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米电线,是我们与春天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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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命父子,
  鳏居父亲倾尽所有为儿买房
  现年31岁的梁成林,与父亲梁尊作曾经相依为命,父子感情很深。
  梁尊作原是湖北宜昌人,上世纪70年代,他作为知识青年下乡到秭归务农。不久,梁尊作爱上了农村姑娘罗梅,却遭到了家人的强烈反对。为了在一起,他与罗梅私奔到大山深处生活数年,1977年生下一个女儿,但不到两岁就夭折了,1980年他们生下儿子梁成林。
  由于历史原因,梁尊作和罗梅没有登记结婚。1986年冬天,6岁多的梁成林病得很厉害,梁尊作和妻子心急如焚,便冒着严寒四处去采草药,罗梅爬一处峭壁时不慎滑入谷底,当场死亡。
  不久,梁成林跟着父亲回了宜昌,与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当时,周围的闲言碎语很多,有的说梁尊作“谋害”了自己的农村相好,还有的干脆说梁成林是“私生子”。“野孩子”。这一切,给这对苦命的父子以无形的压力。
  丧偶后,梁尊作曾多次试图再婚,但都因对方的嫌弃未能成功。开始,他一直在宜昌做挖煤工,靠卖苦力挣钱供儿子读书。一次,梁成林调皮不去学校,他打了儿子一耳光,梁成林哇哇大哭。父亲又不忍心地抱住儿子,眼含泪水说:“儿啊,爸这是为你好。如果你妈还在,该有多幸福……”
  1 993年,1 3岁的梁成林开始读初中。梁尊作为了多攒一些钱,好日后供儿子上大学,来到深圳打工。像他这样的中年民工,进不了工厂,他每天到建筑工地埋头苦干,一直单身。
  梁成林每月都会收到父亲的信和寄来的生活费,他很懂事也很努力,于1 999年考上了广东工业大学。父子俩在广州相聚时,梁尊作喜极而泣:“儿子,好好读,将来有出息,你妈在地下也会笑醒的!”梁成林也感动地说:“爸,您放心,我以后会好好孝敬您!”
  不久,梁尊作来到广州做建筑工,这样可以经常看到儿子。一次,梁成林到工地看望父亲,见已经50岁的父亲搬运材料时十分吃力,便劝父亲别干这份活了。父亲说:“我这把年纪,很难找工作,没了收入你的学费咋办?爸身体好,还能干几年,你只管安心读书就是了。”
  2003年夏,梁成林毕业后谋了份销售工作。他再次去工地劝父亲:“我现在能自食其力了,您回老家养老吧,我每月给您寄生活费。”梁成林的爷爷奶奶都已去世,梁尊作想想已没什么压力,便回了湖北。
  父亲回去后,梁成林不时从邻居那里得到一些不好的消息。先是父亲又去干建筑扭伤了腰,后来父亲有一次喝醉了,竟然半夜去敲一个寡妇的门,惹来很多是非。2034年秋,家里的祖屋已被列为“危房”,需要尽快搬离或改建。诸如此类的事令梁成林头痛,心想,要是自己能在广州买套房成个家,把父亲接来一起生活该多好啊!
  2004年底,梁成林带着女朋友杜娟回宜昌过年,邻居们私下都对他说:“小梁呀,你爸这辈子吃了不少苦,又单身那么多年,真可怜!日后你成了家,得好好孝敬他啊!”梁成林何尝不想尽快结婚,可在广州买房子,首付至少要十几万。他的女朋友是潮汕人,毕业才两年多,他们的积蓄加起来还不到4万元。
  一边是危房,一边是婚房。正在梁成林心急如焚的时候,老家的祖屋要被开发商征用,将得到大约10万元的补偿。他跟父亲商量拿到钱后来广州买房,开始梁尊作不同意,他觉得宜昌什么都便宜,希望儿子回来发展,自己也想在宜昌养老,有10万元,完全可以在宜昌买套小点的二手房。
  可梁成林和女友都在广州工作,回老家发展很不现实,而且杜娟不同意离开广东。于是儿子反复劝说父亲:“爸,我是不可能回宜昌了,您要是一个人呆在老家,日后谁照顾您啊!”梁尊作左思右想后,觉得不无道理,而且儿子结婚的确需要钱买房,便答应了,杜娟父母也愿出5万元帮女儿买房,2005年秋。梁尊作拿着10万元拆迁款来到了广州。
  年底,梁成林和杜娟在广州海珠区一个高档小区买了房子。能帮儿子在广州安家,梁尊作也十分欣慰。2006年元旦,是儿子结婚,乔迁新居的双喜日子,梁尊作喝醉了,心中有大喜亦有大悲:“要是孩子他妈还在该多好啊!”
  进退两难,
  孤独老人无处容身
  因为双方父母的帮助,一对新人在广州实现了住房梦。开始,他们都为此自豪,每天都过得十分快乐,但他们忽略了父亲内心的感受。
  在高档小区生活了不到半年,梁尊作就觉得毫无新鲜感和幸福感。儿子的家在22层,他每每想站在阳台上透透气,却因恐高而双腿发软;室内面积只有70多平米,两间卧室,每天铁门紧闭,邻居不相往来,他感觉像是囚在笼子里;白天儿子儿媳去上班,没人跟他说话,楼下虽有漂亮的花园,但他只能独自转悠。因他一口方言,很难融入别人的圈子。
  没事可干的梁尊作喜欢上了捡废品,先是去附近的工地和大街上捡,后来还翻起了小区的垃圾桶。这让杜娟深恶痛绝,感觉很没面子,为此与丈夫私下吵了很多次。梁成林也劝过父亲,但梁尊作说:“这有什么?我又不是去偷去抢!”
  更让杜娟难以忍受的是,公公有很多“陋习”。由于在工地上习惯了,广州的夏天又特别热,梁尊作喜欢打赤膊,甚至在家只穿裤衩:他还有些健忘,冬天穿长裤时,裤裆的拉链经常敞开着:他上厕所时总忘了反锁,好几次被儿媳撞见;他爱抽烟,厕所和他住的房间里,总有一股浓浓的劣质烟味……
  杜娟是一名都市白领,哪能忍受这些?可她也知道,公公出了钱买房,没有住处又独自一人,所以她便把气撒在丈夫身上。2007年7月的一天,她从外面回来,见公公蹲在小区草坪的水龙头上喝水,回来就朝梁成林发火:“你爸怎么这个样!那自来水都是小区住户洗澡、洗菜用过的中水,哪能喝啊?太要命了!”
  梁尊作心中虽然也委屈,但他没有怪儿媳,毕竟人家从小生活在城市家庭,“娇气”一点可以理解。他也知道儿子的难处,养家糊口还要两头受气。他越来越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会毁了儿子的家,可他能去哪里呢?
  梁成林也曾试图改变父亲,比如为他买一些书报。可他看了几天后便觉得索然无味。梁成林还教他用电脑下象棋。斗地主,可没想他像小孩子一样上瘾了,不仅经常玩得作息不规律,而且个人形象和卫生更糟糕。一天晚上,他玩游戏时上了趟洗手间,居然没冲马桶就回来接着玩。恰好杜娟进了厕所,立即捏着鼻子出来大嚷:“梁成林,你去看看,太恶心了!都是你惹的祸,教他玩什么游戏啊!”   凡此种种,让杜娟抓狂。2008年3月,杜娟已怀孕两个月,她想让自己的父母过来照顾。理由是公公有太多的陋习让她心烦意躁,家里的烟味会影响宝宝健康。梁成林说:“那我爸住哪儿?”杜娟有些任性,说了一句让公公十分伤心的话:“我不管!谁叫你们家没本事!”见儿子儿媳因自己多次吵架,梁尊作提出自己到外面租房住。梁成林不肯,父亲坚持道:“那样我会更自在一些,爸不怪你,孩子最重要。”
  按照父亲的意愿,梁成林在小区附近租了一间民房,买了几件二手家电。梁尊作感觉挺好,白天可以“肆无忌惮”地捡废品,晚上看看电视,玩玩电脑。周末,步行20分钟,就能到儿子家吃顿饭。2008年1 1月,杜娟生下一个男婴,在孙子的满月喜宴上,梁尊作高兴得喝醉了。有亲友私下问他:“你放着高档小区不住,在城中村不感到委屈吗?”他摇了摇头,没有作声。
  孙子出生后,梁尊作经常去儿子家看看,每次去,他感觉自己像一个乡巴佬到城里探亲。杜娟的父母都是城里人,穿戴洋气,每天把家里搞得一尘不染。一次,他进门忘了换拖鞋,杜娟想也没想就大声说:“爸,你怎么几年了,还改不了这个臭毛病呀!”令他在亲家面前尴尬不已。
  每次看到孙子,梁尊作会情不自禁地主动去抱,可没抱一会儿,儿媳或亲家总会找借口抱回去。孙子一天天长大后,明显跟外公外婆亲。他越来越难融进这个家,成了一个“外人”。他开始减少去儿子家,离亲情越来越远。
  而梁成林因为各种压力,无暇顾及父亲的精神世界。他原来在一家外企工作,待遇还不错,但受2008年金融危机影响被裁员后,进了一家私企,月薪只有六七千元,除去房贷只能勉强维持家里开支。杜娟为了生孩子,已一年多没上班,重新找工作后薪水只有三四千,基本上都花在了孩子身上。如此窘迫,梁成林每月只能给父亲七八百元。
  这点钱,梁尊作必须省着用,因为房租。水电费、上网费等就得400元。生活费不够的话,他就靠平时捡废品补贴。2009年9月,他认识了一个年约50岁的“同行”,早年丧夫,有个女儿嫁到东北去了。两人同病相怜,竟互生好感,没多久就同居了。
  梁成林十分震惊,一边劝父亲收手,一边做杜娟的思想工作,让父亲搬回来。但梁尊作很执拗:“我要跟她结婚,我们就在外面租房住!“杜娟对公公的行为无法容忍,”太不可思议了!这把年纪了,还总是搞出那么多事情来。他不要名声,我还要呢!他要是搬回来,我就搬出去!
  锥痛人心!
  老人自残折射“养老危机”
  杜娟已经放出狠话:如果公公再婚,她要么不赡养,要么跟梁成林离婚。梁尊作想了又想,觉得再婚确实会给儿子带来经济上的压力,于是打算放弃。那个女人立即翻脸,一天早晨趁他熟睡之际,竞偷走了他藏在席子下的1000多元钱。
  梁尊作气得差点寻短见,这样一个女人,他居然曾经很痴情。梁成林自然无话可说,杜娟更是以此为耻。周围的人知道后,都笑话梁尊作是“好色老头”,此后他更加沉默寡言,整天生活在自己那个封闭而寂寞的世界里。
  越孤独越容易偏执,“失恋”后梁尊作染上了网瘾,既沉迷于魔兽世界一类刺激性网络游戏,更喜欢在网上看美女或色情片。一次梁成林来看父亲,赶到出租屋时父亲在睡觉,电脑却开着,打开的网页不是游戏就是黄色网站!他气得眼泪都出来了:“爸,您明年就60岁了呀,怎么还能像个孩子一样熬夜玩这些呢!”
  梁尊作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低着头一言不发。梁成林让房东把父亲这边的网线断了,但没多久又被父亲以不租房子要挟房东接上了。2010年底,梁成林因为父亲的事,和杜娟大吵一场,他宁愿离婚也要把父亲接回家。为此,岳父母一气之下走了,没人帮他们带孩子,杜娟辞职在家整天闹。
  可梁尊作偏偏不肯搬回儿子家。他习惯了独居,也十白儿媳嫌弃,一家人就这样僵持着。由于梁尊作长期单身、抑郁,并深受网络影响,渐渐开始了自残。2011年4月的一天深夜,他酒后进了一个黄色网站,无意中看见一个帖子,大意是教人如何用电线自虐。将电线塞入体内,不过,他只塞了不到10厘米,因为他感觉到了痛。
  第二天,梁尊作见尿道有少量出血,并出现了尿道口红肿,尿道刺痛等症状,便去了一家私人医院就诊。梁成林听说父亲病了,赶紧到医院询问,尽管梁尊作始终不肯说出实情,但医生通过检查还是猜了个大概。便把梁成林拉到一边说:“你父亲应该是用什么东西自慰了。”梁成林头都大了,但又不好多问。扶父亲回去的路上,他反复叮嘱道:“爸,您年纪这么大了,一定要注意健康啊!”
  作为男人,梁成林也想过这方面的问题,比如给父亲再找个伴。可是经济条件有限,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找个老伴谈何容易2011年6月,梁成林想送父亲去敬老院,可梁尊作听说每月要3000元时,坚决不去:“要那么多钱,我在这里能花几个月!”
  梁成林唯有祈盼父亲能爱惜自己,然而父亲竟然会再次犯糊涂!2011年9月14日,他一大早接到房东的电话,说他父亲在房间里痛得大喊大叫,又不肯开门。他火速赶过去,和房东一起把门撬开后,他顿时惊得目瞪口呆:父亲赤裸着全身,下身正在出血!
  梁成林拨打了120急救电话,将父亲送到了附近的广东省第二人民医院泌尿外科。震惊不已的医生经过检查,发现老人竟然将电线插入体内。
  幸运的是,经过及时抢救,梁尊作的身体恢复得很快。
  事后,梁成林彻底醒悟了。鉴于妻子不能接受与自己的父亲一起生活,10月底,他与杜娟协议离婚。他决定今后无论多么艰难,都要与父亲相依为命。
  梁成林接父亲出院后,请广州市著名心理医生吴志强为父亲做了心理治疗。吴医生认为,梁尊作之所以自残,更深层的原因是缺乏家庭和社会的关爱,从而导致自残、自虐心理。随着社会老龄化趋势加重,老年人单身或空巢现象越来越多,他们操劳了大半辈子,一朝退休无所事事,有的甚至遭遇丧偶,病痛等不幸,而儿女们往往为了自身发展而忽略了对父母的关爱。在孤独,无助,压抑中,很多老人容易钻入死角不能自拔,比如嗜赌,成为“老网迷”甚至自残自杀。
  这出悲剧,折射出了现代社会的“养老危机”。时下,如何赡养父母,已经成为折磨80后的问题。据中国青年报对1600名80后独生子女的调查,竞有90%的人确定自己无法赡养父母,其中一半以上还需要父母的资助。
  1.1米电线,是我们与春天的距离。
  (因涉及隐私,文中人名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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