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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8点半,我刚到咨询室,就有一对中年夫妻带着一个男孩站到我面前。和以往前来咨询者不同,那对夫妻的“扮相”让人有些忍俊不禁:爸爸头上裹着纱布,妈妈额头上贴着胶布,身后的孩子还有些怒气未消。不用说,在这个三口之家,肯定发生了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为了弄清事情的真相,我先让那对中年夫妻回避一下,然后和蔼地对那个男孩说:“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告诉我吗?或许我能帮助你。”男孩眼睛潮潮的,一口气喝掉我给他倒的水,然后讲了事情的经过。
男孩叫晓磊,今年14岁,在一所重点中学读初三。他性格内向,平时话不多。前天晚上,父亲看他鼻塞、流鼻涕,精神有些委靡,觉得他有感冒症状,就买来感冒药让他吃。晓磊认为这点小病无需吃药,多喝点开水就好了。可他爸爸非让他把药吃下去,晓磊执意不从,看爸爸唠叨个没完,就有些恼火,对爸爸嚷道:“你烦不烦,我就是病了也不用你管!”没想到,这句话激怒了父亲,他顺手拿了个拖把照着晓磊的屁股就抽。晓磊的妈妈拉也拉不住。冲突过后,晓磊饭也没吃就躺下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晓磊起床后,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恼怒得像发狂的狮子,从饮水机里接了一盆烧开的水,悄悄走到父母的卧室,朝还没有醒的爸爸妈妈泼去……
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我让晓磊把他的爸爸妈妈请进来。刚坐定,晓磊的爸爸就以一种无奈而又怨恨的口吻说:“这孩子平时文静内向,突然变成这样,我怀疑他患了狂躁症,所以想请你给他测试一下,看需不需要去精神病院治疗。”“你才有精神病,我恨死你了!”晓磊一听爸爸怀疑他有精神病,禁不住跳了起来。夹在势不两立的父子俩中间,晓磊妈妈劝谁都不听,只有叹气的份儿,可她对儿子早上的举动仍心有余悸:“这幸亏泼的不是硫酸,不然俺两口子就完了。老师,你说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
从这一家人的争执中我发现,这对中年夫妻最关注的是儿子向他们泼开水这一举动,担心儿子是不是患了狂躁症。从表面上看,晓磊的确有暴力行为。根据我多年从事家庭心理咨询的经验判断,这个家庭的亲子关系出现了问题。如果只是针对孩子的行为问题进行心理辅导,通常无法使孩子的行为得到真正的改变,也无法使这个家庭的关系得以改善。因此,我需要了解背后更多的东西。而从整个事件看,妈妈的角色比较中立,她说的情况较为客观。于是,我又单独和晓磊的妈妈进行了交谈。在与她的谈话中,我掌握了这个家庭的基本状况。
晓磊的爸爸在一所工科院校当老师。儿子两岁时,他出国留学。回来后,儿子已经上小学了。丈夫在国外读书时,身为小学教师的妻子一个人既要照顾儿子,又要兼顾工作,母子俩相依为命。那时晓磊虽然性格内向,但对人颇有礼貌,学习很认真,是大家眼中的好孩子。因为爸爸不在身边,晓磊的妈妈总觉得亏欠了儿子,对儿子宠爱有加,对儿子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而爸爸从国外回来后,总觉得儿子性格太“面”,有女性化的倾向。以他做学问的眼光来看,儿子在学习上也一无是处。从国外回来不久,他就成了全校最年轻的副教授,他觉得自己的儿子也应该是个学习优秀的好孩子,而儿子的表现却让他很失望。一次,儿子期中考试在班上只排到第20名,数学仅考了70多分,这让他大为光火,把儿子痛骂了一顿。见儿子有些不满,他恼怒地打了儿子几巴掌。从此之后,父子俩便成了一对冤家。特别是儿子进入青春期后,父子间更是“战火不断”。晓磊的妈妈劝丈夫对儿子好一点,丈夫骂她惯坏了儿子,又在这里充好人。她回头劝儿子,儿子让她少管他的事,他要和爸爸“战斗到底”。于是,在这次“泼开水事件”中,她也成了受害者。
搞清事情的原委后,当着他们一家三口的面,我把我的判断和分析说了出来:“爸爸出国回来后,因为对儿子的学习不满,所以总是打骂儿子。起先,慑于爸爸的权威,儿子不敢反抗。而孩子进入青春期后,渐渐出现了叛逆情绪,希望自己也进入‘成年人状态’。而从你们的家庭人际交往模式来看,爸爸和妈妈之间界限不清,母亲和孩子之间界限不清,母子和父亲之间界限比较清晰。”我的一席话令他们一家三口频频点头。接下来,我开始各个“击破”,点出他们在自己的“角色”方面的不足。我首先对晓磊的爸爸说:“你身为高级知识分子,对孩子期望值很高,要求很严格,但你采取的方式有待商榷。我不知道孩子这一盆开水能否把你烫醒,让你对平时教育孩子的方式有所反思。如果不是你从小就打骂孩子,在家里专权独断,认为孩子就该按照你的要求成长,今天你也不会到我这里来。”我又对晓磊的妈妈说:“你很爱你的孩子,孩子爸爸出国时你一个人带孩子,太不容易了。但你那时对孩子太宠爱了,而且总偏袒孩子。这是不是也会造成孩子的任性?孩子今天养成这样的性格,你这个做妈妈的也有很大责任!”爸爸妈妈都似有所悟。我又亲切地问晓磊:“你肯定不想伤害自己的父母。但你在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你看看还有什么比较合适的方式,让爸爸妈妈改进自己的教育方式。”
说到这里,他们一家三口都低头陷入沉思。我清楚,在这个案例中,爸爸和儿子的关系处于僵局,冲突的内在原因在于父子之间缺少“亲密”。爸爸始终保持“家长状态”,按照自己的想法要求孩子,改造孩子,因而造成好心不得好报的结果。我又把“矛头”对准爸爸,说:“你虽然是个高级知识分子,但作为家长,你很传统保守,观念也很落伍。你应该反省你近年来教育孩子的方式,有没有以平等的姿态,以朋友的方式来和孩子平等交流,平等相处。你可以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孩子,你习不习惯家长处处居高临下地对你发号施令。孩子之所以把开水泼向你,是因为你没有把孩子当成人来看待。你平时对孩子的苛求才造成了今天孩子情绪的失控。”
看着晓磊的爸爸低头不语,我又对晓磊的妈妈说:“你是个教师,平时教育学生肯定头头是道,怎么教育自己孩子就糊涂起来了?你和孩子曾经有过一段相依为命的日子,但这也不能成为你娇惯、放纵他的理由啊!不客气地说,恰恰是你对孩子的宠爱助长了他的任性、冲动。”晓磊的妈妈听了我的话,连连点头,说:“老师,你说的对,我也意识到我溺爱孩子会带来的不良后果。可我心太软了,面对孩子的请求,不管合理不合理,总习惯于答应。看来孩子的不良习惯与我有很大的关联。”爸爸妈妈在检讨自己的时候,我观察到一旁的晓磊也低头不语。大概他是为自己的冲动行为内疚吧。于是,我和颜悦色地对晓磊说:“这件事虽然是你冲动之下做出的,但这是你和爸爸长期矛盾积累的结果,这种行为是危险的。爸爸对你的爱是毋庸置疑的,他们的出发点都是为你好,只是采取的方式让你无法接受而已。现在,你爸爸妈妈都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你也该反省一下吧?”在我的眼神鼓励下,晓磊站起来对爸爸、妈妈鞠了一躬,红着脸说:“爸爸,妈妈,对不起,我伤害了你们,请你们原谅我!”那一刻,晓磊的爸爸妈妈感动得泪光闪烁。
在我与他们一家三口交谈后,他们的观念都有了很大的改变,父子之间多了一些理解、体谅。夫妻双方在教育儿子的问题上也达成了共识:给儿子留足够的个人空间,不再把儿子当小孩看待,既不溺爱也不苛求,让儿子在追求“成人世界”的过程中不断成长。而晓磊也为恨死爸爸的想法内疚不已。当然,这个家庭内部存在的问题并不是我短短几个小时的说服引导就能解决的,还需要他们以后长期的磨合。问题的关键症结一旦解除,往下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编辑:刘波】
为了弄清事情的真相,我先让那对中年夫妻回避一下,然后和蔼地对那个男孩说:“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告诉我吗?或许我能帮助你。”男孩眼睛潮潮的,一口气喝掉我给他倒的水,然后讲了事情的经过。
男孩叫晓磊,今年14岁,在一所重点中学读初三。他性格内向,平时话不多。前天晚上,父亲看他鼻塞、流鼻涕,精神有些委靡,觉得他有感冒症状,就买来感冒药让他吃。晓磊认为这点小病无需吃药,多喝点开水就好了。可他爸爸非让他把药吃下去,晓磊执意不从,看爸爸唠叨个没完,就有些恼火,对爸爸嚷道:“你烦不烦,我就是病了也不用你管!”没想到,这句话激怒了父亲,他顺手拿了个拖把照着晓磊的屁股就抽。晓磊的妈妈拉也拉不住。冲突过后,晓磊饭也没吃就躺下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晓磊起床后,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恼怒得像发狂的狮子,从饮水机里接了一盆烧开的水,悄悄走到父母的卧室,朝还没有醒的爸爸妈妈泼去……
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我让晓磊把他的爸爸妈妈请进来。刚坐定,晓磊的爸爸就以一种无奈而又怨恨的口吻说:“这孩子平时文静内向,突然变成这样,我怀疑他患了狂躁症,所以想请你给他测试一下,看需不需要去精神病院治疗。”“你才有精神病,我恨死你了!”晓磊一听爸爸怀疑他有精神病,禁不住跳了起来。夹在势不两立的父子俩中间,晓磊妈妈劝谁都不听,只有叹气的份儿,可她对儿子早上的举动仍心有余悸:“这幸亏泼的不是硫酸,不然俺两口子就完了。老师,你说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
从这一家人的争执中我发现,这对中年夫妻最关注的是儿子向他们泼开水这一举动,担心儿子是不是患了狂躁症。从表面上看,晓磊的确有暴力行为。根据我多年从事家庭心理咨询的经验判断,这个家庭的亲子关系出现了问题。如果只是针对孩子的行为问题进行心理辅导,通常无法使孩子的行为得到真正的改变,也无法使这个家庭的关系得以改善。因此,我需要了解背后更多的东西。而从整个事件看,妈妈的角色比较中立,她说的情况较为客观。于是,我又单独和晓磊的妈妈进行了交谈。在与她的谈话中,我掌握了这个家庭的基本状况。
晓磊的爸爸在一所工科院校当老师。儿子两岁时,他出国留学。回来后,儿子已经上小学了。丈夫在国外读书时,身为小学教师的妻子一个人既要照顾儿子,又要兼顾工作,母子俩相依为命。那时晓磊虽然性格内向,但对人颇有礼貌,学习很认真,是大家眼中的好孩子。因为爸爸不在身边,晓磊的妈妈总觉得亏欠了儿子,对儿子宠爱有加,对儿子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而爸爸从国外回来后,总觉得儿子性格太“面”,有女性化的倾向。以他做学问的眼光来看,儿子在学习上也一无是处。从国外回来不久,他就成了全校最年轻的副教授,他觉得自己的儿子也应该是个学习优秀的好孩子,而儿子的表现却让他很失望。一次,儿子期中考试在班上只排到第20名,数学仅考了70多分,这让他大为光火,把儿子痛骂了一顿。见儿子有些不满,他恼怒地打了儿子几巴掌。从此之后,父子俩便成了一对冤家。特别是儿子进入青春期后,父子间更是“战火不断”。晓磊的妈妈劝丈夫对儿子好一点,丈夫骂她惯坏了儿子,又在这里充好人。她回头劝儿子,儿子让她少管他的事,他要和爸爸“战斗到底”。于是,在这次“泼开水事件”中,她也成了受害者。
搞清事情的原委后,当着他们一家三口的面,我把我的判断和分析说了出来:“爸爸出国回来后,因为对儿子的学习不满,所以总是打骂儿子。起先,慑于爸爸的权威,儿子不敢反抗。而孩子进入青春期后,渐渐出现了叛逆情绪,希望自己也进入‘成年人状态’。而从你们的家庭人际交往模式来看,爸爸和妈妈之间界限不清,母亲和孩子之间界限不清,母子和父亲之间界限比较清晰。”我的一席话令他们一家三口频频点头。接下来,我开始各个“击破”,点出他们在自己的“角色”方面的不足。我首先对晓磊的爸爸说:“你身为高级知识分子,对孩子期望值很高,要求很严格,但你采取的方式有待商榷。我不知道孩子这一盆开水能否把你烫醒,让你对平时教育孩子的方式有所反思。如果不是你从小就打骂孩子,在家里专权独断,认为孩子就该按照你的要求成长,今天你也不会到我这里来。”我又对晓磊的妈妈说:“你很爱你的孩子,孩子爸爸出国时你一个人带孩子,太不容易了。但你那时对孩子太宠爱了,而且总偏袒孩子。这是不是也会造成孩子的任性?孩子今天养成这样的性格,你这个做妈妈的也有很大责任!”爸爸妈妈都似有所悟。我又亲切地问晓磊:“你肯定不想伤害自己的父母。但你在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你看看还有什么比较合适的方式,让爸爸妈妈改进自己的教育方式。”
说到这里,他们一家三口都低头陷入沉思。我清楚,在这个案例中,爸爸和儿子的关系处于僵局,冲突的内在原因在于父子之间缺少“亲密”。爸爸始终保持“家长状态”,按照自己的想法要求孩子,改造孩子,因而造成好心不得好报的结果。我又把“矛头”对准爸爸,说:“你虽然是个高级知识分子,但作为家长,你很传统保守,观念也很落伍。你应该反省你近年来教育孩子的方式,有没有以平等的姿态,以朋友的方式来和孩子平等交流,平等相处。你可以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孩子,你习不习惯家长处处居高临下地对你发号施令。孩子之所以把开水泼向你,是因为你没有把孩子当成人来看待。你平时对孩子的苛求才造成了今天孩子情绪的失控。”
看着晓磊的爸爸低头不语,我又对晓磊的妈妈说:“你是个教师,平时教育学生肯定头头是道,怎么教育自己孩子就糊涂起来了?你和孩子曾经有过一段相依为命的日子,但这也不能成为你娇惯、放纵他的理由啊!不客气地说,恰恰是你对孩子的宠爱助长了他的任性、冲动。”晓磊的妈妈听了我的话,连连点头,说:“老师,你说的对,我也意识到我溺爱孩子会带来的不良后果。可我心太软了,面对孩子的请求,不管合理不合理,总习惯于答应。看来孩子的不良习惯与我有很大的关联。”爸爸妈妈在检讨自己的时候,我观察到一旁的晓磊也低头不语。大概他是为自己的冲动行为内疚吧。于是,我和颜悦色地对晓磊说:“这件事虽然是你冲动之下做出的,但这是你和爸爸长期矛盾积累的结果,这种行为是危险的。爸爸对你的爱是毋庸置疑的,他们的出发点都是为你好,只是采取的方式让你无法接受而已。现在,你爸爸妈妈都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你也该反省一下吧?”在我的眼神鼓励下,晓磊站起来对爸爸、妈妈鞠了一躬,红着脸说:“爸爸,妈妈,对不起,我伤害了你们,请你们原谅我!”那一刻,晓磊的爸爸妈妈感动得泪光闪烁。
在我与他们一家三口交谈后,他们的观念都有了很大的改变,父子之间多了一些理解、体谅。夫妻双方在教育儿子的问题上也达成了共识:给儿子留足够的个人空间,不再把儿子当小孩看待,既不溺爱也不苛求,让儿子在追求“成人世界”的过程中不断成长。而晓磊也为恨死爸爸的想法内疚不已。当然,这个家庭内部存在的问题并不是我短短几个小时的说服引导就能解决的,还需要他们以后长期的磨合。问题的关键症结一旦解除,往下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编辑:刘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