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法国戛纳的海滩上碰到它们的。它们以前经常来这片美丽的海滩，陪它们的主人享受阳光浴。那时它们经常见面，不过从未打过招呼。
　　今天，它们都老了，都同样遭到主人的抛弃，同样不是人类的宠物了。看上去，它们似乎都已流落街头很久了，显得蓬头垢面，没有一点儿从前的体面了。它们从不同的方向蹒跚着来到这个给它们留下美好回忆的海滩，不期而遇，都感到些许欣慰。
　　“嗨，伙计，你还认识我吗？我们原来经常在这里见面的。”狗首先向猫打招呼。“当然认识。你那时陪你主人来这里玩时，脖子上总套着一串小铃铛；那时你很开心，你的主人很宠你。”猫回应说。“那时，我的主人的确很宠我。自从他跟老婆离婚后，我就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一提起过去的幸福生活，狗似乎忘记了一切忧伤，不知不觉地开始沉浸于美好的往事的回忆中。
　　“那时，我的女主人也很宠我，每天给我洗澡，晚上还要陪我睡觉。”猫有点儿心犹不甘地炫耀说。
　　“你的女主人怎么不跟老公睡，她也离婚了吗？”狗有点自愧弗如，又半信半疑地问。“不，她从未结过婚，是个独身主义者。不过，她有好几个情人。我对她那些情人恨之入骨。他们每次都是晚上来，他们一来，我的主人就要把我从温暖的床上赶下来。”猫有些忿忿不平地说。“我的男主人也经常带女人回家睡觉。虽然他从不跟我睡，但他还算信任我，跟情人做爱的时候从不把我赶出卧室。我就在离床不远的地方坐着或躺着，看他们做爱。这时我总感觉到床是个舞台，他们在舞台上表演，而我是他们惟一忠实的观众。”狗颇为得意地渲染说。“你真有眼福。我天生嗜睡，我的女主人和她的情人做爱的时候，我已进入梦乡了。”猫有些羡慕的意思，但又不服气，于是，补充道：“不过，我在梦中常听到女主人痛快而幸福的呻吟。”
　　“对了，你的主人打过你吗？”正当猫对主人私生活说得来劲的时候，狗却转移了话题。“在我的记忆中，我的女主人打过我两次。有一次，她的一个情人说晚上要来陪她，她早早地就冲了凉，调好卧室的灯光，躺在床上等他。等到半夜，她情人打来电话说不来了。主人气不过，一脚将我从床上踢到床下。”“哇，好野蛮耶！我想你当时一定恨死她了。”“我很理解单身女人的心情。我不仅没有恨她，而且等她稍稍平静之后，还主动跳上床去安慰她， 舔她的手和唇。这时，她就把我搂进她的怀里伤心地哭起来。哭完了，还一连给我说了几个‘对不起’。”没想到单身女人的心理如此复杂呀。不过，做女人的宠物也是不错的，冲你发了火还肯对你赔‘对不起’。我的男主人在喝醉酒的时候经常用脚踢我，可从没对我说声‘对不起’。”狗忿然道。“那你恨他吗？”“忠于主人是我的天职，我不仅不能对主人有丝毫的怨恨，反而要愉快地接受他的打骂。”“你的修养真好，可我就做不到。有一次，我不小心弄翻了茶几上的水杯，茶水湿了地板。我知道犯了错，一边往墙角里躲，一边向主人赔‘对不起’，乞求主人原谅我。可主人还是紧追着打我，最后我从阳台上跳出去才幸免一顿饱打。”
　　“真可怜！你和我一样很小就离开了妈妈吗？”狗同情地问。“我出生不到一个月，就被妈妈的主人带到宠物市场卖给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把我当礼物送给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就是我的主人，而那个男人后来就成了我主人的情人。”“说起来，我们的身世都差不多。我也是出生不到一个月就被妈妈的主人卖给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就是我的主人。之后，我从未见过妈妈。如今，我都老了，妈妈恐怕早就死了。”狗颇为伤感地说。
　　“对了，你知道你祖宗的情况吗？我听说，我的祖宗是专捕老鼠、专吃老鼠的。”“这么说，你的祖宗比我的祖宗光彩多了。我听说我的祖宗是专为人类看门，却只吃人类的屎、啃人类啃不动的骨头。”狗有些自卑地说。
　　“真恶心！”猫用前爪扇扇想像中的恶臭气，接着又好奇地问：“你现在还吃屎吗？”“你也太孤陋寡闻了。我们宠物族的狗早就不吃屎了，我们和主人一样，天上飞的、地下爬的、洞里钻的、水里游的无所不吃。总之，比贫困地区的人类还吃得好。要是还吃屎的话，那我们的主人还愿意和我们亲嘴吗？”
　　“说来说去，我们之所以改变了我们的本性，完全是为了人类。我们猫天生是吃老鼠的，但我们的主人怕染上鼠疫，所以我们只好放弃吃老鼠的爱好，也放弃了捉老鼠的本职。”猫若有所思地说。
　　“是啊，为了人类，我们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没想到老了竟落到被抛弃的下场。”狗说着，流下了伤心的泪。
　　“我们的生命就要结束了，你对来世有什么愿望吗？”狗说，“我惟一的愿望是让我的主人下辈子做我的宠物。你呢？”
　　“我跟你一样。”
　　（《海外文摘》2001年第3期 王雪森荐）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