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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地小人多,政府一直为如何处置垃圾头痛,近年更出现垃圾堆填区爆满的问题。笔者赞成以焚化炉解决,但也有人赞成从源头减废,例如垃圾收费。政府近日就此征询市民意见,可否收费,并通过称重或使用不同容量垃圾袋来决定收费额。
环保是大潮流,相信没多少人有异议,但垃圾收费背后的思维——多丢垃圾就应多付钱,却容易被理解为肯付钱就可多丢垃圾,因而惹来争议,有人将其比喻为“赎罪劵”。
这样的争议,让我想起哈佛大学教授桑德尔(Michael Sandel)去年出版的《What Money Can’t Buy: the Moral Limits of Markets》。这位被《华盛顿邮报》形容为“全美最知名大学教授”的政治哲学家,他教授的《正义》(Justice),不仅是哈佛最受欢迎的课,更被历史性地在公共电视播出,轰动全球,后来出版成《Justice: What’s the Right Thing to Do?》一书,一纸风行。《What Money Can’t Buy: the Moral Limits of Markets》,是他再接再历之作。
在这本书里,桑德尔举了很多日常生活中的有趣例子,指出在当今资本主义社会里,市场化日益加深,市场逻辑正走出生产和经济范围,侵入生活每一个角落,更在那些原本非经济领域里,慢慢挤走情感、道德、公义等思维。
但他也指出,提供金钱诱因,有时会导致反效果,不能鼓励美好事物和行为更多出现,反而减少了。举几个例子:
在以色列,有学者做实验,在发动学童逐家逐户上门劝捐的慈善募捐日,将学童分为3组,第一组出发前,以价值和理想激励:第二及第三组则另加奖金,分别是募得金额的1%和10%,奖金不从捐款中扣除,来自另一来源。
大家认为哪组学生募得的钱最多?以中国人典型的逻辑,“有钱能使鬼推磨”,当然是第三组。但错了!结果是无奖金那组募得最多,比获得1%奖金那组多出55%,比10%奖金的那组多出9%。
为何如此?桑德尔说最可能的原因是,提供金钱诱因改变了本来是好事的性质,重点不再是履行高尚的公民义务,变成庸俗的赚取佣金行为,让学童的道德动力大大削弱。
同一批学者还做过另一个实验,对迟接孩子的父母处以罚款,结果变得更差,迟接孩子的数字几乎倍增,因为家长把罚款视为附加费用,既已付款,就两不亏欠,连内疚感都没了。更糟的是,当幼儿园取消罚款制度后,数据仍居高不下。桑德尔遂作总结,一旦以钱作为手段侵蚀了原先的道德责任,原先的责任感便很难重振。
作者反对把市场逻辑引入日常生活,把我们珍惜的很多事物,变成可用钱买卖。论点主要有二,第一有关平等,第二有关腐化。
先谈第一点,平等。作者说:
在一个每样东西都可买卖的社会里,所得微薄者日子会比较难过。当钱可买得到的东西愈多,富裕(或贫穷)与否就变得更要紧……如果富裕的惟一优势是有能力购买游艇、跑车、奢华假期,那么所得和财富的不平等就没那么要紧。但当钱可买到的东西愈来愈多——政治影响力、良好的医疗服务、位于安全而非犯罪率居高不下住宅区的家、进入精英名校而非烂校——那么所得和财富分配就愈顯重要。当每样好东西都待价而沽,有没有钱,就有了天壤之别。……所有东西商品化拿来买卖的结果,使得金钱变得更加重要,也加深了不平等所造成的痛苦。
再谈第二点,腐化。作者说市场具有侵蚀性倾向:
把生命中各种美好事物标上价格,可能导致其腐化……小朋友阅读就付钱给他们,或许会促使他们阅读更多的书,但也会因此教他们把阅读视为一桩差事,而不是内在满足的来源……市场凡走过必留下痕迹,有时候,市场价值会排挤掉值得我们关注的非市场价值……生命中某些美好事物,一旦被转化为商品,就会沦于腐化或堕落。
前面“学童募捐”和“幼儿园罚款”的例子,就能说明“用钱解决”机制,如何把公民精神和责任心一并摧毁。
顺着同一思路,当垃圾收费时,是否会衍生类似问题,第一有关“公平”:在当今社会,有没有钱已会让人天壤云泥,是否穷人连丢垃圾的权利也没有?第二有关“变质”:环保意识本来是一种被赞誉的公德心,少扔垃圾会被嘉许,但当引入金钱考虑,可能被视为省钱之举,因而被低贬,是否会如前述,连公民精神和责任心也一并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