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生命之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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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下了一夜的暴雨,天亮后,天气却出奇的好。典型的南方天气。
  一个晨练的老人报案说,城南外的河上有一具尸体。他火速赶到现场。办案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太阳一出来,天气一热,尸体就会腐化得更快,不利于线索的查找。
  围了几个人,有晨运的,有赶路的,过来看热闹,看见是死尸,吐了一口口水,呸,倒霉!这个小城的人特别迷信,一大早看见死尸觉得不吉利。当然也有好奇心占上风的,就远远地围了一圈,观看,小声地议论。
  尸体不排除他杀的可能。捞尸体之前,他谨慎地环视了一下周围,特别留意了一下围观的人群。犯罪心理学指出,有的罪犯犯案后会回到犯案现场。凭感觉,围观的人群中没有可疑的人。
  尸体散发着恶臭,女尸,头部有撞击的痕迹。
  
  一蓝色的多瑙河
  
  她去过了很多地方,云南、贵州、湖南、福建……多得她自己也数不清楚了。有时候半夜醒来,她都无法准确地判断自己是在哪里。躺在出租屋的床上,有时候身边睡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她问自己,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陌生的男人通常狠狠地在她身上发泄了之后,付了钱,就走。有的留下来,天刚亮就走。任由陌生男人摆布时,她都紧闭着眼。她从不让陌生的男人亲她的嘴,她宁愿不要钱,也不让亲嘴。大部分陌生男人还是尊重她这个要求,本来男人关注的就是下半身的舒服,管你亲不亲嘴。有一回,有一个陌生男人喝醉了酒,凑过臭烘烘的嘴就要亲她,她用力地反抗。陌生男人甩她一巴掌,骂道,我靠你妈,臭婊子还装什么圣洁。
  她的泪水涌了出来,死死地挣扎,幸好陌生男人喝了很多酒,没计较亲不亲嘴这么一回事,急急地解开裤子想行事,却发现怎么也不行。男人不行,说话也没了底气。陌生男人尴尬地坐在床上,那一刻她有点可怜他,但一想他刚才骂的话,就把刚才他给的钱还给他,叫他走。男人走了,像个落水狗。
  她冲进卫生间,把蓬头开到最大,拼命地让水冲刷自己的身体,冰凉的水使她冷得发抖,她望着镜中的那个自己,突然想: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在陌生男人的面前,她是婊子,南方人称作“鸡”;在工厂,她是打工妹;买东西时,她是顾客;在医院里,她是病号……
  在他面前呢?
  在他面前,她是一个来学跳舞的美丽的女子。他说,见到她的那一刻就被她迷住了。
  她跟他说要学跳舞。他说,好啊,学跳舞不但锻炼身体,还让形体优美,陶冶艺术气质,跳舞最好了。她一下子听了如此多的“高雅”的词语,觉得自己也高贵起来了。这个人和她平时接触的那些打工仔、民工、陌生男人是不同的。不同在哪里?她觉得他干净、文雅、亲和,没有汗津津的黏糊,没有蒜头大葱的臭味,没有满嘴的脏话。她喜欢!
  他说,你要学什么舞啊?她愣住了,她并不知道有什么舞。她听苏姐说——苏姐给她介绍陌生男人——现在,会跳舞比较吃香,收入高一点。苏姐说,你长得那么漂亮,去学学跳舞,打扮得职业一点,就是一个白领嘛。
  以前我们这里有个女孩叫姗姗的,你认识吧。挺白净的那个,去学跳舞后,天天在海皇宫夜总会陪那些老板跳舞。天天跳,越跳越好了。现在倒好,男人们都争着跟她跳,高价者得。有的老板不会跳也花大钱看她跳。出去过夜?价格高就更不用说啦。现在姗姗是海皇宫夜总会的舞后了。
  一个小姐为了多赚点钱,去学跳舞,跳成舞后,那也算是修成正果了。
  她听苏姐的,因为苏姐对她好。
  她报名参加了文化宫的舞蹈培训班。文化宫,一个装满文化的宫殿。宫殿里面的该是王子和公主吧。她想,就算自己最后学不会,成不了舞后,那也算是进过宫,做一回文化人,这钱花得也值!
  肚皮舞、街舞、瑜伽、印度舞、中国舞、交际舞。她看得眼花缭乱,最后就挑了交际舞。
  女人跟男人,就是一场交际,也是一场交易。
  第一天上课,久违了的做学生的感觉竟然让她很兴奋。为了配合文化宫,她特意去专卖店买了一条设计特别的连衣裙:上身是白色的雪纺纱V领设计,下半身白底黑圆点的大摆裙。不张扬,但不容忽视。白色雪纺纱透着洁净,裙子上的圆点让她添几分纯真。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给自己满分,这身打扮很文化!
  她常常想:自己如果可以一直读书,走进大学的校园,她会是一个公主。
  从小姐到公主,有多少个如果?
  他问她想学什么舞,她笑着指了指正在跳舞的一对中年人。这对中年人看样子是夫妻俩,但谁知道是不是呢,特有文化的样子,正随音乐翩翩起舞。女人的裙摆很大,随着舞步飘扬,很好看。他笑了,说,我也喜欢快三。来,我教你。
  他拉着她的手。那一刻她脸红心跳。
  就是这样小转,听音乐,注意听音乐,大转!
  他抱着她。
  注意你的脚!划小圆,划大圆!
  转!转!转!她觉得晕眩,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歇一歇吧,他喊她。她像获救一样停了下来,紧紧拽住他的手。
  他拉她坐在舞蹈室的木质地板上,递给她一瓶纯净水。
  快三,国标上叫做维也纳华尔兹,划小圆又划大圆,所以叫做圆舞。经典的圆舞曲是蓝色多瑙河,就是我们现在听到的这个音乐。你闭上眼睛听听,听听!
  美丽的蓝色多瑙河的两岸,春天来了!到处都是春天的踪影,人们快乐地翩翩起舞。河水荡漾,鸟语花香,自由自在。
  她闭着眼,觉得自己变成多瑙河里的一条鱼,在蓝色的水里游啊!游啊!游啊;她又长出了一双翅膀,飞,飞,飞!
  “你多愁善感,你年轻、美丽,温顺好心肠,犹如矿中的金子闪闪发光,真情就在那儿苏醒,在多瑙河旁,美丽的蓝色的多瑙河旁。”
  
  二一个舞者
  
  他来到了海皇宫夜总会,点名要姗姗来跳舞。女死者的钱包里有一张名片,上面赫赫地写着“海皇宫舞后——姗姗”!
  姗姗?你还不知道啊?她失踪了!
  哦?说来听听。
  这个……这个……不方便透露的。你还是别问了吧,没必要为了一点好奇心惹麻烦,是吧?
  是吗?有了这个还麻烦吗?
  他把钱放在舞女的手里。
  嘿嘿,这个嘛,见老板你这么热心,就透露一点吧。
  姗姗以前在这里可是很威风的啊,人长得漂亮,舞跳得也好。你还别说,姗姗的确有跳舞天赋。哪像我们,就是只会动动手,跺跺脚,难看死了,很难明白你们这些有钱人,还花钱来看。姗姗如果生在好人家,自小好好培养,还真是个舞后。不过在海皇宫里做舞后,也算是不浪费她的天赋了。是吧?
  后来,有一个老板心疼她,叫她别跳了。姗姗还不愿意啊,不过想想不可能在海皇宫当一辈子的舞后,就答应了。
  听说那个老板有两个老婆,都给他生了女儿,他一心想生儿子呀。
  姗姗就跟那个老板走了。
  可是过了两个月,我们在报纸上看到新闻,老板家被洗劫了,老板也被灭了口。听公安那边的消息,这个案子到现在都没破。
  我们打电话找过姗姗,总是找不到她。她在这里的熟人就那么几个,大家都不知道她的消息。
  姗姗就这样失踪了。
  这算是哪门子独家消息啊,哎!小姐,我的钱可不是白花的。就那么一点大家都知道的消息,能过瘾吗?
  哎呀,你这位老板怎么比我们女人还八卦呀,哈哈!请我喝杯酒吧。我们边喝边聊。
  好,喜欢喝什么酒。
  随便,老板喜欢就行了。我们做小姐的,还能有喜欢不喜欢的吗?
  你这样讲就不对了,做小姐也有权利选自己的客人,是吧?
  哎呀,老板你说话还真是贴心啊。好吧,我们就喝德国黑啤酒。
  我跟你实话说了吧,我们怀疑姗姗被转卖了。之前有一个客人说在一些三流的地下舞厅,看见一个舞女很像姗姗。唉,转卖了就转卖了,一个舞女在这里举目无亲的,就算是被吃掉了,也没办法啊,谁理你?
  那个客人说的那种三流的地下舞厅,你还有印象吗?
  好像是城东的一个叫做“夜夜情迷”舞厅,跳的是艳舞,前段时间被查封了。
  你有没有姗姗的照片,不瞒你说我是她老乡,她家里人托我找她。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啊,我帮你找找。我们也希望找到姗姗,只要人还活着,我们就放心。唉,只有我们自己人可怜自己人。
  他离开海皇宫夜总会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女尸案刚开始调查,又冒出了姗姗失踪案,还好,查封“夜夜情迷”的工作还在整理中,几个跳艳舞的舞女还在接受教育劳动改造。但愿里面真有个姗姗。
  这一次的女尸案,让他感觉与以前接触的案件不一样。女子被杀,通常不是情杀就是被抢劫后奸杀。这种案件发生在性工作者的身上最多。那天看了验尸报告,他沉默了一个上午。同事都了解他的个性,碰到棘手的问题,他就会沉默不语。女死者身上白金项链,钱包,手机都还在。穿戴也整齐,死得蹊跷。
  叫什么名字?
  姗姗。
  你在“夜夜情迷”跳脱衣舞是被迫的吗?
  不,我是自愿的。
  你不要害怕,现在你是安全的,如果你是被迫的你就指证出来,我们依法惩处。
  不,我是自愿的。
  哦,还真是新鲜了,我们也见过不少像你这样的女孩子,都是流着眼泪痛哭的。没有人像你这么肯定自己是自愿的,听说你是海皇宫的舞后,是吗?
  哼,那早就成为过去了。我现在是拔了毛的鸡,想飞也飞不起来了。
  你离开海皇宫以后和什么人在一起,又是怎样去“夜夜情迷”?
  跟了王老板,后来他被人杀了。
  怎么被人杀的?
  我把详细的过程告诉警官你,希望你们尽快破案,王老板是好人。他是被钱害死。坏心肠的人早就盯着他的钱了。那天老王和我在“晶都”酒店约客户吃饭,回到家已经是12点了,老王去洗澡,我看电视。门铃响了,我接了门铃电话,对方说是老王的一个客户周中明,说是刚从老家回来,带了几块鲜野鹿肉,要送给老王。所谓千金易得,美味难求啊,老王最喜欢鲜鹿肉。但平时在酒店吃的都是些饲养的,不够野味。是有一个叫周中明的人和老王有一两回生意上的联系,我们吃过几次饭,有印象。我就叫他等一下,然后跑到浴室里告诉老王。其实也怪我笨,没听出对方声音的真假,也没听出异样。老王一听就高兴了,叫我让他进来,还说等一下先烤一点做宵夜。谁知我一打开门,就冲进来一伙人,蒙着脸。
  用刀顶着我们脖子要老王交出保险箱的钥匙。我们都很害怕,老王几乎没反抗就把保险箱的钥匙给他们。他们把钱、名表、珠宝、首饰都搜出来,最后听见其中一个问,大哥,这两个人怎么办?一个高瘦个说,干掉!我现在做梦还常梦见他对着我说这两个字:“干掉”。这两个字在他嘴里说出来,低沉,短促,凶狠,不容人反抗。我吓得快晕过去了,两腿发软,跪在地上求他们放过我们。但他们还是把老王杀了,可能是求生的本能让我突然很大声叫,放过我,我是海皇宫的舞后,我很爱跳舞,我可以做舞女,我可以跳舞给你们赚钱,求求你们。那个要杀我的蒙面人,停下来,看着高瘦个。高瘦个打了个手势,那个人就突然把我打晕。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夜夜情迷”了。我只能在“夜夜情迷”,我如果出去,那伙人肯定不放过我。所以我只能每天晚上在这里跳脱衣舞。一开始觉得很别扭,后来我发现我自己很陶醉其中,我完全不理会那些男人猥亵的眼光,我跳我自己的,我有时跳得很HIGH——姐妹们都这样说我的。那些男人都禁不住为我鼓掌。我从小就喜欢跳舞,我妈妈是小护士,我爸爸是个运输公司的司机,后来出了一场车祸,腿就没有了。小护士神经质,洁癖,喋喋不休,势利。她常常虐待爸爸,想各种各样的办法折磨躺在床上的男人。她常常骂,我在医院里已经伺候够了那些要死不活的肮脏东西,回到家里还要伺候你这个死鬼男人,我命怎么这么苦。然后就哭,捶打爸爸已经没有知觉的双腿。我不觉得那个女人有多可怜,我倒很同情我爸爸。后来,她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出去了。有一次我放学回家,听邻居议论她,说她偷汉子。我不信,要和人家干架。人家骂我,你狂什么,小臭骚货,回去问你妈去,我说错了你再来打一架也不迟。我回家在房里偷偷哭了两个小时,从此不去上学,更没去练舞蹈了,我要留在家里照顾爸爸。爸爸躺在床上用拐杖把我打出家门要我去上学,我不走,后来,他哭着求我。我没办法,我只好在外面逛荡,时不时地偷偷跑回家,在窗外,在门缝里看我爸爸。我爸爸用手拖着身体爬着去倒水喝,坐上轮椅到米缸旁取米,淘米,然后放在电饭锅上煮,常人做起来很容易的事,他花了很长的时间,累得一头汗,他就希望妻子和女儿回家有热饭吃。我默默地看着躺在床上喘着粗气休息的爸爸,泪如雨下。我恨那个小护士,决心要报仇。有一天傍晚,我偷偷跟着小护士,看着他们抱在一起,我冲上去捅了那个男人一刀。那一年我18岁,我的同学正在高考。如果我也考的话估计会考上艺术学院继续跳舞的。哎,我也没那个命,想想而已。我真恨自己那一刀没要了那个男人的命,对不起,警官,我是这样想的,就这样说,人绝望的时候,只求死不求生。如果我那一刀要了他的命,然后法律判我个死刑,我就不用受后来的苦了。我在监狱的时候,爸爸就死了,自杀的。我出来,小护士也走了。家没有了,我就到处逛荡,除了身体,还有什么能换饭吃?后来手里有点钱了,就去学跳舞,没想到跳成了“海皇宫”的舞后。我越来越爱跳舞,哪怕跳脱衣舞,我也爱跳。只有跳舞,我可以忘记一切。
  你的遭遇我很同情,你这么热爱跳舞,为什么愿意跟王老板走,离开海皇宫?
  老王人还不错的,对我很好。不瞒你说,长的有点像我的父亲。唉,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呢。
  你为什么不回“海皇宫”去?
  我走不了,这一行有这一行的行规,我进来了,就出不去了。老板怕我们出去揭发他们,再说高瘦个杀手也不会放过我。
  王老板的案我们已经加大破案力度了,你放心。现在向你打听个人,你回忆一下,你给哪些人发过名片?
  名片?哦,是的,我还是舞后的时候是有名片的。我看那些老板谈生意动不动就掏出个名片。有的人学历头衔写了一大堆,那些人的底细我们最清楚,实际上屁也不是,装模作样喝洋酒,穿名牌,扮高雅,一上床就露真面目了,粗俗!哎,在警官面前我说这些太放肆,失言了。我一口气印了几百张名片,每个客人都发。我的名片的头衔那可是名副其实的,一点也没掺假。
  你想想有没有给过一个年轻女子,大概25岁左右。
  你说女人,我就想起来,因为我的名片通常都是给男人。只给过一个女人。
  这个女的叫洁玲,也是我们这一行的,但样子很清纯,不知底细的人以为是白领。
  她是白天来找我的,我们这样的人都是黑白天颠倒的。我刚刚起床,她打电话约我出去喝茶。我没到“海皇宫”做舞后的时候,我和她一起在苏姐的发廊做过,但时间不久。洁玲平时对人很好,说话也文文静静的。听说父亲母亲都死了,留下姐弟两人,后来弟弟又犯了事进了监狱。她去过很多地方打工,最后,在苏姐的发廊屋里做事,一开始她不愿意,只想靠劳动赚钱。你也清楚,一个弱女子,靠劳动能赚几个钱。最后她答应了。她第一个客人是个大老板,苏姐介绍的。客人很满意,给了她3万,还介绍很多老板给她。但洁玲比较老实,不会讨这些人欢心。叫喝酒不喝,叫陪唱不唱,像个木偶一样。后来,没多少老板找她了。那天她来找我说,她弟弟死了,是死于肺炎。她哭着跟我说她平时卖身的钱除了留下一些给弟弟出狱后用,剩余的她资助了两个贫困学生读书,一男一女。男的刚刚考上大学。她说她和弟弟都没读成书,她父母亲在世的时候,最希望他们学有所成。而他们姐弟俩也很爱学习,成绩也很好。但是随着父母亲相继的离世,读书已经成为泡影。她说资助两个孩子读书,就像她姐弟俩还在读书。现在弟弟死了,她也不想再卖身了,要到别的城市去打工。她觉得我是舞后,赚的钱还算多,能不能帮她继续资助那两个孩子。我听了很感动,以前就觉得洁玲跟其他的发廊妹不一样,没想到沉默寡言的她做着这样的大事。我当即就答应了。她把那两个孩子的资料给我。我把名片给她,叫她有事找我。临走,她还告诉我一件事。她说她爱上一个人,在学跳舞时候认识的。现在弟弟死了,她用不着学跳舞了。我说,你不学跳舞也可以和他在一起啊。她只摇头,笑。有些事是不能多问的,一个发廊妹爱一个人,注定就是飞娥扑火。我是过来人,当然知道的。她问我,你跳舞的时候会爱上和你跳舞的人吗?我没有回答她。我和别人跳舞是为了赚钱。我只喜欢自己一个人跳,跳,跳,跳,永远也不要停止,永远没有烦恼。
  后来,没有她的消息了。但我遵守我的诺言,即使老王死了,我在“夜夜情迷”跳艳舞也要资助这两个孩子。我已经给他们寄过一次钱,这次眼看着固定寄钱的日子快到了,警官能不能让我给这两个孩子寄钱呢?我给他们寄钱的时候是最快乐的,只这个时候觉得钱是不脏的。
  你明白,人的一生,既不是人们想象的那么好,也不是那么坏。
  
  三我们忏悔什么
  
  女尸案还没有告破,罪犯自首了。就像一个谜还没来得及冥思苦想就被告知了谜底。谁也没想到罪犯是一个18岁的少年,戴着眼镜,斯斯文文,刚考上大学。少年跟这个小姐有什么深仇大恨呢,导致要杀了她?
  少年还不懂跟女人有深仇大恨,他的18年的人生里一直在跟饥寒,跟贫困作斗争。他每天要早早的起床,边煮早饭边喂猪、喂鸡还喂狗,然后把早饭端到卧病在床的母亲面前。把几个窝窝头藏在书包里,在那羊肠一样的山路上,一路狂奔,稍不留心,摔下深谷,粉身碎骨。他是聪明的,把路的每一道坎坎洼洼都默记在心,滚瓜烂熟。别人用40分钟走完的路,他只用了30分钟。中午为了节约时间,他不回家,托一个邻居给母亲煮饭,他边啃窝窝头边啃书本。周末他要刨家里的地,种麦子,种玉米,种菜,挑水。他还要帮邻居刨地,他下死力地刨,他知道只有卖力干,邻居才乐意帮忙照顾他母亲。如果父亲还在,他也许会轻松一点。每天躺在床上的那一刻,他才觉得自己是个人,而且还是个孩子。但他觉得自己比那些辍学的孩子已经幸运多了。因为他的成绩好,学校把希望工程一对一帮助活动的名额给了他。他每个月都定期地收到资助人寄来的钱。他很感激她,看着汇款单上签的名字:张洁玲,常常想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一定是个有钱人,漂亮,善良。笑起来很和蔼亲切,好看,像电影里的明星。他几乎每天晚上把恩人想象一番才睡觉。有时候她对他笑,和他说话,抚着他的头叫他努力读书。有一天,他梦见她变成一个仙女,拉着他的手飞向仙境的一个花园,他们手拉着手在花丛里跳啊跳啊,他累了,倒在她的怀里,刚好枕在她柔软的乳房上。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裤子和床单湿了。他偷偷地把裤子和床单洗干净,他下了特别多的洗衣粉,用劲地搓,想把自己肮脏的思想和肮脏的东西一起洗掉。他不敢再想象张洁玲,觉得对他的恩人是一种亵渎。但是他忍不住想她,每次梦见她拉住他的手跳舞,她抱着他。他就从兴奋中醒来,内裤留下梦的痕迹。他不敢跟任何人说这个梦。不能跟老师说,老师总让他好好学习,要对得起老师对他的期待,要对得起养育他的父母,要对得起资助他读书的人,每次老师说到张洁玲,他就脸红。老师跟领导反映说,这个孩子就是个纯朴的好孩子,还动不动就脸红呢。如果老师知道他在梦里跟张洁玲跳舞,老师会是怎样的反应?所以不能跟老师说。跟母亲说?也不行!母亲给他的印象是一个长年躺在床上,浑身弥漫着药味,一张嘴就带着哭腔的女人。跟她谈另外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行吗?临近高考,他每晚用冷水把自己对张洁玲的想象浇下去,努力压制自己如小动物一样蠢动的欲望,眼睛死盯着书本,终于考上了南方的一所全国重点大学。为什么选这所大学,只有他知道:张洁玲就在那里。
  他带着病母,来南方求学求医。
  命运之神总是在你看见希望的时候给你最沉重的打击,把你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开学第三天晚上,他接到医院的电话,母亲在医院情况危急。他骑着借来的自行车赶往医院。下很大的雨,路滑天黑撞倒了一个女子,女子的头倒地时狠狠撞在路边的一块大石上。他傻了眼,赶紧扶起女子。
  他大喊,救命!有谁可以救救我们!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女子艰难地摇了摇手,虚弱地说,别救我,我在这里本来就是想寻死的。求你帮帮我,把我推向这条江里。它是我的蓝色的多瑙河,我只想死在这里。我现在动不了,可能不行了,求你帮帮我。你别害怕,不是你害我的,我还要感谢你,死没有什么可怕的。蓝色的多瑙河,我的……
  雨水越来越大,淹没了他的呼喊,女子死在他的怀里。这个还是孩子的少年觉得世界像个魔鬼,张开血盆大口把一切吞没。
  蓝色多瑙河,死,他都听不懂,只有害怕。她让他推向江里,他也认为这是个最好的办法,就当作帮她完成心愿吧。他每年的这天会来这里拜祭她,来赎罪。但还不知道她是谁,于是翻了她的手提包,一张寄款单存根映入他的眼帘,熟悉的名字,熟悉的字迹:张洁玲!
  这是一大笔钱:整整3万元!
  日期是他收到大学通知书后的一个星期。张洁玲给他寄了这一大笔钱让他带着病母来南方求学。
  他几乎像梦游一样把张洁玲推向江里,赶到医院见母亲最后的一面,办理丧事,回到学校上课。
  他行尸走肉,形销骨立。
  有一天他收到一张汇款单,署名:张洁玲!熟悉的名字,陌生的字迹!他如五雷轰顶,好像着了厉鬼附身一样,大病一场。
  病好后,他去公安局自首。
  他一直低着头,像忏悔的教徒。可是,人啊,我们忏悔什么?
  我们经历着生活中突然降临的一切,毫无防备,就像演员进入初排。如果生活中的第一次彩排便是生活本身,那生活有什么价值呢?
  
  四如果爱
  
  从小姐到公主只有一个如果:如果爱。
  他吻了她,她的初吻献给了他。在她看来初吻比初夜要珍贵,她把最珍贵的给了他。她像小说里描述的一样浑身像触电一样,瘫软在他的怀里,她25年的生命里没有那一秒的时光比这一刻来得欢愉,她希望时光就在这一刻停住,成为永恒。
  他像一条鱼一样钻进了她的体内,她像蓝色的多瑙河,荡漾着,波光粼粼。鱼欢快地摆尾,击打着水面,水颤抖着,欢腾着,溅起了洁白的水花,随着鱼,跃,跃,跃!跃到了最高然后直落下来,慢慢归于平静,鱼也销声匿迹,隐没了。
  她累得睡过去,很香。
  他看了熟睡的她一眼,爬起床,点燃一根烟,透过百叶窗帘远眺这个城市的夜景。城市的夜景被霓虹灯妆点得妖艳妩媚像个浓妆艳抹的舞女,借着夜浓重的黑色掩埋了肮脏和丑恶堆积起腻人的诡笑,打着诡秘的眼色,撩起性感的裙摆,把一切灵魂勾引住,玩弄之,摧毁之。
  多年前,他艺校刚毕业,被一个某文化传媒公司招聘演员的广告吸引住了,决定孤注一掷,把所有的积蓄买了南下的火车票。
  来参加竞选的人很多,他悄悄地观察他们。俗!高傲的心直呼出一个字。这些人一看就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有的还很可能是某些酒吧、歌厅、夜总会等娱乐场所的艺人,打扮得引人注目,却又庸俗不堪。他看看自己白衣黑裤,修长的身体,高雅的气质,顿时就有了鹤立鸡群的优越感。
  一切似乎很顺利,他进入了前10名。
  第二天,公司打来电话,说公司分给他一个工作,参加一个饭局,为电视剧《虹影》拉赞助商。
  他兴奋得一夜没睡,觉得幸运之神在眷顾他,他的同学还在为工作到处奔波的时候,他已经迈开了人生重要的一步。
  他穿着讲究地出现在五星级的龙泉酒店的会议厅,俊朗的五官,修长的身材,艺术家的气质,让所有人为之瞩目。
  菜上了,酒倒了,喝喝喝!喝!
  他酒量不好,以前可以说是滴酒不沾,现在为了工作,豁出去,都豁出去!喝!
  上司悄悄地对他说,好啊,就这样喝,你看,那个女赞助商很满意啊,你不知道她多有钱,她一点头,我们就算有10部《虹影》开拍也不成问题,快,快给她倒酒。
  一股酒气涌上喉咙,他想吐,摇摇晃晃上厕所吐得一塌糊涂。手机响起,来电显示是小白——他大学的女朋友。他接通电话,沉默不语,泪流满面。
  小白在电话那边问,你怎么不说话?想我了吗?我在这边找工作很难,我不想去那些公司做老板的秘书,但的确没什么好工作。你就好了,这么快就找到工作,要不我也过来……
  他说,小白,我们分手吧!
  他挂了电话,关机,把芯片卡取出来扔进垃圾桶。他用凉水洗把脸,振作精神,对着厕所里的镜子练习了几个极具魅力的笑容,就像以前在大学参加学校戏剧社,每次出演前那样对着镜子练习表演。
  来,再喝!喝!
  他用肉体和灵魂作为接近艺术的筹码,却不知道自己离梦想越来越远,离地狱越来越近。
  在这个潜规则的游戏里,有谁能全身而退。
  他抱着那些珠光宝气的富姐跳舞的时候,脑海里浮现昔日在练功房对着镜子刻苦练舞的少年的身影。身影在镜子里跃起,飞腾,像鸟一样。突然鸟像断了翅膀一样往下,掉,掉,掉!
  哎呀,你踩到我的脚了,你是故意的。
  我是故意的。
  你坏!
  我是很坏。
  你怎么这么可爱,让人家爱死你了。今晚我们要好好地玩。
  他觉得恶心,觉得一切都恶心。
  那天晚上,他狠狠地玩了那个富姐。
  第二天,他用她给的钱,到另外一个陌生的城市,挥金如土,醉生梦死。在那个没人知道他是谁的地方,他俨然一个王:富有、高雅,身边围满了侍候的人。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快感。
  他爱上了这样的快感,利用自己作高雅的诱饵,接近富姐,赚富姐的钱。然后做一个王,挥金如土,呼风唤雨。
  他不断地变换自己的身份。调酒师、舞厅DJ、五星级饭店的钢琴手、文化宫的跳舞教练……
  他样貌出众,钢琴、舞蹈了得,学过表演,一说话满腔艺术文化的味道。怎么让富姐神魂颠倒出手阔绰,甚至倾囊而出,他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只有床上躺着的这个女人,让他看走了眼。在文化宫里,他教她跳舞,跟她谈蓝色多瑙河,他看到她的眼睛充满向往,光彩焕发。她天天来文化宫跟他学跳舞,不多话,静静地看着他,静静地笑。后来他才发现,她并不是什么富姐,她和自己一样是有钱人世界里的一个玩具而已。他对这个女人有点同情,有点动情,尽管一开始他的出发点是勾引。
  刚才他吻她时,她颤抖的身体,和剧烈跳动的心脏让他有点意外,这个女人成熟的身体下是青涩的感情。
  看着她累得睡着了,他有点愧疚。
  他想起了小白,这么多年,不知她过得怎样,大概已经嫁人生子了。小白那么漂亮,应该嫁一个有钱人吧,她常说要嫁个有钱人。她嫁了有钱人,有钱人会不会去外面玩女人,小白会不会像这些富姐那样玩男人。如果小白也这样,说不定那一天我们在舞厅重逢,在床上叙旧,这是个什么世界啊?不,小白不会这样的。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怎么打发眼前的女人,他有点为难了。他看得出女人动了真情,而且他知道女人动了真情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女人一旦爱一个人会六亲不认,生死无惧,后果不顾。
  必须摆脱她,要不然真正的他会在她面前暴露无遗。
  他给她留了一大叠钱,留了纸条说,大家都是成年人,应该都玩得起一夜情吧。如果给你造成伤害,希望这些钱可以弥补。不要再见了。
  他知道钱能把一颗萌发爱意的心毁灭。她看到这些钱的时候会对他绝望,死了心。
  很多时候,钱能诱使爱的萌发,却也能使之扭曲,甚至能使之摧毁。
  钱能拯救一个人,还能毁灭一个人。他叹了口气,踏向那条渐行渐远的不归路。
  张洁玲醒来,望着眼前的纸条和钱。绝望混合着空气包围着她,她每吸一口气都是绝望,每呼一口气也是绝望。她从来没这么绝望过,无论是父母亲死了还是第一次出卖自己的肉体抑或弟弟死了,她都没有这么绝望过。
  她曾感谢上天怜悯让他和她相遇。她知道自己不配拥有爱情,所以想把自己毫无保留地给他,最珍贵的给他,然后悄悄离开他。带着最后的一点也是惟一的一点美好回忆度过余生。如果说她必须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他就是那惟一的理由。
  没想到他比她先离开,在她离开前告白一切真相。没有如果,没有爱,连惟一的如果也没有。她还是她,一个人尽可夫的妓女。
  真相往往是残酷的,把一个人对未知的猜想,憧憬,希望全都扼杀,生生的把答案告诉你,把你推向绝望。
  张洁玲来到了江边,她知道她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蓝色的多瑙河是她永远的归宿。
  几天过去了,城南外的河上浮起一具尸体。
  她睁大一双绝望的眼睛,观看她生活的寂寞。她像沉了船的水手一样,在雾蒙蒙的天边,遥遥寻找白帆的踪影。
  
  责任编辑:谢荔翔
  题图插图:余和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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