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给罗尼的那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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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作为一名志愿者,我在一所学校里担任一年级的阅读辅导老师。正是在那里,我遇到了罗尼。第一眼看到罗尼的时候,除了不修边幅,我觉得他和班里其他的孩子并没有什么特别不同。他有一头被风吹得凌乱不堪的头发,脚上穿着一双磨损得破旧不堪的鞋子,嘴边还粘着一些三明治的碎屑,一个十足的邋遢鬼。
  但是,当我更仔细地观察他的时候,发现他简直是肮脏不堪。在他的脸上,蒙着一层灰泥,鼻子上糊着干燥的鼻涕,指甲里则填满了黑乎乎的污垢。很显然,这些都不是他在学校里搞出来的,他到达学校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
  他身上的衣服不仅破旧不堪,而且还极不合身,而他脚上所穿的运动鞋呢,鞋带已经不翼而飞了,是用绳子代替的,他甚至连书包都没有,他所谓的书包不过是一个塑料购物袋。
  罗尼不仅在外表上与他的同学们相差悬殊,而且在其他方面和同学们也不可同日而语。他有语言障碍,说话口吃,而且阅读和写字的水平也达不到与他同年级学生的水平。虽然,他已经八岁了,但是,因为留级的缘故至今仍然在读一年级。他的家庭生活简直糟透了,他那居无定所的父母经常会因为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把小罗尼赶出家门。时至今日,他还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地方住满过一年。
  但是,我很快就发现,在罗尼那邋里邋遢的外表下面,其实还蕴涵着一种乐观向上而且顺应环境的精神,而那是我在其他任何一个面对同样处境的孩子身上从来没有看见过的。
  在做自愿者的那段日子里,我的工作主要是一对一地帮助罗尼所在的班里的每一个学生,提高他们的阅读能力。每天,当我一走进教室的时候,罗尼就会把头转向我,而当我环顾着教室,暗暗思忖着挑谁起来阅读的时候,他那充满渴求的目光也一直跟随着我,似乎是在向我恳求:“选我吧!选我吧!”当然,我不可能每天都选择他。毕竟,其他的孩子也需要我的帮助。
  有一天,终于轮到罗尼了。当我刚对他默默地点了一下头,他便迅速地离开了座位,然后飞也似的跳跃着穿过教室,眨眼之间就来到了我的面前。接着,他紧挨着我坐了下来,我必须承认,他坐得离我真是太近了。然后。他翻开我们正在阅读的那本书,那认真的样子就像是在挖掘一件世上从来没有见过的珍宝似的。
  只见他一边用那满是泥灰的手指在每一个字母下面缓缓地移动着,一边很吃力地读着。但是,因为他说话口吃,而且对字母的认知也存在困难,所以,他在读“Budthe Sub”的时候,听起来就像是在读“Baw Daw Saw”。
  对罗尼来说,每一个单词似乎都是一个挑战,但是,它们也蕴涵着一个成功的机会。罗尼很费力地读着每一个字母,然后,再努力地把它们连在一起拼成一个单词。即使是把“Ball”拼成了“Bath”或者“Bow’’,他的脸上都会绽出灿烂的笑容,眼睛里则闪烁着自豪的光彩。而每当此时,我都会情不自禁地为之感到伤心难过,我真想把他从他的生活中拉出来,然后将他带回家,清理干净,并且好好爱他。
  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在我为我自己的孩子掖好被子之后,我都会静静地坐下来,禁不住就会想起小罗尼。此刻,他在哪儿呢?他安全吗?他是不是正躲在羊毛毯子下面打着手电筒读书呢?他究竟有没有羊毛毯呢?
  时光飞逝,那一年转眼就过去了。小罗尼虽然取得了一些进步,但是却仍旧没达到升级的水平。不过,他却是惟一一个不知道这个结果的人,他还一直以为自己读得很好呢。
  就在那个学年结束前的几个星期,我在班上举行了一个颁奖仪式。我为每个孩子都准备了一份礼物和成绩单。成绩单分为以下几种:发音最准确者,最富有表情者,朗读声音最大者以及阅读速度最快者。
  可是在给罗尼下评语的时候,我思考良久,却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评语来评价他。我知道我应该给他一个积极的评价,但是,我实在是不能在罗尼的身上找出什么过人之处。最后,我决定给他一个“进步最大者”的评价,尽管他所取得的成绩与此相比还差很大一段距离,但是,我认为这对他来说听起来会好一些。
  在颁奖仪式上,我拿出罗尼的成绩单,大声宣读着颁给了他,并且还奖励给他一本花了49美分从杂货店里买来的精装儿童图书。只见他双手接过书,并将它紧紧地抱在胸前,然后,飞快地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这时,我注意到他的眼里盈满了泪水,并且,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下来,在他那满是污垢的脸上冲出了两道小溪。目睹此情此景,我顿时感到一阵难过,喉咙也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
  在那天的大部分时间里,我都和同学们待在一起。而罗尼则始终没有放下过那本书,一刻也没有。
  几天之后,当我再次返回学校去看望孩子们的时候,我发现罗尼正坐在操场边的一张长椅上,而我送给他的那本书正摊放在他的膝头,并且,我注意到他的嘴唇正微微地翕动着。原来,他正在读那本书。
  这时,他的老师走到了我的身边,对我说道:“自从你奖励给他那本书之后,他就一直带在身边,而且就像是他身上穿着的衬衫似的,总是紧紧地贴着胸口放着。你知道吗?那可是他所拥有的真正属于他自己的第一本书啊!”
  听到这儿,我不禁心头一紧,一种酸涩的感觉顿时袭上心来。我强忍住泪水,轻轻地走到罗尼的身后,从他的肩膀上方俯视着他,注视着他那肮脏不堪的手指在书页上缓缓地移动着。“罗尼,读给我听听,好吗?”我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问道。
  听到有人说话,他立刻仰起脸,迎着耀眼的阳光,眯起双眼,瞥了我一下。然后,他立即欠起身,向旁边挪了挪,为我腾出了一个位子。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他开始为我朗读起那本书来。让我想不到的是,他朗读的时候,表情竟是那么的丰富,口齿竟是那么的清晰,比我想像中的要好得太多了。而那本书也已经被翻得有些破旧了,书页的边角处都已经打起卷来了,就好像它已经被翻读过数千次了似的。
  读完之后,罗尼轻轻地将书本合上,接着,他一边用他那双脏兮兮的小手摩挲着书的封面,一边用一种非常满意的口吻说道:“这真是一本好书!”
  就这样,我紧紧地抓着罗尼的小手,与他肩并肩地坐在那把长椅上,分享着这激动人心的一刻。我们的内心中都充满了骄傲,而我竟然还情不自禁地热泪盈眶,说实在的,对于坐在我身边的这个小男孩,我确实感到非常惊奇。然而,让我更加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小小的奖励竟然会给这个家境贫寒且又罹患缺陷的小男孩带来如此巨大的力量。
  就在那一刻,我猛然意识到我应该严肃认真地对待我自己的写作事业,就像那位作者曾经所做并且如今或许仍在做的那样,怀着满腔的责任感,去写一些能够改变一个孩子的生活,甚至能够改变他的命运的故事。
  想到这里,我不禁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努力成为那样的作者!
  
  责任编辑 蒙 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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