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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天南海北，遇见你
被林湛年抓包时，陌溪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上的八卦帖，生怕错过什么劲爆消息。下一秒，就听到身后传来悠悠的戏谑声：“这么想了解我？”
敲击键盘的手指顿在空中，她尴尬地转身，林湛年就斜倚在门边，挑眉看着她身后的照片。她干笑着从办公桌前站起来，试图移动身体遮挡屏幕上的帖子。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小，越来越没底气。
“我就是顺便八卦一下……顺便……”
“是挺顺便的，才翻了两百页而已。”
想到林湛年对以前那些花痴女生的冷淡，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助理也是其中一个，那这份来之不易的实习工作，岂不是要泡汤了。所以陌溪坚决秉承了打死不承认原则，准备在某位校医一脸嫌弃的目光里，灰溜溜地逃走。
“站住，我还有事儿问你。”
她转过头，看着突然神色严肃起来的林湛年，右眼皮跳个不停。他从兜里掏出红灿灿的一沓毛爷爷，问她：“这是什么？”
静默。
林湛年危险地眯起眼，审视着某人：“我住的地方只有你去过，你确定不说实话？”
陌溪感到很窘迫。本以为过去这么久了，他肯定是默默接受了，谁想到现在才发现。这反应得多迟钝啊……
话还要从两个月前说起。陌溪认识了一个网友，通过跟他的聊天感觉他是一个风趣幽默、博学多识的少年，于是渐渐产生了好感。但某天她给少年打了几百块钱住院费后，他就从她的好友列表里消失了……
为此，陌溪伤心了好一阵。
那件事过去不久后，她通过层层筛选，过五关斩六将，成功抢到了唯一一个在本校医务室实习的名额，成为林校医的助理。
和林湛年相比，少年根本不值一提。每天来医务室围观的女生都能把门槛踏破。所以陌溪实习的前两个月，基本上每天都在送客和打扫卫生中度过。林湛年则在另一间办公室里悠闲地喝着冷饮，看着医书，好不优雅自在。
直到某天无意间在他电脑上发现少年的社交账号，陌溪对他优雅美男子的印象才有所改观。
事实证明，她心中的天秤还是偏向长得好看的人。因为发现以后她并没有立刻去找林湛年揭穿他的“恶行”，反而把这个惊天秘密咽了下去。还在端午节去林湛年家包粽子的时候，悄悄放了半个月的生活费在他抽屉里。
他一定很缺钱吧？不然堂堂医学院男神怎么会去当感情骗子。陌溪在心里默默为他开脱。
2两人一马，明日天涯
“你缺钱就拿着吧，我生活费还有好多呢。真的……”陌溪好心劝慰他，还列举了好多个英雄的潦倒事迹安慰他，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完全没有注意到林湛年从严肃到同情的眼神转变。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她才觉得奇怪。当事人不仅没有感动得泪流满面反而一副强忍笑意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林湛年无奈扶额：“你这防范意识能活到现在真不容易。”
这时候陌溪才知道，她认错人了。账号是林湛年的没错，但骗钱的不是他。
沉思片刻，他让她在医务室乖乖等着，自己去走廊打了个电话。十分钟后，陌溪见到了“少年的真容”——一个满脸青春美丽痘的小姑娘。
她跟在林湛年身后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在他责备的眼神里上前跟陌溪道歉，一副快要被吓哭的表情。
小姑娘是林湛年的侄女，有次来玩，看到他出去办事忘关电脑，想起电视上经常报道的新闻，就起了好奇心，点开最近联系人试了下，正巧碰上人傻钱多的陌溪。
小姑娘走后，陌溪站在窗前格外惆怅。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初中生欺骗感情，心灵打击有点大。林湛年安慰她：“智商低也不能怪你。”
在她以心情欠佳为由罢工了两天后，校医男神决定带她去看海，舒缓一下真相带给她的冲击和郁闷的心情。这大概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川流不息的车海里，陌溪偷偷瞄了眼林湛年专注的侧颜，在心里窃窃欢喜。
到达目的地时，已经彻底天黑，海边游人也都散尽，但这完全不影响他们的兴致。
陌溪和林湛年脱了鞋，在沙滩上一前一后地追逐打闹，泼水嬉戏，追到了就用泥沙把对方糊成一个大花脸， 然后映着清冷的月光一起捡贝壳。直到走得筋疲力尽， 两人才并排躺在沙滩上，就地歇息。
心中酣畅淋漓，空气潮湿静谧，耳畔只有海浪拍岸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林湛年？”
“嗯？”
“你，你带过几个女生来海边啊……”踌躇半晌，陌溪才将怀揣的心思问出口。许久无应答，就在她以为他睡着了，也准备阖眼睡去时， 漫天星辰里却响起他清浅的声音。
“就你一个。”
一时间心跳如擂鼓。
她恍然间记起自己十八岁生日那天许下的心愿。
两人一马，明日天涯。
3如果你也不相信我
回到学校，医务室逐渐进入了夏季忙碌期。
林湛年却把整个摊子交给陌溪，玩起了人间蒸发，往往是两三天才能见一次，见面说不到两句话又跑了。
她心里异常郁闷，工作也随之出了差池。因为开错药致同学严重过敏，她被请进了校长办公室。敲开门，学生父母在一旁声泪俱下地控诉着校医室的罪状，她一下蒙了。
直到熟悉清冷的声音传入脑海，她才反应过来，想要上前辩解：“不是的……”
林湛年将她拉到身后，过去给学生父母道歉，但只换来蛮不讲理地推搡。陌溪过去拉他，却被甩开。看着他逆来顺受的样子，她红了眼眶，用力去拉他，忍不住对他吼：“我们又没错，凭什么道歉！”
这句话引得学生父母更加不满，场面一时混乱，老师和校长赶紧把他们拉开。最终以医务室赔偿全部医药费为商讨结果，陌溪和林湛年同时受了学校处分。
从始至终，他都没看过她一眼。
出了校长室，陌溪跟在他身后，一直走到医务室门口，才问他：“你也觉得是我的错？” “她没告诉我自己药物过敏。”
林湛年推门的手顿了顿，冷冷道：“身为一个医务人员，你这是在推卸责任。”
即便刚才不清不楚地被诬陷，她都没掉一滴泪。可他一开口，陌溪突然就哽咽了。她定定地看着他，做最后的辩解：“我真的问过她。”
但回应她的，只有令人窒息的沉默和他逐渐消失的背影。林湛年不信她，他觉得她在为自己开脱。陌溪把自己圈在宿舍整整三天，每天都盯着手机看，但屏幕从未亮过。
第四天，她终于忍不住跑去医务室，在门口碰到林湛年，他看了她一眼，淡漠地转身离开，就像那天一样。在医务室找到他留的标签，没有关心，没有问候，只让她做事认真点，别再犯错。陌溪颓然跌坐在地上，忍了许久的眼泪夺眶而出。
4来陪你难过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暑假前的最后一天。她没被辞退，林湛年也没再回来过，有同学说曾在食堂见过他。
就在陌溪回宿舍收拾完行李准备订票回家时，有人敲门喊她，让她下楼一趟。
看到那对熟悉的中年夫妇时，她下意识地顿住脚步，辅导员带着他们走过来。他们说着道歉的话，气焰也不再像当初那般嚣张蛮横，却仍旧看得出来很不情愿。
陌溪从辅导员嘴里才知道，原来前段时间林湛年一直在为这件事奔波。是那个女生藏了私心，诬陷陌溪。她一直暗恋林湛年，被多次拒绝，那段时间看到他们走得很近，起了妒意，才对父母撒谎，撺掇他们闹到了学校。
起初他们说什么都不愿意来道歉，觉得丢脸。但林湛年放下话，陌溪这委屈不能白受，如果不当面道歉，那就法庭见。
当一切真相大白，学校取消了处分时，陌溪突然特别想见林湛年。她以为放假前他至少会回来做些安排，就从傍晚等他，等到月上枝头，都没看到他的影子。
华灯初上时，凭借模糊的记忆，陌溪找到了林湛年住的地方。推开半掩的防盗门，一片漆黑里，看到沙发上忽明忽暗的烟火。
他就坐在那里，背影孤寂，像座孤独的雕像。
原本想要开灯的手定住，心脏仿佛瞬间被钳住。她阖上门，摸索着走到窗前，拉开厚重的窗帘，月光霎时倾泻而下。清冷的光影里，她看到林湛年面前茶几上的遗像。
他沙哑着声音开口：“你来做什么？”
想到他的奔波，自己的不理解，陌溪忽然觉得特别心酸。她吸了吸鼻子：“来陪你难过啊。”
林湛年抬头看了她一眼，面容疲惫，好多天没有休息的样子。她走过去，伸手给他一个拥抱，轻拍他的肩膀：“别难过，你还有我呢。”
他们相拥着静默了很久。
最后，他说：“陪我回去看看奶奶吧。”
“好。”
5好像被你接纳进生命里
林湛年奶奶家在一个偏远的南方小镇。四下高悬的灯笼、地面上老旧的青石板和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人工抬轿都让她有种回到民国的错觉。
在陌溪的央求下，林湛年不得不放弃先住店的想法，陪她穿过一条条街道，寻找一家满意的旗袍店。
找了许久，终于买到一件合适的旗袍。陌溪心满意足地拍拍手，让老板打包结账。离开时，突然想到什么，又折回店里，再出来，手上就又多了一个手提袋。林湛年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她的脑袋：“工作学习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开心？”
陌溪也不搭话，笑嘻嘻地推着他往前走。直到住进酒店，她才献宝一样拿出那个袋子，里面是一条青色长衫，和她的旗袍是情侣装。
林湛年穿上后果然和想象中一样俊逸出尘。
也是这时，陌溪才知道，林湛年奶奶是他爷爷娶的第二任老婆，和他并无血缘关系，但也是最疼他的。
小时候，林湛年生过一场大病，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医生、邻里都劝她放弃，可奶奶硬是背着他跑遍十里八乡的医院和诊所，帮他捡回了一条命。工作后，林湛年几次想接她去B市，都被她拒绝了。老人总是说，等你成家了，我再去，能带带曾孙。但没等到那时，病魔就夺走了她善良的生命。他奔波了数月，也没能挽留。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从酒店出发。陌溪拽着林湛年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上山已经是三个小时后，墓地设在一块草木葱郁的绿地中央。她陪林湛年祭拜，听他回忆了很多小时候的趣事。有偷别人家西瓜被抓的，有考试大鸭蛋的，还有听信谣言真的去上山求仙的……
他每多说一句，陌溪的嘴角就上扬一分。有种忽然被他接纳进生命里的错觉。
准备下山时，天空忽然下起瓢泼大雨，陌溪提议，要不找个地方避避雨再走？林湛年却紧锁眉头摇了摇头：“雨下得久了，桥会被冲断，我们就更回不去了。”
她揉了揉嗡嗡作响的太阳穴，想起来上山时走过的那座木桥，说是木桥，其实只是几块木板临时搭建起来的。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它的寿命很短暂，往往山上下几场大雨就要重新搭建。
两人跌跌撞撞地跑到桥边时，都松了一口气。
桥还在。
过桥时，不知是淋雨太多还是什么原因，走着走着，陌溪突然觉得眼前一片眩晕，脚下的木桥都开始摇动。她下意识地晃了晃林湛年牵着她的手，想要告诉他，却在下一秒，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向前倾倒。
最后的意识里，她用力挣开林湛年的手，生怕自己带着他一起掉进水里被淹死。
6差一点点
陌溪再次睁开眼，是在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里。
环顾四周后，她有些后怕地拍了拍心脏，看向站在窗前背对着她的林湛年：“我这是怎么了？”
“你家亲戚生病了。”
“亲戚？”她疑惑了一下，在他调侃的笑意里瞬间明白过来，脸红成一个大番茄。怪不得感觉腹部有些胀疼。
林湛年一边笑，一边从桌上拎过保温盒：“把药喝了，然后就可以吃饭了。”
陌溪吞了下口水，像只讨食的馋猫，眼巴巴地等着他打开，毕竟都饿一天了！吃着吃着，想起什么似的，她口齿不清地问他：“刚才那是什么药啊，怎么那么苦。” 林湛年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我专门配给你调理身体的。接下来我想去旅游，你去吗？”
“去哪儿？”依旧是含糊不清的声音。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你一个女生，吃饭能不能淑女点儿？”
陌溪撇嘴：“我吃不饱哪有力气跟你去玩。”
陌溪想在国内走走，比如海南、丽江之类的风景区，但林湛年却坚持要出国旅游。一想到国外贵得离谱的花销，她就肉疼。意见达不成一致，旅游计划只好暂时搁浅。
闲着没事，他们就在小镇上瞎逛。陌溪穿旗袍的时候，就逼着林湛年也穿长衫。两人往街上一站，回头率蹭蹭直窜。
唯一不好的是林湛年老碰见熟人，陌溪被来来回回地打量，总觉得不自在。
有一次还碰上一对新人举行中式婚礼，她觉得新奇，非要进去看，林湛年一向性子清冷，不喜闹。一开始还板着脸，最后架不住她可怜兮兮地哀求，只好答应。
婚礼结束，林湛年也被灌醉。陌溪搀着他好不容易回到酒店，把他甩到床上准备离开，却被吐了一身秽物。
那张病例报告就这样被替他换洗的服务员发现。
白塞氏症。上次听到它，是八年前在医院的太平间。她趴在妈妈身上哭得撕心裂肺，爸爸站在一旁，两眼通红地跟医生交谈着。第二天她就被带去检查，结果出来后，全家喜极而泣。
此时，看着眼前熟悉的词汇，陌溪的心开始一寸寸下沉。她想起那次晕倒后不间断的腹痛，想起林湛年为她配药，想起他突然间的温柔，渗骨的凉意传遍四肢百骸。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站起来，怎样收拾好行李离开的。只记得经过林湛年房间时，将那串贝壳串成的项链挂在了他的门上。
他们的缘分，终究还是差了一点点。
7为了我们的未来，别放弃
离开林湛年后，陌溪背着相机，用为数不多的积蓄走过了很多地方。每到一个地方，她都会选一个景点拍好多照片，然后挑最好看的洗出来，放进随身携带的相册里。
照片里有海南的天涯海角，有丽江的唯美古城，还有她阳光般明媚的笑容。她想等某天把这个相册寄给林湛年，让他记得，还有这样一个姑娘喜欢过他。
后来陌溪在南方陌生的城市里安了家，工作朝九晚五，日子细水长流，还养了只捡来的流浪猫作伴。
这天从医院下班出来后，她照例去超市给自己和小咪买了零食，走到小区楼下，却看见一道久违的身影。
斑驳的光影里，他转身向她走来。
陌溪心里陡然惊慌，提东西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她想逃跑， 腿上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迈不开半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靠近。
林湛年像是洞悉了她的想法，抢先把她拥进怀里，语气难得的温柔：“别跑了，找你很辛苦的。”
心漏跳了一拍，挣扎的动作停下，陌溪胸腔里忽然溢满难过，比狠下心离开他时还要难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许久，才垂手靠在他肩头，闷闷地问： “林湛年，你这是在说情话吗？”
“不然呢？”他低头，钻石般璀璨的眸子里盛满温柔。
找到陌溪以后，林湛年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洗漱完，他顺着菜香，在厨房捕捉到陌溪忙碌的身影。小咪馋得在她脚下转圈，喵喵叫个不停。可她依旧能有条不紊地煲汤、炒菜，和第一次去他家包粽子时手忙脚乱的模样判若两人。
从厨房出来时，林湛年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像极了一个在等妻子上菜的丈夫。
这个念头吓了陌溪一跳，她手一松，差点儿摔了手里的碗。
饭桌上，林湛年说已经联系了这方面的专家，想带她出国去看看。陌溪原本夹菜的手僵了一下，脑海里有零星的画面一闪而过。
“那时候你非要去国外旅游，也是因为这个？”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奶奶就是因为这个病……你还年轻，我们一定能治好的。”
“算了吧……”
“你也知道，几率很小的。”
“我们都是学医的，根本不需要别人来诊断啊……”
陌溪说着说着，就哽咽了。她也想治好病，也想能长久地陪伴在他的身边，为他洗手作羹汤，与他白头到老。可是老天偏偏不愿意给她这个机会。
林湛年替她拭去眼泪，认真地看着她的双眸：“就算是为了我们的将来，也别轻言放弃，好吗？”
在他恳切的神色里，她用力点头，哭得一塌糊涂。
8能这样一辈子，该多好
办签证用了半个月的时间。
这半个月，陌溪辞了职，专门待在家照顾林湛年和小咪这父子俩。她做的花样美食让他们吃胖了一圈。
林湛年还好，个子高，骨架大，看不出来。
小咪就悲催了，整个猫圆滚滚，像个皮球，洗澡的时候总是眼神哀怨地看着陌溪，仿佛在控诉她的罪状。
她忍不住笑出声，摸摸它的脑袋：“以后在新家也要听话哦，要不然会挨饿的。”
林湛年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就去半个月而已，回来我们就去接它。”
陌溪抿了抿嘴，勉强一笑。然后把怀里的小咪递给他，让他送去宠物寄养处。
林湛年走后，她从包里取出那本相册，还有他重新挂回她脖子上的贝壳项链，把它们锁进盒子里，将钥匙扔向窗外。
第一站是纽约。下了飞机是凌晨，距离预约好的检查时间还剩六个小时。
时差没倒过来，他们睡不着，大眼瞪小眼地在酒店待了两三个小时，陌溪终于忍不住了。
她碰了碰林湛年的胳膊：“哎，听说华尔街的铜牛能给人带来好运，我们去看看吧？”
于是他俩大半夜跑去和铜牛合了个影，在清冷的华尔街手拉手闲逛了几个小时。直到天色微亮，才走进路边一家早餐店吃了点东西。
检查完走出医院后，陌溪和林湛年又匆忙赶往机场。纽约这边医院要等一周才出结果。他们在法国巴黎还约了另一个经验丰富的业内专家。 坐在出租车上，陌溪调皮地吐舌头：“你说我们俩像不像亡命天涯的罪人，在与时间赛跑。”
林湛年忍俊不禁：“像，像。你的智商能想出这个比喻已经太不容易了。”
这回答换来她的一顿毒打。
飞机起飞时，陌溪紧紧抓着林湛年的手，下腹突然剧痛翻搅。他紧张地询问她，她咬了咬牙，笑着摇头，靠在他肩上望着窗外腾空而起的绚丽云朵发呆。
要是能这样一辈子，该多好。
“听说法国普罗旺斯庄园的薰衣草很美，在巴黎做完检查你陪我去看看吧。”
他摸摸她的头：“好。”
9我也曾努力想站在你身旁
陌溪这一睡，就再也没醒。
葬礼结束后，林湛年在她住过的地方找到了那个已经没有钥匙打开的木盒，封面用丝带绑着一封信。
信上只有一句，阿年，忘了我。
忘了她，可谁来告诉他该怎么忘？眼泪重重砸落在地上，他忽然有些怨她，为什么不早点让他找到，为什么不早点随他去治疗。或许浪费掉的那些时日，就能换回一个活生生的陌溪。
可他不知道，其实她也曾努力过。努力想要挽留自己的生命，努力想给彼此一个未来。
刚离开的时候，陌溪就躲在林湛年周边的城市，她一边马不停蹄地找医院检查，一边偷偷抽空回去看他，看看自己喜欢的那个少年过得怎么样。
铺天盖地的寻人启事，街道上、电视上、微信上、微博上。陌溪只能逼着自己加紧时间找医院检查、治疗。一家不行就换另一家，几乎跑遍了周边城市所有的大型医院。
但换来的，是一纸又一纸相同的诊断书。
她不想放弃。
直到那天，她躲在学校对面的咖啡窗前，看见林湛年与一个女生并肩走出来。那个女生高挑漂亮，健康活泼，远远看着，竟然和他十分般配。虽然最后他仍然拒绝了她，但陌溪看着刚端上来的咖啡，却被氤氲的热气熏花了眼。
迷蒙的视线里，浮现的是林湛年日渐疲惫的俊朗容颜和逐渐荒废的事业。
她倦了，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也不想再拖累他。
能配上他的，就该是一个健康活泼、青春靓丽，能带给他更多希望与欢乐的姑娘。而不是她这样一个病秧子，让他的生活越来越糟糕。
陌溪离开了。走过所有想去的地方后，在一座离他很远很远的南方城市，找了份工作，定居。
直到那天，在斑驳的光影里，又看见熟悉的背影。一瞬间，她几乎热泪盈眶。梦里出现千百回的容颜，再次呈现眼前。她想起自己心底隐秘的希翼，又想起越来越频繁的晚期发病征兆，声音霎时哽咽。
可若能被他陪着走完这最后一段人生路，该多好。想着想着，陌溪又笑了。卷起袖子去厨房洗手作羹汤。
10有生之年遇见你，竟花光我所有运气
一年后。
一个俊秀的中国男人抱着一个精致的木盒，站在普罗旺斯的薰衣草花田里。
清风拂过，花香扑鼻，紫色花朵随风摇曳。他打开盒子里的相册，一张张不同背景的明媚笑容跃入眼帘，只有最后一张照片是黑白的。
少女一只手搂着铜牛，一只手兴高采烈地晃在半空中。她在说，快来啊，它能带给我们好运。
可最终，它也没给他们带去好运。飞往巴黎的飞机上，她说完最后一句话，就沉沉睡去。他的姑娘再也没有睁开眼看看他，也没能穿上他为她准备的婚纱。
差一点，他们就能白头到老。
金色夕阳里，他眼中有泪落下，打湿了掌心里那张笑靥如花的脸。
林湛年想起他们的初遇。
那时候他已经大四，面临着就业难题，前天去图书馆时还丢了钱包，里面装着他大半个月的生活费。
坐在操场上，他极度烦躁。
就在这时，有人从左侧递了支雪糕过来。他扭头，第一次看到吃相这么丑的女生。在他惊讶的目光里，她毫不在意地伸出舌头去舔嘴巴周围的奶油，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快拿着呀，要化了。”
林湛年瞟了她一眼，无声地拒绝了她的自来熟。陌溪白净的小脸立刻皱成一团，叉着腰站到他面前，一脸认真：“我看你心情不好才忍痛割爱的，你为什么不理我？”
傻里傻气的姑娘，饶是一向高冷的他也败了，伸手接过她固执递在面前的雪糕：“坐下说话，不然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后来在这个固执到有点儿傻气的姑娘帮忙下，他的钱包奇迹般地被送了回来。许久后才知道，那些钱都是她自己垫的。
林湛年对这个傻傻的姑娘上了心。
但那时她才大一，还太小。自己的未来也一片迷茫，所以等她大四快毕业时，他才重新出现，弄到她的QQ，两人恢复联系。小侄女删了她以后，他一直在想怎样才能再次与她“偶遇”。直到那一天，他在一众应聘者中再次看到熟悉的容颜。
只那一眼，他便在脑海中与她过完了一生。
他想起她纯真的笑，想起那场中式婚礼上她艳羡的神情和熠熠生辉的双眸。可如今，她不会再对他笑，也不会再有机会穿上他为她准备的凤冠霞帔。
陌溪，今天我带你来看普罗旺斯的薰衣草了，你开心吗？
被林湛年抓包时，陌溪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上的八卦帖，生怕错过什么劲爆消息。下一秒，就听到身后传来悠悠的戏谑声：“这么想了解我？”
敲击键盘的手指顿在空中，她尴尬地转身，林湛年就斜倚在门边，挑眉看着她身后的照片。她干笑着从办公桌前站起来，试图移动身体遮挡屏幕上的帖子。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小，越来越没底气。
“我就是顺便八卦一下……顺便……”
“是挺顺便的，才翻了两百页而已。”
想到林湛年对以前那些花痴女生的冷淡，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助理也是其中一个，那这份来之不易的实习工作，岂不是要泡汤了。所以陌溪坚决秉承了打死不承认原则，准备在某位校医一脸嫌弃的目光里，灰溜溜地逃走。
“站住，我还有事儿问你。”
她转过头，看着突然神色严肃起来的林湛年，右眼皮跳个不停。他从兜里掏出红灿灿的一沓毛爷爷，问她：“这是什么？”
静默。
林湛年危险地眯起眼，审视着某人：“我住的地方只有你去过，你确定不说实话？”
陌溪感到很窘迫。本以为过去这么久了，他肯定是默默接受了，谁想到现在才发现。这反应得多迟钝啊……
话还要从两个月前说起。陌溪认识了一个网友，通过跟他的聊天感觉他是一个风趣幽默、博学多识的少年，于是渐渐产生了好感。但某天她给少年打了几百块钱住院费后，他就从她的好友列表里消失了……
为此，陌溪伤心了好一阵。
那件事过去不久后，她通过层层筛选，过五关斩六将，成功抢到了唯一一个在本校医务室实习的名额，成为林校医的助理。
和林湛年相比，少年根本不值一提。每天来医务室围观的女生都能把门槛踏破。所以陌溪实习的前两个月，基本上每天都在送客和打扫卫生中度过。林湛年则在另一间办公室里悠闲地喝着冷饮，看着医书，好不优雅自在。
直到某天无意间在他电脑上发现少年的社交账号，陌溪对他优雅美男子的印象才有所改观。
事实证明，她心中的天秤还是偏向长得好看的人。因为发现以后她并没有立刻去找林湛年揭穿他的“恶行”，反而把这个惊天秘密咽了下去。还在端午节去林湛年家包粽子的时候，悄悄放了半个月的生活费在他抽屉里。
他一定很缺钱吧？不然堂堂医学院男神怎么会去当感情骗子。陌溪在心里默默为他开脱。
2两人一马，明日天涯
“你缺钱就拿着吧，我生活费还有好多呢。真的……”陌溪好心劝慰他，还列举了好多个英雄的潦倒事迹安慰他，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完全没有注意到林湛年从严肃到同情的眼神转变。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她才觉得奇怪。当事人不仅没有感动得泪流满面反而一副强忍笑意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林湛年无奈扶额：“你这防范意识能活到现在真不容易。”
这时候陌溪才知道，她认错人了。账号是林湛年的没错，但骗钱的不是他。
沉思片刻，他让她在医务室乖乖等着，自己去走廊打了个电话。十分钟后，陌溪见到了“少年的真容”——一个满脸青春美丽痘的小姑娘。
她跟在林湛年身后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在他责备的眼神里上前跟陌溪道歉，一副快要被吓哭的表情。
小姑娘是林湛年的侄女，有次来玩，看到他出去办事忘关电脑，想起电视上经常报道的新闻，就起了好奇心，点开最近联系人试了下，正巧碰上人傻钱多的陌溪。
小姑娘走后，陌溪站在窗前格外惆怅。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初中生欺骗感情，心灵打击有点大。林湛年安慰她：“智商低也不能怪你。”
在她以心情欠佳为由罢工了两天后，校医男神决定带她去看海，舒缓一下真相带给她的冲击和郁闷的心情。这大概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川流不息的车海里，陌溪偷偷瞄了眼林湛年专注的侧颜，在心里窃窃欢喜。
到达目的地时，已经彻底天黑，海边游人也都散尽，但这完全不影响他们的兴致。
陌溪和林湛年脱了鞋，在沙滩上一前一后地追逐打闹，泼水嬉戏，追到了就用泥沙把对方糊成一个大花脸， 然后映着清冷的月光一起捡贝壳。直到走得筋疲力尽， 两人才并排躺在沙滩上，就地歇息。
心中酣畅淋漓，空气潮湿静谧，耳畔只有海浪拍岸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林湛年？”
“嗯？”
“你，你带过几个女生来海边啊……”踌躇半晌，陌溪才将怀揣的心思问出口。许久无应答，就在她以为他睡着了，也准备阖眼睡去时， 漫天星辰里却响起他清浅的声音。
“就你一个。”
一时间心跳如擂鼓。
她恍然间记起自己十八岁生日那天许下的心愿。
两人一马，明日天涯。
3如果你也不相信我
回到学校，医务室逐渐进入了夏季忙碌期。
林湛年却把整个摊子交给陌溪，玩起了人间蒸发，往往是两三天才能见一次，见面说不到两句话又跑了。
她心里异常郁闷，工作也随之出了差池。因为开错药致同学严重过敏，她被请进了校长办公室。敲开门，学生父母在一旁声泪俱下地控诉着校医室的罪状，她一下蒙了。
直到熟悉清冷的声音传入脑海，她才反应过来，想要上前辩解：“不是的……”
林湛年将她拉到身后，过去给学生父母道歉，但只换来蛮不讲理地推搡。陌溪过去拉他，却被甩开。看着他逆来顺受的样子，她红了眼眶，用力去拉他，忍不住对他吼：“我们又没错，凭什么道歉！”
这句话引得学生父母更加不满，场面一时混乱，老师和校长赶紧把他们拉开。最终以医务室赔偿全部医药费为商讨结果，陌溪和林湛年同时受了学校处分。
从始至终，他都没看过她一眼。
出了校长室，陌溪跟在他身后，一直走到医务室门口，才问他：“你也觉得是我的错？” “她没告诉我自己药物过敏。”
林湛年推门的手顿了顿，冷冷道：“身为一个医务人员，你这是在推卸责任。”
即便刚才不清不楚地被诬陷，她都没掉一滴泪。可他一开口，陌溪突然就哽咽了。她定定地看着他，做最后的辩解：“我真的问过她。”
但回应她的，只有令人窒息的沉默和他逐渐消失的背影。林湛年不信她，他觉得她在为自己开脱。陌溪把自己圈在宿舍整整三天，每天都盯着手机看，但屏幕从未亮过。
第四天，她终于忍不住跑去医务室，在门口碰到林湛年，他看了她一眼，淡漠地转身离开，就像那天一样。在医务室找到他留的标签，没有关心，没有问候，只让她做事认真点，别再犯错。陌溪颓然跌坐在地上，忍了许久的眼泪夺眶而出。
4来陪你难过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暑假前的最后一天。她没被辞退，林湛年也没再回来过，有同学说曾在食堂见过他。
就在陌溪回宿舍收拾完行李准备订票回家时，有人敲门喊她，让她下楼一趟。
看到那对熟悉的中年夫妇时，她下意识地顿住脚步，辅导员带着他们走过来。他们说着道歉的话，气焰也不再像当初那般嚣张蛮横，却仍旧看得出来很不情愿。
陌溪从辅导员嘴里才知道，原来前段时间林湛年一直在为这件事奔波。是那个女生藏了私心，诬陷陌溪。她一直暗恋林湛年，被多次拒绝，那段时间看到他们走得很近，起了妒意，才对父母撒谎，撺掇他们闹到了学校。
起初他们说什么都不愿意来道歉，觉得丢脸。但林湛年放下话，陌溪这委屈不能白受，如果不当面道歉，那就法庭见。
当一切真相大白，学校取消了处分时，陌溪突然特别想见林湛年。她以为放假前他至少会回来做些安排，就从傍晚等他，等到月上枝头，都没看到他的影子。
华灯初上时，凭借模糊的记忆，陌溪找到了林湛年住的地方。推开半掩的防盗门，一片漆黑里，看到沙发上忽明忽暗的烟火。
他就坐在那里，背影孤寂，像座孤独的雕像。
原本想要开灯的手定住，心脏仿佛瞬间被钳住。她阖上门，摸索着走到窗前，拉开厚重的窗帘，月光霎时倾泻而下。清冷的光影里，她看到林湛年面前茶几上的遗像。
他沙哑着声音开口：“你来做什么？”
想到他的奔波，自己的不理解，陌溪忽然觉得特别心酸。她吸了吸鼻子：“来陪你难过啊。”
林湛年抬头看了她一眼，面容疲惫，好多天没有休息的样子。她走过去，伸手给他一个拥抱，轻拍他的肩膀：“别难过，你还有我呢。”
他们相拥着静默了很久。
最后，他说：“陪我回去看看奶奶吧。”
“好。”
5好像被你接纳进生命里
林湛年奶奶家在一个偏远的南方小镇。四下高悬的灯笼、地面上老旧的青石板和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人工抬轿都让她有种回到民国的错觉。
在陌溪的央求下，林湛年不得不放弃先住店的想法，陪她穿过一条条街道，寻找一家满意的旗袍店。
找了许久，终于买到一件合适的旗袍。陌溪心满意足地拍拍手，让老板打包结账。离开时，突然想到什么，又折回店里，再出来，手上就又多了一个手提袋。林湛年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她的脑袋：“工作学习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开心？”
陌溪也不搭话，笑嘻嘻地推着他往前走。直到住进酒店，她才献宝一样拿出那个袋子，里面是一条青色长衫，和她的旗袍是情侣装。
林湛年穿上后果然和想象中一样俊逸出尘。
也是这时，陌溪才知道，林湛年奶奶是他爷爷娶的第二任老婆，和他并无血缘关系，但也是最疼他的。
小时候，林湛年生过一场大病，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医生、邻里都劝她放弃，可奶奶硬是背着他跑遍十里八乡的医院和诊所，帮他捡回了一条命。工作后，林湛年几次想接她去B市，都被她拒绝了。老人总是说，等你成家了，我再去，能带带曾孙。但没等到那时，病魔就夺走了她善良的生命。他奔波了数月，也没能挽留。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从酒店出发。陌溪拽着林湛年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上山已经是三个小时后，墓地设在一块草木葱郁的绿地中央。她陪林湛年祭拜，听他回忆了很多小时候的趣事。有偷别人家西瓜被抓的，有考试大鸭蛋的，还有听信谣言真的去上山求仙的……
他每多说一句，陌溪的嘴角就上扬一分。有种忽然被他接纳进生命里的错觉。
准备下山时，天空忽然下起瓢泼大雨，陌溪提议，要不找个地方避避雨再走？林湛年却紧锁眉头摇了摇头：“雨下得久了，桥会被冲断，我们就更回不去了。”
她揉了揉嗡嗡作响的太阳穴，想起来上山时走过的那座木桥，说是木桥，其实只是几块木板临时搭建起来的。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它的寿命很短暂，往往山上下几场大雨就要重新搭建。
两人跌跌撞撞地跑到桥边时，都松了一口气。
桥还在。
过桥时，不知是淋雨太多还是什么原因，走着走着，陌溪突然觉得眼前一片眩晕，脚下的木桥都开始摇动。她下意识地晃了晃林湛年牵着她的手，想要告诉他，却在下一秒，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向前倾倒。
最后的意识里，她用力挣开林湛年的手，生怕自己带着他一起掉进水里被淹死。
6差一点点
陌溪再次睁开眼，是在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里。
环顾四周后，她有些后怕地拍了拍心脏，看向站在窗前背对着她的林湛年：“我这是怎么了？”
“你家亲戚生病了。”
“亲戚？”她疑惑了一下，在他调侃的笑意里瞬间明白过来，脸红成一个大番茄。怪不得感觉腹部有些胀疼。
林湛年一边笑，一边从桌上拎过保温盒：“把药喝了，然后就可以吃饭了。”
陌溪吞了下口水，像只讨食的馋猫，眼巴巴地等着他打开，毕竟都饿一天了！吃着吃着，想起什么似的，她口齿不清地问他：“刚才那是什么药啊，怎么那么苦。” 林湛年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我专门配给你调理身体的。接下来我想去旅游，你去吗？”
“去哪儿？”依旧是含糊不清的声音。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你一个女生，吃饭能不能淑女点儿？”
陌溪撇嘴：“我吃不饱哪有力气跟你去玩。”
陌溪想在国内走走，比如海南、丽江之类的风景区，但林湛年却坚持要出国旅游。一想到国外贵得离谱的花销，她就肉疼。意见达不成一致，旅游计划只好暂时搁浅。
闲着没事，他们就在小镇上瞎逛。陌溪穿旗袍的时候，就逼着林湛年也穿长衫。两人往街上一站，回头率蹭蹭直窜。
唯一不好的是林湛年老碰见熟人，陌溪被来来回回地打量，总觉得不自在。
有一次还碰上一对新人举行中式婚礼，她觉得新奇，非要进去看，林湛年一向性子清冷，不喜闹。一开始还板着脸，最后架不住她可怜兮兮地哀求，只好答应。
婚礼结束，林湛年也被灌醉。陌溪搀着他好不容易回到酒店，把他甩到床上准备离开，却被吐了一身秽物。
那张病例报告就这样被替他换洗的服务员发现。
白塞氏症。上次听到它，是八年前在医院的太平间。她趴在妈妈身上哭得撕心裂肺，爸爸站在一旁，两眼通红地跟医生交谈着。第二天她就被带去检查，结果出来后，全家喜极而泣。
此时，看着眼前熟悉的词汇，陌溪的心开始一寸寸下沉。她想起那次晕倒后不间断的腹痛，想起林湛年为她配药，想起他突然间的温柔，渗骨的凉意传遍四肢百骸。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站起来，怎样收拾好行李离开的。只记得经过林湛年房间时，将那串贝壳串成的项链挂在了他的门上。
他们的缘分，终究还是差了一点点。
7为了我们的未来，别放弃
离开林湛年后，陌溪背着相机，用为数不多的积蓄走过了很多地方。每到一个地方，她都会选一个景点拍好多照片，然后挑最好看的洗出来，放进随身携带的相册里。
照片里有海南的天涯海角，有丽江的唯美古城，还有她阳光般明媚的笑容。她想等某天把这个相册寄给林湛年，让他记得，还有这样一个姑娘喜欢过他。
后来陌溪在南方陌生的城市里安了家，工作朝九晚五，日子细水长流，还养了只捡来的流浪猫作伴。
这天从医院下班出来后，她照例去超市给自己和小咪买了零食，走到小区楼下，却看见一道久违的身影。
斑驳的光影里，他转身向她走来。
陌溪心里陡然惊慌，提东西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她想逃跑， 腿上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迈不开半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靠近。
林湛年像是洞悉了她的想法，抢先把她拥进怀里，语气难得的温柔：“别跑了，找你很辛苦的。”
心漏跳了一拍，挣扎的动作停下，陌溪胸腔里忽然溢满难过，比狠下心离开他时还要难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许久，才垂手靠在他肩头，闷闷地问： “林湛年，你这是在说情话吗？”
“不然呢？”他低头，钻石般璀璨的眸子里盛满温柔。
找到陌溪以后，林湛年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洗漱完，他顺着菜香，在厨房捕捉到陌溪忙碌的身影。小咪馋得在她脚下转圈，喵喵叫个不停。可她依旧能有条不紊地煲汤、炒菜，和第一次去他家包粽子时手忙脚乱的模样判若两人。
从厨房出来时，林湛年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像极了一个在等妻子上菜的丈夫。
这个念头吓了陌溪一跳，她手一松，差点儿摔了手里的碗。
饭桌上，林湛年说已经联系了这方面的专家，想带她出国去看看。陌溪原本夹菜的手僵了一下，脑海里有零星的画面一闪而过。
“那时候你非要去国外旅游，也是因为这个？”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奶奶就是因为这个病……你还年轻，我们一定能治好的。”
“算了吧……”
“你也知道，几率很小的。”
“我们都是学医的，根本不需要别人来诊断啊……”
陌溪说着说着，就哽咽了。她也想治好病，也想能长久地陪伴在他的身边，为他洗手作羹汤，与他白头到老。可是老天偏偏不愿意给她这个机会。
林湛年替她拭去眼泪，认真地看着她的双眸：“就算是为了我们的将来，也别轻言放弃，好吗？”
在他恳切的神色里，她用力点头，哭得一塌糊涂。
8能这样一辈子，该多好
办签证用了半个月的时间。
这半个月，陌溪辞了职，专门待在家照顾林湛年和小咪这父子俩。她做的花样美食让他们吃胖了一圈。
林湛年还好，个子高，骨架大，看不出来。
小咪就悲催了，整个猫圆滚滚，像个皮球，洗澡的时候总是眼神哀怨地看着陌溪，仿佛在控诉她的罪状。
她忍不住笑出声，摸摸它的脑袋：“以后在新家也要听话哦，要不然会挨饿的。”
林湛年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就去半个月而已，回来我们就去接它。”
陌溪抿了抿嘴，勉强一笑。然后把怀里的小咪递给他，让他送去宠物寄养处。
林湛年走后，她从包里取出那本相册，还有他重新挂回她脖子上的贝壳项链，把它们锁进盒子里，将钥匙扔向窗外。
第一站是纽约。下了飞机是凌晨，距离预约好的检查时间还剩六个小时。
时差没倒过来，他们睡不着，大眼瞪小眼地在酒店待了两三个小时，陌溪终于忍不住了。
她碰了碰林湛年的胳膊：“哎，听说华尔街的铜牛能给人带来好运，我们去看看吧？”
于是他俩大半夜跑去和铜牛合了个影，在清冷的华尔街手拉手闲逛了几个小时。直到天色微亮，才走进路边一家早餐店吃了点东西。
检查完走出医院后，陌溪和林湛年又匆忙赶往机场。纽约这边医院要等一周才出结果。他们在法国巴黎还约了另一个经验丰富的业内专家。 坐在出租车上，陌溪调皮地吐舌头：“你说我们俩像不像亡命天涯的罪人，在与时间赛跑。”
林湛年忍俊不禁：“像，像。你的智商能想出这个比喻已经太不容易了。”
这回答换来她的一顿毒打。
飞机起飞时，陌溪紧紧抓着林湛年的手，下腹突然剧痛翻搅。他紧张地询问她，她咬了咬牙，笑着摇头，靠在他肩上望着窗外腾空而起的绚丽云朵发呆。
要是能这样一辈子，该多好。
“听说法国普罗旺斯庄园的薰衣草很美，在巴黎做完检查你陪我去看看吧。”
他摸摸她的头：“好。”
9我也曾努力想站在你身旁
陌溪这一睡，就再也没醒。
葬礼结束后，林湛年在她住过的地方找到了那个已经没有钥匙打开的木盒，封面用丝带绑着一封信。
信上只有一句，阿年，忘了我。
忘了她，可谁来告诉他该怎么忘？眼泪重重砸落在地上，他忽然有些怨她，为什么不早点让他找到，为什么不早点随他去治疗。或许浪费掉的那些时日，就能换回一个活生生的陌溪。
可他不知道，其实她也曾努力过。努力想要挽留自己的生命，努力想给彼此一个未来。
刚离开的时候，陌溪就躲在林湛年周边的城市，她一边马不停蹄地找医院检查，一边偷偷抽空回去看他，看看自己喜欢的那个少年过得怎么样。
铺天盖地的寻人启事，街道上、电视上、微信上、微博上。陌溪只能逼着自己加紧时间找医院检查、治疗。一家不行就换另一家，几乎跑遍了周边城市所有的大型医院。
但换来的，是一纸又一纸相同的诊断书。
她不想放弃。
直到那天，她躲在学校对面的咖啡窗前，看见林湛年与一个女生并肩走出来。那个女生高挑漂亮，健康活泼，远远看着，竟然和他十分般配。虽然最后他仍然拒绝了她，但陌溪看着刚端上来的咖啡，却被氤氲的热气熏花了眼。
迷蒙的视线里，浮现的是林湛年日渐疲惫的俊朗容颜和逐渐荒废的事业。
她倦了，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也不想再拖累他。
能配上他的，就该是一个健康活泼、青春靓丽，能带给他更多希望与欢乐的姑娘。而不是她这样一个病秧子，让他的生活越来越糟糕。
陌溪离开了。走过所有想去的地方后，在一座离他很远很远的南方城市，找了份工作，定居。
直到那天，在斑驳的光影里，又看见熟悉的背影。一瞬间，她几乎热泪盈眶。梦里出现千百回的容颜，再次呈现眼前。她想起自己心底隐秘的希翼，又想起越来越频繁的晚期发病征兆，声音霎时哽咽。
可若能被他陪着走完这最后一段人生路，该多好。想着想着，陌溪又笑了。卷起袖子去厨房洗手作羹汤。
10有生之年遇见你，竟花光我所有运气
一年后。
一个俊秀的中国男人抱着一个精致的木盒，站在普罗旺斯的薰衣草花田里。
清风拂过，花香扑鼻，紫色花朵随风摇曳。他打开盒子里的相册，一张张不同背景的明媚笑容跃入眼帘，只有最后一张照片是黑白的。
少女一只手搂着铜牛，一只手兴高采烈地晃在半空中。她在说，快来啊，它能带给我们好运。
可最终，它也没给他们带去好运。飞往巴黎的飞机上，她说完最后一句话，就沉沉睡去。他的姑娘再也没有睁开眼看看他，也没能穿上他为她准备的婚纱。
差一点，他们就能白头到老。
金色夕阳里，他眼中有泪落下，打湿了掌心里那张笑靥如花的脸。
林湛年想起他们的初遇。
那时候他已经大四，面临着就业难题，前天去图书馆时还丢了钱包，里面装着他大半个月的生活费。
坐在操场上，他极度烦躁。
就在这时，有人从左侧递了支雪糕过来。他扭头，第一次看到吃相这么丑的女生。在他惊讶的目光里，她毫不在意地伸出舌头去舔嘴巴周围的奶油，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快拿着呀，要化了。”
林湛年瞟了她一眼，无声地拒绝了她的自来熟。陌溪白净的小脸立刻皱成一团，叉着腰站到他面前，一脸认真：“我看你心情不好才忍痛割爱的，你为什么不理我？”
傻里傻气的姑娘，饶是一向高冷的他也败了，伸手接过她固执递在面前的雪糕：“坐下说话，不然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后来在这个固执到有点儿傻气的姑娘帮忙下，他的钱包奇迹般地被送了回来。许久后才知道，那些钱都是她自己垫的。
林湛年对这个傻傻的姑娘上了心。
但那时她才大一，还太小。自己的未来也一片迷茫，所以等她大四快毕业时，他才重新出现，弄到她的QQ，两人恢复联系。小侄女删了她以后，他一直在想怎样才能再次与她“偶遇”。直到那一天，他在一众应聘者中再次看到熟悉的容颜。
只那一眼，他便在脑海中与她过完了一生。
他想起她纯真的笑，想起那场中式婚礼上她艳羡的神情和熠熠生辉的双眸。可如今，她不会再对他笑，也不会再有机会穿上他为她准备的凤冠霞帔。
陌溪，今天我带你来看普罗旺斯的薰衣草了，你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