正好的,是白墨和小紫。他们拉自己一起玩儿是幌子,因为早恋的两人在一起太扎眼,拉上施鱼,便可以用3人的友谊将爱情隐藏起来。
毕竟,他们才16岁。在大人眼里,是屁事儿不懂的孩子。若恋情昭然大白,父母脸上必是挂不住,暴打,拆散,是必然遭遇的不幸步骤。
一起做功课时,常常的,桌上就剩了施鱼,他们俩不知猫到哪里去了。
可是,他们终于被发现了。有一天,小紫跑到施鱼面前大哭,说她要生孩子了,恐惧像洪水一样在她眼里汹涌澎湃。施鱼怔怔地看她,内心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有点儿疼,又有点儿幸灾乐祸。
她是那么爱白墨,当然,小紫不知道,而白墨装傻般强调,他只爱小紫。
从此,她就有点儿恨小紫。
那天,她和小紫抱着脑袋痛哭。白墨买了两包劣质香烟,笨拙地抽,一支接一支,最后吐得一塌糊涂。施鱼后来才知道,那叫醉烟,每个初学抽烟的人必走的一步。他们都太小了,16岁少年只知道怀孕是生孩子的开始,他们不想早早做父母,却不知该如何有效终止这一切。
小紫父母知道了这件事。很快,整条老街的人都知道16岁的小紫要生孩子了。
那几天夜里,小紫的家里传出压抑的哭声和断断续续的巴掌拍在皮肉上的声音。白墨咬着香烟在小紫家门外转来转去,眼睛是红的,不时拿拳头砸一下青砖老墙。施鱼看得心都碎了。她怯怯地拉拉白墨的手,别这样,一切都会好的。
白墨猛地甩开她,捡起一块石头,向小紫家的窗子扔去。玻璃破碎的声音,在夜晚,清脆而悠长。
次日清晨,小紫母亲坐在白墨家门前放声大嚎,恶毒地咒骂白墨教坏了她女儿并要他赔。就在昨夜,小紫失踪了。
白墨母亲一脸平静地在小紫母亲面前进出,眼里满是轻蔑和鄙夷。
后来,白墨辍学了,任母亲如何乞求都不肯听。很快,他就能熟练地抽烟喝酒打架斗殴。就这样浪荡了几年,当老街所有的人都望着他的背影叹息说这孩子毁了时,白墨突然去了一趟广州,回来,居然成了温良有礼的绅士,并在街头开了间书吧,每日静静地坐在吧里看书,再不就是玩电脑,嘴角的笑,很有修养。
经常有个身穿果绿色帆布裙的女孩趴在他背上,不时用鼻子嗅嗅他的头发,很温馨的一幕。所有人都认为他们将是幸福的一对。
那女子,便是施鱼。职专毕业后,她在一家商场做收银员,下班就跑到白墨的书吧帮他打理生意,一副准老板娘的架势。不知就里的人见了,还以为他们是一对恩爱无比的小夫妻,即使没办证,也把该进行的一项不少地都进行了。
其实,白墨连吻都不曾给她,甚至,一句喜欢,都未说过。
时光将他变得越来越讷言了,就像一块晒在阳光下的石头,温暖,但沉默。
他是施鱼的英雄,但他不能忘却小紫。尽管7年无她点滴信息。那次在广州,也只是听得一些传闻。随着时光远去,他越来越觉得,对小紫已不再是爱了,而是一种愧疚。愧疚年少时的卤莽,改写了小紫原本美好的一生。
2
城市日新月异,唯有老街不曾改变,据说是为了保持老城旧貌。
小紫回来了,没有任何征兆。她身穿紫色旗袍,胳膊上挽一只小巧的镏金手包,蓬松着云鬓,笑吟吟立在白墨面前:“Hi……”
白墨从电脑上抬起头,愣了,然后,泪水缓缓蓄满了眼眶。他慢慢站起来,说:“小紫,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你为什么要用沉默折磨我?”
小紫蜷起食指,用指背沾了沾将要溢出的泪,咯咯笑了,拽着他的手说:“我这不是挺好的么。”
两只攥在一起的手,再也没松开过。他们忘我地说着话,情深意浓。下班回来的施鱼,踏进书吧,就被眼前交谈着的这对男女吸引住了。她慢慢走到他们面前,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眼泪就无声无息地流啊流啊地停不住了。
施鱼悄悄转身。那晚,她在书吧门外走走停停来回了许多次,再进去时,小紫已偎在白墨肩上,香香地睡着了,好似她压根儿不曾离开过。这7年,在她,只不过是小睡片刻,醒来就回到最初的样子。
施鱼站在白墨面前,一动不动地看他,眼泪大颗大颗砸在脚边的瓷砖上。白墨局促地笑笑:“我说过的,小紫会回来。”
施鱼忍着哽咽说:“那,我呢?”
白墨温柔地抚摩着小紫的脸:“我们3个还是好朋友呀。”
施鱼叹了口气:“白墨,其实,你什么都知道。”
白墨傻笑了两声,别扭地侧着身子给施鱼倒果汁,唯恐一不小心弄醒了小紫。施鱼心酸地摆了摆手说:“不用了,太晚了,我要回家了。”
回到家,施鱼就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哭了一整夜。她知道,那曾近在咫尺的爱情,再一次飞掉了,而且,她再也不能握在手里。
这一切,都是因为小紫。7年时间,她用尽温柔鼓励被飞短流长折磨得颓败的白墨,抚平他心上的褶皱,小紫却回来了,而且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经营的一切占为己有。
黑暗中,施鱼咬牙切齿,就将小紫咬在了齿间,细细地磨成了粉齑。
除非,小紫消失。她恨恨地想。庸常的小市民家庭出身,没学历,无姿色,无任何可仰仗的背景,毫无前程的收银员职业,除了拥有白墨的爱,她还有什么目标呢?
当母亲叫她起床时,她的脸上有了胜利在望的悦色。
3
施鱼一扫满脸的怨妇神色,让白墨很意外。他只是短暂地愣了一下,就释然了,想必自己这般痴情的男子世间少见,她为此情感动,也属常理。
施鱼和小紫手拉手逛街,偶尔还会恶作剧地让白墨站中间,一人一边挽了白墨的胳膊满街乱走,招惹得旁人羡慕不已。幸福像阳光普照大地一样在白墨脸上荡漾,这样的时光真美啊。
后来,施鱼知道,小紫从家中逃走后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偷钱做了流产,又被小偷将余钱尽数掠走。拖着虚弱的身体一路扒车到广州,投靠在发廊做小工,在饭店洗盘子,受尽恶言冷语。最后,到一家房产公司做售楼小姐。那些年广州的地产火呀,着实让她赚了不少钱,这几年房子越来越难卖了,她也赚足了,就回来了。说毕,小紫伏在施鱼耳边说:“我打算回来买套房子,和白墨生一群小白墨。”
这是小紫的理想。也是施鱼的理想。
施鱼嘴里说着我是要做伴娘的呀,心已在冷冷笑了,谁知你的钱是怎么赚来的呢。偶尔,她会偷偷审视小紫:皮肤光洁,五官平常。可那么平常的五官拼凑到小紫脸上,怎就显得那么媚气十足呢?施鱼觉得她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究竟是什么,她想不出。看一出电视剧时,她恍然地长长“哦”了一声,原来,她一直形容不出的小紫身上的味道,就是风尘味。
慢慢,她发现,小紫同她只貌似相好而已。两人聊天常常出现冷场,不是没话说,而是说着说着,小紫突然就打住了,好像再说下去就危险了一样。每逢这时,小紫眼里就会有淡淡的哀伤,藏也藏不住地闪烁着。
施鱼便识趣地转移话题。
老街的人很快就习惯了归来的小紫,并习惯了她没领结婚证就和白墨腻在一起日夜不分。母亲待她也好了,可能想弥补些什么吧。
小紫拽施鱼去选新房,在一家又一家房产公司间穿梭。有几次,经过十字路口遇红灯时,施鱼故意说走吧。小紫就问:“绿灯亮了吗?”施鱼说“嗯”。她知道小紫是色盲。被司机骂了几次,被交警罚款几次之后,小紫就点着施鱼的额头笑:“你呀,莫不是和我一样色盲了?”
施鱼一脸羞惭,说:“其实我也是色盲,只是不想让人知道。”
小紫就哈哈地笑,说色盲又不是什么大缺陷,干吗怕被人知道?施鱼幽幽地叹息说:“怎么不是缺陷?你看,我们都好几次了,差点儿过马路出事。”
小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施鱼的心,又冷冷笑了几声。
4
小紫说回来后她越来越胖了,可能是心情好了,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施鱼就看住了她的眼睛,笑问:“怎么,做售楼小姐还要担惊受怕么?”
小紫一时语塞,脸颊飞起两团红晕。施鱼遂做醒悟状说:“哦,是那边治安不好吧?”
小紫像一只被追堵的老鼠,终于看见了一个可遁逃而去的洞口,遂连连点头说:“是呀,是呀,每天晚上回家,我的心就提在嗓子眼儿上。”
施鱼就把手放在她肩上,说:“我看网上也是这么说的,什么砍手党飞车党的,很吓人。”说时,目光并不将小紫放了,就见小紫的鼻尖上,已有了细密的汗。施鱼的心,就像一朵盛开的花,她终于有理由抢回被小紫夺走的爱情了。
所以,当小紫再一次说自己越来越胖了时,施鱼就建议小紫去学游泳。施鱼是会游泳的,在水里,制造一起意外,实在是桩简单的事。
而且,她婉转从小紫嘴里打探出在广州就职的那家房产公司名称,辗转托了人去打听。人家说,公司里别说没有一个叫小紫的人,就连一个北方来的员工都不曾有……
施鱼小心地把那家公司的名称和售楼部主管的电话记下来,望着那纸,她轻轻地笑了,胜券在握的姿态。
次日,趁小紫去超市买水果,她将那张纸放在白墨面前的电脑桌上,用中指慢慢推过去。
白墨笑着问:“这是什么?”
白墨笑起来像个单纯而温暖的孩子。施鱼的心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一颗这样干净而纯粹的心,竟被一个风尘女子将爱骗了去。
施鱼说:“你打这个电话,这家公司从来就没有一个叫小紫的售楼小姐。她骗了你,现在你应该能猜到,在南方这7年,她究竟在做着什么必须瞒着我们的勾当。”
白墨怔怔地盯着那张纸,脸色白得越来越像那张纸,嘴唇有些哆嗦:“施鱼,我不想证实这7年来她在南方做什么,我只知道我还爱她。”说着,他扯起纸来,一点点儿撕碎了。细细的碎片进了废纸篓,被他投进的火柴燃着,变成了灰。末了,他猛然抓过施鱼的手:“算我求你,别让小紫知道你怀疑她。这些年,她太苦了。”
施鱼的泪就落了下来,她说:“白墨,那我苦不苦?”
白墨显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他不再说话,慢慢垂下头去。
施鱼吸着鼻子走出了书吧,她在心里愤愤说:小紫,别怪我。是白墨拒绝知道真相,是他不肯让你活,别怪我。
然后,她电话约小紫,说明天下班后教她游泳。
8月的海边,骄阳似火。白墨竟也一道来了,他冲施鱼笑了笑,点着一根烟,他还带来一只巨大的充气橡皮床。抽完那烟,他就去踩充气器,起起落落中橡皮床鼓了起来。
小紫躺在橡皮床上被推着往深水区走,施鱼有点儿失落了,有白墨在,她不能下手。她沉默地划着水,对白墨和小紫的搭话不理不睬。
后来,白墨问她会不会潜水,施鱼懒洋洋地说会呀。白墨就说:“我们比赛潜水吧,看谁潜得时间长。”施鱼无所谓地点点头。小紫饶有兴趣地喊着“1、2、3”,两人就一齐扎下水去。
施鱼在水里慢慢睁开眼,柔软的海藻抚摩着她的脚趾。忽然,水里有个温热的东西扯住了她的脚,她惊了一下,就看见白墨正愤怒地攥着她的脚,死命往下拽。惊恐让她想大叫救命,想大口呼吸,可一张嘴海水就呛进肺里。她看见白墨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孔几乎贴在她的耳朵上,她终于听清了他的话:“我再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小紫了,无论是谁。”
施鱼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她终于知道了什么叫爱情,比如白墨之于小紫。
白墨早就知道了小紫的过去,但他,宁肯把心折磨碎了也不去问。既然她想在他面前扮演天使,他就成全她,他只想和她在一起,过着没有飞长流短让她抬不起头来的幸福日子。
他浮上水来,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问小紫:“施鱼呢?”
小紫说:“还没上来呢。”
白墨就笑着说:“她又要逞能了。”说着,他开始看沙滩上的大钟。随着时间滴答而过,他脸上渐渐有了慌色:“施鱼怎么还没上来,会不会……”
说着,他们开始边向岸边划船边向浴场救生队求救……
编辑 赵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