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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邹韬奋抵达东台三仓,受到新四军第一师师长粟裕与师政治委员刘炎等领导的热情欢迎。考察期间,邹韬奋深入部队、机关、学校,走访了战士、干部、教师,与贫苦农民交谈,了解减租减息后他们的生活状况与当地风俗民情。面对根据地军民同仇敌忾、抗击日寇的生动局面,邹韬奋感到无比兴奋,对中国共产党充满了希望,深切地感到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他在写给陈毅的信中说:“过去十年来从事民主运动,只是隔靴挠痒,今天才在实际中看到了真正的民主政治。”
一
1943年1月23日,邹韬奋来到盐阜区考察。当到达驻扎在阜宁县羊寨区孙何庄的新四军三师师部时,受到师长黄克诚、副师长张爱萍的竭诚欢迎。
邹韬奋因旅途劳顿,身体不太好,尤其是在1942年由香港经广东东江游击区辗转上海的旅途中,遭遇日机轰炸,一颗重磅炸弹在其藏身处附近爆炸,他的耳膜被震破。由于当时兵荒马乱,未能获得及时治疗,落下耳疾,时有疼痛,需要服药治疗。黄克诚为了照顾他的身体,安排他住在师部,就在师部附近搞些社会调查,也便于军医随时给他治疗。
1943年2月5日是农历正月初一。就在这一天,新四军三师师部得到重要情报:日伪军纠集5万余兵力即将“扫荡”苏北(当时是指盐城以北、陇海铁路以南的区域,辖盐阜、淮海两个行政区——笔者注)抗日根据地,重点“驻剿”盐阜抗日根据地,目标是歼灭和摧毁三师师部。
为了确保邹韬奋的安全,黄克诚征得陈毅的同意,让管理员雇来一顶小轿,抬着邹韬奋,并命师保卫部部长率一个排的警卫人员,经一夜半天十几个小时的行程,将他护送到阜东县(今滨海县)紧挨黄海边的大杨庄(今滨海县滨淮乡)杨芷江家“打埋伏”(隐蔽)。
杨芷江,苏北盐阜抗日根据地颇负盛名的爱国民主人士,其学养深厚,擅长诗文,早年曾在北洋军阀吴佩孚身边任过要职,因感于北洋政府的腐败和官场的污浊,便弃官回家,乐守田园。他居乡问政,热心公益,热诚拥护中共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在1942年10月举行的盐阜区首届临时参议会上,杨芷江被选为盐阜区行政公署行政委员。
在此之前,杨芷江已安置了黄克诚和盐阜区行政公署相继送来他家“打埋伏”的男女干部、文化界名流20多名,其中,有哲学家车载,音乐家贺绿汀,盐阜区行署主任、中共苏北财委副书记宋乃德的身怀六甲的妻子等。除将车载、贺绿汀留在自家食宿,对其他20来位男女干部,杨芷江找来当地庄户人穿的衣裳,让他们装扮成当地百姓,分散到信得过的左邻右舍家居住。这一回,当得知邹韬奋的真实身份后,杨芷江深感责任重大,他严肃地提笔给黄克诚、陈毅写了复信,请他们放心,表示:“吾在贵客在,誓与贵客共存亡!”
杨芷江为了安排邹韬奋的生活,便派人去后圩他创办的裕生盐场,将盐场经理王贯三找回来。王贯三为人精明,年轻时曾在外做生意,见过世面,有胆有识,一向为杨芷江所倚重。
杨芷江告诉王贯三:“黄克诚师长派人又送来一位客人,名叫‘李尚清’,因身体不好,要在我家休养一段时间。我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请你帮我专门招待这位客人。”接着,杨芷江严肃地交代王贯三:“现在你的职责就是照顾好这位李先生的生活,保证李先生吃好休息好,李先生有事问你,你知道的就告诉他,但你不得跟李先生攀谈家长里短,更不得主动向李先生问这问那,只许他问你,不许你问他;他有什么要求,你能解决的,就帮助解决,不能解决的就告知我帮他解决;如有外人看到李先生,问他是什么人,你就说是我家亲戚。”
对于杨芷江的“约法三章”,王贯三心领神会,当即答应保证一一照办。王贯三将“李先生”安排住在院内的两间套房里,“李先生”住里屋,王贯三住外屋。邹韬奋沉默寡言,基本上足不出户。耳朵疼得厉害时,就服止痛药,躺在铺上休息;稍好些就坐在房里或看书或写东西。有一次,他耳朵疼得实在受不了,吃药也不起作用,王贯三征得他的同意,便骑自行车去八滩街请来一位名叫贾建新的医生给他诊治。
乡下没有什么好吃的,杨芷江让王贯三给邹韬奋开了“小灶”。
按理,春节刚过,即便是一般农户家里总多少会有些咸肉咸鱼,像杨芷江这等大户人家,本来是不应缺少荤菜的。但杨家每日要招待各方来客,家里家外数十口,所置办的年货早就吃光了。小街离杨家十几里,几天才能逢一次集。战乱年月,集市上很萧条,有钱也买不到东西。平时能吃“小灶”的就是邹韬奋、贺绿汀、车载和作陪的王贯三4个人。邹韬奋对伙食不讲究,王贯三做什么他就吃什么。午餐能有一盘小鱼、小虾和炒肉丝,外加一碗豆腐汤就算不错了;早晚吃的是米和大麦糁子熬的稀粥,摊薄面皮子加红薯,桌上的小菜碟里也就分别是萝卜干、豆酱和几瓣咸鸭蛋,这在当时的乡下,已是上等伙食了。
邹韬奋在大杨庄休养了十多天。这里临海,空气新鲜,环境安静,加上杨老先生和王经理的悉心照顾,他非常满意。
二
正月十五元宵节这一天,一向比较平静的大杨庄的庄里庄外,都在传言日本鬼子要来大“扫荡”,说是大队人马已过了中山河,跟驻东坎的鬼子会合,由黑狗队开路,正向东一路烧杀而来!一时间,人心惶惶。杨芷江知道这并非是空穴来风,他不无担忧地对王贯三说:“鬼子来‘扫荡’,贯三,你我的身家性命是小事,而黄师长和行署送来的那20多位干部必须妥善保护,不能发生一点意外噢。”商量后,他们决定,这里离海边较近,鬼子如果来了,只有下海为宜。为了做到未雨绸缪,有备无患,杨让王去雇海船备用。鬼子如来“扫荡”,就带着“打埋伏”的干部上船下海避风,鬼子不来,船资照给,海船就泊在裕生盐场北面的海口听候使用。
后因风声越来越紧,杨芷江才告诉王贯三,这个“李先生”叫邹韬奋,是著名的爱国“七君子”之一,是一个大学问家,在中国、外国都有名望。
“哎唷!”王贯三听后惊诧地对杨芷江说,“一开始我看此人行动举止就不像是一般人,原来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邹韬奋先生!难怪黄师长对他如此尊重和关心。几年前,我在泰州做生意时,在报上看到邹韬奋他们七位爱国者,因反对老蒋专制独裁的误国政策而被逮捕,关押在苏州监狱,他是位无人不钦敬的爱国大英雄呀!”
杨芷江说:“正因为他是一位堂堂正正、铁骨铮铮的爱国领袖人物,所以我们才要不惜牺牲一切来保护他!”
1943年2月20日(农历正月十六)中饭后,只听庄头一片嘈杂声,接着便吵吵嚷嚷,鸡飞狗叫,乱成一团。王贯三到庄头一看,只见一大群人由西向东涌来,这些人扶老携幼,背着包袱,有的人还牵着牛、赶着猪羊,有的儿童怀里还抱着大公鸡,一个个惊恐万状,频频回首。经打听,原来,这些都是“跑反”的人,说是鬼子和黑狗队过了八滩了,鬼子的小钢炮已打到小顾庄了。八滩到大杨庄不到30里,王贯三朝八滩方向观察,只见那一带浓烟滚滚,这肯定是鬼子、黑狗队在烧老百姓的房子。他赶紧跑回去向杨芷江报警。
这时,在四邻家“打埋伏”的干部听到动静都已聚集到杨家大院。杨芷江当机立断,吩咐伙计,先将16位男干部带往海边上海船,他随后便到。他还特意交代:“你们上船后,如发现鬼子了,就不用等我了,我在这里还是能应付的。你就催促赶紧开船出海。要记住,一定要保护好干部!”
送走了那批人员,杨芷江又安排将3位女干部藏好,然后与邹韬奋、贺绿汀、车载3人,加上车夫,还有杨芷江家中的土厨师邹三保一行7人,由熟悉周围环境的王贯三带队,抄近路向停泊海船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忽听西北方向两声枪响,抬头一看,几里远的废黄河滩上,隐隐约约有一队穿黄军装和黑军装的鬼子和“和平军”(伪军)。看样子,这批敌人是从六套那一带才过中山河、废黄河,正在集中。
王贯三对站在那儿观察的杨芷江等人说:“不好,鬼子已经上来了,要想穿过盐场上海船是来不及了,再往前走,被鬼子发现了,肯定要开枪,只有向东南方向跑了!”
王贯三带着一行人朝东南方向走了几里路,想到在前边不远处有户姓张的人家,主人张老爹在盐场做过临工,决定先去张家歇歇脚再说。
这时,张老爹夫妇正围在泥火盆烤火呢,王贯三进门便向二位老人说明来意。张老爹一听便说:“提起杨四太爷(杨芷江在杨氏一门中辈分大、名望高,当地老少都尊称他为“四太爷”——笔者),在这方圆几十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我这屋舍太小了,又黑又脏,太委屈杨四太爷和他家几个亲戚了。如在平时,我就是用八抬大轿去请,他也不会来呀。外面风大寒冷,王经理,快,快请他们进屋!”张老爹边说边站起来掀起芦柴吊搭子,说:“请四太爷和各位快进小屋来烤火,暖和暖和身子!”
杨芷江等人走进屋,张老爹连忙将火盆挪到他们身边,让他们烤火,张老奶赶紧去灶上烧水。
夕阳西下了,在外面观察动静的王贯三和邹三保忽然发现从干涸的排水沟里又冒出一队人马朝这边开来,二人不由得大惊失色,再仔细观察,不像日本鬼子,倒像是新四军。王贯三赶紧进屋告诉杨芷江。杨芷江一听,便跟贺绿汀、车载一同出来察看,仔细一瞧,的确是新四军,有男有女的。待见面时再一看,原来是三师参谋长彭雄。彭雄听说邹韬奋也在这里,便进屋慰问一番,然后告诉杨芷江、邹韬奋他们,他是奉命带领三师和盐阜区一批高中级干部赴延安中央党校学习的。彭雄还告诉他们,现在四处都是敌人,一定要小心,“我看这房子不但小,无法藏人,而且孤立凸出,无遮无挡,十里开外,敌人的望远镜就能将这里看得一清二楚,一旦敌人搜索到这里,围住房子,一点周旋余地都没有,你们赶快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一躲吧!”大家听了,都觉得彭雄说得有理,张老爹对杨芷江说:“四太爷,这位官长说得是,我屋后的这条路直通朱庄,真的不安全,我不是撵你们走哇。离这块四五里的东边废黄河湾里有户人家叫毕顺才,是我家亲戚,他很相信共产党,常有新四军干部在他家‘打埋伏’。他家不靠路口,鬼子来了也好跑。就是跑不了,他家房子多,还有个防兵匪的大地窖,你们如果想去,我现在就送你们去。”
杨芷江面露喜色,对张老爹说:“那就谢谢你张老爹了!”
“说到哪里去了!”张老爹磕磕旱烟袋,站起来对杨芷江说,“四太爷,你就不用瞒我了,你这几个‘亲戚’可都是为国为民干大事的人呐!做人总得有良心啊,今天我能给你们带路,那是我的造化!”
……
半夜时分,回大杨庄探听情况的邹三保来到毕家,告诉杨芷江,在他们走后,有几十个“和平军”在庄上挨家挨户搜查共产党和新四军,未见有鬼子。“和平军”在庄上折腾了一个下午,傍晚时才带着抢去的鸡鸭鱼肉、大米、白面和值钱的衣物离去。鬼子全到八滩据点里宿营了,“和平军”过废黄河、中山河往六套去了,估计暂时无事。
这时,杨芷江想到出来时急急忙忙,忘记带上邹韬奋必服的中草药和煎药的药罐子,便向毕顺才告辞,一行人又回到了大杨庄。
三
拂晓,几声枪响又打破了村庄清晨的沉寂。杨芷江掀开被子一骨碌坐起来,披上皮袄,走出卧室,正碰上慌慌张张前来报信的一个佃户,说徐继泰带领大队人马将庄子里三层外三层围得个水泄不通。
“糟了!”杨芷江三脚两步跨进邹韬奋的房间,做了一番安排,让他们放心,一切由他应付。
徐继泰,江苏灌云人,早年就读于北京大学,后毕业于中央军校(前身为黄埔军校——笔者)高等教育班。 曾先后担任国民党第八十九军少将旅长兼涟水县和阜宁县县长、江苏省第八行政区(海州)督察专员。1940年在汪精卫派人策动下,叛国投敌,出任“徐海剿共游击副总指挥兼‘涟(水)、阜(宁)、灌(云)、沭(阳)’四县驻防指挥官”,指挥部就设在响水口(今日响水县县城)。成为民族败类的徐继泰,认贼作父,经常指挥伪军,配合日寇四处“扫荡”,烧杀抢掠、奸淫妇女,无恶不作。当时,涟、阜、灌、沭四县民众对其恨之入骨。可当时灌云县与阜宁县毗邻,徐杨两家既是世交又是姑表至亲。
杨芷江一见徐继泰进宅了,只觉得头“嗡”的一下,一阵晕眩,差一点倒下去,尽管清晨很冷,浑身上下还是冒出了一层汗。他在心里长叹一声:“天哪,这怎么得了哇!这徐继泰——徐二麻子虽跟我是至亲,可他是个六亲不认的杀人不眨眼的铁杆汉奸,我被杀被剐无所谓,可如若邹先生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陈军长和黄师长,怎么对得起国家、民族呵!”
但杨芷江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物,刹那间调整了心态,沉着稳健地“迎”了上去:“徐总指挥新年头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四太爷别客气,就让我先给您拜个晚年吧!”徐继泰边说边拱拳。
进客房就座吃茶时,徐继泰那双鹰犬般的贼眼直盯着如坐针毡的杨芷江的脸,狡黠地笑了笑:“四太爷,小弟直说了吧,有人告密,说您家窝藏共匪。”
“什么!窝藏共匪?”
“是呀,府上不但成了匪窝,还窝藏一个共产党的座上宾!”
“继泰,我不懂你说的哪国话!你不是不知道,老夫向来重义气,在处事方面,本着‘四海之内皆兄弟’的古训,不管哪路朋友来敝处,我都接待,但同吃同醉不同道啊!”
“四太爷,你不但通共匪,而且你本人还是共党政府的重要成员,皇军早就知道你这位大名鼎鼎的盐阜区行政委员会杨委员了!”
“知道了又能拿老夫怎样?”杨芷江脖子一梗,两眼瞪视着徐继泰。
“这要是被皇军捉住,”徐继泰用右手做抹脖状,“那就死了死了的!”
“死在日寇屠刀下,那是我的光荣!”
“好了,我们不扯这些了。四太爷,请您把邹韬奋先生请出来,我今天来府上就是想会会邹先生,别无他意。”
杨芷江听徐继泰提到邹韬奋的名字,不由得心里一惊,但马上便冷静地矢口否认:“继泰,你是不是搞错了?德隆望重的邹韬奋先生怎么会到这一块穷乡僻壤的杨某的寒舍?”
“四太爷,您就不用再演戏了!我们特工人员不是饭桶,谁不知道三师师长黄克诚,在正月初五这一天,派手下人用轿子把邹先生抬到你家的。住在你家的,还有大胡子学者车载,还有一个会拉西洋琴的叫什么贺绿汀的,还有、还有……今天是我带兵来的,乃是你们的万幸,若是别人前来搜查,那可就麻烦了!”
杨芷江对徐继泰的“准确情报”不由大吃一惊,见他一连报出几个名字来,知道是瞒不过去了,也躲不过去了,要是激得这个家伙恼羞成怒,下令搜查,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事已至此,杨芷江也就硬着头皮向徐继泰直说了:“继泰呀,你我之间也算亲戚一场。老夫今日所作所为,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你要抓邹先生,那就先将我打死!”杨芷江说着就从怀里掏出自卫用的勃朗宁袖珍手枪,双手递给徐继泰。
徐继泰接过手枪放在茶几上,尴尬地笑了两声说:“杨芷老呀杨芷老,看您说哪去了!我只是想再睹一次邹先生的风采,我难道还能把邹先生吃了吗?”
杨芷江见徐继泰将话说到这一步,自己也无退路了,便斩钉截铁地对徐继泰说:“既然你要见见邹先生,那你就得保证邹先生的安全。邹先生是名震中外的‘救国七君子’,连老蒋和你们的汪先生都奈何他不得,你今天若动他一根汗毛,我这条老命就和你拼了。你千万不要再作孽了!”
徐继泰听了杨芷江这番慷慨陈词,连说:“知道,知道!我可对天发誓!”
“对天发誓就不用了,不过我希望你能言而有信啊!”
当杨芷江从内室把邹韬奋搀扶进客房时,徐继泰上下打量眼前这位面露病容而又表情冷峻的文弱学人,确认是邹韬奋后,便霍地起身,双手抱拳:“果真是邹先生驾到,失敬失敬!学生徐继泰惊扰先生,罪过,罪过!徐某能在黄海之滨的家乡,再睹先生的丰采,实乃三生有幸!”说罢,立正给邹韬奋行了一个军礼。
心情忐忑的杨芷江见状,便也顺水推舟地说:“好,好!有徐总指挥在此,邹先生的安全老夫就放心了!”
“徐总指挥这般抬举,鄙人实在担当不起,只不过,”邹韬奋反问徐继泰,“照你的口气,好像我们在哪儿见过面?”
“唉,见过。”徐继泰竟然娓娓道来,“那是民国27年八九月间,我去庐山受训,路过武汉,参加一次万人集会,先生作为国民参政会参政员,在大会上发表演说。先生的锦绣文才和滔滔不绝的口才,获得台下听众多次如雷的掌声,令人信服啊!”
“是嘛?可你徐总指挥对我那天所讲述的抗战救国的道理就没有信服嘛!”邹韬奋抓住徐的话柄当场予以还击,说得徐继泰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只是“这这这这……”地支吾着。
邹韬奋义正词严地对他说:“作为军人,国家受外敌侵略,你不打日本,反而当汉奸,助纣为虐,残害同胞,还打一心抗日的共产党,你的良心何在?”
徐继泰为自己辩解道:“邹先生,我是国民党员,听从国民党副总裁、国民政府行政院院长汪精卫先生的召唤,参加曲线救国,我认为没有什么错的。我这不是当汉奸,而是为了保存实力,不得已而为之,我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呐!”
邹韬奋轻蔑地瞪了徐继泰一眼,十分严肃地说:“迷途知返,国家和民众还是欢迎的。希望你说话算数,以实际行动表明自己‘身在曹营心在汉’,千万不要做委身事敌的千古罪人。”
“是,是!”徐继泰在口头上一个劲地应允,“但也请先生以后写文章不要骂我是汉奸!”邹韬奋听了徐继泰这句似很幼稚的话直觉得好笑,不屑置辩地“哼”了一声。
邹韬奋因过于激动,又因为多说了几句话,觉得耳朵疼得很厉害,脸上冒出虚汗。杨芷江见状,赶忙将他搀扶起,缓缓地送进内室,让他和衣躺在床上,盖上被子。徐继泰尾随至床前,用讨好的口气对邹韬奋说,“先生所患的耳疾这般痛苦,如果先生同意,我可派人去青岛给先生购办进口药品,也可以派人直接把先生送到青岛大医院治疗。”
“不需要!”邹韬奋一口回绝,但仍对徐继泰晓以民族大义:“希望你不要忘记自己是个中国人,不要跟在日本人后边残杀自己的同胞。”徐继泰一脸窘相,连声道:“先生所言极是,徐某一定铭刻在心。”
“还有,邹某这次来大杨庄与杨先生无关,请不用为难杨先生一家。”
“先生不必多虑,徐某一定善待杨先生一家!”说完,徐继泰便退出房间,带着卫兵和副官离开了杨家大院,并命令所部撤离了大杨庄。
徐继泰之所以没有自己动手,主要是因为当年杨、徐两家几代姻亲,而且杨芷江还有恩于徐氏叔侄,如在杨家把人带走确有诸多不便,他是要借刀杀人罢了。一回到响水口,徐继泰立即向日军报告,可当日军派人前来大杨庄追捕邹韬奋时,已无他的踪迹。
原来,杨芷江知道一心与共产党和人民为敌的徐继泰心狠手辣,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当天就雇了两辆独轮六合车,派他女婿杨宗源将邹韬奋和贺绿汀两人送到由宋乃德任副书记的中共苏北财委一个机构驻地笆斗山。在该地住了几日,宋乃德又命人将邹韬奋转送至已转移到盐城东面龙王庙的三师师部。邹韬奋在三师师部住了一段时间,目睹盐阜人民反“扫荡”取得了重大胜利,十分感慨,在写给在前线指挥作战的黄克诚的信中说:“新四军与士绅朋友密切配合,能于生死之际互相信托,于敌伪高压之下,毫无背离,此乃中共统一战线之伟大成就,绝非谎言,余不亲到敌后根据地余亦不信能做到如此成功之地步。”
黄克诚对邹韬奋越来越重的耳疾十分关心和担忧。据医生诊断,他的耳疾已癌变,必须立即转赴上海治疗。在征得邹韬奋本人同意后,黄克诚派人护送他坐船到苏中一师师部,再由一师派人送他乘海船到上海治疗。临行前,黄克诚送他一笔钱做医疗费和生活开支。副师长张爱萍亲自送行十多里才执手告别,又赋诗一首相赠,诗云:
义愤填膺荡寇仇,
君染沉疴志未酬。
我军掩护解重难,
就医千里送行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