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入门这样的书常常告诉我们，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英国人就会把天气当作话题。现在好像不光是英国人了，所谓全球同此凉热，无论在这个世界的哪个角落，都可以睁大眼睛发出疑问：“见鬼的天气！“
　　而具体到今年，就是春天都来了，怎么还会下雪？对，没错，当我在北京赶着最后一场雪飞往南方的时候，在巴黎的儿子给我发来了短信，说巴黎也下了很大的雪。接着，是雅安的地震。那天早上，我正在库布其的沙漠中探路，对讲机中传来了这个消息。我们生存的这个星球，还真的是越来越不安分了。
　　如果说万物皆有生命，那么，我们赖以生存的这个世界还真的是承受了难以承受的劫难。在这样浩瀚无际的沙漠中，感触尤为强烈。还记得小时候背的诗：“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现在应该改做“风吹沙起不见牛羊”，同样的地方，早已经被沙漠湮没了。
　　在穿越东方曾经使用过的阿拉善左旗的赛段旁边，当地司机告诉我们，这里曾经有过一个叫作朔方的古城，600年前突然失踪了，直到现在，在这座古城的遗迹还能够找到很多已经成了化石的当年的陶片。我们一起下车寻宝，几乎每个人都颇有收获，我找到的一块，上面还依稀带着精心的纹络。
　　风吹着沙，透过车窗，把车内和车外连成一片。呼吸着这样的风沙，一路上握着这块化石，心里自然涌不起惊喜。我甚至开始担忧，多少年后，会不会有很多的城，就像朔方一样消失，成为一条条朔方古道？甚至我们的星球，它会不会像流星那样坠落？
　　这样的过程，肯定是以千万年为单位，所以，每当环保主义者提出这样那样的口号的时候我总是不屑一顾。但是，最近几年满世界跑，所见所闻却真的没法不让我感到忧患了。我忧患的，不单是变暖的天气，变恶劣的环境，更主要的是，我们越来越膨胀的野心，和越来越发达的技术，乃至于我们越来越无法承担的后果。
　　哪怕是一个沙漠中小小的城镇，比如独贵塔拉，都有鳞次栉比的楼房，叫作沙漠绿洲或者是外国名字的售楼处前，几乎看不到人的影子。可是，我们就是有这样的雄心壮志！当年有个伟人一辈子不断重复着人定胜天，种种狂热，让我们迄今为止都在买单。而这种带着各种美好理由和愿望的狂热，迄今都在不同程度地继续，就像春风吹又生的塞外的野草。
　　而这样生命力旺盛的野草，也早晚会有被沙漠吞噬的那一天。事实上，当地政府已经意识到了这样的窘况，所以，很多濒临沙漠化的草场全部禁牧，牧民们也就不得不搬进城镇，一座座废弃的房屋增加了凄凉感。倒是时不时可以看见的喇嘛庙甚至基督教的教堂，建设得宏伟壮观，让人眼前顿觉一亮。
　　我个人不信教，但是，对于每种宗教都格外尊重。我觉得，每种宗教都会教给我们对于世界的尊重，教给我们对于和我们相处的人，乃至于我们身边的一草一木，都有一颗敬畏的心。十多年前，我的大学同学李海鹏大谈常识，我还不以为然，现在才意识到这份普及的重要。所谓无知者无畏，当你做一件愚蠢的事情，意识不到后果，却以为是光辉的努力，这该有多么可怕！
　　在马里塔尼亚做比赛的时候，当地人告诉我们，一定不要和当地人冲突。他们性情鲁莽，拿起刀来就可以杀掉你，生死并不可怕，可怕的在于，他看见你倒在地上之后，才会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拍大腿，悔恨不已地说糟了。想一想，遇到这样的人，该有多么悲摧，而更悲摧的是，在多少年中，对于不断重复无知的我们，大自然有多么无辜。
　　幸好，我们中的大多数人，已经开始懂得珍惜。4年前，我陪同法国沙漠驾驶专家热罗姆一起在响沙湾举办了一次沙漠驾驶培训。在培训结束的总结会上，周勇问我是不是合适说几句话，我问他要说什么，他说很简单，就是希望大家不要在沙漠上扔一张纸，一个矿泉水瓶，和任何一个垃圾。
　　我很开心周勇能够这样讲，尤其冒着被很多人认为是装的大不韪。很多人都想当然地以为，做越野拉力赛是对于草原和沙漠的破坏，其实完全不是这样子，我们更懂得保护和尊重。当你走遍了世界的时候，当你看到了那么多残酷的现实之后，自然而然，你也就距离无知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