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金画”大师徐令仪的艺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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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父辈们的关系,笔者和著名历史学家徐子明之女、国际著名工笔大师、留金画画家徐令仪女士多有联系和交往,深为其在书画艺术方面的高深造诣和崇高的爱国言行而感佩。
  什么是“留金画”?就是在不透水、不吸墨、以金粉铺底作成的金笺上作画。在价钱不菲的金笺上初构草稿后,以特殊的贵重颜料如水晶白、蓝宝、翡翠绿等,反复层层填彩,留下金色线条为边。
  由于金笺的特殊质料,作留金画一旦下笔,就难修改,“一笔定江山”,必须有很深的功力、极大的毅力和耐心,才能画就一幅留金画佳作。比如一对戏猫、一匹骏马,要在金笺上画出绵密的猫毛、马鬃,且须丝丝入扣、栩栩如生,所下的功夫很惊人。
  徐令仪言,她的每一幅创作都是呕心沥血的结晶,都藏有“真、善、美”的教育意义,父慈子孝都沉潜在图意中。每幅画至少专注工作几十个小时,往往耗上几个星期才能完成。“这不但难,还要有深功夫”,徐令仪如是感叹。
  
  受到启发 研习“留金画”
  
  据徐令仪回忆,她之所以在国画的原有道路上,进一步走上前人绝迹的留金画之路,完全出于张大千的激励与启发。
  大千居士与徐令仪的父亲——前北大知名史学家徐子明教授是好友,令仪女士因父亲的关系也与大千熟识,常与之游,请益画事。上个世纪70年代中期,张大千以金笺作了4张泼墨荷花,令仪看了心仪不已,询问大千为何用金笺作画,大千说:“小娃儿,你要是能在金笺上画出留金画,就了不起了。”
  大千并期许令仪,要成为创世代的大画家,一定要能创新,要能自成一体。张大千这番话,深深烙印在令仪心底,此后她潜心留金画,近30年不息。
  专注于冷僻辛苦、要下深功夫的留金画,鲜明地反映出徐令仪的个性与心性。这也是其来有因,出于“家学”。
  徐令仪的父亲徐子明是民初与胡适作对的著名“保守派”学者,也是对令仪一生影响最大的人。徐家为江苏宜兴世家大族,清末一门三进士一状元。徐令仪的曾叔祖徐致靖为清朝大学士,曾为晚清变法运动的先驱,祖父拔贡,3位叔祖都是进士。徐府自设私塾,免费教育有志向上的贫困子弟,真正实行孔圣人“有教无类”的名训。徐悲鸿与徐子明家族毫无血缘关系,但他是徐子明的伴谈好友,亲如手足。因此,徐令仪从小就称他为“悲叔”。
  徐子明幼年即有神童之称。13岁以前已读完基础国学和《四书》、《五经》,14岁开始接受西式教育。他是首届庚子赔款公费留学生,先后在美国威斯康辛大学及德国海德堡大学留学,分别取得政治学和史学博士,精通6国语言,民国四年回国,在北大任教。
  徐子明虽留洋,且曾讲授西洋史,但力主保持中国国粹,与黄季刚、辜鸿铭、林公铎等北大大儒相交,反对“五四”运动及白话文,与当时新派领袖胡适抗衡。徐子明曾写《胡祸丛谈》,痛斥“五四”运动毁弃儒家传统文化,也自行出版“挽拦”,欲力挽传统国粹于即倒,但终究徒然。徐也因此在“五四”运动蔚然成风后,被视为保守派。
  徐子明失望之余,遂将期望寄于爱女令仪身上。“爸爸有意留我为种子,为儒家传统作见证,也为徐家留下足以傲世的成就。”徐令仪回忆说。
  
  家学薰陶 阅历深厚
  
  在父亲的严格督导下,令仪两岁八个月起认字,并由父亲亲授《四书》、《五经》和诗词歌赋。徐子明教法很特别,要令仪先看,明白大要,再作讲解,然后要求熟背,连小注也得默写。13岁时,徐子明再教令仪英文。终其一生,徐令仪未上过正规学校,未拿过一张正式学校文凭,她的国学底子与基础知识,都是由父亲亲授建立起来。
  除“家学薰陶”外,令仪更有常人鲜有的阅历。由于与徐子明往来者多为博学知名之士。徐府常高朋满座,评人议事,令仪耳濡目染,获益不浅。加上令仪是最受宠爱的幺女,徐子明外出应酬,常有意带着令仪在旁当“小跟班”,增长见闻,令仪因此从小认识艺文政学界知名人士,如张大千、郎静山、陈立夫、方东美、姚琮姚、丁治磐和徐悲鸿等。
  徐令仪忆述一段20年前的往事,虽是茶余笑谈,也反映她父荫之厚。
  许多当年艺文学界前辈,因与徐子明熟识,爱屋及乌,也视令仪如同己出。1982年,令仪应国民党文工会之邀,在台北“文苑”举办画展,令仪亲自拜访平日常请益的艺文前辈张大千、郎静山、丁治磐、陈立夫、黄君璧、张其盷等6人,他们当时都已逾80岁,郎静山更近90高龄。六老念着与徐子明的深厚交情,爱护令仪,在令仪画展请柬上,六老亲笔联名引介,在台北艺坛引起轰动,一时传为佳话。
  那次“文苑”画展,还有件令艺坛人士津津乐道的往事:与徐子明相熟的前台湾大学校长钱思亮,那天一早至“文苑”欣赏令仪的画,因当天冠盖云集,钱思亮怕令仪顾不过来,竟自告奋勇搬了一把椅子,守在电梯门口,当起招待。
  令仪回忆说,已70多岁的钱思亮伯伯,那天守在门口,每有显贵名人进来,他就起身亲迎,伴随至会场,为令仪引介。这样的“招待”工作,做了三四个小时,令仪深感过意不去,多次致谢,请钱休息,说另有人会接待,钱思亮平易近人地回答:“许多贵宾你都不认识,而我认得的人多,我替你招呼客人,最恰当不过。”
  张大千等视令仪为“小蝴蝶”,娇宠有加。令仪可以说从小得天独厚,尽得宠爱,但也因此不知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徐令仪自承,回忆她的成长背景,没上过一天正规学校,没体验过群体生活,几乎没有同龄朋友,一生受父亲及父辈的呵护,因此从小养成她争强好胜、自负不驯的个性,有时不免恃才傲物,因而招嫉。
  徐子明先后在北大、中央大学等校任教,后随国民党政府迁台,在台大教书,直至1971年退休,令仪说父亲春风化雨半世纪,不求名利,默默作儒家思想的传播者,毕生为维护中华道统而努力。去世时,“两袖清风,留下的是浩然正气”。每思及此,令仪仍不胜感伤。
  徐子明对令仪期许甚深,曾对她说:“你虽没有一张文凭,但所受家教,获益良深,将来只要努力,必有一番大事业、大成就。”对令仪作画,徐子明期勉令仪,“必须有创时代的涵意”,“如果要成为画家,就必须有自己的创意”,“作画,就好比写文章,始终是将你想要说的话用画而不是用文字表达出来”,“如果只是描,那就是画匠,而非画家”。这些话,数十年来令仪铭记于心。
  
  徐悲鸿看重 大受鼓舞
  
  在特殊的家学环境下,令仪走上国画的道路,其实也非偶然。
  徐令仪年幼时,住在成都桂花巷,与当时大画家郑曼陀紧邻,小令仪常看郑曼陀作画,对绘画有了初步印象;大师徐悲鸿则对徐令仪起了决定性影响。
  徐悲鸿幼时在宜兴乡间,即在令仪先祖徐大学士所设家塾就读。后来,徐悲鸿流落上海,贫无立锥之时,第一个向徐悲鸿伸出援助之手的就是徐子明。因此,徐悲鸿视徐子明为亲兄长。后来,徐悲鸿在中央大学任教时,令仪常随父亲前访,在旁观看徐悲鸿挥毫,心中甚为钦佩。此后在徐家看大师作画达一年之久,当时令仪才十来岁,想学画,但又不敢表示。
  令仪回忆,她当时常捡拾徐悲鸿不满意的首笔“废纸”,带回家继续临摹,将画完成,画了些时日,父亲将令仪的画带给徐悲鸿看,徐悲鸿颇为称赞,称令仪的画有“写意”、“有天分”。
  大师的夸赞,给予令仪信心,也奠定了她终生作画的志向。
  令仪至今记得,当年父亲带着她从住处出发,一老一少沿着嘉陵江走到沙坪坝,高大挺拔的父亲和小巧美丽的女儿,成了嘉陵江畔一道独特的风景。到中央大学后,令仪总是悄悄钻到“悲叔”所在的艺术系上课,成了班上最小的学生。徐悲鸿被这个小丫头的灵气和无师自通所折服。
  徐子明见令仪爱画,抗战胜利后回南京中央大学教书时,便请近邻花鸟大师陈之佛教画。这是徐令仪正式学画之始,也奠下日后工笔画的基础。
  解放前夕,徐悲鸿即将赴北平主持美术学院时,特别对徐子明说:“令仪有天分,跟我去北平学画,会出人头地。”令仪回忆说,徐子明未同意,因舍不得爱女离开,但徐大师的这席话,一生鼓舞着令仪。
  到了台湾,徐令仪先拜师黄君璧,学了5年,再跟郑曼青学画5年,受教于两位大师,了解下苦功的重要。徐令仪说,郑曼青要她画一个小石头,一画就是4个月;画一枝柳条,一画就是2个月,不做别的事。
  令仪忍不住埋怨,郑曼青随即在令仪所画的石头旁,加上两条柳条,顿时石头如处微风摇曳中,意境顿出。之后,郑曼青再在石头、杨柳旁加上小船,全画更增意趣。徐令仪说,她从郑曼青处学得创意的重要。
  徐令仪认为,艺术想表达的是一个“美”字,美者善也,包含哲理广大精深,可修身养性,进可治国济世。中国儒家思想教育,除注重身教、言教外,更有所启示,藉以延续传统文化与道德观念,中国画除表现“美”外,也常有暗示,兼负无形的教化使命。一幅中国画佳作,多含有深远寓意,或激励、或祝福,甚至耳提面命。
  徐令仪认为,中国画以“立意”为第一要义,其次讲究构图,之后为笔法,最后应为注意用色。题画的诗,则有画龙点睛之妙,画面不足之意,可以诗句补填。
  “不羡人间名与利,斗室之中自为王,一笔乾坤由我写,倾国倾城梦一场。”徐令仪以此诗自况,也以不忘父亲遗物自惕。
  翻开徐令仪多年来的画卷,犹如在阅读一部精博宏伟的儒家学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无一不表现在徐令仪的画作中。
  气势恢弘的《百美图》歌颂以母爱为代表的人类和平;细腻流畅的《慈母针线》展现了母爱的伟大;高贵典雅的《白头富贵》,用牡丹代表夫妻,赞扬真挚纯洁的爱情……
  徐令仪每次作画前,一定要先想好主题。她特别重视创意,往往要经过几天的构思才能落笔。她说:“构思一幅画,就好比一个孕妇在孕育一个新生命,不经过十月怀胎,就不会有新生命的诞生。”对徐令仪来说,一幅画就是一篇流芳百世的文章,所以她的画作中都有隽永的涵义。如她的《春》、《夏》、《秋》、《冬》四幅画,寓意人生的四个过程,先是春风得意地结婚,壮年时把孩子教育杰出,中年深谙明目清心之道,晚年才会有双喜临门的好运。
  
  以传承文化为己任
  
  中国传统文化,尤其是儒家文化,实质上是一种“和合”文化,是十分强调个人命运和国家、民族命运之间密切关系的。在台湾两蒋执政时代,徐令仪女士先后在全世界三十多个国家和地区举办过大型画展,无不引起巨大轰动,其足迹遍至北美、欧洲乃至南非。画展举办到哪里,她就把中华文化的精神宣扬到哪里。在赢得地主国对画展赞美欣赏之时,也赢得了他们对中华文化的推崇。
  看徐令仪的画,是要用心去读的。画为人语,更是一个画家人品的写照。出身名门的令仪,从小耳濡目染着儒家文化的博大精深,看到父辈们对这一文化的孜孜追求。她时刻不忘父亲的教诲,并将传扬这一文化作为自己毕生的使命,作画近半个世纪。
  她从不卖画,秉持一个艺术家的道德,在她纯洁的内心深处,始终认为如果要靠卖画赚钱,那么艺术家将无法让自己进入一个更高的境界,更不可能有心情来钻研画。当有人对她的《仕女图》发出赞叹之声,意欲当即购买时,她说:“这些画都是中国的宝贝,我不会拿去卖的。”几十年作画如一日,她对自己的画充满了自信和骄傲,她认为“我敢骄傲是因为我有骄傲的本钱,是因为我为此而付出了”。
  她,更为自己身为一个中国人而骄傲。她公开发表言论,坚决反对李登辉、陈水扁的“台独”政策,因此,自李、陈在台执政以来,她就不为台湾政府服务,去做所谓的“国民外交”,而只是常回大陆探亲、观光,并拟将自己的精品力作捐给祖国办纪念馆。
  没有正规上过一天学的徐令仪,却是一个大才女。赋诗作画、缝纫编织、烹调蒸煮无所不能;她天生一副好嗓子,如丝之绵长、竹之柔韧,唱起评剧和昆曲来,绝不亚于专业水平,有时还能即兴自编自唱;她还学过太极拳、太极剑……总之,凡是中国文化,她都会去涉猎。
  徐令仪倡导一切美的东西,因此她的每幅画作都是匠心独运,而所有工笔画所要展现和表述的都是中国传统的精髓——父慈子孝。她认为家庭是社会的细胞,家庭安定了,才能带来社会的安定,齐家治国,治国的根本就是先治理好家庭,这是一切美之根基。
  作画似乎是徐令仪女士生活的全部,她经常是在通宵达旦地作画。为了实现父亲寄托在她身上的愿望,在艺术的园地里她像一个苦行僧一样顽强地奋进着。她说:“诺言是无形的,但却是非常沉重的,虽然没有人追着你,可是时时都会有冥冥中的一股力量逼迫着你……”虽然生活是清苦的,但她却以乐观的心来笑看这大千世界,将爱回馈于这个社会。
  徐令仪女士时常向我说:“我这一生一世所要做的和所经历的,就是要留下一个中华文化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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