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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一个年轻女人和一个年轻男人，年轻女人怀孕大概八个月的样子 。
怀孕女人 我将终于可以直视镜子里的自己/ 每天早上我将获得起床的勇气/我将终于获得掌握自己命运的勇气/他将给我勇气这个孩子/我要向别人证明我是谁/我要向别人证明我不是他们以为的那样/我要向我的父母证明我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我要向我的母亲证明她不信任我是错误的/我的孩子他会为能成为我的孩子而自豪/我的孩子他会是幸福的/他的幸福指数甚至会高于其他孩子的平均指数/他什么都不缺/他不需要为拥有他渴望的东西而乞求他的母亲/他甚至不需要要求什么因为他将获得所有他想要的一切/所有他梦想的一切/因为我绝不会让我的孩子难过/我的孩子他绝不会有一个总是回答他“你看看价钱，这玩意儿值这个价吗？！”这样的母亲/我的孩子会是被宠爱着的/别的孩子在看到他是如此受宠甚至会嫉妒/我不会打我的孩子/我永远都不会在我的孩子面前扬起手/当他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情我会心平气和地向他解释什么是他该做的/我会很耐心/为了他我可以变得不同/我不会让自己像以前一样由着性子做事/因为在没有我的孩子之前我没有任何理由要让自己去超过一般人/现在为了变成一位完美的无懈可击的母亲我会找到一份有体面薪水的体面工作/哪怕找到一份工作很复杂我也会一大早起床然后直接去跟那些雇主们对话/我不会退缩/我不会再低头/正相反我会昂首挺胸一直到他们给我我想要的工作/我不会再拱手妥协/因为从现在起我有一个正当的理由让自己不再任人摆布/为了我的孩子我要让人刮目相看/有了孩子之后我会在意自己/我会在意自己的容貌/我不会再由着自己的性子/我会变得美丽/为了不让他丢脸/为了不让他因自己的母亲而丢脸/正相反要让他爱上他的母亲如果他是个男孩/要让他学校里的其他同学因为这个而嫉妒/一个母亲集美丽女人味和母性于一身/我不会是一个让自己的孩子觉得可怜的母亲/我不会再无缘无故地哭/我不会再不幸/消沉/我不会再是一个坐在沙发上开着电视机一根烟接着一根烟抽着的消沉的母亲/我会在一个晚上邀请我的母亲来我家在我安顿到一间体面的房间后在我的房间被完美地无懈可击地布置过后/我会邀请我的母亲让她意识到她曾是多么地小看了我/我也会邀请我的父亲来虽然我知道这些对他屁都不算/但是我还是会邀请他因为我知道有他在场我的母亲会更加难堪/那个时候我的母亲会意识到我是谁/她不得不看到我有能力成为那种人/她不可能看不到/她的心里面会崩溃/她会崩溃当她看到我有能力做到/有能力做到那些我能为我的孩子做到的事/她会崩溃当她看到我有能力做得比她好比她过去对我们她的孩子要好/她会崩溃当她看到我的孩子是幸福的而过去的我们却是那么不幸/她会崩溃当她看到我很幸福看到我走出困境看到我走出困境不再需要她 /她会崩溃那个时候我才会真正觉得幸福/我会很幸福/真的幸福/我会真的很幸福我的孩子也会很幸福/他会很幸福/他必须要幸福/必须要。
第二幕
[一位父亲和他五岁的小女儿。
父 亲 你又长个儿了……从我上次见到你以来。
[女儿不做声。
父 亲 你没长个儿吗？
女 儿 我不知道。
父 亲 真的，你现在真的长成一个大姑娘了。
女 儿 我长个儿的时候我自己又看不见。
父 亲 对，但是我看得见。
女 儿 您是不是也长个儿了您？
[父亲沉默了一下。
父 亲 你在跟谁说话？
[女儿不做声。
父 亲 你是在跟谁说话呢？
女 儿 我跟……您看得很清楚我在跟谁说话。这儿有别人吗？这儿没有其他人！
父 亲 你称我“您，父亲”，现在，称我？
女 儿 我没称“您”。
父 亲 我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现在用“您”称呼我。
女 儿 再怎么样我也不会用“您”，称呼您。
父 亲 是的你称呼我“您”……为什么？
女 儿 我不知道……我刚才只是问您有没有长个儿。
父 亲 是有人让你这么称呼我您吗？
女 儿 没人。
父 亲 你以前不这么称呼我……你，你希望我也称呼你“您”？
女 儿 我无所谓。
父 亲 这太不可思議了，人是不应该这样跟自己的父亲说话的。
[女儿不做声。
父 亲 这表示说你不喜欢我，你跟我说话就好像是在跟一个陌生人说话不是吗？
女 儿 我不知道。
父 亲 你不想再见到我了吗？
女 儿 我不知道。
父 亲 你不知道？
女 儿 不。
父 亲 但是所有的孩子都需要有一个父亲，你知道吗？对所有人来说都是这样，如果以后我们不再见面你难道不会难过吗？
女 儿 不。
父 亲 不？但是为什么？
女 儿 我不知道。
父 亲 再也见不到我你难道不会难过？
女 儿 不会我不觉得会……
父 亲 好，既然你不希望我们再见面，我们以后就不要见面了，没有这个必要。
女 儿 好的……
父 亲 你竟然同意？！你真的想要这样吗？
女 儿 我无所谓。
父 亲 如果你同意我们不再见面……今天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如果你不想再见到我。
女 儿 好的。
父 亲 这不会让你难过吗？
女 儿 不会因为我还有母亲……她跟我住在一个房子里。
父 亲 你有母亲就足够了是吗？
女 儿 是的。
父 亲 如果我们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你有没有意识到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女 儿 有。
父 亲 你不难过？
女 儿 不。
[沉默。
父 亲 好……那我这就把你送回去？
女 儿 好的。
父 亲 马上？你是想马上是吗？
女 儿 我很想。
父 亲 好我去穿衣服。
女 儿 我也去穿。
父 亲 行……你就一点儿都不难过？
女 儿 不。
父 亲 你知道以后我们都不会再见面了。
女 儿 是的，我知道。
父 亲 这就是你所有的反应？
女 儿 我不知道……这没什么的。
父 亲 我我很难过……我都不能想象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事情，一个小女儿不喜欢自己的父亲……
[沉默。
父 亲 那么我们走吧。
女 儿 好，我们已经说了三次要走了。
父 亲 那是为了更加确定。
女 儿 确定什么？
父 亲 我不知道。
[父女二人都没动。
父 亲 你没看出我很难过吗？
女 儿 没。我没看出来。我不喜欢难过，我不喜欢哭。
[沉默。
父 亲 你的母亲会很意外你这么早就回去。
女 儿 不会的她会高兴她会很高兴她不喜欢我不在家的时候……
第三幕
[一间房间 。一个看上去很虚弱的男人，年龄在四五十岁左右。他十五岁的儿子。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
父 亲 自从我不再干活儿以后我没法让自己觉得我还像从前一样是个真正的父亲。
女 人 但您不再工作并不是您的错卡拉菲先生。您不应该这样有负罪感。这一点儿用都没有。
父 亲 我做不到……一个男人不靠自己的双手生活，在我家里就不算是个男人。
女 人 但是您生病了啊！
儿 子 是他的工作让他完蛋的。
女 人 （对儿子）据我所知，你父亲现在还没死，不要这么说你的父亲。
儿 子 我说的是事实。他干了一辈子从十五岁起他就开始在他的那个洞里干活。是这工作正在让他完蛋是这份狗屎工作正在让他完蛋。而且更要命的是如果没人拦着他他早就会像个蠢蛋一样准备好随时回去。这简直就不可理喻。
女 人 你不应该当着你父亲的面这么说他。
父 亲 他就习惯这么说话。
女 人 这是很不正常的卡拉菲先生。您的儿子还是个孩子，根据法律他应该对您保持尊重。
父 亲 您知道女士，法律甚至都不尊重我……它不让我重新回到我的工作岗位……那些人让我丢了工作，而这正是法律让他们这么做的……整整两年了我就在这儿什么都不干就这样在这间屋子里原地打转……我晚上会有点儿累但是我自己感觉还不错……为什么他们要阻止我回去工作？……即使打半工他们都不让……我，我觉得法律可真的没保护我您知道吗女士。
女 人 您还想回去工作？重新下去？以您现在的身体状况以您每天要吃那么多药的身体状况？
父 亲 至少半工。
儿 子 您看到了吧，人蠢起来竟能到这个地步！
女 人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不要这么说你的父亲。
儿 子 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您又和我没关系。
父 亲 如果您把一个人就这么抛弃如果您任由他独自一人待在角落里终日无所事事，您不能想象这会让他的心理怎样地失衡。您不能想象他那心里面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这会是一个真正的噩梦女士。一个噩梦一个醒着的噩梦。这更可怕他会觉得自己是个非人类。
女 人 医生已经鉴定您的身体状况已经没有能力再工作了……这是为了您的身体着想卡拉菲先生。这并不是为了处分您……
父 亲 对但是我过得很难受……您知道我根本就不在乎这个病……我根本就不在乎我可能会怎么样……这，这根本就不重要……我不怕……我不想的是就这样在房间里慢慢等死……感觉到自己成了一个完全靠别人养活的寄生虫。
女 人 您为什么不出门呢如果您像您说的一样感觉不错？您为什么不去看看您的朋友们？
[静场。
儿 子 他不想出去因為他觉得丢人……他害怕他的那些还在干活儿的工友们因为他是个病人而嘲笑他。
父 亲 不这不是真的……我不是特别想出门，这就是全部原因。
儿 子 是就是因为这个！别再说蠢话了够了！
女 人 你不可以用这种态度对待你的父亲……绝对不可以……你应该尊重你的父亲……您别任由您的儿子以这种方式对待您卡拉菲先生……这是不可以的。
父 亲 他有他的看法……但我向您发誓他的这种看法可不是我传给他的……所有他脑子里想的还有所有他在外面做得那些蠢事都与我过去跟他讲的没有任何关系。这些与我所讲的没有任何关系。
儿 子 他想让我跟他一样去干活儿。想让我像他一样下去干活儿。想让我累死在他的洞里想让我得上跟他一样的病想让我像他一样在四十岁就完蛋。这就是他想让我做的。我父亲他的梦想就是我能走他的老路……绝不，您看看他……您会想要？……您会想要跟他一模一样的生活？真的会想？！
父 亲 你至少得早上起床去照镜子的时候能看到的是个体面的自己。
儿 子 对，可你呢你在里面看到的是具尸体。
父 亲 这个孩子才十五岁但他脑子里面只有狗屎一堆。
儿 子 你才是一堆狗屎……你从来就没照顾过我……现在也不用你给我上道德课告诉我哪些是该做的哪些是不该做的。
父 亲 连我的儿子都觉得我是废物……这都是因为他看见他的父亲整天坐在沙发里……终日里脑子里胡思乱想……而不是像个正常人那样生活。 女 人 但这并不是您任由您儿子在家外面为所欲为的理由啊卡拉菲先生。我有义务告诉您这些。
父 亲 他在家里面就已经为所欲为了。
女 人 您知道卡拉菲先生如果您再不管教您的儿子您有可能再也收不到您现在按月领取的救济金。我们不能再继续容忍您的儿子在外面为所欲为。
父 亲 我所要的是人们能重新让我回到工作岗位而不是救济。我想重新回去工作。
儿 子 他确实是个蠢货。
女 人 请你闭嘴。
父 親 我，如果我能有点儿小权力我会强制像我儿子这样的年轻人工作，我会强迫他们工作。强迫他们下去，就是要让他们明白什么叫“有一技之长”因为他们在学校里不学无术。
儿 子 那就在有人听从你之前快点儿完蛋吧。
父 亲 如果我这么跟我的父亲说话他会宰了我。
儿 子 对但是你你就不是个男人。是你在害怕我因为你不是个男人。因为你的人生就是狗屎一堆因为你就会在那儿像个六岁的孩子一样整天在你的沙发里哭哭啼啼……我可没选你。我可没选有一个你这样的父亲。
父 亲 我也一样我也没选你。我也没选有你这样的儿子。
女 人 （惊慌失措）这样如果我们能以另一种方式来重新讨论。我们没有理由不能更好地解决问题。
父 亲 女士我早就想告诉你有几个晚上我的儿子进门就打我我的儿子打我怎么可能会这样对他的父亲完全没有任何一点儿尊重？怎么会这样？扪心自问。这多让人寒心。
第四幕
[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和她的女儿（年龄不详）。
母 亲 我是多么希望我的女儿能光彩照人， 像阳光一样闪亮。为这我曾做过多少努力，为了培养你热爱美好事物的兴趣，热爱积极向上的生活，热爱光明。
女 儿 这不是我的天性。
母 亲 为什么？
女 儿 我不知道妈妈。
母 亲 你从不做努力。
女 儿 我做我自己我觉得很好。
母 亲 那别人呢？
女 儿 你想说什么？
母 亲 你觉得你的孩子们会喜欢跟一个你所展示给他们的母亲形象长大？
[女儿沉默。
母 亲 我是为你着想……我不希望有一天你栽一个大跟头……
[女儿沉默。
母 亲 我看得很清楚你根本没有意识到有一天你的孩子们可能会因此而责怪你。
女 儿 我不明白。
母 亲 我知道你不明白你没这个意识。
女 儿 我的孩子们很好……
母 亲 他们还是孩子……但是不久后你就要成为他们的一个榜样。
女 儿 我为他们尽全力。
母 亲 但你看不到你自己是多么忧郁，你的人生是多么黑暗。一个孩子是不能在这种忧郁的环境下生活的。
女 儿 我并不总是忧郁。
母 亲 你整个人是灰色的我的女儿。看到你这样让我多么难过。我每天都问自己你是怎样让这灰色膨胀的，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变得光芒四射起来吧，就当是为了别人……我多希望你能听进去我的话！
女 儿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想要求我什么。
母 亲 看到别人用那样的目光看你让我非常难 过。
女 儿 我不在乎。
母 亲 有时人们对我说，当他们看见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没法再分得清楚谁是女儿， 谁是母亲。这确实太夸张了，但这话还是很不中听的。你不觉得吗？
女 儿 我不在乎。
母 亲 这话对我来说本该是很入耳的恭维。但我一点儿都没觉得。
女 儿 我就是我。
母 亲 我的女儿你真的是不明白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女 儿 这我是不明白。
母 亲 所有的生命都需要阳光。
女 儿 是的。
母 亲 即使是你的丈夫也不能总是没有阳光地生活。他随时有可能幡然醒悟。好好看看对面你眼前的世界吧我的女儿，这太重要了。
女 儿 我不明白。
母 亲 是你不明白，对，这点我看得出来。
女 儿 你想说什么？
母 亲 看看你丈夫看着周围人的眼神吧，你就会明白。
女 儿 ？
母 亲 这是为了你好。
[女儿沉默。
母 亲 你留意一下你丈夫看着周围人的眼神吧，不管怎样，这让我不舒服，这让我很不舒服，首先因为他是你丈夫，其次还因为他都可以当我的儿子了。
女 儿 你看到他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周围的人？
母 亲 你真的希望我把话说破吗？
女 儿 我不明白……
母 亲 我可怜你我的女儿，但这一切都是可怕地合乎逻辑，很遗憾，可怕地合乎逻辑。
女 儿 我知道我的丈夫爱我。
母 亲 我是多么为你难过啊，你甚至连这个都不明白，我太难过了。
女 儿 是我确实不明白。
母 亲 你给你自己准备了一个多么困难的未来，如果你能懂我的女儿……可我曾为你做了那么多。我不觉得自己有愧于你。我做了那么多，为了你能热爱光明，你能像阳光一样闪亮。为这我做了那么多。我做了那么多为了能培养你对美好事物的兴趣，培养你让自己光彩照人的兴趣，为了你能才华横溢，充满活力，永远都向往光明。
女 儿 对不起，妈妈，但我一直在尽全力，一直都在尽全力。
第五幕
[在一栋楼房里的一户人家门口，一对五十多岁的夫妇（看上去很友善），一个年轻女人和一个在她怀里的只有几周的婴儿。
年轻女人 你们没有孩子吗你们？ 妇 人 没有。
年轻女人 当我在楼梯上碰到你们的时候， 每一次我碰到你们的时候，我都看见你们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这个孩子，你们似乎真的喜欢孩子。
妇 人 是的我们很喜欢孩子。
年轻女人 我们并不算真的认识我们只是在楼梯上碰到。
妇 人 是的确实如此。
年轻女人 你们自己没生孩子吗你们？
妇 人 没有。
年轻女人 但你们看上去很喜欢孩子呢……
妇 人 是的很喜欢。
年輕女人 但是你们没有生孩子？
妇 人 没有。
年轻女人 这有些让人难过不是吗？
妇 人 不还好。
年轻女人 是因为你们自己不能生吗？！
男 人 是的是这样。
年轻女人 这有些让人难过不是吗？
男 人 是的有点儿但还好。
年轻女人 每一次我们在楼梯上碰到我都留意到你们看着这个孩子的眼神……
妇 人 这个孩子实在太可爱了。
年轻女人 我们几乎天天都能碰到但我们其实根本不认识。
男 人 不认识确实如此。
年轻女人 你们没想办法去领养吗？
妇 人 您是说……？
年轻女人 一个孩子一个婴儿？！
妇 人 我们试过。
年轻女人 你们试过？
男 人 是的。
年轻女人 真遗憾这没能行得通。
男 人 是的但您知道……我们也不是每天都惦记着这事儿。
年轻女人 每一次我们在楼梯上碰到我都看到您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这个孩子。
男 人 哦是么？
妇 人 我跟我丈夫说过的，别这样盯着这个孩子这会令人家觉得尴尬这样很尴尬。
年轻女人 您知道这一点儿也没让我觉得尴尬相反这让我很开心。
妇 人 那就好。
年轻女人 （抱着孩子走近老年夫妇）抱着吧。
男 人 嗯？
年轻女人 抱着，抱着他吧如果您想！
[年轻女人把孩子不容拒绝地放进男人的臂弯。
男 人 好的就一小会儿。
[夫妇两人凝视着怀中的婴儿，很感动。
妇 人 他这么小呢！
男 人 这个年龄的婴儿原来会这么小。
妇 人 （温柔地对丈夫说）你这话可真有点儿可笑呢。
男 人 我是想说我从来没抱过一个这么小的婴儿。
妇 人 是呢。
年轻女人 我把他给你们了。
夫妇二人 ？……什么？
年轻女人 我把他给你们了，他现在是你们的了。
男 人 怎么回事？
年轻女人 我把他给你们了我已经深思熟虑了。
女 人 您在说什么呢？
年轻女人 我把他给你们了，他是你们的了。
男 人 您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年轻女人 几个月来我总在这楼里看到你们……我每天都碰到你们，你们在一起看上去是那么和谐的两个人……你们看上去那么容易与人交往，看上去对所有人都那么包容，对孩子们都那么尊重，那么细心，而且那么关心……其实不光是对孩子们……对所有人都是。我是这么看你们的。
男 人 但这是不可能的。
年轻女人 你们别担心这其实可以很简单。
妇 人 您的话不是当真吧？
年轻女人 是的。绝对是真的……我跟你们说我把这个孩子给你们了……我很好……别害怕……我爱这个孩子，我真的爱他我真的希望这个孩子他能幸福……正因为如此我才把他给你们……我你们知道我还年轻有一天我还能再生别的孩子……但眼下这个我给你们了。
男 人 但这是不可能的。
年轻女人 不不这绝对是可能的我绝对是认真的……再说我绝对是考虑过的。
男 人 但毫无疑问我们不能接受。
年轻女人 但为什么呢？可以的！我把他给你们了他是你们的了……你们怎么能断定这个孩子跟着你们会不幸福？你们那么富有爱心，我知道的……我感觉得到你们是有爱心的人……我绝对不会把我的孩子随随便便……交到什么人的手里……绝不会……宁肯去死也不会……但现在真的……我确信这个孩子跟着你们会幸福……会特别特别幸福……（短暂沉默）你们不想要孩子吗？你们不梦想着有个孩子吗？你们的人生难道不会因为没有孩子而变得失败吗？生活还能有什么比有个孩子更美好的事情？
妇 人 但我们不能……不能这样做……无论怎样不能是这个样子……
年轻女人 那应该怎样呢？
男 人 那您呢？
年轻女人 我？
男 人 是的。
年轻女人 跟着我他不会有真正的幸福……完美的幸福这不可能这点我很清楚。
男 人 您不要这么说。
年轻女人 那是因为你们不了解我……你们不知道我脑袋里装的是什么……不知道压在我脑袋里的那些东西……我还不知道怎么一个人过日子……真的……一个人我都应付不了……可想而知？！我还没办法早上让自己起床，我还没办法晚上让自己睡觉，我还没办法去超市买东西，我还没办法在我没钱的时候去填那些表格让自己领到救济……当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我还没办法真正的感觉到自己是个母亲……可想而知？！当我看到你们我知道你们能当父母。当我看到我自己，我知道我当不了母亲……我爱他这个孩子……我真的爱他。我多么希望他能幸福，我多么希望他能得到爱。别以为我不爱这个孩子我很爱他你们知道吗我爱他但我不是像一个母亲那样爱他不是这点我感觉得到我心里清楚我并不是像一个母亲爱自己的孩子那样爱他我爱他但是另一种爱……正是因为如此我可以考虑远离他生活你们明白吗如果我知道他很幸福……你们明白吗？（短暂沉默）我知道跟着你们他会很幸福，这才是最重要的……你们明白吗？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把他给你们……就这样……我离开你们……那么……我去取他的东西……我马上回来然后我就离开你们，我把他留给你们……我们就这样定了…… [年轻女人离开，夫妻俩站在原地，愣愣地，怀里抱着婴儿。
第六幕
[一间屋子。一个女人，三十五岁，坐在沙发上。角落里电视机开着。
孩 子 你叫我，妈妈？
母 亲 是的。
孩 子 有什么事吗？
母 亲 没事儿。我就是想见你一小会儿。你总是待在自己的屋子里。
孩 子 我现在很着急，妈妈，我不想今天再一次上学迟到。
母 亲 学校里从来没有人因为迟到而责怪你。
孩 子 没有人。但是我不喜欢这样。迟到。让我觉得很不安。
母 亲 你迟到是因为你在路上磨磨蹭蹭。
孩 子 不是的妈妈。我迟到是因为你总是要在我该出门的时候想跟我说话。
母 亲 （轻声地）你怎么能这么无礼……对我！
孩 子 对不起，妈妈，但这是事实。我说的是事实。我没想无礼，妈妈。没想对你。
母 亲 （轻声地）你怎么能变得这么无礼？是发生了什么？还是没发生什么？让你变成这个样子……对你的母亲……你才刚满十岁。
孩 子 对不起，妈妈，我没想伤害你，我只是希望你能理解一件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事情：我不喜欢上学迟到，我不喜欢这样，真的……
母 亲 脱下你的外套。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在屋里面。
孩 子 我已经到点该出发了，妈妈。
母 亲 从家到学校只需要三分钟。你在跟我扯什么呢！
孩 子 我更想能提前一点儿到。我跟你说过的，这样会让我觉得踏实。
母 亲 怎么别的孩子就不会这样做，为什么你要这样呢？
孩 子 我不知道，妈妈。
母 亲 是我的错？你是想对我说这个吧？……
孩 子 不，妈妈，不是你的错。你做了你所能做的一切。这点我知道。
母 亲 是的我觉得我真的尽了最大努力……你知道的……因为你看得真真切切。
孩 子 是的，我知道我看得真真切切。
母 亲 但是我真的努力了，我真的尽了全力。我的处境真的不容易这点你清楚的。你就不能稍微体谅我一些？
孩 子 我一直试着，妈妈，去体谅你。
母 亲 对，这点我知道，对不起。
孩 子 不，妈妈，是我对不起。我知道你的境况不容易。
母 亲 我不是个好母亲我不该让你去承担我那些困难的重负……我应该能够独自承受……我应该让自己去肩负更多。这样才算一个好母亲。
孩 子 不，妈妈，我跟你说过的，我不希望你把事情都藏在心里面……我不想……正相反，我希望你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这些问题。
母 亲 不，不该让你去解决我的问题。
孩 子 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我不是个三岁的孩子，我已经十岁了，我是个男人，我能懂你的那些麻烦……我也有足够的力量去帮你解决这些麻烦。
母 亲 能够有一个你这样的儿子，我是多么的幸运啊！我是多么的幸运啊，能有一个你这样的……男孩儿！
孩 子 是的，妈妈，别怕……你不应当再害怕，我不喜欢你害怕的样子这让我焦虑，我就变得急躁不安……在学校我甚至没法去容忍别人……一旦有人对我说话不好听我就变得好斗，我就想打人……另外我也打了……我不是总能控制住自己。
母 亲 你不该打架的。
孩 子 是的，我知道。
母 亲 知道你这样暴力让我很难过。
孩 子 是。原谅我，妈妈。
母 亲 过来离我近点儿，离我近一点儿，我请求你，脱下你的外套，我已经跟你说过了。
孩 子 我该出门了……这次我不再提前了……如果现在不走我甚至会迟到的。
母 亲 你能不能给我住嘴……你是学校里的第一名，你是你们班所有学生里面的第一名……我很为你骄傲……所以你有权利不天天都按时到校……我也有权利拥吻你……一位母亲有权利拥吻她的孩子。
孩 子 是的，妈妈。
母 亲 我需要你也拥吻我一下……我需要…… 你平常那样只是跟我说话是不够的……你知道吗我觉得最近你开始变得跟我有些距离……你变得冷淡了你不再紧紧地抱着我，你不再叫我你亲爱的小妈妈，你不再给我像以前一样多的亲吻……你甚至好像在躲着我……是的跟我交谈这点儿你很擅长但是一旦涉及到除此之外的东西你似乎在逃避我。
孩 子 这下行了！我彻底迟到了……
母 亲 你在逃避我！噢我的上帝，我究竟作了什么孽你让我有了这么一个只想着逃避，只想着一直逃跑的儿子？
孩 子 对不起，妈妈！
母 亲 你走！出去！去学校找你的同学。去找你的女老师，那个宠爱你的那个可以说彻头彻尾崇拜你的女老师。滚啊！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因此而后悔！
孩 子 你想说什么？
母 亲 我不知道……我不清楚……你其实可以偶尔逃一次学不去上课待在家。
孩 子 但是逃学是件很严重的事情。不应该的。
母 亲 不幸的是还可能发生比这个更严重的事情，你知道吗更严重的事情。
[静场。
第七幕
[一间房间。一位父亲，年纪六十岁多一点，他三十岁的儿子和儿子的妻子，大概同样年纪。
父 亲 我想要说的是孩子是需要嚴加管教的，子不教父之过……这就是我要说的……我觉得你太惯你的儿子了……我觉得还轮不到孩子像这样说了算，尤其是跟他的父亲。
儿 子 我不想谈这个爸爸。
儿 媳 （对丈夫）你为什么不想谈这个……我们还是可以听听你父亲的意见的当这个可怜的老人有话想说的时候。
儿 子 不，我很抱歉，我，我不想…… 父 亲 你为什么如此封闭？
儿 子 我不知道。
父 亲 很遗憾你不愿意谈这些……
儿 子 是，但就是如此。
父 亲 很遗憾因为我觉得对你儿子来说你不该任由他一直这样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这点儿很重要……我觉得你不该任由他为所欲为。
儿 子 我没任由他为所欲为。
父 亲 我看到的可不是这样我……我看到的是他在你自己的家里指挥你我从没见到过一个孩子这样没教养地跟自己的父亲说话……在他自己的家里。
儿 子 别说了，爸爸。
父 亲 如果你以前跟我说话像现在你儿子跟你说话一样你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你永远都不可能这么跟我说话……你没这个胆儿……尽管你过去也不是个好带的孩子……
儿 子 请你别说了，爸爸。
父 亲 你也是我提醒你你也是差点儿走歪路……就像我我知道如果当年不是我的父亲严加管教我我也会走歪路，那样子的日子过起来并不舒服我也挨过揍，被所有他能随手拿起来的东西打过但这制止了我的为所欲为，我感谢他这么做。你们知道如果我们让孩子任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这不是在帮他这帮不上任何人就这么由着孩子胡来……正相反这只会是一团糟……这是对父母权威的终结……这会是一团糟……
儿 子 行了，爸爸，请你别说了。
父 亲 我并不夸张……你也是你过去也不是个好带的孩子正相反你很难缠就像在你之前我当年一样……就像你的儿子现在一样我知道那个时候如果不是我做成了你的主，有一天就会是你做我的主绝对会是这样。
儿 子 我告诉你，别说了。
父 亲 你或许不想讨论这个但你不能否认……如果你能有今天这样的生活：一份美好的安宁的，体面的生活，有一个如此善良又如此美丽的妻子。
儿 子 （爆发的边缘）能不能别说了！
父 亲 你能有今天这样安稳的生活这样安宁的生活你知道我可以有点儿不客气地说那里面有我一份功劳。
儿 子 （几乎不能控制自己）别说了。
父 亲 你不想讨论……你害怕讨论。你似乎是害怕。
儿 子 （抑制不住）别说了！
父 亲 好我这就住嘴我看得出来你不想听我说话我看得出来你不想交谈。
儿 子 （爆发）我求求你……我根本都不想跟你说话……尤其是……别逼我说出心里话，我请求你……你是多么为你的教育方式而自豪啊……你是多么地为你成功地强加在我身上的条条框框而自豪啊……你是多么地为你的专制而自豪啊……你是多么地为这个成果而自豪啊。（起身）看看吧你该多为这个成果而自豪……看看我吧，对，你可以很自豪，你以再标准不过的方式调教了我……你很好地调教了我，你从来都用不着怪我什么……我从来没有在饭桌上打断过你说话……我从来没有在客人面前对你表现过不敬……我甚至从来没有当你在场的时候在得到你的允许之前开口说过话……即使是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即使是今天，你都不能想象我必须要怎样地控制自己才能做到跟你说话……才能敢跟你说话……因为我一直都怕你怕你怕到都用不着你提高嗓门说话……你让我的整个童年，整个少年，整个青春都在心惊胆战中度过……是的，你可以很自豪……我怕你就像你所认为的一个孩子就该怕自己的父亲那样……即使是今天，你在那儿待在你墙角的椅子上这样一整天……我们只能勉强地听到你说话因为你总是低声说话就好像你害怕打扰到谁一样……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害怕，我继续怕着你，我心里面在继续发抖……我怕你……只要你跟我在一间屋子……只要你靠近我……只要你跟我讲话，我就感到浑身难受我就觉得恶心我感到内心深处的恐惧在我的身体里蔓延……让我无能为力。我多么想自己能克服这种恐惧……这种恐惧让我疲惫，它让我枯竭它把我毁灭……如果大多数时候的我总是很挑衅的样子我知道那是为了尽量掩饰自己的恐惧……但是我多么想能够终止这种挑衅，这种跟别人也是跟自己的挑衅……我多么想，我多么想我自己的儿子能从这种恐惧中解脱出来……我多么想他能从中解脱出来……我多么想我的儿子能看着我感觉不到害怕，感觉不到发抖……我多么想可以靠近我的儿子而不用看到他眼神中的焦虑和恐惧……对不起，爸爸，但我多么想能跟我的儿子有不同于过去你跟我的状态……我多么想我的儿子能在我身上感觉到不同于我在你身上感觉到的东西……我多么想我多么想这样，如果这一切能够成为可能……我很抱歉，但我多么想成为一个不同于你的人……
[他离开。父亲和儿媳待在原地，不语。
第八幕
[全黑。一个女人的剪影。周围是男人女人的声音。
声音：
-您怎么不使劲儿
-您夹着您的孩子，女士。
-您害怕
-她夹着那孩子。
-别害怕
女人的声音：但我没害怕。
一个声音：孩子想出来。
女人的声音：我想要他出来。
声音：
-您可以喊别怕喊您可以喊
-帮帮我们，女士。
女人的声音：帮帮我。
声音：
-我们就在做这个。
-您不放松。
-您不放松自己。
-别怕喊。
-但她喊得够多了。
女人的声音：我想要他出来。
一个声音：但是您夹着他呢。
女人的声音： 我想要他出來。
声音：
-别夹着他。
-她累了。
-但是孩子出不来。
-她夹着孩子。
-您别夹着他，女士。
女人的声音：我想要他出来。
声音：
-孩子想出来，女士。
-使劲儿。 -让他出来。
-您不想让他出来。
-使劲儿。
-别喊了使劲儿
女人的声音：我使劲儿。
声音：
-呼吸。
-孩子已经要出来了但您夹着他。
-为什么他出不来呢？
-她夹着他。
-孩子的父亲在哪儿？
-没有父亲，从来就没有父亲。
-刚才有个男人。
-那不是父亲。
-就是个男人。
-别夹着您的孩子，女士。
女人的声音：我想要他出来。
声音：
-您夹着您的孩子。
-您不能再把他留在里面。
女人的声音：我不想再把他留在里面。
一个声音：那就使劲儿。
女人的声音：我怕他不想出来。
一个声音：是您在夹着他。
女人的声音：我感觉到他在害怕。
一个声音：是您在害怕。
另一个声音：现在该结束了。
第九幕
[一间医院的房间。在这间房间里：一具白床单盖着的尸体。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站在门口。
马赫盖尔太太 这是一位朋友，这是我邻居她陪着我。
警 察 她不能跟您一起进去。
马赫盖尔太太 她不能跟我一起进去吗？
警 察 不她不能。
邻 居 没事儿我在这儿等着。
警 察 只有家属才可以进。
马赫盖尔太太 （指著白布掩盖下的尸体）我不是家属我也不是那个人的家属……因为那不是我儿子，那不可能是我儿子。
邻 居 去吧，这样就确定了。
警 察 那我就请您替我们确认一下那不是您的儿子。
马赫盖尔太太 因为那不是我儿子。
邻 居 还是去吧。
马赫盖尔太太 我不想去那儿。
邻 居 你在怕什么？
马赫盖尔太太 我不想。
警 察 您掀起床单，您看看床单下面……然后因为这不是您的儿子您就过来对我说，这不是我儿子。
马赫盖尔太太 我不想看床单下面。
警 察 您不会有任何风险太太。
邻 居 去吧，你知道我在这儿。
马赫盖尔太太 好。
邻 居 去吧，真傻这不就是走个程序。
马赫盖尔太太 对，你说得有道理。
警 察 您去吧太太。
马赫盖尔太太 你说傻不傻，我明明知道那不能是我的儿子，但我现在还是害怕。
邻 居 这太荒谬了你很清楚。
马赫盖尔太太 是的。
邻 居 你自己说的你的儿子你太知道这个时候他在哪儿，他是联系不上对但你完全知道这个时候他在哪儿在干什么。
马赫盖尔太太 他在野营。
邻 居 他们在野营和我的儿子还有三个跟他们同龄的傻蛋……如果他们看到我们这样他们会笑死的。
马赫盖尔太太 你说得太对了。
邻 居 （对警察）他们会不停地嘲笑我们因为我们在为完全没有影儿的事儿担心……咱让他们觉得讨厌，真的咱有的时候跟他们在一起真的像老年痴呆。
马赫盖尔太太 这很正常咱爱他们咱们的儿子。
邻 居 咱们就只有他们了，另外他们的父亲都跑路了。（对警察）您是孩子的父亲吗，您？
马赫盖尔太太 等等，好我去。
邻 居 我多想碰上个不会跑路的父亲。
警 察 您去吧，太太。
马赫盖尔太太 好我去，我没什么可怕的。
邻 居 对就这样，然后咱就离开。
马赫盖尔太太 我去了……（静场。她走过去）我有什么可怕的。
邻 居 没有什么。
马赫盖尔太太 （边走近床单下的尸体边说）之后这样我就确定了。
邻 居 这样之后咱就回家。回咱自己家。
马赫盖尔太太 我会请你来我家，咱坐在沙发上。然后咱就踏踏实实地等着，咱就踏踏实实地等着孩子们回来。
[她突然停住。她转过身朝向她的朋友。就像她拒绝再往前多迈出去哪怕是一步。
邻 居 去吧。你很清楚那不可能是你的娃儿。
马赫盖尔太太 我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可能是他。
邻 居 这具尸体是在离你家二百米外的地方找到的，在一个工地上，一个一群不良少年聚在一起每天从早到晚醉生梦死吸大麻的工地上……这能跟你儿子扯上什么关系这？……你的儿子在离这儿三百里外，在乡下……你扯些什么呢。
马赫盖尔太太 我儿子在野营。
邻 居 你儿子在野营。
马赫盖尔太太 跟你儿子。
邻 居 对跟我儿子。他们两个人和他们的伙伴儿们在野营。
马赫盖尔太太 那为什么住在附近的人在看到尸体的时候说哎，这好像是马赫盖尔太太的娃儿？！
邻 居 那个人没说哎，这好像是马赫盖尔太太的娃儿，她说的是穿得好像是跟马赫盖尔太太儿子一样的天蓝色夹克衫。
马赫盖尔太太 （指着尸体）我们看不到他的夹克衫那儿他的……
邻 居 你的小孩不是住在这附近的唯一一个有天蓝色夹克衫的孩子，这附近一半儿的小孩都有那么一件。
马赫盖尔太太 那衣服多么丑。
邻 居 你知道的我们的孩子就是喜欢丑的东西。
马赫盖尔太太 这点确实是这样。
警 察 这就是一个简单的确认女士们。
邻 居 是的，去吧。 马赫盖尔太太 我去了。不，我不行。
邻 居 为什么？
马赫盖尔太太 不知道。或者确切地说我知道。
邻 居 就是说。
马赫盖尔太太 如果是他的话。
邻 居 不可能你胡说什么呢？
马赫盖尔太太 是他……我觉得是他……我现在感觉到是他。是他。是他。
邻 居 你在扯什么呢？！
马赫盖尔太太 我确定就是他。
邻 居 瞎扯什么呢！马上停止你的胡言乱语。你听到我的话了吗伊丽莎白？！
警 察 您确认一下吧太太，这样会更简单。
邻 居 去吧伊丽莎白。这样你一会儿就能踏实了。我告诉你这不是他，这不是你的儿子。
马赫盖尔太太 你这么觉得？
邻 居 当然啊我就没住嘴地在说这个。
马赫盖尔太太 对当然……你说得对。
邻 居 快现在快点儿去吧。
马赫盖尔太太 我去了。
[马赫盖尔太太往前走。
警 察 您掀起床单太太。然后就结束了。
马赫盖尔太太 （走在床单下面的尸体旁边）行了。好我在这儿了。
警 察 您掀起来……
邻 居 掀起来。
警 察 您掀起床单。
邻 居 快，去吧，现在掀起这张床单，上帝这不是真的都到最后一步了你到底在搞什么。
马赫盖尔太太 （还是没掀床单）是他。
邻 居 真他妈的。这不是真的。你真的很烦人这不是真的。拿起那床单掀起来。我告诉你了这不是你儿子這不可能是你的儿子。
马赫盖尔太太 是的好吧。
[静场。
[马赫盖尔太太拿起床单。闭上眼睛。闭着眼睛掀开床单，挺着脑袋。床单现在完全打开着。她睁开眼睛。 在一段时间里她的眼睛睁着却一直没有去看。然后她低下头。她看了。她重新把床单盖回原来的位置。
马赫盖尔太太 不是我儿子。
邻 居 你看是吧……我跟你说什么来着……你刚才吓死我了这不是真的。
马赫盖尔太太 不是我儿子不是我儿子不是我儿子不是我儿子不是我儿子。
邻 居 你看是吧！我一直跟你说什么来着？！你真是烦死人了，你应该听进去点儿别人的话。
马赫盖尔太太 这不是我儿子这不是我儿子这不是我儿子这不是我儿子这不是我儿子。
邻 居 我是精疲力竭了……这事儿真是让我精疲力竭。（马赫盖尔太太开始狂笑，很明显神经质式的）我还是更喜欢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向你发誓。真的看到你这个样子真是让人高兴。（马赫盖尔太太继续笑像疯子一样）这是谁现在笑得像个疯子一样……（马赫盖尔太太的笑很有感染力）快，现在过来吧，咱该走了，不是吗？ （马赫盖尔太太继续笑。在死者面前。越笑声越大……邻居也在笑但没她笑得由衷） 这不是真的，行了快停住！过来咱出去。咱从这儿出去……过来……这不是个好地方……（马赫盖尔太太越笑声越大）伊丽莎白过来现在我们出去。（还在笑）过来我跟你说话呢。（还在笑）不这不是真的。（马赫盖尔太太突然停止了笑声。沉默）怎么了？
马赫盖尔太太 我认识……这张脸……
邻 居 什么？
马赫盖尔太太 我认识！
邻 居 你说什么呢？
马赫盖尔太太 我觉得我认识这张脸。
邻 居 你认识那个人？
马赫盖尔太太 这张脸，是我认识的一张脸，这张脸我很面熟。
邻 居 你认识？
马赫盖尔太太 对……这张脸。这张脸……我认识……我太认识这张脸……哦！我的上帝这不是真的……
邻 居 伊丽莎白，你在耍着人玩儿吗还是怎样？！……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马赫盖尔太太 可是……当然……哦我的上帝这不是真的！不……
邻 居 他妈的你说啊，这是谁？
马赫盖尔太太 是我的。
邻 居 是你的。
马赫盖尔太太 是我儿子，这张脸！（邻居沉默）这是我儿子……为什么这张脸？为什么这张脸对我来说这么熟悉如果这不是我儿子？是他……是我儿子……我真的不想看到这是我儿子……可这就是我儿子……
邻 居 哦不，他妈的，这不是真的！
马赫盖尔太太 请你，帮帮我。
警 察 看一下吧太太，您再重新掀起床单。
马赫盖尔太太 我绝对不能。
警 察 掀起床单太太。
马赫盖尔太太 不我不能。
邻 居 您这儿有没有把椅子，我想坐一下。
马赫盖尔太太 这是我儿子！我就知道有一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早就知道。当我离开他父亲的时候。我就感觉到这点儿了。我总有一天要为此付出代价……
邻 居 闭嘴，伊丽莎白。
马赫盖尔太太 我是罪人。所有离开她们丈夫的女人们都是罪人。我们杀了我们的孩子。我杀了我的孩子……今天我的孩子死了，我把他杀了。
邻 居 你疯了。冷静一下。再掀起一次床单。我求你。
马赫盖尔太太 不我不能。
邻 居 你确定你说的话吗？你确信你所看到的吗？你最开始不是说不是他吗？
马赫盖尔太太 现在，我知道这是他了。
邻 居 再看一次。如果是他你刚才应该马上就认出来了。你早就该认出来是他……当你掀床单的时候你不可能认不出他，你不可能就这么弄错了……
马赫盖尔太太 我没想去认出他来，是因为这个。
邻 居 你越扯越远了，伊丽莎白……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帮你。
马赫盖尔太太 我需要你帮我挺住，我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警 察 再看一下吧，太太。
马赫盖尔太太 不要告诉我我该干什么！
邻 居 冷静，伊丽莎白。
马赫盖尔太太 我杀了我儿子。
邻 居 你没杀你儿子，伊丽莎白。
马赫盖尔太太 我杀了我的儿子在把我儿子带到这个世上之后，在我离开他父亲的那天。
邻 居 你现在闭嘴！恢复你的神志掀开床单。
马赫盖尔太太 我知道床单下面的那个是我儿子。
邻 居 再掀起一次床单。
[马赫盖尔太太突然跪倒在地上。
马赫盖尔太太 看，行了我把它掀起来了。
[马赫盖尔太太没掀床单。一段时间过后。她掀起床单。尸体露了出来。她看了看。然后重新把床单盖回原处。
[沉默。
邻 居 伊丽莎白？（马赫盖尔太太不说话）说点儿什么！
马赫盖尔太太 不是他。
邻 居 我早就跟你说过的！你简直是要人命……我受不了了……你刚刚真的吓死我了……
马赫盖尔太太 不是他。
邻 居 我就没住嘴地跟你说过这个……我真的很生你的气。
马赫盖尔太太 不是我儿子。
邻 居 你儿子正在一个我们不知道的什么地方蒙头大睡……
马赫盖尔太太 不是我儿子。
邻 居 ……也可能是在火堆旁烤土豆……跟我儿子在他们的帐篷旁边。
马赫盖尔太太 谢谢，谢谢我的上帝，我的上帝谢谢你。
邻 居 这个在工地上拼命吸毒的小烟鬼，能跟你儿子扯上什么关系。
马赫盖尔太太 我的上帝，我从来没有感到过这么幸福，这真可怕。
邻 居 你说了太多的胡话！快过来，咱现在该走了，我现在想赶紧走了，我永远都会记得你让我过的这十五分钟。
马赫盖尔太太 哦我的上帝，谢谢，谢谢你我的上帝。
邻 居 请你快点儿过来，伊丽莎白……让人家赶快结束工作……（马赫盖尔太太又笑了起来） 过来，我求你，我现在受够了，我受不了了。
[马赫盖尔太太还在笑。
警 察 如果这不是您的儿子太太，您可以离开了。
[马赫盖尔太太还在笑。
邻 居 过来伊丽莎白，别待着那儿。
[马赫盖尔太太还在笑。
警 察 过来吧，太太。
[马赫盖尔太太继续笑同时给警察做了些手势。意思是让他到她这边来。
邻 居 又发生了什么？
[马赫盖尔太太还在笑而且一直跟警察做手势。
警 察 现在该离开了，太太。
[马赫盖尔太太继续做手势。
邻 居 您过去吧她好像在跟您做手势……
[马赫盖尔太太无法停止自己的笑。
警 察 发生了什么太太？（走向马赫盖尔太太。她还是无法克制自己的狂笑）不应该待在这儿。去过去找您的朋友吧太太。
马赫盖尔太太 不我不能……
邻 居 发生什么了？
马赫盖尔太太 我不想过去找她，她，那边儿。
警 察 发生了什么，太太？
邻 居 发生了什么，伊丽莎白？
马赫盖尔太太 （笑着）哦我的上帝求求你。
邻 居 你在干什么呢？
马赫盖尔太太 （单独对警察）我这么高兴这真让人受不了，这多么可怕，我多么高兴像个疯子一样，这很可怕我刚才有多么害怕啊因为这个……但这是她儿子，她的儿子是她的这真让人受不了，太恐怖，太可怕了，我知道，这是她的儿子，她的儿子她的但您不能想象我有多么高兴，我是多么高兴啊这不是我的儿子，这不是我的儿子而是她的……您明白吗？
[警察沒有回答。
邻 居 发生了什么？
马赫盖尔太太 （单独对警察）我的上帝，您告诉她吧……这是多么可怕可我是这么高兴。
邻 居 你在那儿搞什么呢？伊丽莎白，我我走了。
马赫盖尔太太 （笑着）哦我的上帝，这多么可怕，可我真的很高兴！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静场。
邻 居 （看起来很担忧）又发生了什么？
警 察 （转身走向邻居）太太，很抱歉，您可不可以往前走一点儿……一直走到这边。
邻 居 但为什么？
警 察 您可不可以告诉我们您认不认识床单下面的那个人？
邻 居 我不明白。
警 察 有可能太太您认识床单下面的那个人。
邻 居 ……这又不是我的儿子，所以我看不出来……我看不出我怎么可能认识这个人……我。
警 察 您往前走一直走到这边然后您掀起床单太太……
邻 居 我不想。
警 察 我只是简单地要求您向我们证实一下您不认识床单下面的那个人。
邻 居 不我不去，我不想。
警 察 请太太。
马赫盖尔太太 我是多么高兴啊这简直太可怕了我竟高兴到这个程度。
第十幕
[一个母亲和她的女儿。一间房间。女儿独自一人。坐着。母亲从远处走进来。默不作声。
女 儿 你为什么来看我？我跟你说过我不想在除了你看你外孙之外的时间见到你。
母 亲 你太不近人情……你为什么会这么不近人情？
女 儿 你觉得呢妈妈为什么我会这么不近人情？
母 亲 我不知道。我不明白……
女 儿 你不知道？
母 亲 不知道。我能进来吗？
女 儿 不能。
母 亲 你太不近人情。我可怜你。你恐怕会非常不幸的我可怜的女儿。 （无声）那我走了。再见我的女儿。 女 儿 再见我的母亲。
母 亲 你太不近人情。我真是不理解你。我很可怜你。
[母亲离开。又回来。
母 亲 我还没走。
女 儿 我看得出来。
母 亲 我本想跟你说……
女 儿 你还想跟我说什么呢妈妈？
母 亲 我想跟你说……这不是真的……
女 儿 什么不是真的？
母 亲 我不了解你不是真的……你不近人情不是真的……你不是不近人情的人不是……
女 儿 嗯？
母 亲 不你不是不近人情的人。不近人情不是这个样子的我的女儿。不是的。不是这样。不近人情是另一回事。不近人情是另一种样子。是另一种样子。什么是不近人情。我要告诉你那是什么。这很简单。很简单说出口。因为那就像是我以前的样子。就像我以前那样，就像我以前对你那样。那是一个不近人情的好例子。一个不近人情的人。对是那样。对是那样你可以说。你可以说我那个时候很不近人情。应该是你该对我说我是多么不近人情。因为那是事实我的孩子。我那时候真的是很不近人情。我很不近人情。我很不近人情。你对我并没有不近人情。你从没对我说过伤人的话，恶语相加的话。从来没有。确实你说你不想见到我。但这是多么正常啊。这是多么正常啊。如果你能知道我是多么理解你。在發生过这一切之后……在你曾经忍受过这一切之后。忍受你的母亲。如果你知道我是多么欣慰。我是多么欣慰你克制着自己……你克制着自己对我说出你所有的愤怒，你所有的怨恨，所有你埋在心里的可以将我摧毁的话。如果你知道我是多么理解你，多么理解你对我的愤怒对我的怨恨，我是多么感激你，感激你的善良，感激你对我的尊重这让你克制着埋藏在心里的所有的话克制着你对我所有的愤怒。是的我很诚恳地感激你我的女儿，为你宽广的胸襟这个我以前跟你在一起时不具备的品质，这个我从来没有教过你，你却成功地在自己身上培养起来的品质，对是你在教我一些东西，对是我在向你学习我的女儿，我感激你。你知道一个母亲可以从她的孩子们身上学到很多东西。我多么希望自己能早点儿明白这些。我多么希望自己以前就能明白人不可能什么都知道，我们没有必要什么都知道马上立刻……我向你道歉我的女儿，诚恳地，我请求你原谅我，原谅你没能有一个你值得拥有的母亲……对不起……我走了。
[母亲离开。
女 儿 好的妈妈，谢谢，你走吧。
[剧终。
版权声明
《这个孩子》中文剧本翻译由作者乔埃尔·波默拉（Jo?l Pommerat ）及法国Actes Sud出版社授权译者，中文译本版权归译者所有，如有使用需求请与译者联络violinejing@hotmail.com。
[一个年轻女人和一个年轻男人，年轻女人怀孕大概八个月的样子 。
怀孕女人 我将终于可以直视镜子里的自己/ 每天早上我将获得起床的勇气/我将终于获得掌握自己命运的勇气/他将给我勇气这个孩子/我要向别人证明我是谁/我要向别人证明我不是他们以为的那样/我要向我的父母证明我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我要向我的母亲证明她不信任我是错误的/我的孩子他会为能成为我的孩子而自豪/我的孩子他会是幸福的/他的幸福指数甚至会高于其他孩子的平均指数/他什么都不缺/他不需要为拥有他渴望的东西而乞求他的母亲/他甚至不需要要求什么因为他将获得所有他想要的一切/所有他梦想的一切/因为我绝不会让我的孩子难过/我的孩子他绝不会有一个总是回答他“你看看价钱，这玩意儿值这个价吗？！”这样的母亲/我的孩子会是被宠爱着的/别的孩子在看到他是如此受宠甚至会嫉妒/我不会打我的孩子/我永远都不会在我的孩子面前扬起手/当他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情我会心平气和地向他解释什么是他该做的/我会很耐心/为了他我可以变得不同/我不会让自己像以前一样由着性子做事/因为在没有我的孩子之前我没有任何理由要让自己去超过一般人/现在为了变成一位完美的无懈可击的母亲我会找到一份有体面薪水的体面工作/哪怕找到一份工作很复杂我也会一大早起床然后直接去跟那些雇主们对话/我不会退缩/我不会再低头/正相反我会昂首挺胸一直到他们给我我想要的工作/我不会再拱手妥协/因为从现在起我有一个正当的理由让自己不再任人摆布/为了我的孩子我要让人刮目相看/有了孩子之后我会在意自己/我会在意自己的容貌/我不会再由着自己的性子/我会变得美丽/为了不让他丢脸/为了不让他因自己的母亲而丢脸/正相反要让他爱上他的母亲如果他是个男孩/要让他学校里的其他同学因为这个而嫉妒/一个母亲集美丽女人味和母性于一身/我不会是一个让自己的孩子觉得可怜的母亲/我不会再无缘无故地哭/我不会再不幸/消沉/我不会再是一个坐在沙发上开着电视机一根烟接着一根烟抽着的消沉的母亲/我会在一个晚上邀请我的母亲来我家在我安顿到一间体面的房间后在我的房间被完美地无懈可击地布置过后/我会邀请我的母亲让她意识到她曾是多么地小看了我/我也会邀请我的父亲来虽然我知道这些对他屁都不算/但是我还是会邀请他因为我知道有他在场我的母亲会更加难堪/那个时候我的母亲会意识到我是谁/她不得不看到我有能力成为那种人/她不可能看不到/她的心里面会崩溃/她会崩溃当她看到我有能力做到/有能力做到那些我能为我的孩子做到的事/她会崩溃当她看到我有能力做得比她好比她过去对我们她的孩子要好/她会崩溃当她看到我的孩子是幸福的而过去的我们却是那么不幸/她会崩溃当她看到我很幸福看到我走出困境看到我走出困境不再需要她 /她会崩溃那个时候我才会真正觉得幸福/我会很幸福/真的幸福/我会真的很幸福我的孩子也会很幸福/他会很幸福/他必须要幸福/必须要。
第二幕
[一位父亲和他五岁的小女儿。
父 亲 你又长个儿了……从我上次见到你以来。
[女儿不做声。
父 亲 你没长个儿吗？
女 儿 我不知道。
父 亲 真的，你现在真的长成一个大姑娘了。
女 儿 我长个儿的时候我自己又看不见。
父 亲 对，但是我看得见。
女 儿 您是不是也长个儿了您？
[父亲沉默了一下。
父 亲 你在跟谁说话？
[女儿不做声。
父 亲 你是在跟谁说话呢？
女 儿 我跟……您看得很清楚我在跟谁说话。这儿有别人吗？这儿没有其他人！
父 亲 你称我“您，父亲”，现在，称我？
女 儿 我没称“您”。
父 亲 我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现在用“您”称呼我。
女 儿 再怎么样我也不会用“您”，称呼您。
父 亲 是的你称呼我“您”……为什么？
女 儿 我不知道……我刚才只是问您有没有长个儿。
父 亲 是有人让你这么称呼我您吗？
女 儿 没人。
父 亲 你以前不这么称呼我……你，你希望我也称呼你“您”？
女 儿 我无所谓。
父 亲 这太不可思議了，人是不应该这样跟自己的父亲说话的。
[女儿不做声。
父 亲 这表示说你不喜欢我，你跟我说话就好像是在跟一个陌生人说话不是吗？
女 儿 我不知道。
父 亲 你不想再见到我了吗？
女 儿 我不知道。
父 亲 你不知道？
女 儿 不。
父 亲 但是所有的孩子都需要有一个父亲，你知道吗？对所有人来说都是这样，如果以后我们不再见面你难道不会难过吗？
女 儿 不。
父 亲 不？但是为什么？
女 儿 我不知道。
父 亲 再也见不到我你难道不会难过？
女 儿 不会我不觉得会……
父 亲 好，既然你不希望我们再见面，我们以后就不要见面了，没有这个必要。
女 儿 好的……
父 亲 你竟然同意？！你真的想要这样吗？
女 儿 我无所谓。
父 亲 如果你同意我们不再见面……今天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如果你不想再见到我。
女 儿 好的。
父 亲 这不会让你难过吗？
女 儿 不会因为我还有母亲……她跟我住在一个房子里。
父 亲 你有母亲就足够了是吗？
女 儿 是的。
父 亲 如果我们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你有没有意识到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女 儿 有。
父 亲 你不难过？
女 儿 不。
[沉默。
父 亲 好……那我这就把你送回去？
女 儿 好的。
父 亲 马上？你是想马上是吗？
女 儿 我很想。
父 亲 好我去穿衣服。
女 儿 我也去穿。
父 亲 行……你就一点儿都不难过？
女 儿 不。
父 亲 你知道以后我们都不会再见面了。
女 儿 是的，我知道。
父 亲 这就是你所有的反应？
女 儿 我不知道……这没什么的。
父 亲 我我很难过……我都不能想象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事情，一个小女儿不喜欢自己的父亲……
[沉默。
父 亲 那么我们走吧。
女 儿 好，我们已经说了三次要走了。
父 亲 那是为了更加确定。
女 儿 确定什么？
父 亲 我不知道。
[父女二人都没动。
父 亲 你没看出我很难过吗？
女 儿 没。我没看出来。我不喜欢难过，我不喜欢哭。
[沉默。
父 亲 你的母亲会很意外你这么早就回去。
女 儿 不会的她会高兴她会很高兴她不喜欢我不在家的时候……
第三幕
[一间房间 。一个看上去很虚弱的男人，年龄在四五十岁左右。他十五岁的儿子。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
父 亲 自从我不再干活儿以后我没法让自己觉得我还像从前一样是个真正的父亲。
女 人 但您不再工作并不是您的错卡拉菲先生。您不应该这样有负罪感。这一点儿用都没有。
父 亲 我做不到……一个男人不靠自己的双手生活，在我家里就不算是个男人。
女 人 但是您生病了啊！
儿 子 是他的工作让他完蛋的。
女 人 （对儿子）据我所知，你父亲现在还没死，不要这么说你的父亲。
儿 子 我说的是事实。他干了一辈子从十五岁起他就开始在他的那个洞里干活。是这工作正在让他完蛋是这份狗屎工作正在让他完蛋。而且更要命的是如果没人拦着他他早就会像个蠢蛋一样准备好随时回去。这简直就不可理喻。
女 人 你不应该当着你父亲的面这么说他。
父 亲 他就习惯这么说话。
女 人 这是很不正常的卡拉菲先生。您的儿子还是个孩子，根据法律他应该对您保持尊重。
父 亲 您知道女士，法律甚至都不尊重我……它不让我重新回到我的工作岗位……那些人让我丢了工作，而这正是法律让他们这么做的……整整两年了我就在这儿什么都不干就这样在这间屋子里原地打转……我晚上会有点儿累但是我自己感觉还不错……为什么他们要阻止我回去工作？……即使打半工他们都不让……我，我觉得法律可真的没保护我您知道吗女士。
女 人 您还想回去工作？重新下去？以您现在的身体状况以您每天要吃那么多药的身体状况？
父 亲 至少半工。
儿 子 您看到了吧，人蠢起来竟能到这个地步！
女 人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不要这么说你的父亲。
儿 子 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您又和我没关系。
父 亲 如果您把一个人就这么抛弃如果您任由他独自一人待在角落里终日无所事事，您不能想象这会让他的心理怎样地失衡。您不能想象他那心里面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这会是一个真正的噩梦女士。一个噩梦一个醒着的噩梦。这更可怕他会觉得自己是个非人类。
女 人 医生已经鉴定您的身体状况已经没有能力再工作了……这是为了您的身体着想卡拉菲先生。这并不是为了处分您……
父 亲 对但是我过得很难受……您知道我根本就不在乎这个病……我根本就不在乎我可能会怎么样……这，这根本就不重要……我不怕……我不想的是就这样在房间里慢慢等死……感觉到自己成了一个完全靠别人养活的寄生虫。
女 人 您为什么不出门呢如果您像您说的一样感觉不错？您为什么不去看看您的朋友们？
[静场。
儿 子 他不想出去因為他觉得丢人……他害怕他的那些还在干活儿的工友们因为他是个病人而嘲笑他。
父 亲 不这不是真的……我不是特别想出门，这就是全部原因。
儿 子 是就是因为这个！别再说蠢话了够了！
女 人 你不可以用这种态度对待你的父亲……绝对不可以……你应该尊重你的父亲……您别任由您的儿子以这种方式对待您卡拉菲先生……这是不可以的。
父 亲 他有他的看法……但我向您发誓他的这种看法可不是我传给他的……所有他脑子里想的还有所有他在外面做得那些蠢事都与我过去跟他讲的没有任何关系。这些与我所讲的没有任何关系。
儿 子 他想让我跟他一样去干活儿。想让我像他一样下去干活儿。想让我累死在他的洞里想让我得上跟他一样的病想让我像他一样在四十岁就完蛋。这就是他想让我做的。我父亲他的梦想就是我能走他的老路……绝不，您看看他……您会想要？……您会想要跟他一模一样的生活？真的会想？！
父 亲 你至少得早上起床去照镜子的时候能看到的是个体面的自己。
儿 子 对，可你呢你在里面看到的是具尸体。
父 亲 这个孩子才十五岁但他脑子里面只有狗屎一堆。
儿 子 你才是一堆狗屎……你从来就没照顾过我……现在也不用你给我上道德课告诉我哪些是该做的哪些是不该做的。
父 亲 连我的儿子都觉得我是废物……这都是因为他看见他的父亲整天坐在沙发里……终日里脑子里胡思乱想……而不是像个正常人那样生活。 女 人 但这并不是您任由您儿子在家外面为所欲为的理由啊卡拉菲先生。我有义务告诉您这些。
父 亲 他在家里面就已经为所欲为了。
女 人 您知道卡拉菲先生如果您再不管教您的儿子您有可能再也收不到您现在按月领取的救济金。我们不能再继续容忍您的儿子在外面为所欲为。
父 亲 我所要的是人们能重新让我回到工作岗位而不是救济。我想重新回去工作。
儿 子 他确实是个蠢货。
女 人 请你闭嘴。
父 親 我，如果我能有点儿小权力我会强制像我儿子这样的年轻人工作，我会强迫他们工作。强迫他们下去，就是要让他们明白什么叫“有一技之长”因为他们在学校里不学无术。
儿 子 那就在有人听从你之前快点儿完蛋吧。
父 亲 如果我这么跟我的父亲说话他会宰了我。
儿 子 对但是你你就不是个男人。是你在害怕我因为你不是个男人。因为你的人生就是狗屎一堆因为你就会在那儿像个六岁的孩子一样整天在你的沙发里哭哭啼啼……我可没选你。我可没选有一个你这样的父亲。
父 亲 我也一样我也没选你。我也没选有你这样的儿子。
女 人 （惊慌失措）这样如果我们能以另一种方式来重新讨论。我们没有理由不能更好地解决问题。
父 亲 女士我早就想告诉你有几个晚上我的儿子进门就打我我的儿子打我怎么可能会这样对他的父亲完全没有任何一点儿尊重？怎么会这样？扪心自问。这多让人寒心。
第四幕
[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和她的女儿（年龄不详）。
母 亲 我是多么希望我的女儿能光彩照人， 像阳光一样闪亮。为这我曾做过多少努力，为了培养你热爱美好事物的兴趣，热爱积极向上的生活，热爱光明。
女 儿 这不是我的天性。
母 亲 为什么？
女 儿 我不知道妈妈。
母 亲 你从不做努力。
女 儿 我做我自己我觉得很好。
母 亲 那别人呢？
女 儿 你想说什么？
母 亲 你觉得你的孩子们会喜欢跟一个你所展示给他们的母亲形象长大？
[女儿沉默。
母 亲 我是为你着想……我不希望有一天你栽一个大跟头……
[女儿沉默。
母 亲 我看得很清楚你根本没有意识到有一天你的孩子们可能会因此而责怪你。
女 儿 我不明白。
母 亲 我知道你不明白你没这个意识。
女 儿 我的孩子们很好……
母 亲 他们还是孩子……但是不久后你就要成为他们的一个榜样。
女 儿 我为他们尽全力。
母 亲 但你看不到你自己是多么忧郁，你的人生是多么黑暗。一个孩子是不能在这种忧郁的环境下生活的。
女 儿 我并不总是忧郁。
母 亲 你整个人是灰色的我的女儿。看到你这样让我多么难过。我每天都问自己你是怎样让这灰色膨胀的，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变得光芒四射起来吧，就当是为了别人……我多希望你能听进去我的话！
女 儿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想要求我什么。
母 亲 看到别人用那样的目光看你让我非常难 过。
女 儿 我不在乎。
母 亲 有时人们对我说，当他们看见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没法再分得清楚谁是女儿， 谁是母亲。这确实太夸张了，但这话还是很不中听的。你不觉得吗？
女 儿 我不在乎。
母 亲 这话对我来说本该是很入耳的恭维。但我一点儿都没觉得。
女 儿 我就是我。
母 亲 我的女儿你真的是不明白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女 儿 这我是不明白。
母 亲 所有的生命都需要阳光。
女 儿 是的。
母 亲 即使是你的丈夫也不能总是没有阳光地生活。他随时有可能幡然醒悟。好好看看对面你眼前的世界吧我的女儿，这太重要了。
女 儿 我不明白。
母 亲 是你不明白，对，这点我看得出来。
女 儿 你想说什么？
母 亲 看看你丈夫看着周围人的眼神吧，你就会明白。
女 儿 ？
母 亲 这是为了你好。
[女儿沉默。
母 亲 你留意一下你丈夫看着周围人的眼神吧，不管怎样，这让我不舒服，这让我很不舒服，首先因为他是你丈夫，其次还因为他都可以当我的儿子了。
女 儿 你看到他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周围的人？
母 亲 你真的希望我把话说破吗？
女 儿 我不明白……
母 亲 我可怜你我的女儿，但这一切都是可怕地合乎逻辑，很遗憾，可怕地合乎逻辑。
女 儿 我知道我的丈夫爱我。
母 亲 我是多么为你难过啊，你甚至连这个都不明白，我太难过了。
女 儿 是我确实不明白。
母 亲 你给你自己准备了一个多么困难的未来，如果你能懂我的女儿……可我曾为你做了那么多。我不觉得自己有愧于你。我做了那么多，为了你能热爱光明，你能像阳光一样闪亮。为这我做了那么多。我做了那么多为了能培养你对美好事物的兴趣，培养你让自己光彩照人的兴趣，为了你能才华横溢，充满活力，永远都向往光明。
女 儿 对不起，妈妈，但我一直在尽全力，一直都在尽全力。
第五幕
[在一栋楼房里的一户人家门口，一对五十多岁的夫妇（看上去很友善），一个年轻女人和一个在她怀里的只有几周的婴儿。
年轻女人 你们没有孩子吗你们？ 妇 人 没有。
年轻女人 当我在楼梯上碰到你们的时候， 每一次我碰到你们的时候，我都看见你们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这个孩子，你们似乎真的喜欢孩子。
妇 人 是的我们很喜欢孩子。
年轻女人 我们并不算真的认识我们只是在楼梯上碰到。
妇 人 是的确实如此。
年轻女人 你们自己没生孩子吗你们？
妇 人 没有。
年轻女人 但你们看上去很喜欢孩子呢……
妇 人 是的很喜欢。
年輕女人 但是你们没有生孩子？
妇 人 没有。
年轻女人 这有些让人难过不是吗？
妇 人 不还好。
年轻女人 是因为你们自己不能生吗？！
男 人 是的是这样。
年轻女人 这有些让人难过不是吗？
男 人 是的有点儿但还好。
年轻女人 每一次我们在楼梯上碰到我都留意到你们看着这个孩子的眼神……
妇 人 这个孩子实在太可爱了。
年轻女人 我们几乎天天都能碰到但我们其实根本不认识。
男 人 不认识确实如此。
年轻女人 你们没想办法去领养吗？
妇 人 您是说……？
年轻女人 一个孩子一个婴儿？！
妇 人 我们试过。
年轻女人 你们试过？
男 人 是的。
年轻女人 真遗憾这没能行得通。
男 人 是的但您知道……我们也不是每天都惦记着这事儿。
年轻女人 每一次我们在楼梯上碰到我都看到您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这个孩子。
男 人 哦是么？
妇 人 我跟我丈夫说过的，别这样盯着这个孩子这会令人家觉得尴尬这样很尴尬。
年轻女人 您知道这一点儿也没让我觉得尴尬相反这让我很开心。
妇 人 那就好。
年轻女人 （抱着孩子走近老年夫妇）抱着吧。
男 人 嗯？
年轻女人 抱着，抱着他吧如果您想！
[年轻女人把孩子不容拒绝地放进男人的臂弯。
男 人 好的就一小会儿。
[夫妇两人凝视着怀中的婴儿，很感动。
妇 人 他这么小呢！
男 人 这个年龄的婴儿原来会这么小。
妇 人 （温柔地对丈夫说）你这话可真有点儿可笑呢。
男 人 我是想说我从来没抱过一个这么小的婴儿。
妇 人 是呢。
年轻女人 我把他给你们了。
夫妇二人 ？……什么？
年轻女人 我把他给你们了，他现在是你们的了。
男 人 怎么回事？
年轻女人 我把他给你们了我已经深思熟虑了。
女 人 您在说什么呢？
年轻女人 我把他给你们了，他是你们的了。
男 人 您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年轻女人 几个月来我总在这楼里看到你们……我每天都碰到你们，你们在一起看上去是那么和谐的两个人……你们看上去那么容易与人交往，看上去对所有人都那么包容，对孩子们都那么尊重，那么细心，而且那么关心……其实不光是对孩子们……对所有人都是。我是这么看你们的。
男 人 但这是不可能的。
年轻女人 你们别担心这其实可以很简单。
妇 人 您的话不是当真吧？
年轻女人 是的。绝对是真的……我跟你们说我把这个孩子给你们了……我很好……别害怕……我爱这个孩子，我真的爱他我真的希望这个孩子他能幸福……正因为如此我才把他给你们……我你们知道我还年轻有一天我还能再生别的孩子……但眼下这个我给你们了。
男 人 但这是不可能的。
年轻女人 不不这绝对是可能的我绝对是认真的……再说我绝对是考虑过的。
男 人 但毫无疑问我们不能接受。
年轻女人 但为什么呢？可以的！我把他给你们了他是你们的了……你们怎么能断定这个孩子跟着你们会不幸福？你们那么富有爱心，我知道的……我感觉得到你们是有爱心的人……我绝对不会把我的孩子随随便便……交到什么人的手里……绝不会……宁肯去死也不会……但现在真的……我确信这个孩子跟着你们会幸福……会特别特别幸福……（短暂沉默）你们不想要孩子吗？你们不梦想着有个孩子吗？你们的人生难道不会因为没有孩子而变得失败吗？生活还能有什么比有个孩子更美好的事情？
妇 人 但我们不能……不能这样做……无论怎样不能是这个样子……
年轻女人 那应该怎样呢？
男 人 那您呢？
年轻女人 我？
男 人 是的。
年轻女人 跟着我他不会有真正的幸福……完美的幸福这不可能这点我很清楚。
男 人 您不要这么说。
年轻女人 那是因为你们不了解我……你们不知道我脑袋里装的是什么……不知道压在我脑袋里的那些东西……我还不知道怎么一个人过日子……真的……一个人我都应付不了……可想而知？！我还没办法早上让自己起床，我还没办法晚上让自己睡觉，我还没办法去超市买东西，我还没办法在我没钱的时候去填那些表格让自己领到救济……当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我还没办法真正的感觉到自己是个母亲……可想而知？！当我看到你们我知道你们能当父母。当我看到我自己，我知道我当不了母亲……我爱他这个孩子……我真的爱他。我多么希望他能幸福，我多么希望他能得到爱。别以为我不爱这个孩子我很爱他你们知道吗我爱他但我不是像一个母亲那样爱他不是这点我感觉得到我心里清楚我并不是像一个母亲爱自己的孩子那样爱他我爱他但是另一种爱……正是因为如此我可以考虑远离他生活你们明白吗如果我知道他很幸福……你们明白吗？（短暂沉默）我知道跟着你们他会很幸福，这才是最重要的……你们明白吗？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把他给你们……就这样……我离开你们……那么……我去取他的东西……我马上回来然后我就离开你们，我把他留给你们……我们就这样定了…… [年轻女人离开，夫妻俩站在原地，愣愣地，怀里抱着婴儿。
第六幕
[一间屋子。一个女人，三十五岁，坐在沙发上。角落里电视机开着。
孩 子 你叫我，妈妈？
母 亲 是的。
孩 子 有什么事吗？
母 亲 没事儿。我就是想见你一小会儿。你总是待在自己的屋子里。
孩 子 我现在很着急，妈妈，我不想今天再一次上学迟到。
母 亲 学校里从来没有人因为迟到而责怪你。
孩 子 没有人。但是我不喜欢这样。迟到。让我觉得很不安。
母 亲 你迟到是因为你在路上磨磨蹭蹭。
孩 子 不是的妈妈。我迟到是因为你总是要在我该出门的时候想跟我说话。
母 亲 （轻声地）你怎么能这么无礼……对我！
孩 子 对不起，妈妈，但这是事实。我说的是事实。我没想无礼，妈妈。没想对你。
母 亲 （轻声地）你怎么能变得这么无礼？是发生了什么？还是没发生什么？让你变成这个样子……对你的母亲……你才刚满十岁。
孩 子 对不起，妈妈，我没想伤害你，我只是希望你能理解一件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事情：我不喜欢上学迟到，我不喜欢这样，真的……
母 亲 脱下你的外套。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在屋里面。
孩 子 我已经到点该出发了，妈妈。
母 亲 从家到学校只需要三分钟。你在跟我扯什么呢！
孩 子 我更想能提前一点儿到。我跟你说过的，这样会让我觉得踏实。
母 亲 怎么别的孩子就不会这样做，为什么你要这样呢？
孩 子 我不知道，妈妈。
母 亲 是我的错？你是想对我说这个吧？……
孩 子 不，妈妈，不是你的错。你做了你所能做的一切。这点我知道。
母 亲 是的我觉得我真的尽了最大努力……你知道的……因为你看得真真切切。
孩 子 是的，我知道我看得真真切切。
母 亲 但是我真的努力了，我真的尽了全力。我的处境真的不容易这点你清楚的。你就不能稍微体谅我一些？
孩 子 我一直试着，妈妈，去体谅你。
母 亲 对，这点我知道，对不起。
孩 子 不，妈妈，是我对不起。我知道你的境况不容易。
母 亲 我不是个好母亲我不该让你去承担我那些困难的重负……我应该能够独自承受……我应该让自己去肩负更多。这样才算一个好母亲。
孩 子 不，妈妈，我跟你说过的，我不希望你把事情都藏在心里面……我不想……正相反，我希望你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这些问题。
母 亲 不，不该让你去解决我的问题。
孩 子 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我不是个三岁的孩子，我已经十岁了，我是个男人，我能懂你的那些麻烦……我也有足够的力量去帮你解决这些麻烦。
母 亲 能够有一个你这样的儿子，我是多么的幸运啊！我是多么的幸运啊，能有一个你这样的……男孩儿！
孩 子 是的，妈妈，别怕……你不应当再害怕，我不喜欢你害怕的样子这让我焦虑，我就变得急躁不安……在学校我甚至没法去容忍别人……一旦有人对我说话不好听我就变得好斗，我就想打人……另外我也打了……我不是总能控制住自己。
母 亲 你不该打架的。
孩 子 是的，我知道。
母 亲 知道你这样暴力让我很难过。
孩 子 是。原谅我，妈妈。
母 亲 过来离我近点儿，离我近一点儿，我请求你，脱下你的外套，我已经跟你说过了。
孩 子 我该出门了……这次我不再提前了……如果现在不走我甚至会迟到的。
母 亲 你能不能给我住嘴……你是学校里的第一名，你是你们班所有学生里面的第一名……我很为你骄傲……所以你有权利不天天都按时到校……我也有权利拥吻你……一位母亲有权利拥吻她的孩子。
孩 子 是的，妈妈。
母 亲 我需要你也拥吻我一下……我需要…… 你平常那样只是跟我说话是不够的……你知道吗我觉得最近你开始变得跟我有些距离……你变得冷淡了你不再紧紧地抱着我，你不再叫我你亲爱的小妈妈，你不再给我像以前一样多的亲吻……你甚至好像在躲着我……是的跟我交谈这点儿你很擅长但是一旦涉及到除此之外的东西你似乎在逃避我。
孩 子 这下行了！我彻底迟到了……
母 亲 你在逃避我！噢我的上帝，我究竟作了什么孽你让我有了这么一个只想着逃避，只想着一直逃跑的儿子？
孩 子 对不起，妈妈！
母 亲 你走！出去！去学校找你的同学。去找你的女老师，那个宠爱你的那个可以说彻头彻尾崇拜你的女老师。滚啊！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因此而后悔！
孩 子 你想说什么？
母 亲 我不知道……我不清楚……你其实可以偶尔逃一次学不去上课待在家。
孩 子 但是逃学是件很严重的事情。不应该的。
母 亲 不幸的是还可能发生比这个更严重的事情，你知道吗更严重的事情。
[静场。
第七幕
[一间房间。一位父亲，年纪六十岁多一点，他三十岁的儿子和儿子的妻子，大概同样年纪。
父 亲 我想要说的是孩子是需要嚴加管教的，子不教父之过……这就是我要说的……我觉得你太惯你的儿子了……我觉得还轮不到孩子像这样说了算，尤其是跟他的父亲。
儿 子 我不想谈这个爸爸。
儿 媳 （对丈夫）你为什么不想谈这个……我们还是可以听听你父亲的意见的当这个可怜的老人有话想说的时候。
儿 子 不，我很抱歉，我，我不想…… 父 亲 你为什么如此封闭？
儿 子 我不知道。
父 亲 很遗憾你不愿意谈这些……
儿 子 是，但就是如此。
父 亲 很遗憾因为我觉得对你儿子来说你不该任由他一直这样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这点儿很重要……我觉得你不该任由他为所欲为。
儿 子 我没任由他为所欲为。
父 亲 我看到的可不是这样我……我看到的是他在你自己的家里指挥你我从没见到过一个孩子这样没教养地跟自己的父亲说话……在他自己的家里。
儿 子 别说了，爸爸。
父 亲 如果你以前跟我说话像现在你儿子跟你说话一样你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你永远都不可能这么跟我说话……你没这个胆儿……尽管你过去也不是个好带的孩子……
儿 子 请你别说了，爸爸。
父 亲 你也是我提醒你你也是差点儿走歪路……就像我我知道如果当年不是我的父亲严加管教我我也会走歪路，那样子的日子过起来并不舒服我也挨过揍，被所有他能随手拿起来的东西打过但这制止了我的为所欲为，我感谢他这么做。你们知道如果我们让孩子任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这不是在帮他这帮不上任何人就这么由着孩子胡来……正相反这只会是一团糟……这是对父母权威的终结……这会是一团糟……
儿 子 行了，爸爸，请你别说了。
父 亲 我并不夸张……你也是你过去也不是个好带的孩子正相反你很难缠就像在你之前我当年一样……就像你的儿子现在一样我知道那个时候如果不是我做成了你的主，有一天就会是你做我的主绝对会是这样。
儿 子 我告诉你，别说了。
父 亲 你或许不想讨论这个但你不能否认……如果你能有今天这样的生活：一份美好的安宁的，体面的生活，有一个如此善良又如此美丽的妻子。
儿 子 （爆发的边缘）能不能别说了！
父 亲 你能有今天这样安稳的生活这样安宁的生活你知道我可以有点儿不客气地说那里面有我一份功劳。
儿 子 （几乎不能控制自己）别说了。
父 亲 你不想讨论……你害怕讨论。你似乎是害怕。
儿 子 （抑制不住）别说了！
父 亲 好我这就住嘴我看得出来你不想听我说话我看得出来你不想交谈。
儿 子 （爆发）我求求你……我根本都不想跟你说话……尤其是……别逼我说出心里话，我请求你……你是多么为你的教育方式而自豪啊……你是多么地为你成功地强加在我身上的条条框框而自豪啊……你是多么地为你的专制而自豪啊……你是多么地为这个成果而自豪啊。（起身）看看吧你该多为这个成果而自豪……看看我吧，对，你可以很自豪，你以再标准不过的方式调教了我……你很好地调教了我，你从来都用不着怪我什么……我从来没有在饭桌上打断过你说话……我从来没有在客人面前对你表现过不敬……我甚至从来没有当你在场的时候在得到你的允许之前开口说过话……即使是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即使是今天，你都不能想象我必须要怎样地控制自己才能做到跟你说话……才能敢跟你说话……因为我一直都怕你怕你怕到都用不着你提高嗓门说话……你让我的整个童年，整个少年，整个青春都在心惊胆战中度过……是的，你可以很自豪……我怕你就像你所认为的一个孩子就该怕自己的父亲那样……即使是今天，你在那儿待在你墙角的椅子上这样一整天……我们只能勉强地听到你说话因为你总是低声说话就好像你害怕打扰到谁一样……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害怕，我继续怕着你，我心里面在继续发抖……我怕你……只要你跟我在一间屋子……只要你靠近我……只要你跟我讲话，我就感到浑身难受我就觉得恶心我感到内心深处的恐惧在我的身体里蔓延……让我无能为力。我多么想自己能克服这种恐惧……这种恐惧让我疲惫，它让我枯竭它把我毁灭……如果大多数时候的我总是很挑衅的样子我知道那是为了尽量掩饰自己的恐惧……但是我多么想能够终止这种挑衅，这种跟别人也是跟自己的挑衅……我多么想，我多么想我自己的儿子能从这种恐惧中解脱出来……我多么想他能从中解脱出来……我多么想我的儿子能看着我感觉不到害怕，感觉不到发抖……我多么想可以靠近我的儿子而不用看到他眼神中的焦虑和恐惧……对不起，爸爸，但我多么想能跟我的儿子有不同于过去你跟我的状态……我多么想我的儿子能在我身上感觉到不同于我在你身上感觉到的东西……我多么想我多么想这样，如果这一切能够成为可能……我很抱歉，但我多么想成为一个不同于你的人……
[他离开。父亲和儿媳待在原地，不语。
第八幕
[全黑。一个女人的剪影。周围是男人女人的声音。
声音：
-您怎么不使劲儿
-您夹着您的孩子，女士。
-您害怕
-她夹着那孩子。
-别害怕
女人的声音：但我没害怕。
一个声音：孩子想出来。
女人的声音：我想要他出来。
声音：
-您可以喊别怕喊您可以喊
-帮帮我们，女士。
女人的声音：帮帮我。
声音：
-我们就在做这个。
-您不放松。
-您不放松自己。
-别怕喊。
-但她喊得够多了。
女人的声音：我想要他出来。
一个声音：但是您夹着他呢。
女人的声音： 我想要他出來。
声音：
-别夹着他。
-她累了。
-但是孩子出不来。
-她夹着孩子。
-您别夹着他，女士。
女人的声音：我想要他出来。
声音：
-孩子想出来，女士。
-使劲儿。 -让他出来。
-您不想让他出来。
-使劲儿。
-别喊了使劲儿
女人的声音：我使劲儿。
声音：
-呼吸。
-孩子已经要出来了但您夹着他。
-为什么他出不来呢？
-她夹着他。
-孩子的父亲在哪儿？
-没有父亲，从来就没有父亲。
-刚才有个男人。
-那不是父亲。
-就是个男人。
-别夹着您的孩子，女士。
女人的声音：我想要他出来。
声音：
-您夹着您的孩子。
-您不能再把他留在里面。
女人的声音：我不想再把他留在里面。
一个声音：那就使劲儿。
女人的声音：我怕他不想出来。
一个声音：是您在夹着他。
女人的声音：我感觉到他在害怕。
一个声音：是您在害怕。
另一个声音：现在该结束了。
第九幕
[一间医院的房间。在这间房间里：一具白床单盖着的尸体。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站在门口。
马赫盖尔太太 这是一位朋友，这是我邻居她陪着我。
警 察 她不能跟您一起进去。
马赫盖尔太太 她不能跟我一起进去吗？
警 察 不她不能。
邻 居 没事儿我在这儿等着。
警 察 只有家属才可以进。
马赫盖尔太太 （指著白布掩盖下的尸体）我不是家属我也不是那个人的家属……因为那不是我儿子，那不可能是我儿子。
邻 居 去吧，这样就确定了。
警 察 那我就请您替我们确认一下那不是您的儿子。
马赫盖尔太太 因为那不是我儿子。
邻 居 还是去吧。
马赫盖尔太太 我不想去那儿。
邻 居 你在怕什么？
马赫盖尔太太 我不想。
警 察 您掀起床单，您看看床单下面……然后因为这不是您的儿子您就过来对我说，这不是我儿子。
马赫盖尔太太 我不想看床单下面。
警 察 您不会有任何风险太太。
邻 居 去吧，你知道我在这儿。
马赫盖尔太太 好。
邻 居 去吧，真傻这不就是走个程序。
马赫盖尔太太 对，你说得有道理。
警 察 您去吧太太。
马赫盖尔太太 你说傻不傻，我明明知道那不能是我的儿子，但我现在还是害怕。
邻 居 这太荒谬了你很清楚。
马赫盖尔太太 是的。
邻 居 你自己说的你的儿子你太知道这个时候他在哪儿，他是联系不上对但你完全知道这个时候他在哪儿在干什么。
马赫盖尔太太 他在野营。
邻 居 他们在野营和我的儿子还有三个跟他们同龄的傻蛋……如果他们看到我们这样他们会笑死的。
马赫盖尔太太 你说得太对了。
邻 居 （对警察）他们会不停地嘲笑我们因为我们在为完全没有影儿的事儿担心……咱让他们觉得讨厌，真的咱有的时候跟他们在一起真的像老年痴呆。
马赫盖尔太太 这很正常咱爱他们咱们的儿子。
邻 居 咱们就只有他们了，另外他们的父亲都跑路了。（对警察）您是孩子的父亲吗，您？
马赫盖尔太太 等等，好我去。
邻 居 我多想碰上个不会跑路的父亲。
警 察 您去吧，太太。
马赫盖尔太太 好我去，我没什么可怕的。
邻 居 对就这样，然后咱就离开。
马赫盖尔太太 我去了……（静场。她走过去）我有什么可怕的。
邻 居 没有什么。
马赫盖尔太太 （边走近床单下的尸体边说）之后这样我就确定了。
邻 居 这样之后咱就回家。回咱自己家。
马赫盖尔太太 我会请你来我家，咱坐在沙发上。然后咱就踏踏实实地等着，咱就踏踏实实地等着孩子们回来。
[她突然停住。她转过身朝向她的朋友。就像她拒绝再往前多迈出去哪怕是一步。
邻 居 去吧。你很清楚那不可能是你的娃儿。
马赫盖尔太太 我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可能是他。
邻 居 这具尸体是在离你家二百米外的地方找到的，在一个工地上，一个一群不良少年聚在一起每天从早到晚醉生梦死吸大麻的工地上……这能跟你儿子扯上什么关系这？……你的儿子在离这儿三百里外，在乡下……你扯些什么呢。
马赫盖尔太太 我儿子在野营。
邻 居 你儿子在野营。
马赫盖尔太太 跟你儿子。
邻 居 对跟我儿子。他们两个人和他们的伙伴儿们在野营。
马赫盖尔太太 那为什么住在附近的人在看到尸体的时候说哎，这好像是马赫盖尔太太的娃儿？！
邻 居 那个人没说哎，这好像是马赫盖尔太太的娃儿，她说的是穿得好像是跟马赫盖尔太太儿子一样的天蓝色夹克衫。
马赫盖尔太太 （指着尸体）我们看不到他的夹克衫那儿他的……
邻 居 你的小孩不是住在这附近的唯一一个有天蓝色夹克衫的孩子，这附近一半儿的小孩都有那么一件。
马赫盖尔太太 那衣服多么丑。
邻 居 你知道的我们的孩子就是喜欢丑的东西。
马赫盖尔太太 这点确实是这样。
警 察 这就是一个简单的确认女士们。
邻 居 是的，去吧。 马赫盖尔太太 我去了。不，我不行。
邻 居 为什么？
马赫盖尔太太 不知道。或者确切地说我知道。
邻 居 就是说。
马赫盖尔太太 如果是他的话。
邻 居 不可能你胡说什么呢？
马赫盖尔太太 是他……我觉得是他……我现在感觉到是他。是他。是他。
邻 居 你在扯什么呢？！
马赫盖尔太太 我确定就是他。
邻 居 瞎扯什么呢！马上停止你的胡言乱语。你听到我的话了吗伊丽莎白？！
警 察 您确认一下吧太太，这样会更简单。
邻 居 去吧伊丽莎白。这样你一会儿就能踏实了。我告诉你这不是他，这不是你的儿子。
马赫盖尔太太 你这么觉得？
邻 居 当然啊我就没住嘴地在说这个。
马赫盖尔太太 对当然……你说得对。
邻 居 快现在快点儿去吧。
马赫盖尔太太 我去了。
[马赫盖尔太太往前走。
警 察 您掀起床单太太。然后就结束了。
马赫盖尔太太 （走在床单下面的尸体旁边）行了。好我在这儿了。
警 察 您掀起来……
邻 居 掀起来。
警 察 您掀起床单。
邻 居 快，去吧，现在掀起这张床单，上帝这不是真的都到最后一步了你到底在搞什么。
马赫盖尔太太 （还是没掀床单）是他。
邻 居 真他妈的。这不是真的。你真的很烦人这不是真的。拿起那床单掀起来。我告诉你了这不是你儿子這不可能是你的儿子。
马赫盖尔太太 是的好吧。
[静场。
[马赫盖尔太太拿起床单。闭上眼睛。闭着眼睛掀开床单，挺着脑袋。床单现在完全打开着。她睁开眼睛。 在一段时间里她的眼睛睁着却一直没有去看。然后她低下头。她看了。她重新把床单盖回原来的位置。
马赫盖尔太太 不是我儿子。
邻 居 你看是吧……我跟你说什么来着……你刚才吓死我了这不是真的。
马赫盖尔太太 不是我儿子不是我儿子不是我儿子不是我儿子不是我儿子。
邻 居 你看是吧！我一直跟你说什么来着？！你真是烦死人了，你应该听进去点儿别人的话。
马赫盖尔太太 这不是我儿子这不是我儿子这不是我儿子这不是我儿子这不是我儿子。
邻 居 我是精疲力竭了……这事儿真是让我精疲力竭。（马赫盖尔太太开始狂笑，很明显神经质式的）我还是更喜欢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向你发誓。真的看到你这个样子真是让人高兴。（马赫盖尔太太继续笑像疯子一样）这是谁现在笑得像个疯子一样……（马赫盖尔太太的笑很有感染力）快，现在过来吧，咱该走了，不是吗？ （马赫盖尔太太继续笑。在死者面前。越笑声越大……邻居也在笑但没她笑得由衷） 这不是真的，行了快停住！过来咱出去。咱从这儿出去……过来……这不是个好地方……（马赫盖尔太太越笑声越大）伊丽莎白过来现在我们出去。（还在笑）过来我跟你说话呢。（还在笑）不这不是真的。（马赫盖尔太太突然停止了笑声。沉默）怎么了？
马赫盖尔太太 我认识……这张脸……
邻 居 什么？
马赫盖尔太太 我认识！
邻 居 你说什么呢？
马赫盖尔太太 我觉得我认识这张脸。
邻 居 你认识那个人？
马赫盖尔太太 这张脸，是我认识的一张脸，这张脸我很面熟。
邻 居 你认识？
马赫盖尔太太 对……这张脸。这张脸……我认识……我太认识这张脸……哦！我的上帝这不是真的……
邻 居 伊丽莎白，你在耍着人玩儿吗还是怎样？！……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马赫盖尔太太 可是……当然……哦我的上帝这不是真的！不……
邻 居 他妈的你说啊，这是谁？
马赫盖尔太太 是我的。
邻 居 是你的。
马赫盖尔太太 是我儿子，这张脸！（邻居沉默）这是我儿子……为什么这张脸？为什么这张脸对我来说这么熟悉如果这不是我儿子？是他……是我儿子……我真的不想看到这是我儿子……可这就是我儿子……
邻 居 哦不，他妈的，这不是真的！
马赫盖尔太太 请你，帮帮我。
警 察 看一下吧太太，您再重新掀起床单。
马赫盖尔太太 我绝对不能。
警 察 掀起床单太太。
马赫盖尔太太 不我不能。
邻 居 您这儿有没有把椅子，我想坐一下。
马赫盖尔太太 这是我儿子！我就知道有一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早就知道。当我离开他父亲的时候。我就感觉到这点儿了。我总有一天要为此付出代价……
邻 居 闭嘴，伊丽莎白。
马赫盖尔太太 我是罪人。所有离开她们丈夫的女人们都是罪人。我们杀了我们的孩子。我杀了我的孩子……今天我的孩子死了，我把他杀了。
邻 居 你疯了。冷静一下。再掀起一次床单。我求你。
马赫盖尔太太 不我不能。
邻 居 你确定你说的话吗？你确信你所看到的吗？你最开始不是说不是他吗？
马赫盖尔太太 现在，我知道这是他了。
邻 居 再看一次。如果是他你刚才应该马上就认出来了。你早就该认出来是他……当你掀床单的时候你不可能认不出他，你不可能就这么弄错了……
马赫盖尔太太 我没想去认出他来，是因为这个。
邻 居 你越扯越远了，伊丽莎白……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帮你。
马赫盖尔太太 我需要你帮我挺住，我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警 察 再看一下吧，太太。
马赫盖尔太太 不要告诉我我该干什么！
邻 居 冷静，伊丽莎白。
马赫盖尔太太 我杀了我儿子。
邻 居 你没杀你儿子，伊丽莎白。
马赫盖尔太太 我杀了我的儿子在把我儿子带到这个世上之后，在我离开他父亲的那天。
邻 居 你现在闭嘴！恢复你的神志掀开床单。
马赫盖尔太太 我知道床单下面的那个是我儿子。
邻 居 再掀起一次床单。
[马赫盖尔太太突然跪倒在地上。
马赫盖尔太太 看，行了我把它掀起来了。
[马赫盖尔太太没掀床单。一段时间过后。她掀起床单。尸体露了出来。她看了看。然后重新把床单盖回原处。
[沉默。
邻 居 伊丽莎白？（马赫盖尔太太不说话）说点儿什么！
马赫盖尔太太 不是他。
邻 居 我早就跟你说过的！你简直是要人命……我受不了了……你刚刚真的吓死我了……
马赫盖尔太太 不是他。
邻 居 我就没住嘴地跟你说过这个……我真的很生你的气。
马赫盖尔太太 不是我儿子。
邻 居 你儿子正在一个我们不知道的什么地方蒙头大睡……
马赫盖尔太太 不是我儿子。
邻 居 ……也可能是在火堆旁烤土豆……跟我儿子在他们的帐篷旁边。
马赫盖尔太太 谢谢，谢谢我的上帝，我的上帝谢谢你。
邻 居 这个在工地上拼命吸毒的小烟鬼，能跟你儿子扯上什么关系。
马赫盖尔太太 我的上帝，我从来没有感到过这么幸福，这真可怕。
邻 居 你说了太多的胡话！快过来，咱现在该走了，我现在想赶紧走了，我永远都会记得你让我过的这十五分钟。
马赫盖尔太太 哦我的上帝，谢谢，谢谢你我的上帝。
邻 居 请你快点儿过来，伊丽莎白……让人家赶快结束工作……（马赫盖尔太太又笑了起来） 过来，我求你，我现在受够了，我受不了了。
[马赫盖尔太太还在笑。
警 察 如果这不是您的儿子太太，您可以离开了。
[马赫盖尔太太还在笑。
邻 居 过来伊丽莎白，别待着那儿。
[马赫盖尔太太还在笑。
警 察 过来吧，太太。
[马赫盖尔太太继续笑同时给警察做了些手势。意思是让他到她这边来。
邻 居 又发生了什么？
[马赫盖尔太太还在笑而且一直跟警察做手势。
警 察 现在该离开了，太太。
[马赫盖尔太太继续做手势。
邻 居 您过去吧她好像在跟您做手势……
[马赫盖尔太太无法停止自己的笑。
警 察 发生了什么太太？（走向马赫盖尔太太。她还是无法克制自己的狂笑）不应该待在这儿。去过去找您的朋友吧太太。
马赫盖尔太太 不我不能……
邻 居 发生什么了？
马赫盖尔太太 我不想过去找她，她，那边儿。
警 察 发生了什么，太太？
邻 居 发生了什么，伊丽莎白？
马赫盖尔太太 （笑着）哦我的上帝求求你。
邻 居 你在干什么呢？
马赫盖尔太太 （单独对警察）我这么高兴这真让人受不了，这多么可怕，我多么高兴像个疯子一样，这很可怕我刚才有多么害怕啊因为这个……但这是她儿子，她的儿子是她的这真让人受不了，太恐怖，太可怕了，我知道，这是她的儿子，她的儿子她的但您不能想象我有多么高兴，我是多么高兴啊这不是我的儿子，这不是我的儿子而是她的……您明白吗？
[警察沒有回答。
邻 居 发生了什么？
马赫盖尔太太 （单独对警察）我的上帝，您告诉她吧……这是多么可怕可我是这么高兴。
邻 居 你在那儿搞什么呢？伊丽莎白，我我走了。
马赫盖尔太太 （笑着）哦我的上帝，这多么可怕，可我真的很高兴！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静场。
邻 居 （看起来很担忧）又发生了什么？
警 察 （转身走向邻居）太太，很抱歉，您可不可以往前走一点儿……一直走到这边。
邻 居 但为什么？
警 察 您可不可以告诉我们您认不认识床单下面的那个人？
邻 居 我不明白。
警 察 有可能太太您认识床单下面的那个人。
邻 居 ……这又不是我的儿子，所以我看不出来……我看不出我怎么可能认识这个人……我。
警 察 您往前走一直走到这边然后您掀起床单太太……
邻 居 我不想。
警 察 我只是简单地要求您向我们证实一下您不认识床单下面的那个人。
邻 居 不我不去，我不想。
警 察 请太太。
马赫盖尔太太 我是多么高兴啊这简直太可怕了我竟高兴到这个程度。
第十幕
[一个母亲和她的女儿。一间房间。女儿独自一人。坐着。母亲从远处走进来。默不作声。
女 儿 你为什么来看我？我跟你说过我不想在除了你看你外孙之外的时间见到你。
母 亲 你太不近人情……你为什么会这么不近人情？
女 儿 你觉得呢妈妈为什么我会这么不近人情？
母 亲 我不知道。我不明白……
女 儿 你不知道？
母 亲 不知道。我能进来吗？
女 儿 不能。
母 亲 你太不近人情。我可怜你。你恐怕会非常不幸的我可怜的女儿。 （无声）那我走了。再见我的女儿。 女 儿 再见我的母亲。
母 亲 你太不近人情。我真是不理解你。我很可怜你。
[母亲离开。又回来。
母 亲 我还没走。
女 儿 我看得出来。
母 亲 我本想跟你说……
女 儿 你还想跟我说什么呢妈妈？
母 亲 我想跟你说……这不是真的……
女 儿 什么不是真的？
母 亲 我不了解你不是真的……你不近人情不是真的……你不是不近人情的人不是……
女 儿 嗯？
母 亲 不你不是不近人情的人。不近人情不是这个样子的我的女儿。不是的。不是这样。不近人情是另一回事。不近人情是另一种样子。是另一种样子。什么是不近人情。我要告诉你那是什么。这很简单。很简单说出口。因为那就像是我以前的样子。就像我以前那样，就像我以前对你那样。那是一个不近人情的好例子。一个不近人情的人。对是那样。对是那样你可以说。你可以说我那个时候很不近人情。应该是你该对我说我是多么不近人情。因为那是事实我的孩子。我那时候真的是很不近人情。我很不近人情。我很不近人情。你对我并没有不近人情。你从没对我说过伤人的话，恶语相加的话。从来没有。确实你说你不想见到我。但这是多么正常啊。这是多么正常啊。如果你能知道我是多么理解你。在發生过这一切之后……在你曾经忍受过这一切之后。忍受你的母亲。如果你知道我是多么欣慰。我是多么欣慰你克制着自己……你克制着自己对我说出你所有的愤怒，你所有的怨恨，所有你埋在心里的可以将我摧毁的话。如果你知道我是多么理解你，多么理解你对我的愤怒对我的怨恨，我是多么感激你，感激你的善良，感激你对我的尊重这让你克制着埋藏在心里的所有的话克制着你对我所有的愤怒。是的我很诚恳地感激你我的女儿，为你宽广的胸襟这个我以前跟你在一起时不具备的品质，这个我从来没有教过你，你却成功地在自己身上培养起来的品质，对是你在教我一些东西，对是我在向你学习我的女儿，我感激你。你知道一个母亲可以从她的孩子们身上学到很多东西。我多么希望自己能早点儿明白这些。我多么希望自己以前就能明白人不可能什么都知道，我们没有必要什么都知道马上立刻……我向你道歉我的女儿，诚恳地，我请求你原谅我，原谅你没能有一个你值得拥有的母亲……对不起……我走了。
[母亲离开。
女 儿 好的妈妈，谢谢，你走吧。
[剧终。
版权声明
《这个孩子》中文剧本翻译由作者乔埃尔·波默拉（Jo?l Pommerat ）及法国Actes Sud出版社授权译者，中文译本版权归译者所有，如有使用需求请与译者联络violinejing@hot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