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饭时，女儿说，今天上课的时候，语文老师给同学们读了一篇非常感人的文章。“有两个人，吃东西的时候，一个人总是只吃一点点，把其余的留给另一个人。而另一个人呢，总是敞开了吃，只给对方留一小块。奇怪吗？不奇怪。这两个人是母子，母亲吃一小口，是想尝尝食物是否有毒或变质了，而孩子剩下那一小口，是因为实在吃不下了。”
　　听到这里，我不禁面露愧色，说：“也许我不是一个好妈妈。”如果世间正常的母子都是这样的话，我绝对不是一个正常的妈，我女儿也不是一个正常的娃。因为我们两个吃东西的时候常常是抢着吃的。
　　只要我俩都在家，只要一人手里拿着食物，另一人准会以饿虎扑食的姿态冲上去抢夺，有时还要经过一番激烈搏斗，比如在床上翻滚或绕着桌子追赶，实在累得抢不动了，才你一口我一口地分吃掉。在这个过程中，贼娃子总是试图把食物最好吃的部分快速吃掉，把剩下的留给我。我因战斗力稍弱，加上心软，总是自认倒霉。但即便如此，我俩谁也没打过吃独食的主意。如果她洗了一个水果而我没发现，她只会吃掉半个，给我留个屁股。而我呢，如果我吃东西时她在另一个房间，我会边吃边美滋滋地踱进去，嘴里故意嚼得咔嚓作响，让她明察秋毫地发现我正在吃东西，然后把东西抢去。总体算来，我俩各吃一半，谁也不谦让，谁也没多吃。
　　令贼娃子的同学不解的是，她在放学路上买的好吃的小零食，像烤肠、炸鸡柳，也总是不立即享用，而是包好带回家和老妈分享。这在她的同龄人当中是极其少见的。每当这时，我们总是亲热地挤在一起，一人一口地分吃，在剩一小半的时候，她则可能大方地说，剩下的全归你了。我呢，给她一个灿烂笑容，然后毫不客气地照单全收。
　　听她说了那篇感人的文章，我有些难为情地反省自己：“我是不是该学学人家，有个慈母的样啊？”可女儿态度坚决地说：“不，东西抢着吃才香，你用不着学别人!”我想想，也是，抢着吃，生活才有乐趣嘛！看来，我和女儿的食物抢夺战还要长久地持续下去，直到我老得抢不动为止。
　　一天下午我正上班，女儿发来短信，让我想一件她对不起我的事。我搜肠刮肚想了半天，才挑了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给她发过去。
　　晚上女儿放学回来，郁闷地说：“今天写作文，憋了半天，既没写，也没交。”
　　我奇怪地问：“为什么？你写作文不费劲啊！”
　　她说：“作文题目太缺德了，什么《我不是个好儿子／女儿》。什么事儿啊？我这个女儿挺不错的，咋写呀？”
　　过了几天，作文成绩出来了，有几篇被当成范文受到了老师的表扬。一篇是王蓉蓉写的：“中考前的一天，我正在复习，妈妈端着一盘水果走进来，我忍不住焦虑和烦躁，对她大吼大叫。妈妈一句话也没说，把水果放在桌上，就轻轻地走了出去，还带上了门。等我以满意的成绩考上了高中，看到妈妈佝偻的身体，心里生出一丝悔意。”还有一篇是胡天鸣的，写他从来不知道妈妈的生日。一天，妈妈慈爱地问他，想不想吃长寿面？他不耐烦地说，算了，不如叫个肯德基外卖。过了不久，他妈妈生病去世，他看了妈妈的死亡证明后才知道，那天正是妈妈的生日，悔恨的泪水从眼里流了出来。
　　女儿讲完，气愤地说：“这样的儿子还叫人吗？还有脸写出来！教育出这么冷漠自私的孩子，这样的妈妈算是好妈妈吗？”
　　是啊，幸亏我这些年来言传身教，宽严相济，使得女儿重情知礼，富有爱心，不论是生日的小礼物，还是生病时的热饭菜，都已成为基本的习惯和快乐的情感表达。而这一切都是和风细雨，于平凡中见真情。然而，现在的阅卷老师似乎更青睐惊世骇俗或生离死别的情节，听说在高考的高分作文中，痛失亲人的题材就占了很大比例。
　　正因为如此，女儿的语文老师也闻风而动，开始忙着帮学生酝酿悲剧气氛了。当然，首当其冲的受害者就是孩子的亲人，要么“饱受虐待”，要么一夜之间莫名其妙地就被“痛失”了。
　　女儿说，这次班里的张杭又把她姥爷写死了。去年她爷爷、奶奶已经被她整没了，现在只剩下姥姥了。
　　最后，女儿很仗义地对我说：“妈，咱家人能健健康康地活到现在，没有残疾，没有车祸，没有绝症，全是因为我厚道啊！”我惊魂未定地刚要千恩万谢，不料，她话锋一转，“不过以后可难说了，前面还有无数次大考，不献出个把亲人，想得高分就难了。”
　　我眼前一黑：“妈宁愿你不得高分！”“真的？妈妈，太好了！”这下，我又着女儿的道儿了。
　　【编辑：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