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译/江涵秋影
　　
　　那是我的第一份教书工作，也是我第一次走上讲台。因此，我迫切希望能给学生、家长和学校留下一个非常好的印象。我的学生是一群四岁大的孩子，他们活泼可爱，生气勃勃。当家长们护送着自己的孩子走进教室的时候，我就开始竭尽全力、想方设法地哄起大哭大闹的孩子，安慰起泪眼婆娑的妈妈和精神紧张的爸爸来。费了好半天的劲，我才使孩子们一个个都在地毯上安坐下来，准备开始当天的游戏活动。
　　


　　当我们正快乐地演唱着“唐老鸭之歌”的时候，教室的门突然打开了。接着，一个神秘的女人走了进来。她紧挨着门静静地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孩子们和我。虽然我说话的声音没有因之而发生颤抖，笑容也没有因之而僵硬，但是，坦白地说，我确实感到非常紧张。“这个女人是谁？她为什么来到这里？她究竟在观察什么？”我一边领着孩子们唱歌，一边在心里犯着嘀咕。但是，当我再次扭头看她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走了。
　　总的说来，那天过得还算顺利。但是，当最后一个孩子被接走的时候，我已经精疲力尽了，不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我都感到前所未有的累。我真想立刻回到家里，喝一杯香甜可口的脱脂牛奶，听几曲舒缓动听的钢琴曲，再美美地洗一个舒舒服服的泡泡浴。但是，正当我准备回家的时候，校长却走进教室，让我在离开学校之前，到她的办公室去一下，她想和我谈一谈。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的心不禁剧烈地跳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我忐忑不安地想，“难道是刚才那个来我们班观察我们上课的女士去告我什么状了吗？或者是我教孩子们唱的歌选得不好？还是我和孩子们做游戏的时间太长了？抑或是太短了？”就这么一边走一边想着，我不知不觉地来到了校长的办公室。那一刻，我的心情简直糟糕透了。因此，一走进她的办公室，我就一动不动地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惩罚的降临。
　　校长清了清嗓子，然后告诉我说，那位今天早上到我们班里观察我们上课的女士想把孩子送到我们学校来上学，她今天来观察我们上课的目的就是想来了解一下在一个正常的班级里，她的女儿将会有哪些活动。因为她的小女儿一生下来就患有先天疾病，她的双腿自膝盖以下必须要配戴腿部支柱才能站立、行走。即便如此，她也只是勉强可以行走，而且走起来非常缓慢，甚至还歪歪倒倒，摇摇欲坠的。下课的时候，她还需要在别人的搀扶和帮助下才能走出教室到校园里去，回教室的时候也是一样。她的平衡性极差，如果有人不小心挤到了她或者是碰到了她，哪怕只是轻轻的一下，她也会立刻失去平衡，站立不稳，甚至摔倒在地。所以，我们一定要提醒别的孩子在走近她的时候千万要小心，不要碰到她，以免发生意外。
　　说到这儿，校长顿了顿，注视着我的目光仿佛是在征询我的意见。片刻之后，她才问我是否愿意接纳这个孩子成为我们班的一员。听她这么一问，我大吃一惊，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说实在的，我本来就非常担心自己是否能带着这十五个全北美“最”淘气的四岁小宝贝顺利挺过这一学年，现在却又要我接纳这个需要特殊照顾的孩子。我该怎么办呢？是接受？还是拒绝？抑或是逃避？我想我可以选择的只有接受。于是，我只好回答她说，先让她到我们班里来适应一下吧。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就这么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驾车去学校上班的时候，浑身真是难受极了。
　　上课以后，我带着孩子们围坐在地毯上，正准备一起做游戏，这时，教室的门开了。只见昨天那位来观察我们班上课的女士带着她的女儿走了进来。她温和地注视着我，自我介绍说她是凯莉的妈妈，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帮着她的女儿在地毯的边缘处坐了下来。由于孩子们大多已经知道了她的情况，所以，此刻他们纷纷跑过去，热情而又真诚地同她打招呼。
　　“欢迎你来到我们班，”望着凯莉注视着我的眼睛，我微笑着说道，“对于你能成为我们这个群体的一员，我们真的都非常高兴！”
　　就这样，凯莉成了我们班的一员。在她来到我们班的第一天里，每到课间，我们都会小心谨慎地护送着她走出教室到校园里放松放松，然后，再护送她回来。很快，这第一天就很顺利很平稳地过去了。在这一天里，她一共只摔倒了两次。
　　几天之后的一次课间，当我们护送着凯莉走向校园的时候，我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那就是：“为什么不鼓励凯莉尝试着自己在走廊里独自行走呢？”想到这儿，我就问凯莉是否愿意尝试一下独自行走。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她听了之后竟然显得异常兴奋。
　　于是，第二天课间的时候，我让我的两位助手带着孩子们一起来到了教室的外面，然后，我鼓励凯莉勇敢地尝试着自己独自行走。就这样，凯莉沿着走廊，开始了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独自行走。她这次行走的路程是从我们班教室的门口到隔壁班教室的门口，全程共计只有十步。当看到凯莉小心翼翼地挪着脚步向前走去的时候，孩子们全都惊呆了。而我的那两个助手却认为我不应该鼓励这个可怜的孩子独立行走，他们因此感到非常害怕。他们恳求我说，希望我们还能够像以前那样，护送着她来到校园里，让她坐在长椅上，观看其他的孩子奔跑和玩耍。“那样会比较安全些，而对凯莉来说，也会轻松些。”他们咕哝道。但是，凯莉却坚决不愿意放弃，执意要走下去，而且，她还表示会尽她最大的努力学会走路。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艰苦的训练。每天，凯莉都会沿着走廊练习行走，而我则小心翼翼地陪伴在她的左右。每当看着她迈着蹒跚的步伐，摇摇晃晃地走得偏离我太远的时候，我都会惊慌失措地迅速向她靠近。而她却“咯咯咯”地笑着，并告诉我说她很好，要我不要担心。
　　逐渐地，我开始日益珍惜我们在走廊里的那些单独相处的宁静而又闲适的时刻。在那些时刻里，我总是走在她的旁边，伸展着胳膊，围护着她，帮着她恢复平衡。而凯莉则总是咧着嘴笑着，并告诉我说她从来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为了检验凯莉练习的效果，每天，当我陪着凯莉在走廊里练习的时候，我都会用铅笔在墙上做一个标记，记下她每天走的距离。每隔几天，前后的铅笔标记之间都会拉开一段不小的距离。很快，凯莉的同学们注意到了这个变化，因此，当凯莉迈着沉重的步子继续练习的时候，他们都纷纷为她喝彩，为她欢呼。
　　就这样，几个星期之后，凯莉竟然可以自己步行到校园里去了！孩子们纷纷跑过来向她表示祝贺，有的轻轻地拍拍她的背，有的则热情地拥抱她。而凯莉则更是兴奋极了，浑身都焕发着光彩。我的两位助手也感到非常惊讶，她们还特地为凯丽准备了一份美味的食物，以祝贺她取得了巨大的进步。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了，凯莉仍旧坚持每天自己走到校园里去。正因为她已经越来依靠自己了，所以，我们也几乎用不着再搀扶着她了。
　　但是，十二月中旬的那个星期，凯莉却一连几天都没有来学校上课。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给她家打电话。这才知道她正在曼哈顿，接受一年一次的例行体检。
　　星期一的早晨，她的妈妈带着她又回到了学校。见面之后，她妈妈问我是不是对凯莉做了什么特别的事情。说实在的，当时我真的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是，随即，她就问了一个令我感到非常恐惧的问题。
　　“你曾经强迫凯莉走路了吗？”她问道。
　　听她这么一问，我顿时呆住了。“怎么，难道出了什么事？难道是我做错了吗？”我想，“也许，我根本就不应该鼓励凯莉每天自己步行到校园里去；也许，正是因为我这样做的缘故，而使她那本已羸弱的双腿受到了永久性损伤；也许，凯莉今后要在轮椅里度过了。”
　　想到这儿，我轻声地告诉她说，我确实曾经鼓励凯莉依靠自己走出教室，走到校园里去。并且，我还向她解释说，凯莉好像特别喜欢独立行走。
　　听完我的解释，她轻轻地掀起凯莉的裙子，让我看看凯莉的腿。只见原来固定在凯莉膝盖处的腿部支柱已经不见了，代替它们的则是固定在脚踝处的踝部支撑。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她的双腿得到了比在此之前四年里得到还要多得多的训练，”这时，凯莉的妈妈双眼里盈满了泪水，她注视着我，哽咽着说，“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为我女儿所做的一切。”
　　“能有凯莉做我的学生是我的荣幸。”我拥抱着她答道。
　　时光荏苒，转眼17年过去了。时至今日，我仍旧还清楚地记得凯莉第一次沿着长长的走廊独立行走时的情景。在这17年里，无论是在教学中还是在生活中，每当遇到那些看似无法逾越的困难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凯莉，想起她沿着走廊艰难行走时那灿烂的笑容……是她教我懂得了：生活中没有什么困难是大得不可战胜的，关键是你必须要坚持不懈地努力走下去，哪怕每次只是走一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