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兹杰拉德《冬天的梦》中的女性主义解读

来源 :作家·下半月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chenanji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摘要“梦”是F·S·菲兹杰拉德作品的一个重要主题,它往往以男主人公对“金女郎”的一往情深为叙事的主线,以幻灭结束。菲兹杰拉德作品中的女性角色在男权社会的背景下或为天使,或为妖妇,而他的短篇小说《冬天的梦》则承袭了这一男性主体的叙事模式,同时刻画了这两种女性形象,并将其并置于男性的目光之下,听凭后者的判决。以女性主义的视角对该小说进行解读,可以发现,在菲氏的小说中,上世纪20年代的美国社会依然是男权意识形态的,女性只能扮演“天使”的角色,“新潮女郎”也概莫能外。
  关键词:男人 女人 梦 女性主义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一 引言
  F·S·菲兹杰拉德因其对上世纪20年代美国梦的诗意呈现而享誉世界文坛。他的小说承袭男性创作传统,叙述者通常是男性,并以男主人公对“金女郎”的一往情深和理想幻灭为叙述的主体,以梦作为结构全篇的主线。其短篇小说《冬天的梦》即以全知全能的男性叙事角度,铺陈了一个男孩德克斯特·格林从少年到成人绵延十多年的梦,一个关于女人(裘迪·琼斯)的梦。
  《冬天的梦》是以男性立场发言的。故事的叙述者时而插入他的评论,使读者始终将视线集中在男主人公德克斯特身上;叙事体不时引入德克斯特的种种心理活动,而裘迪的内心世界在叙述中则完全是空白的——因为女人取自男人的一根肋骨,先天不足,故而传统上,女性是文学创作中永恒的客体,没有个性,没有灵魂,也没有语言。美国大学教授吉尔伯特和古芭的女性主义杰作《阁楼上的疯女人》就追溯并论述了19世纪以前男性文学作品中两种不真实的女性形象:天使和妖妇。前者纯洁高贵、美丽柔弱,是听话的女儿,贤惠的妻子,温柔的母亲,即“家庭天使”;后者则是狐媚的“失贞者”,凶狠的“悍妇”,专断的“男人化女人”。这种对女性形象的歪曲,一方面体现了男性菲勒斯中心主义的优越性,另一方面也透露出男性对女性僭越权威、挑战传统的惶恐不安。菲氏的短篇小说《冬天的梦》中兼有这两种女性形象,并分别以艾玲·希乐和裘迪·琼斯为代表。值得注意的是,尽管裘迪身上混合了“新潮女郎”的独立意识,她终于还是与传统和解,转变为任劳任怨的“家庭天使”。其悲剧性的结局表明女性在男权社会中仍然处于屈从的被动地位。在小说中,作者对裘迪形象的刻画采用了纵向和横向对比的手法:以其婚前和婚后对比;少女裘迪和少女艾玲对比。她们共同接受男人目光的审视和判决,正如希腊神话里美的判决者是特洛伊王子帕里斯。男人取代了白雪公主邪恶后母手里的那面魔镜,成为女性美丑(心灵和外貌)最好的一面“目光之镜”。
  二 “天使”艾玲
  艾玲,无论是在叙述者笔下还是在德克斯特的眼中,她都被呈现为标准的上流社会淑女形象。她待人随和,柔情专一,单纯善良,是传统女性美德的化身。文中说,对德克斯特而言:
  “艾玲不过是张在他背后的一方帘幕,是在发亮的杯碟间张罗的一只手,是呼儿唤女的一个声音”。
  在此,艾玲服从社会对她的内在要求,是角色(家庭天使),而不是活生生的人(她自己),女人内在的情感需求完全被淡化了。女人只有在扮演社会所赋予她们的传统角色的时候,才会受到人们尤其是男人们的尊敬。艾玲自然格外受欢迎。德克斯特借叙述者之口说,“喜欢她的人实在太多了,她的名声实在太大了。”
  三 裘迪·琼斯
  女人在文学中客体的地位使其作为文学表现的对象,默默无语。她们或是道德之鉴,良善的映照;或是欲望之火,罪恶的渊薮。前者以地母的光辉折射出男人心中的女性理想,后者如海上塞夭的歌声,引诱水手触礁而亡,导致男人的沉沦。事实上,两者都是“一个男人的无意识朝向女性特征的人格化过程”(陆扬,1999:107),即荣格所说的阿尼玛。“阿尼玛有时候是一位优雅的女神,有时候是一位女妖,一位女魔。……文学作品中,海妖、山林水泽的仙子,女魔便是阿尼玛化出的形象,她们迷惑了年轻的男子,吸走了他们身上的生命”。如果说艾玲是优雅的女神,那么裘迪即是以其魅惑人心的美貌令无数男人趋之若鹜、魂不守舍、黯然神伤的妖妇,她是“失贞者”,也是“男人化的女人”。
  1 “妖妇”
  对于裘迪的美,作者在小说中不吝笔墨,从男人的角度数次加以强调。裘迪在只有11岁时,相貌就已经十分出众,“单薄的身子似乎遍身焕发出一派光艳”。18岁时,她美艳不可方物:“她出落得那样美丽动人。两颊的血色像画上一样,都集中在一处。”不仅如此,作者还在文中不厌其烦地描写了裘迪的唇和笑:
  “正就是那种异样的笑脸,那种稀奇的笑脸。好些男人见过她这种笑脸以后,直到中年还难以忘怀……那猩红色的嘴角往下一牵,与其说是莞尔一笑,还不如说是在招引人来跟她亲个嘴。”
  裘迪一颦一笑都勾魂摄魄,对男人构成致命的诱惑。叙述者更借海德里克先生之口将裘迪定义为狐媚的妖女:
  “还俊俏咧!你看她那模样儿,老是像等着人来跟她亲个嘴似的!瞪出了那一对母牛似的大眼睛,对城里每一条牛犊子都要瞧一眼!”
  裘迪还在行为方式上颠覆了女性被动的传统,主动施展其身体魅力,无数男人为她意乱情迷。她同时与一打贵公子情人周旋,他们为她神魂颠倒,随后又为之弃之不顾。裘迪我行我素,以女性魅力为武器,一手执掌自己的爱情,可算是社会的叛逆。更有甚者,在德克斯特终于心灰意冷,与艾玲订婚后,她又横刀夺爱,但一个月后又将目光投向他人。裘迪的这一番作为在故事发生的时期(一战之前)是非常大胆的。
  不止如此,裘迪还以“新潮女郎”的做派打破社会常规,随心所欲追求个人自由和快乐生活。“新潮女郎”即“飞女郎”,指上世纪20年代的时髦女青年。“飞女郎最早在公共场合吸烟,她们惯常在鸡尾酒和‘摸摸晚会’(petting party)间穿梭,她们穿着时尚杂志的标准装束,面色苍白,嘴唇猩红,眼圈幽黑。她们是让男人说‘是’的老手,他们甘心送出礼物。”(小白,2005:139)就此而言,活跃在一战前后的裘迪即是“飞女郎”的先驱,而其爱情之外的生活同样不羁:她常常出入高尔夫球俱乐部,与男人们同场竞技;她擅长游泳,而这种运动是50年代才风靡美国中产阶级社会的;她视速度为快感的源泉,驾驶汽艇在水上风驰电掣;她驾车自由驰骋,漫游欧陆。凡此种种,都似乎将裘迪推演为一个“男人化的女人”。她肆无忌惮,泼辣果断,几乎无所不能,在曾经男人一统天下的领域里——爱情、运动、生活等等——搅起一股股旋风,为卫道士们所不齿。诚然,这类女性在男性眼中无疑是具有毁灭性的力量的。
  小说对裘迪的“美”及其“美”之毁灭性的后果浓墨重彩。美丽一经绽放,就像希腊神话中潘多拉的盒子,无穷无尽的灾难降临人类,让人无处逃避。对德克斯特及诸多男性而言,裘迪就是一个美丽的梦境,可怕的梦魇。少年德克斯特在高尔夫球场对11岁的裘迪的一见钟情,并果断地辞去高薪的球童工作,为赢得美人心规划自己的人生。这是德克斯特梦的开始。23岁时,他如愿跻身上流社会,在月色温柔中邂逅出落得楚楚动人的裘迪。之后,德克斯特“迷上了她,快乐得神魂颠倒,这可是抽鸦片。”与此同时,他的噩梦也开场了。裘迪的心血来潮,使德克斯特饱受煎熬,身败名裂。他只有在彻底放弃裘迪后,才重获新生:他远走纽约,而立之年即功成名就。
  2 “家庭天使”
  可以说,少女时代的裘迪呼风唤雨,视爱情如游戏,而她也是规则的制定者,傲视群伦,以万丈光焰照耀男人前行的道路。她以身体为本,体现了新潮女郎开放的性态度。她是发号施令者。在月夜与德克斯特相逢,她首先发问,此处用的动词是“demand”(命令)。在设宴招待众情人的时候,她代替了父亲的角色主持宴会,僭越了男性的威权。在厌倦他人后,她在俱乐部邂逅德克斯特,仍然掌握着交流的主动权。“她说完转身就走,德克斯特跟着去了。”文中说,“这个姑娘可不是情场周旋所能‘赢得’的……她一定要满足了自己的欲望,赤裸裸地卖弄过了风情,这才欢喜。”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少女裘迪是男人竞相追逐的尤物;她所向披靡,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不为任何男人“拥有”。
  但裘迪并非不要婚姻,或者说,她不得不要婚姻。一战虽然大大提高了女性的社会地位,很多新女性走出家庭,谋求经济独立,但是相当一部分新女性还是被迫选择了父母包办的婚姻,上流社会尤其如此。裘迪从小打高尔夫球,但却没有像《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的乔丹那样成为职业选手,自食其力,而是听从父母的安排,适时地找了个爱自己的人嫁了,之后全身心地投入到家庭生活之中,在衣冠禽兽的丈夫的摧残下,她的花容月貌迅速消逝了。此时的裘迪早已不复当年的泼辣放肆,反倒表现出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据那个底特律商人说,路德·辛姆士当时疯狂地爱上了裘迪。然而两人的关系在婚后却发生了逆转:路德虐待裘迪,花天酒地。细究起来,这正是男权社会文化的特点。西蒙·波伏娃有一句名言:“一个人之为女人,与其说是‘天生的’,不如说是‘形成的’”(1986:23)。而“婚姻自父系社会以来,就体现为男性的占有行为”(高小康,1996:143-144)。对女性来说,“投入的结果是毁灭”;对男性来说,“占有的结果是空虚”。对路德而言,他从来都服从自己的欲望,因为在传统社会中,男性是征服者,女性只是男性获胜的锦标,生活的附属品,在路德“占有”裘迪后心生厌倦,必然去追逐其他女性;裘迪曾追求个性自由,她服从内心的召唤,只爱自己,只关注自己的价值和需要。但一经走入婚姻,她不得不放弃自我,将“性爱转化为母爱”,以高估婚姻的心态扮演贤妻良母的角色,即便以牺牲个人的幸福为代价,也要将少女时代的那个自我彻底毁灭掉,安于婚姻带给她的归属感:心如止水的内心情感,以及经济上的安全感。
  四 结语
  由此,在叙事层面上我们看到了男人目光中的裘迪,先为“妖妇”后为“天使”。事实上,故事描写裘迪以美貌换取爱情、婚姻,掩盖了女性真正的需求。众人皆因仰慕或觊觎裘迪的美貌而陷入情网,渴望“拥有”她而不可得。即使对德克斯特而言,裘迪也只是一具美丽的躯壳,没有灵魂,一旦连这副躯壳都不复美丽,他的梦也就彻底结束了。在听说裘迪的遭遇后,德克斯特喃喃自语:“从前我心里总有那么股劲儿,可如今已经没了。如今已经没了,已经没了。我哭不出来。我没有心思,那股劲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其他人则视裘迪为玩物、妖妇,表现出不同程度的厌女症。“文学的厌女症总是把女性的反抗描绘成可怕的悲剧,把反抗的母性都丑化成母夜叉。”(康正果,1994:48)这尤其体现在裘迪和德克斯特两人的关系上。而海德里克先生称女性为“蠢娘们(crazy women)”,指责裘迪妖媚淫荡。叙述者也称裘迪个性太“肆无忌惮”。
  究其事实,裘迪的命运正如海德里克先生所说,“这个裘迪·琼斯!对付她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把她屁股朝天,狠狠地揍,揍满了半年,把她嫁个老八板儿的骑兵连连长。”裘迪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延缓这一天的到来。裘迪婚前穿梭于熙来攘往的公共空间,任人评说。婚后相夫教子,境遇颇令人同情。人们或可说她咎由自取,或可说是她红颜薄命,但无论如何,女性在男权社会中的附属地位使她们沦为爱情的祭品,升格为圣洁的母亲。
  
   参考文献:
   [1] F·S·菲兹杰拉德、巫宁坤译:《菲兹杰拉德小说选》,上海译文出版社,1997年版。
   [2] 高小康:《人与故事》,东方出版社,1996年版。
   [3] 康正果:《女权主义与文学》,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年版。
   [4] 陆扬:《精神分析文论》,山东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
   [5] 西蒙·波伏娃,桑竹影、南珊译:《第二性》,湖南文艺出版社,1986年版。
   [6] 小白:《画春宫的女人们》,《万象》,2005年第12期。
  
   作者简介:李红梅,女,1978—,硕士,讲师,研究方向:美国现代小说、戏剧,工作单位:西华大学外国语学院。
其他文献
随着教学理念的不断变化和发展,课堂教学最重要的是要体现出平等和交流,以促进课堂沟通为基础的翻转式课堂教学方法成为了中小学教育的应用新潮。本文以中职航空服务教学为例
“通用航空要发展,机场建设必须先行。据称,民航局正在编制《通用机场布局规划》,对全国通用机场数量的规划是在2030年总量超过2000个。”IFLY:2015年,中国民航科普基金会在
“C919对中国航空发展具有重要意义,赛峰集团通过旗下子公司为C919提供整体推进系统、航空布线等系统和设备。赛峰集团为参与到中国大飞机项目感到骄傲。”IFLY:请与我们分享
如火如荼的一拖柴调查活动已经进行了一年,在这一年里,我们收到了相当多的调查表,写信、传真、电子邮件、QQ和短信,到来的形式多种多样,内容上有详有略,但无不体现读者对杂志
摘要 本文试图结合弗洛伊德的理论,从修辞的角度探讨乔治·奥威尔在《射象》中,如何成功地再现了“我”的心理矛盾,从而使人们深刻地认识到帝国主义的罪恶本质。  关键词:心理 情感诉诸 修辞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射象》是奥威尔的一篇优秀散文,叙述了作者1926年在英属殖民地缅甸当殖民警察时一次射象的经历。奥威尔的作品都取材于他所处时代的社会政治环境,本文也不例外。文章通过第
摘要《道连·格雷的画像》主要体现了作者王尔德的艺术及美学思想。本文从酒神精神角度对该小说中的主人翁进行分析,尤其是主人翁后期明确表现出的酒神精神强烈的本能力量。正是这种本能的力量通过亨利勋爵的启发、渲染影响到道连·格雷,并进一步得到放大。小说的结局也体现出作者的道德观。  关键词:酒神 道连·格雷 画像 面具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一  在世界文学史上,爱尔兰作家奥斯卡
东北名肴“奶油鸡脯”是一道中西风味融合的大菜,其制法细腻,造型讲究,给人以高雅的享受。此案制作程序多,技术难度较大,烹制时需一环扣一环,环环不能出错,才能制作出合格的“奶油鸡
西瓜桂梅藕粉冻原料:西瓜一个(约5公斤);乌梅十粒(洗净去核切碎);桂花糖15克;藕粉200克(调成稀浆)蜂蜜200克. Watermelon Guimei lotus root raw materials: a watermelon
夏洛蒂·勃朗特(Charlotte Bronte),19世纪英国著名的小说家。1816年生于英国北部的一个乡村牧师家庭,全家生活既艰苦又凄凉,年幼的夏洛蒂和弟妹们只能在沼泽地里游玩。两个
龙葵,又名苦葵,俗名天茄子、天泡草、老鸦眼等,是一种全国各地都有生长的植物,成活率很高,多长在原野湿地和沼泽地边.龙葵的果实即龙葵果是一种经济价值较高的浆果,外皮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