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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傩艺术实质上是一种通过演述故事的方式实现其民间宗教目的的叙事行为,是“乐—舞—戏”的同场域并存,是音乐和舞蹈的叙事媒介在更高层次上的综合和发展,其叙事体系包括作为叙事者的乡傩艺人、作为叙事过程的艺术展演、作为叙事者的艺术受众以及为之提供故事演述场域的叙事空间。它的存在和发展依赖于一定的外部环境:以民间信仰和宗教信仰等形式存在的文化生态以及以神话传说、民间歌舞和民间戏剧等形式存在的艺术生态。同时,人类希望借助神祇的力量实现有关于物质资料生产以及人类自身再生产的美好愿望则是乡傩艺术不断向前发展的内在文化驱动力。因此,乡傩艺术是从神话到仪式的跨媒介叙事,同时也是在“现实世界”和“虚构世界”之间建立起逻辑联系以便调节“人—神”关系的“可能世界”叙事。由于叙事媒介的差异,它具有乡村傩乐、乡村傩舞和乡村傩戏三种表演艺术形式:乡村傩乐是富有韵律和节奏的人声和器声叙事,乡村傩舞采用无声的身体动作演述故事,而乡村傩戏是乡傩傩乐和乡村傩舞在更高层次上的融合和发展。在漫长的发展史中,乡傩艺术仅仅是在近现代才遭遇到了传承与发展问题,其持久延绵的传承史与其演述故事的内容和方式有关,其中蕴含着促进其持久传承的文化密码。有鉴于此,本论文特采用跨学科方法,聚焦于广西的南宁平话师公戏和环江毛南族“肥套”,以身体叙事、跨媒介叙事和“可能世界”叙事为研究方法,将乡傩艺术视为一种叙事行为进行整体性研究,力图明找到“傩乐—傩舞—傩戏”的跨媒介叙事特点,明确作为主要叙事媒介的“身体”在其传承与发展过程中的重要意义,梳理出“叙事者—叙事行为—受叙者”以及“生产/生活—人—艺术”等传承生态各要素的相互关系,以便为其当代叙事构建提供理论参考与建议。乡傩艺术是民间信仰文化跨媒介发展的结果,通过“乐—舞—戏”的跨媒介叙事潜移默化地实现其信仰功能。它首先经历了上古神话由语言分化为音声、语言和身体动作等叙事媒介的过程,接着又经历了上述媒介从分散到组合的多媒介融合叙事。它蕴含着“可能世界”叙事中“神圣世界”和“现实世界”叙事距离由远到近的文化事实——人类生产力的发展导致这两个世界逐渐趋同。除了基于身体媒介的身体叙事以外,乡傩艺术的三种艺术形式各有其叙事特点。以音声媒介为分类标准,乡村傩乐叙事可分为器乐叙事和声乐叙事:器乐叙事以“天—人”和“阴—阳”等二元结构为潜在叙事母题,主要是为了营造一种神圣的叙事空间;声乐叙事有心诵、喃念、念白、叙唱和韵唱等类型,由于使用了语言媒介,相比器乐叙事具有更加明显的故事情节性,其“可能世界”叙事随着世俗性和娱乐性的递增依次表现为神话叙事、英雄叙事和世俗叙事。按照结构和功能划分,乡村傩舞有法事傩舞和戏剧傩舞之分:法事傩舞主要实现民间宗教目的,以象征性的时空叙事和身体叙事为主要手段,抽象性较强;戏剧傩舞分为正戏傩舞和插戏傩舞,前者娱神,后者娱人,以模仿神祇或世俗人物的身体动作为主,是塑造无声故事情节的一种主要手段,并且逐渐呈现出世俗化和情节化特点,为后阶段乡村傩戏的出现创造了条件。乡村傩戏以乡村傩乐和乡村傩舞为构成基础,是“乐-舞-戏”的同场并存,其叙事发展从音乐、舞蹈到戏剧呈现为从“超逻辑模仿”到“逻辑模仿”的发展进程;“超逻辑模仿”侧重模仿神祇内在的超自然力;“逻辑模仿”侧重体现外在言行的相似性,通过动作和语言的跨媒介叙事展示神祇或世俗人物的言行举止,比乡村傩乐和乡村傩舞的“超逻辑模仿”更倾向于使用音声、动作和语言等跨媒介叙事全方位表现情节发展,创造出一个“圣—俗”一体的“可能世界”,表现神祇向俗界传递超自然力的过程。当人类进入现代社会后,工业化和数字化的发展趋势促使生产力水平加速发展,乡傩艺术所依赖的乡土社会发生了改变,民间宗教功能逐渐受到冷落。同时,网络媒介和数字媒介的突飞猛进冲击了乡傩艺术原有的叙事媒介,其娱乐功能渐失。因此,应当从文化主题、故事情节和叙事媒介几个方面促进乡傩艺术的当代叙事构建:文化主题方面要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去占领民间宗教信仰所丢失的那一部分领地,在故事情节方面应勇于反映现代社会事实,在叙事媒介方面应对传统媒介进行多角度创新,并引入现代媒介,以构建符合当代受众“二次叙事”倾向的叙事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