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语文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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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读五年级的时候,语文老师姓葛。他给我们讲苏东坡轶事的时候,在黑板上写下了苏小妹的诗:“去年一滴相思泪,至今未流到腮边。”我们一致认为这句诗用在他脸上最合适。每天早晨他总是比我们来得早,花白的头发三七开,一丝不乱。爸爸说他以前是“右派”,现在平反了。这个“右派”很“坏”,逼我们把课本上每一篇文章都背下来,尤其是古诗,必须背诵,打一个结,罚抄一遍。我背《登鹳鹊楼》因为紧张,打了三个结。回到家里,我把这首诗刻在墙面上,从此不忘。若干年以后,还记得葛老师逼我们背诵的那些诗文,葛老师真好。
  初一年级的时候,教语文的李老师范读每一篇新课文。李老师的声音细、轻,但是很有感情。他还教过我哥,哥哥常常在家里学着李老师纤细的嗓音朗读“长夜难明赤县天,百年魔怪舞翩跹”,我听得一身的鸡皮疙瘩,可是听李老师读课文却是亲切得多。
  初二年级时候的语文老师姓王。王老师总喜欢站在讲台的边上唾液飞溅地给我们上语文课,但是我们都喜欢王老师的课。在课堂上回答问题好的同学可以到讲台中间朗读课文,许多同学争着想获此殊荣。王老师还做我们的班主任,每周的班会课上他用半个课时给我们连载《丹亚和米娜》,是地下党潜伏在敌人内部的故事。每当主人公遇到危险,我们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的时候,可恶的下课铃声就会响起,王老师总是说:“请听下回分解!”我们集体抗议,王老师歪着嘴得意地笑得意地笑。有几个同学到处去买这本书,可大大小小的书店都没有,我们怀疑是王老师杜撰的。
  我十五岁的时候上高一,在语文老师冒老师的指导下发表了第一篇散文。那篇散文叫《舐犊情深》,修改了三次。我至今还记得冬天那个呵气成冰的早晨,冒老师把我叫到教室外面,把发表我文章的报纸给我看,初升的太阳照在我的脸上、手上,暖融融的。冒老师让我们早自习的时候多读书,我是很听话的一个,每天早晨都认真地读课文。《廉颇蔺相如列传》《陈涉世家》《鸿门宴》《信陵君窃符救赵》《屈原列传》这些课文,我读着读着就不小心背了下来,那些必背的就更不用说了。
  高中时候语文老师经常换。那个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做个老师,像我的语文老师孙汉洲先生一样,可以泡在图书室里读书做笔记。我听同学说,孙老师有一个百宝箱,里面放了好多好多自己做的知识卡片。最近我在“百度百科”里搜了一下孙老师,赞叹、敬佩之余也觉得这很正常,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古之人不余欺也。业界有“一桶水”和“一碗水”的说法,孙汉洲老师有的不是一桶水,而是海,作为学生,哪怕得到“几滴”的真传也足可滋养一生。
  高中的作文课,给我印象比较深的有两节,一节是讲发散思维的,老师在黑板上画一个圈,让我们联想和想象,我们想了很多很多;老师在黑板上写一个“桥”字,让我们想了很多很多;写一个“曲”字,让我们想了很多很多;写一个“墙”字,让我们想了很多很多……最后,老师给我们布置的作文题是“0的断想”,老师为我们打开了想象之门。还有一节课,语文老师教我们“快速作文”。在黑板上画一个平面直角坐标系,我们以为是讲数学题。老师告诉我们,X轴表示时间,Y轴表示空间。我们师生合作,在时间轴上标早、中、晚,昨天、今天、明天,春、夏、秋、冬,过去、现在、将来,少年、青年、中年、老年等等;在空间轴上标教室、食堂、宿舍,厨房、书房、卧室、客厅,学校、家庭、街道等等。写完了,老师问我们还有没有,我们又列举了很多很多,后来都列举得累了,老师说,其实还有第三条轴:情感!我们就列举了表达情感的词。坐标系做好之后,老师出题,让我们根据这个坐标系结构文章。非常神奇!我们对老师佩服得五体投地,快下课的时候,老师告诉我们,这不是他的原创,是《快速作文》里讲的,图书室还有几本,感兴趣的同学可以借出来看。我们几个同学借出几本陈旧的书,书上落了灰尘,可是灰尘掩盖不住它的光华!我们几个同学根据老师的提示,还在坐标系上加上了修辞手法、表达方式、表现手法等共九项内容,号称“独孤九剑”。
  老师还提醒我们,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写好作文,还得多读课外书。我读的书很杂,外国文学名著、中国古典哲学,现代诗、散文诗、杂文,还有文学史和文学理论方面的书。那时候很喜欢《少年文艺》《语文报》这类刊物。我还比较迷现代诗,尤其喜欢朦胧诗,食指、北岛、江河、顾城、林莽、梁小斌、张学梦、杨牧、叶延滨、海子等等的诗都读。有时候自己也写点东西投出去,也发表了一些。高一年级时候还背诵了许多宋词,我把宋词做成一张一张的卡片装在口袋里,大概背诵了近二百首,每首词的解读也都大略看了一下,可惜后来都忘了。这两件事给我带来了不利的影响,一是我在教现代诗的时候,觉得没有什么可讲,我觉得选入课本的现代诗都太简单,像《大堰河,我的保姆》一读就懂,就那么点艺术手法,读一读就好了,讲什么呢?后来听韩军老师的示范课才有所悟。二是我上公开课《雨霖铃》,教研员认为我在课堂上对“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品味深度不够。可是我当初设计这节课的时候,认为学生缺少阅读经验和生活体验,老师讲得再细致,学生也不能领会,所以也就没有刻意设计这个环节。如果学生多读点宋词的话,就知道这根本就是一种常见的细节描写。可问题是,现在还有多少中学生会抱着唐诗宋词来背诵呢?好多同学背诵课程规定的每周一诗已经像在吃药了。说来真得感谢我的语文老师们,他们教给我的不仅是语文知识,更重要的是学习的方法与读书的习惯。
  后来,我如愿以偿,做了一名语文教师。
  我刚毕业时教初二年级。开学前一天的晚上,学校停电,我点蜡烛备课。校长从办公室外面经过,进门看了我一眼。第二天上课,我讲《七根火柴》。课后,校长批评了我,着重指出,语文课堂上的听、说、读、写要合成一体,教学设计要把握好文体的特点,要细密,课后还要深刻反思。那以后,我经常写课后反思,两个月之后,我把自己的想法和做法写成了一篇关于读、写、听、说一体训练的论文,校长推荐参加教学论文比赛,获得了市二等奖。我明白,教学科研可以从教学反思开始。
  初为人师,即深刻体会做教师的辛苦。写教案、批作业往往要到深夜。一位同事戏说:上辈子做了孽,这辈子要做教师;上辈子做了双重的孽,这辈子要做语文教师。的确,所有的学科教师中,语文教师被批评得最多;所有的语文课中,阅读教学被批评得最多。所以,我敬佩坚守语文学科教学的教师——是他们,用自己的心灵之火,温暖着传统文化的根苗,为学生送去一窗明月;是他们,用自己的理想之光,驱散世俗的阴霾,为自己守护一片净土。   李镇老师说,仅做一个教书匠其实是很容易的事,各种各样的教学参考资料都可以找到,综合提炼一下,上好一堂课应该没有多大问题。可是要想把一节课上得精彩,上得让学生爱听学到东西,可能就不那么容易,还要学会创新方法。备好一节课,拈断数茎须,这是一种态度,更是一种追求。于是,我从简单中去寻找规律。重读《最后一课》,深有感触。在这节课上,韩麦尔先生是怎么教书的?我们梳理一下韩麦尔这节课的过程:“问我们分词”,“从这一件事谈到那一件事,谈到法国语言上来了”,“翻开书讲语法”,后来“又上习字课”,“又教了一堂历史,” “又教初级班拼他们的ba,be,bi,bo,bu”,“写了两个大字:法兰西万岁”。韩麦尔先生的法语课实际上由两个部分组成,一是提问,二是讲语法。可是我在相当长的时期,家常课讲字、词、句、段、语、修、逻和答题技巧,公开课则讨论合作探究。总结一下就是,家常课“静如处子”,公开课“动如脱兔”。我也在反思,语文课究竟缺少什么?韩麦尔先生上好法语课的内驱力是对法语的热爱,我不缺少这种爱,可是不明确到底应该教什么。我曾经把大量的时间花费在解决“已知”问题上而不自知;有时为了赶进度,提问之后,自己操刀,滔滔不绝地灌输,事实上学生在有限的时间内无法完成知识的生成与建构,课外还得花费大量的时间去机械记忆。这就相当于把孕妇推进产房之后就要求她立刻生下孩子,否则就剖腹产。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便尝试“足月顺产母乳喂养”,课堂上给学生思维的时间,给学生交流的机会,给师生对话的空间;在课堂问题的设计上开始关注问题逻辑与问题逻辑体系。三年之后,学生喜欢上了我的语文课。享誉世界的心灵导师克里希那穆提说,教育就是解放心灵。“你必须给它点时间,玩味它,质疑它,深入地探询而又不轻信,与它共处一段时间,消化它,使它成为你自己的东西。”说得真好。
  可是我也意识到,我的语文课有时失于随意,会害了学生,行走在语文的路上,我更加如履薄冰。于是我开始读书,从李海林的《言语教学论》到王荣生的《语文课程论基础》,从吴康宁的《课堂教学社会学》到钟启泉的《课程的逻辑》,从石里克的《普通认识论》到林定夷的《科学哲学》,甚至苏格拉底、康德、黑格尔、罗素、胡塞尔、海德格尔、贝塔朗菲、辛提卡、马克斯·韦伯、戴维·伯姆……越读书越感到自己的浅薄与无知。我深知,从知性到理性,从静态到动态,从学科到科学,从观念到实践,还有很多的概念需要认知与理解,还有很多的理论需要融合与重构,这常常使我困惑。但我知道,还有许许多多的领路人和同路人,我们会一起去寻找那个支点。阿基米德说,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撬动地球;老子说,上善若水,不争故无尤;如果可以,我就做语文教育河流里的一滴水,在仰望中起步,在搀扶中前行,无惧亦无忧。
  朱孔洋,上海中学东校语文教师。曾在《少年文艺》《男生女生》《中学时代》《新青年》《中国大学生》等报刊上发表文学作品近百篇;近年在《语文教学与研究》《中学语文教学参考》《思想理论教育》等中文核心期刊上发表教育教学论文多篇。责任编校:洪 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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