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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年寒暑煎熬,海峡阻隔杳无音讯。然而,原籍湖南省湘乡市山枣镇的一位名叫杨熙智的台湾老兵,硬是凭着一张时刻带在身上的黑白寸照和忠贞不渝的情感,冲破重重阻隔,在花甲之年,同结婚仅三个月便不幸离散的妻子重结连理。如今,两位年逾古稀的老人终于过上了相敬如宾、其乐融融的田园牧歌式生活。
一
抗战胜利那年,在外谋生受尽磨难的杨熙智终于回到了自己朝思暮想,却依旧贫穷的湖南湘乡家中,这一年他19岁。
同年冬天,杨熙智在亲戚朋友的一番劝说和张罗下,与16岁的同村姑娘冯桂英相识了。熙智聪明、能干、鬼点子多,而桂英白嫩的瓜子脸上嵌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几年的寒窗苦读还使她蕴含着一般姑娘所没有的气质,所以,两人相见,都彼此很倾慕对方。次年2月,他们结为夫妻。
新婚之后,小两口相亲相爱,其乐融融。然而,贫困的现实依旧摆在小两口的面前。为了能使家里早日摆脱贫寒,不让娇妻跟着自己受苦,熙智日思夜想,四处打听合适的挣钱机会。三个月后,赶上国民党招兵,吹嘘当了兵有好饭吃,有钱发。无奈的他征得妻子的同意,他报名参加了国民党机械化部队。
1946年初夏的一天,那是一个让熙智和桂英永生难忘的日子。这一天,小两口面对滔滔的洙津渡江水,含悲饮泣地相拥着跪在村口的桥头告别,熙智用手轻轻拭干妻子满腮的泪水,并抚着她的肩膀说:“别哭了,我这一去,又让你在家受苦了,平时自己应好好照顾自己,我三年后一定会混出个人样回来见你!”此时,他没有忘记在怀里揣上了仅有的一张妻子的黑白寸照,以便在思念妻子的时候随时可以看看她的面容。
二
直到三年后的一天,几乎快要绝望的桂英终于盼来了丈夫的一封辗转多日的家书,这时,她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丈夫在信中告诉她,自己现在已经到了台湾,目前不允许回家探亲,一旦有了回大陆的机会就马上回来。得知丈夫一切都还平安,而且在时刻惦记着自己,桂英心里总算受到些安慰。
然而,此后丈夫的音讯又一次消失,桂英的心里很是难过。1951年3月,解放军在长沙招收女兵,生性泼辣直爽的桂英积极报名参军,并如愿以偿。两年后又被安排转业到了北京市玻璃总厂,当上了一名工人。直到此时,仍然没有一点儿熙智的消息。桂英感到她和熙智的团圆已经无望,最终在许多朋友的劝说下,与一位部队干部走到了一起,组建了新的家庭。
小两口一别就是十多年。在这四千多个日日夜夜中,熙智眼前总是常常浮现出娇妻桂英的身影。他谢绝了一些同事、朋友的牵线搭桥,甚至拒绝了几位靓丽女子的主动追求。有一名福建籍的年轻女子,对熙智无微不至地关怀,并请了媒人帮助说合,熙智就是不答应,他明确地告诉对方:“我在大陆有太太,我要等她。”这女子又托媒人说:“大陆有太太要什么紧,今后团圆了我们一块儿过!”熙智最终还是没有答应。
另娶太太免谈,熙智思念桂英的心情却依然如故。1959年8月29日,是桂英30岁生日。这天,熙智早早起床,带上珍藏了十几年的那张桂英的半身照片,来到一家照相馆,请师傅为自己照个半身相,并将这两张照片合成一张双人照。他要用这种奇特的方式表达自己对妻子真挚的爱情。时间飞逝,转眼又是二十多年光景。在这期间,每隔五年,他都会去照相馆照一张为妻子准备的,却总也邮不出去的照片,他甚至还想方设法,请照相师傅将自己的照片和妻子的照片组合成订婚像、结婚像、铜婚像,只要一有空闲时间,他就会慢慢地欣赏……
1988年7月,熙智老人终于回到了他阔别了几十载的故乡。当乡亲们得知他自从四十多年前与桂英离散后,一直没再娶妻室时,都被他的执著感动了:世上居然还有这么痴情的男人?接着,在熙智的一再追问下,乡亲们才不得不告诉他桂英已另成新家的实情。熙智听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泪水立即溢满眼眶,他一字一顿地说:“这都是我的错,我不会怪桂英,不过如果能有机会和她见上一面,则是对我最大的安慰。”后来,他又通过一位亲戚打听到,桂英的丈夫已经在1977年因病去世了,他的心中这时又亮堂了起来。本打算直接去北京看看桂英,但由于这次回大陆只有九天假期,马上就到返回台湾的时间了,就只好带着遗憾离乡返台。
三
1988年8月29日,是桂英59岁生日,熙智从海峡对岸给桂英寄来了一份不同寻常的礼物:左下角是桂英和熙智刚结婚时倩影的拼合,右边则“一”字型斜着排开,分别是熙智40年代、50年代、60年代、70年代的人头剪影;左上角衬贴着一颗“心”,“心”上写道:“特别的日子,虔诚祝福。”附言是这样一句话:“想念你的人遥祝桂英妹59岁生日快乐!但愿我也能见到你的近照。”
桂英收到礼物后思绪万千,她挑选了一张最能表达自己心情的照片给熙智寄了过去,照片中的她站在泰山上的玉帝庙前,手拄一根拐杖,戴着一副老花镜,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桂英在信中附言说:“非常感谢你还记得我,希望你能同台湾的太太好好生活,尽快将我这个老太婆从记忆中永远抹去。”
转过年的8月,熙智老人第二次回到了家乡。家住湘潭市的一个亲戚得知他回来后,便邀请他到莲城做客。令熙智意想不到的是,这个有心的亲戚已预先用加急电报将远在北京的桂英唤了回来。
离别近半个世纪,一朝相见,二人竟哽咽无语,当熙智老人从怀中取出那张被他不知抚摸过多少次的黑白寸照时,桂英感动得热泪盈眶。她用双手紧紧地握着熙智那双布满皱纹的大手,低着头轻声说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个人生活,让你受苦了,我当初以为你不理我了呢,可你一直还等着,真对不起你,我没有遵守当初分别时的诺言!”熙智老人流着激动的热泪调侃道:“当我看到照片上的你时,就觉得像是在水中捞月、雾里看花一样,捞也捞不着,看也看不清!”就这样,这对结婚才三个月就不幸离散的结发夫妻,在历经44年的分离后,终于又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夕阳无限好,黄昏更迷人。如今,杨熙智和冯桂英二位老人又共同度过了十余年的甜蜜生活。这些年中,他俩相依相伴,从没红过脸。每逢春暖花开或秋高气爽,两人携手出外去旅游,或山野村寨,或名川大山,俨然一对初恋情人。在家里,买菜做饭,洗衣扫地,二老都争着抢着干。偶遇感冒风寒或腿痛腰酸,他们又相互关照,问寒问暖……
今年秋天,当笔者前去采访这对老夫妻时,乡亲们争先恐后地围了过来,纷纷讲述着他们老两口恩恩爱爱的感人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