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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师傅是为我家装修房子的工程组组长，人称王队长，今年51岁。为我家装修是三年前的事了，所以那一年48岁。王队长真名叫王向东，江苏扬州高邮附近的人，非常朴实能干。就装修而言，没有他不会的。从装修队进驻那一刻起，王师傅就所有的事都自己动手，无所不能。装修前要把原先的房子全拆了，拆到片甲不留。王师傅那几天几乎就成了一个泥人，满头满脸都是灰。我为他买了一包口罩，让他戴，他嫌麻烦，不戴。我说这样不好，容易把垃圾吸进肺里，劳动要有保护才行。王师傅呵呵一笑，哪有那么娇气。
王队长的妻子高月月，要比他还大两岁，与他是同乡人，一个大队的。王师傅告诉我，大队这个称呼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了，现在的小孩子都不知道那是啥。简单说就是农村的一级组织吧。小高年轻的时候应该长得很不错，眉眼之间还可以看出当初的美貌。王队长可以算是姐弟恋的先驱了，那个时候就恋上了小姐姐。
是她追的我。王队长急忙掩饰自己。
我说，追你也没错，谁让你那么能干。
说起来，对这对夫妻我是印象好到不行。那么脏的屋子，她一点也不嫌弃，还会趁着中午过来给老王做饭。电炉子在瓦砾中一支，就菜啊肉啊煮一锅，老王吃得满头汗，呵呵直笑。王队长烟酒不沾，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一心就知道干活，电工、水管工、木工，甚至泥瓦工、油漆工，啥都行。而且，每天都乐呵呵的。在他身上，我体会到“能工巧匠”这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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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队长叫我魏先生，装修完都三年了，也不改口。跟着王队长干活的人里有个小伙子，也不怎么讲话，干活总爱蹲着。后来我才知道，小伙子是王队长的儿子，名王占。小伙子细高个儿，戴副眼镜，头发老是支棱着，不像他爸爸，板寸，干净利索。儿子干活当然没法和爸爸比，不紧不慢。而且，过几天还会有个女孩来。王队长说，那是儿媳妇。儿子和儿媳妇都是九零后。儿媳妇刚生了个女儿，在家里什么活都不会干，所以，中午也到工地来蹭饭。我赶紧说，那好呀，这样不可以省得自己做了吗？不过，小孩子来吃饭你可不能瞎对付，让小高做点好的吧。王队长说，不讲究。工地上连个凳子都没有，站都没法站。我觉得特别抱歉。赶紧去邻居家借来个凳子。女孩说，不用了叔叔。我注意到王队长用的是苹果手机，不过是那种苹果2或者3，火柴盒那么大那种。我对他说，老王，你行啊，用苹果啊！老王拍拍手：儿子用剩下的，我就打打电话。
3
王队长夫妇住在浦东，房子是租的，好像是叫个三林塘什么的。我也没去过。有一次我从浦东机场回来时遇到堵车后选择逃离，差不多就到了那个叫三林塘的地方，也没留什么印象。
王队长的交通工具是一辆经过改装的电驴子，两个巨大的电池，据说充一次电，可以连续行驶一百多公里。王队长的活动半径非常大。他接手工程也不是一个完了再接一个。有时候，一下子接几个。一个在徐家汇，一个则在青浦。有的干脆就直接到了滴水湖。王队长需要到每个工地去巡视，解决各种疑难杂症。所以，几乎就是满上海跑。季节好还好，要是遇到冬天，遇到雨天，那就辛苦了。电驴子这种交通工具跑个一两站路还行，几十公里，怎么行呀？中国的老百姓，真是一支雄壮的吃苦而且欢乐的大军。快递小哥一路飞奔还一路玩电游、斗地主。我真是服了他们了。王队长说，还是电驴子方便。马路上到处是奔驰、凯迪拉克、保时捷，可是，王队长们却认为，还是电驴子方便。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劳动人民的生活选项永远都是现实和可行的，他们都是被生活捏造成这样的。然而，他们并无怨言。
装修过半了，王队长要求我过来临检一下。我说，不用了吧。王队长说，魏先生，你还是来一趟吧。我去了，所有的项目进展顺利，而且做得很好。我临出门前特意为王队长带了瓶不错的酒。那天，我也在工地待到很晚，和王队长瞎聊。下雨了，因为窗子都已拆去，雨就刮进来。我说，今天别干了，赶紧回家吧。老王，今天你也别骑电驴子了。我送你。王队长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没那么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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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我对王队长和小高的婚姻很有兴趣。我问小高，老王说，是你追的他，是这么回事吗？小高呵呵一笑，是的。他家穷，孩子多，地少。小的时候，又不能出去打工，只能在家种地。他人傻，能干活，像牛一样。
那你呢？我问。
我家要比他家好。我几个哥哥都能干。家里就我一个女孩。我也是到他们村子里去玩才知道他的。一看就是老实人，我觉得挺好，所以就追他。
那个时候可没多少姐弟恋啊？我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我去改了年龄，改得和他一样大。派出所所长是我姨父。
中国老百姓都是生活能手，虽然也可能干点改年龄的事，但是，他们的是非观毫无问题。什么事可干，什么事不能干，心里明白得很。我还是要赞美她几句。我发现，你真是老王的贤内助。家里要照顾孙女，还要每天来工地做饭。真是好啊！小高呵呵笑着，她的意思是，这有啥，不都是应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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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队长的老板，就是跟我签合同的装修公司老板童总，真名童天童，湖北小伙子，八零后，学的是设计，一开始在一家香港公司干，时间久了，门道摸熟了，自己干了。公司组建几年，一年一个样，办公室都搬了好几回。童总手下有一批能工巧匠，王队长算一个，还有专门负责智能家居以及网络设计的小俞，负责接待最初入门客户，也就是还在那犹豫不决的客户的小周。个个都是精兵良将。小童是总设计师加公司运营，他对像王队长带领的这样的施工队的要求是，一切看图纸。设计图有漏洞，设计方一样也要受到严厉的批评。
小童对我的评价是，要求明确，好说话。我必须要自我表扬一下，我的确是好说话。都是爹娘生的，谁想把事情搞坏？我对王队长们很放手，没那么多挑剔。
我的这种态度曾經遭到我妈的批评。不仅是装修工，家里请的阿姨也一样。我妈抱着那种地主对长工的态度，最好阿姨连轴转，一刻不歇。可是，阿姨看会儿电视、吃个苹果，甚至玩全民K歌都很正常。可我妈却说不行。我妈警告我，再好的阿姨到你那儿，全完了。我说哪有那么邪乎。事实是，我家阿姨整天在考虑怎么为我省钱，劝都劝不住。所以我既然选择了他们，我就相信他们。 小童跟我说，最怕的就是遇到那种又要好，又疑神疑鬼的人，左右不是。我说，本来人都不是这样的，可是现在骗人的事太多，人家有点疑心也自然。你们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行。童总是有知识有头脑的新一代，我们交流就不会太麻烦。他为我设计的图纸以及3D影像我都很满意。一切照章办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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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队长离开家乡到上海打工已经有三十年了。当年他和妻子高月月一起坐长途客车来上海的时候，还根本没有什么高速路。客车在布满灰尘的公路上一路颠簸，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才被赶下车来。到了一个满眼陌生的地方，他们对自己的前途心里完全没底。可是那时候他们还年轻。王向东21岁，高月月23岁。年轻就是胆量，就是资本。他们开始学做生意。
20年前还没有今天这种装修市场，要装修房子都得自己动手，买材料，买设备。像王向东这种靠手艺活吃饭的只能见缝插针，今天去张家做木工，明天去李家刷油漆。也没有什么合同，口头约定，钱货两清。王向东在外接货干活，妻子在家收拾家务。那个时候，儿子王占也还没有出生，心里觉得还欠着父母的债。直到高月月怀孕了才算是有了家的概念。
那个时候上海的房改还没开始，房子也在偷偷地买卖，便宜。王向东就和妻子商量也买个小房子，可以安身立命。可是回家和老父亲一说，被父亲骂，你在那里买什么房子？还是给我回家来自己造。
王向东是个孝子，毫不犹豫地就把赚到的那点钱拿回了老家，在老家建造起自己的家，正好也给了妻子在家待产的机会。由于受资金的限制，房子没有完全按照理想去建造，小了点，房子的格局也不行。装修就更是马虎了事。唯独可以拿出来说说的是，手艺绝对高超，如果当时有村级房屋建造奖，估计他家拿第一是没啥说的。
王向东至今都很怀念那个时代，人多单纯啊，就知道吃饭干活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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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占对于自己年纪轻轻就跟着父亲这样灰一把泥一把地干活很不满意。他们都是什么年代的人啊？我这样干，干到哪里是个头？
王占最近一段时间迷上了手游。一有空就把手机掏出来玩。好几次都被父亲发现了，挨了骂。可是，骂归骂，到现在自己还输了两千多呢？他根本没敢和父母说。妻子关霞也是手游迷，对在家带孩子没一点兴趣，不停地在微信里告诉他要怎么玩，怎么用积分跟人家换装备。总之，妻子已经成了他的手游导演。父亲对他说，魏先生家的电路活今天一定要结束，不能马虎。
眼看着天快要暗下来了，可这活还没干到三分之一呢。他偷眼看到了父亲死板的脸。正在这个时候，妈妈高月月又来了，还没进门就大嗓门嚷起来。进来的不仅是母亲，还有关霞和孩子。王向东忙不迭地拍干净了手上的灰，想要抱一下孙女。高月月把他一推，脏死了！一家人都在，今晚就在工地吃吧。高月月把孩子往儿媳妇手上一放，立马准备起来。关霞把王占拉起来，又把孩子往老公怀里塞。王占怒起来：我手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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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占最终还是下了决心，实施他和一起长大的兄弟李辉商定的计划。一大早，他就偷偷起床，收拾了几件必须要用的衣物就悄悄地出了家门。妻子关霞和女儿还在呼呼大睡。他已经上了最早班的去往浦东机场的地铁。因为买的都是折扣票，所以航班的时间要么早要么晚。他要飞往重庆。李辉已经在那里成功地接手了一个工程，为一个新建基地挖土方。工程量不小，尽管价钱被压得很低，但也还是有得赚的。更主要的是，他和李辉在这个项目中是作为管理人员参与的，也就是说他不用像父亲那样一把土一把泥地干活了，他只要看看表格，与对方谈谈进程就行了。这种角色才是他应该扮演的。王占认为，从现在起，他要开始转型了，朝着一种企管的方向转型，朝着一种体力劳动向着脑力劳动的方向转型。这种事情也不用和父母去商定，他们也不懂。就是懂，他们也会认为还是踏踏实实地干活挣钱才是正道，跟他们说啥呢？还有，他也没有和关霞说。妻子从跟他结婚以来就是那种期待着丈夫为她带来财富带来幸福的人，至于丈夫内心里想什么，她毫不关心。而且，好吃懒做，这样的女人跟她说也白搭。王占从那时候起就意识到，结婚等于没结婚，一个人还是一个人。他必须成为自己命运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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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队长接到儿子在机场发来的信息，他把手机扔给妻子高月月。
瞎胡闹啦！他说。
高月月看也不要看，就问，又想出什么花头了？
啥也别说了。吃罢早饭，夫妻两人兵分两路，王队长继续去工地，月月去儿子家。儿子的短信里虽然没有要她照顾关霞和女儿，但凭着月月对儿子的了解，肯定是一切都未考虑好，还是去看看吧，否则不放心。王队长的活没有因为儿子的出走而拖延，其实，这些活即便儿子不在让他干也是顺把手的事，他想要通过一次次地带着儿子把工程从头到尾做一遍，这样不就等于传帮带了吗？可是，这个小子每次都会想出花招来半路逃离。他没法知道，这个儿子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高月月进了儿子的家门，差点没有晕过去，儿媳妇把这家弄得一片混亂，也不会收拾一下。给小毛头吃过的奶瓶尿布都堆在厨房里，昨天吃饭用的锅碗瓢盆也都在水槽里压着，这是啥呀？高月月来不及想了，撸起袖子就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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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王占又回到了妻子关霞面前，他在重庆的工程出了问题，李辉与那位分包人之间产生了极大的误解，工程无法继续下去。而且其间还发生了偷倒渣土被处以巨额罚款的问题，不要说挣钱了，王占差点连回来的钱都没有了。唯一让王占感到舒心的是，李辉表示剩下的事情都由他去解决，让王占还是回上海。所以王占二话没说，立即启程返回。
到了家里，妻子也没给什么好脸色，孩子哇哇直哭，王占心里觉得一片阴暗，垂头丧气。王队长也已知道儿子回来了，跟高月月说，随他去。不要管他。高月月虽说是听了丈夫的话，但是心里依旧感到这个小家这样下去是要出事的，心里隐隐不安。
王队长的工地工程已经进展大半，要不是青浦那边的工地拖着，这里的事情应该差不多结束了。按照顺序，下一个要开始的工程是铺瓷砖。我这套房子所要铺设瓷砖的面积很大，所以他准备把铺瓷砖最拿手的张又侠叫来。张师傅与王队长也是同乡，不过在家乡不认识，也是到了上海才认识并合作的。张又侠四十岁出头，人很内向，不大和人说话，只知道闷着头干活，手艺绝对一流，没话说。张又侠来了，把要铺的地砖瓷砖都分门别类地摆放好，然后把一柄铁撬竖在墙边，那个收音机吊在铁撬把子上，打开来，传出一些老歌，然后才开始做活。这是他的爱好，只要有老歌相伴，他就不觉得劳累，就不觉得枯燥，手里满满的地砖瓷砖一块块都妥妥地安放了上去，铺久了他会移到后面一点的地方，眯起眼睛来看一下，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没有铺对。就这样，15天工期的铺瓷砖活顺利展开了。 11
王队长最终没有听自己父亲的话，他还是在外买了一套房子。
房子在常州。常州的位置正好处于老家高邮与上海之间，常州房子又便宜，城市也不大，住在那里的花销也不是很大。这是王队长这一代人的观念，他从20岁就离开家乡出外打工，要是搞了半天还是回到老家去，那是一种没出息的表现。凡是有本事的人都在外地置业，这是村里人的一种通识，没人会去听你的解释。所以，他最后还是背着父母干了这件事。
王队长和高月月商议，儿媳妇也不工作，老待在上海，花销也大，还不如让她回常州去住，至少住房子不用花钱了。这个想法和媳妇一说，媳妇同意了，儿子也没说啥，就这样搬回来了。王占继续回到父亲身边干活，高月月就带着儿媳妇和孙女回到了常州。高月月心里放心不下的就是王队长的生活没人照顾了。你别看他样样能干，可是对自己的生活马虎，时间久了，就会有问题。高月月指望，儿媳妇要是能独立養好孩子，她还是回上海照顾那对父子为好。
张又侠很快就完成了所有的铺设瓷砖的任务，临走前王队长约了我再来看了下，双方都很满意，立即结账走人。下一个是油漆工丁科。张又侠与王队长握手告别时，王队长对张又侠说，你的手艺是最好的，又干得快，要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那就好了。张又侠憨厚地笑笑，没说话，拿起收音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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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队长看出了儿子心里的不悦，他就是想着能跑出去赚大钱。但是，凭着他的耐性和能力，王队长还是觉得不如踏踏实实做点手艺活更加实在，他觉得像张又侠这样的人最理想。不管天下发生什么事，他就知道干活拿钱走人。可是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对儿子说，等于没说。他是根本看不上眼的。
高月月还是回来了，还是每天中午赶到工地给丈夫儿子做饭。儿媳妇那头，说自己完全可以安排好。其实她的心里不是很踏实。我家的装修已经快要结尾了，王队长这几天也是抓紧干活，一会儿装灯，一会儿挂画，各种杂乱的工种随时都要上。
王占对父亲说，我想去常州看看。王队长同意了。
儿子现在这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态度他已经习以为常，可是以后若是参加正式的工程，这样做别人才不会接受呢。王队长对儿子这种没有责任意识的做法很看不上眼，为了不产生矛盾，他还是忍了。高月月当然看出了丈夫儿子各自的心思，觉得时代不一样了，儿子这样做尽管不牢靠，但也是今天这个时代的风气。相比之下，儿子的工作态度还是好的。她也不想过多责怪他，只是在心里替他的未来担心。想到那个没心没肺的儿媳妇，高月月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变得有点太离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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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月月突然接到儿子的电话，说是回到常州的儿子居然被儿媳妇的爸爸打了。
高月月赶紧在电话里问，打你哪里了？为啥呀？
原来儿媳回到常州后，生活失去了大人的照顾，孩子整天哭闹。没有办法，只好把父母叫来。父母还在外打工，哪里有时间来带孩子。王占回去之后，本该尽到丈夫的责任，可他还是迷恋着玩手游，家里的事根本不管不顾，老丈人气不过，就骂了几句，没想到却惹怒了王占。于是，他们打起来。老丈人是造房子的，力气大，王占哪里是对手。于是，等于是挨了打。没招了，只能向父母哭诉。
王队长听闻后气得不行，马上叫了高月月一起赶往常州。路上，王队长觉得还是自己的孩子没管好，才让亲家动手的。想想这些，就真的替儿子担心。到了常州，先到家里看看，儿媳妇已经回娘家去了，孩子却丢在家里。高月月赶紧给已经饿了的孩子做吃的。王队长一句话都不说。儿子还斜靠在床上，不停地摆弄手机。王队长真正在心里觉得这个世界彻底变了。
次日，王队长想想事情总还是要解决，就和高月月一起回到老家，去了亲家那里。亲家也没什么客气话，却是说了一句，这样下去没法过了，要不就离婚算了。高月月虽说也是来自农村的女性，却是一个脸皮很薄的人，她对王队长说，我看不要争了，离婚就离婚吧。王队长惨笑，那有啥办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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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占和关霞最终还是离婚了。王队长对此也没有说儿子什么，倒也不是护短，而是亲家打儿子这件事让他心里没法接受。离就离吧。反正现在离婚的多了。离婚协议定了，女儿跟爸爸，关霞不要。这几乎就等于高月月再要当一回妈。高月月也没说啥。小姑娘就领回来了。
王占依旧跟着父亲干活，依旧玩手游。只是王队长接到的下一个活远了，要到青浦的赵巷，每天骑行的路程更加远了。王占自己买了一辆二手车，开车要比他爸爸风里来雨里去地骑电驴子强。王占的脑子里还在盘算着怎么换一种活法。就在这个当口，李辉的电话又打过来了。这次是去深圳，也是一个大工程。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王占大腿一拍，去啊，什么意思！
王占又一次出走了。王队长和高月月说，我们是搞不懂他了，这样子跑来跑去，有啥意思？高月月抱着孙女，对丈夫说，没法管，不过，对外面人你就说他去其他公司了。自己的孩子，我们不护着他，谁护他呢？
责任编辑：杨 希
作者简介：
魏心宏，1954年12月出生于上海，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曾任上海文艺出版社副总编辑，编审。
王师傅是为我家装修房子的工程组组长，人称王队长，今年51岁。为我家装修是三年前的事了，所以那一年48岁。王队长真名叫王向东，江苏扬州高邮附近的人，非常朴实能干。就装修而言，没有他不会的。从装修队进驻那一刻起，王师傅就所有的事都自己动手，无所不能。装修前要把原先的房子全拆了，拆到片甲不留。王师傅那几天几乎就成了一个泥人，满头满脸都是灰。我为他买了一包口罩，让他戴，他嫌麻烦，不戴。我说这样不好，容易把垃圾吸进肺里，劳动要有保护才行。王师傅呵呵一笑，哪有那么娇气。
王队长的妻子高月月，要比他还大两岁，与他是同乡人，一个大队的。王师傅告诉我，大队这个称呼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了，现在的小孩子都不知道那是啥。简单说就是农村的一级组织吧。小高年轻的时候应该长得很不错，眉眼之间还可以看出当初的美貌。王队长可以算是姐弟恋的先驱了，那个时候就恋上了小姐姐。
是她追的我。王队长急忙掩饰自己。
我说，追你也没错，谁让你那么能干。
说起来，对这对夫妻我是印象好到不行。那么脏的屋子，她一点也不嫌弃，还会趁着中午过来给老王做饭。电炉子在瓦砾中一支，就菜啊肉啊煮一锅，老王吃得满头汗，呵呵直笑。王队长烟酒不沾，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一心就知道干活，电工、水管工、木工，甚至泥瓦工、油漆工，啥都行。而且，每天都乐呵呵的。在他身上，我体会到“能工巧匠”这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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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队长叫我魏先生，装修完都三年了，也不改口。跟着王队长干活的人里有个小伙子，也不怎么讲话，干活总爱蹲着。后来我才知道，小伙子是王队长的儿子，名王占。小伙子细高个儿，戴副眼镜，头发老是支棱着，不像他爸爸，板寸，干净利索。儿子干活当然没法和爸爸比，不紧不慢。而且，过几天还会有个女孩来。王队长说，那是儿媳妇。儿子和儿媳妇都是九零后。儿媳妇刚生了个女儿，在家里什么活都不会干，所以，中午也到工地来蹭饭。我赶紧说，那好呀，这样不可以省得自己做了吗？不过，小孩子来吃饭你可不能瞎对付，让小高做点好的吧。王队长说，不讲究。工地上连个凳子都没有，站都没法站。我觉得特别抱歉。赶紧去邻居家借来个凳子。女孩说，不用了叔叔。我注意到王队长用的是苹果手机，不过是那种苹果2或者3，火柴盒那么大那种。我对他说，老王，你行啊，用苹果啊！老王拍拍手：儿子用剩下的，我就打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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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队长夫妇住在浦东，房子是租的，好像是叫个三林塘什么的。我也没去过。有一次我从浦东机场回来时遇到堵车后选择逃离，差不多就到了那个叫三林塘的地方，也没留什么印象。
王队长的交通工具是一辆经过改装的电驴子，两个巨大的电池，据说充一次电，可以连续行驶一百多公里。王队长的活动半径非常大。他接手工程也不是一个完了再接一个。有时候，一下子接几个。一个在徐家汇，一个则在青浦。有的干脆就直接到了滴水湖。王队长需要到每个工地去巡视，解决各种疑难杂症。所以，几乎就是满上海跑。季节好还好，要是遇到冬天，遇到雨天，那就辛苦了。电驴子这种交通工具跑个一两站路还行，几十公里，怎么行呀？中国的老百姓，真是一支雄壮的吃苦而且欢乐的大军。快递小哥一路飞奔还一路玩电游、斗地主。我真是服了他们了。王队长说，还是电驴子方便。马路上到处是奔驰、凯迪拉克、保时捷，可是，王队长们却认为，还是电驴子方便。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劳动人民的生活选项永远都是现实和可行的，他们都是被生活捏造成这样的。然而，他们并无怨言。
装修过半了，王队长要求我过来临检一下。我说，不用了吧。王队长说，魏先生，你还是来一趟吧。我去了，所有的项目进展顺利，而且做得很好。我临出门前特意为王队长带了瓶不错的酒。那天，我也在工地待到很晚，和王队长瞎聊。下雨了，因为窗子都已拆去，雨就刮进来。我说，今天别干了，赶紧回家吧。老王，今天你也别骑电驴子了。我送你。王队长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没那么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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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我对王队长和小高的婚姻很有兴趣。我问小高，老王说，是你追的他，是这么回事吗？小高呵呵一笑，是的。他家穷，孩子多，地少。小的时候，又不能出去打工，只能在家种地。他人傻，能干活，像牛一样。
那你呢？我问。
我家要比他家好。我几个哥哥都能干。家里就我一个女孩。我也是到他们村子里去玩才知道他的。一看就是老实人，我觉得挺好，所以就追他。
那个时候可没多少姐弟恋啊？我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我去改了年龄，改得和他一样大。派出所所长是我姨父。
中国老百姓都是生活能手，虽然也可能干点改年龄的事，但是，他们的是非观毫无问题。什么事可干，什么事不能干，心里明白得很。我还是要赞美她几句。我发现，你真是老王的贤内助。家里要照顾孙女，还要每天来工地做饭。真是好啊！小高呵呵笑着，她的意思是，这有啥，不都是应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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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队长的老板，就是跟我签合同的装修公司老板童总，真名童天童，湖北小伙子，八零后，学的是设计，一开始在一家香港公司干，时间久了，门道摸熟了，自己干了。公司组建几年，一年一个样，办公室都搬了好几回。童总手下有一批能工巧匠，王队长算一个，还有专门负责智能家居以及网络设计的小俞，负责接待最初入门客户，也就是还在那犹豫不决的客户的小周。个个都是精兵良将。小童是总设计师加公司运营，他对像王队长带领的这样的施工队的要求是，一切看图纸。设计图有漏洞，设计方一样也要受到严厉的批评。
小童对我的评价是，要求明确，好说话。我必须要自我表扬一下，我的确是好说话。都是爹娘生的，谁想把事情搞坏？我对王队长们很放手，没那么多挑剔。
我的这种态度曾經遭到我妈的批评。不仅是装修工，家里请的阿姨也一样。我妈抱着那种地主对长工的态度，最好阿姨连轴转，一刻不歇。可是，阿姨看会儿电视、吃个苹果，甚至玩全民K歌都很正常。可我妈却说不行。我妈警告我，再好的阿姨到你那儿，全完了。我说哪有那么邪乎。事实是，我家阿姨整天在考虑怎么为我省钱，劝都劝不住。所以我既然选择了他们，我就相信他们。 小童跟我说，最怕的就是遇到那种又要好，又疑神疑鬼的人，左右不是。我说，本来人都不是这样的，可是现在骗人的事太多，人家有点疑心也自然。你们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行。童总是有知识有头脑的新一代，我们交流就不会太麻烦。他为我设计的图纸以及3D影像我都很满意。一切照章办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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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队长离开家乡到上海打工已经有三十年了。当年他和妻子高月月一起坐长途客车来上海的时候，还根本没有什么高速路。客车在布满灰尘的公路上一路颠簸，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才被赶下车来。到了一个满眼陌生的地方，他们对自己的前途心里完全没底。可是那时候他们还年轻。王向东21岁，高月月23岁。年轻就是胆量，就是资本。他们开始学做生意。
20年前还没有今天这种装修市场，要装修房子都得自己动手，买材料，买设备。像王向东这种靠手艺活吃饭的只能见缝插针，今天去张家做木工，明天去李家刷油漆。也没有什么合同，口头约定，钱货两清。王向东在外接货干活，妻子在家收拾家务。那个时候，儿子王占也还没有出生，心里觉得还欠着父母的债。直到高月月怀孕了才算是有了家的概念。
那个时候上海的房改还没开始，房子也在偷偷地买卖，便宜。王向东就和妻子商量也买个小房子，可以安身立命。可是回家和老父亲一说，被父亲骂，你在那里买什么房子？还是给我回家来自己造。
王向东是个孝子，毫不犹豫地就把赚到的那点钱拿回了老家，在老家建造起自己的家，正好也给了妻子在家待产的机会。由于受资金的限制，房子没有完全按照理想去建造，小了点，房子的格局也不行。装修就更是马虎了事。唯独可以拿出来说说的是，手艺绝对高超，如果当时有村级房屋建造奖，估计他家拿第一是没啥说的。
王向东至今都很怀念那个时代，人多单纯啊，就知道吃饭干活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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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占对于自己年纪轻轻就跟着父亲这样灰一把泥一把地干活很不满意。他们都是什么年代的人啊？我这样干，干到哪里是个头？
王占最近一段时间迷上了手游。一有空就把手机掏出来玩。好几次都被父亲发现了，挨了骂。可是，骂归骂，到现在自己还输了两千多呢？他根本没敢和父母说。妻子关霞也是手游迷，对在家带孩子没一点兴趣，不停地在微信里告诉他要怎么玩，怎么用积分跟人家换装备。总之，妻子已经成了他的手游导演。父亲对他说，魏先生家的电路活今天一定要结束，不能马虎。
眼看着天快要暗下来了，可这活还没干到三分之一呢。他偷眼看到了父亲死板的脸。正在这个时候，妈妈高月月又来了，还没进门就大嗓门嚷起来。进来的不仅是母亲，还有关霞和孩子。王向东忙不迭地拍干净了手上的灰，想要抱一下孙女。高月月把他一推，脏死了！一家人都在，今晚就在工地吃吧。高月月把孩子往儿媳妇手上一放，立马准备起来。关霞把王占拉起来，又把孩子往老公怀里塞。王占怒起来：我手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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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占最终还是下了决心，实施他和一起长大的兄弟李辉商定的计划。一大早，他就偷偷起床，收拾了几件必须要用的衣物就悄悄地出了家门。妻子关霞和女儿还在呼呼大睡。他已经上了最早班的去往浦东机场的地铁。因为买的都是折扣票，所以航班的时间要么早要么晚。他要飞往重庆。李辉已经在那里成功地接手了一个工程，为一个新建基地挖土方。工程量不小，尽管价钱被压得很低，但也还是有得赚的。更主要的是，他和李辉在这个项目中是作为管理人员参与的，也就是说他不用像父亲那样一把土一把泥地干活了，他只要看看表格，与对方谈谈进程就行了。这种角色才是他应该扮演的。王占认为，从现在起，他要开始转型了，朝着一种企管的方向转型，朝着一种体力劳动向着脑力劳动的方向转型。这种事情也不用和父母去商定，他们也不懂。就是懂，他们也会认为还是踏踏实实地干活挣钱才是正道，跟他们说啥呢？还有，他也没有和关霞说。妻子从跟他结婚以来就是那种期待着丈夫为她带来财富带来幸福的人，至于丈夫内心里想什么，她毫不关心。而且，好吃懒做，这样的女人跟她说也白搭。王占从那时候起就意识到，结婚等于没结婚，一个人还是一个人。他必须成为自己命运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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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队长接到儿子在机场发来的信息，他把手机扔给妻子高月月。
瞎胡闹啦！他说。
高月月看也不要看，就问，又想出什么花头了？
啥也别说了。吃罢早饭，夫妻两人兵分两路，王队长继续去工地，月月去儿子家。儿子的短信里虽然没有要她照顾关霞和女儿，但凭着月月对儿子的了解，肯定是一切都未考虑好，还是去看看吧，否则不放心。王队长的活没有因为儿子的出走而拖延，其实，这些活即便儿子不在让他干也是顺把手的事，他想要通过一次次地带着儿子把工程从头到尾做一遍，这样不就等于传帮带了吗？可是，这个小子每次都会想出花招来半路逃离。他没法知道，这个儿子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高月月进了儿子的家门，差点没有晕过去，儿媳妇把这家弄得一片混亂，也不会收拾一下。给小毛头吃过的奶瓶尿布都堆在厨房里，昨天吃饭用的锅碗瓢盆也都在水槽里压着，这是啥呀？高月月来不及想了，撸起袖子就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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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王占又回到了妻子关霞面前，他在重庆的工程出了问题，李辉与那位分包人之间产生了极大的误解，工程无法继续下去。而且其间还发生了偷倒渣土被处以巨额罚款的问题，不要说挣钱了，王占差点连回来的钱都没有了。唯一让王占感到舒心的是，李辉表示剩下的事情都由他去解决，让王占还是回上海。所以王占二话没说，立即启程返回。
到了家里，妻子也没给什么好脸色，孩子哇哇直哭，王占心里觉得一片阴暗，垂头丧气。王队长也已知道儿子回来了，跟高月月说，随他去。不要管他。高月月虽说是听了丈夫的话，但是心里依旧感到这个小家这样下去是要出事的，心里隐隐不安。
王队长的工地工程已经进展大半，要不是青浦那边的工地拖着，这里的事情应该差不多结束了。按照顺序，下一个要开始的工程是铺瓷砖。我这套房子所要铺设瓷砖的面积很大，所以他准备把铺瓷砖最拿手的张又侠叫来。张师傅与王队长也是同乡，不过在家乡不认识，也是到了上海才认识并合作的。张又侠四十岁出头，人很内向，不大和人说话，只知道闷着头干活，手艺绝对一流，没话说。张又侠来了，把要铺的地砖瓷砖都分门别类地摆放好，然后把一柄铁撬竖在墙边，那个收音机吊在铁撬把子上，打开来，传出一些老歌，然后才开始做活。这是他的爱好，只要有老歌相伴，他就不觉得劳累，就不觉得枯燥，手里满满的地砖瓷砖一块块都妥妥地安放了上去，铺久了他会移到后面一点的地方，眯起眼睛来看一下，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没有铺对。就这样，15天工期的铺瓷砖活顺利展开了。 11
王队长最终没有听自己父亲的话，他还是在外买了一套房子。
房子在常州。常州的位置正好处于老家高邮与上海之间，常州房子又便宜，城市也不大，住在那里的花销也不是很大。这是王队长这一代人的观念，他从20岁就离开家乡出外打工，要是搞了半天还是回到老家去，那是一种没出息的表现。凡是有本事的人都在外地置业，这是村里人的一种通识，没人会去听你的解释。所以，他最后还是背着父母干了这件事。
王队长和高月月商议，儿媳妇也不工作，老待在上海，花销也大，还不如让她回常州去住，至少住房子不用花钱了。这个想法和媳妇一说，媳妇同意了，儿子也没说啥，就这样搬回来了。王占继续回到父亲身边干活，高月月就带着儿媳妇和孙女回到了常州。高月月心里放心不下的就是王队长的生活没人照顾了。你别看他样样能干，可是对自己的生活马虎，时间久了，就会有问题。高月月指望，儿媳妇要是能独立養好孩子，她还是回上海照顾那对父子为好。
张又侠很快就完成了所有的铺设瓷砖的任务，临走前王队长约了我再来看了下，双方都很满意，立即结账走人。下一个是油漆工丁科。张又侠与王队长握手告别时，王队长对张又侠说，你的手艺是最好的，又干得快，要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那就好了。张又侠憨厚地笑笑，没说话，拿起收音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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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队长看出了儿子心里的不悦，他就是想着能跑出去赚大钱。但是，凭着他的耐性和能力，王队长还是觉得不如踏踏实实做点手艺活更加实在，他觉得像张又侠这样的人最理想。不管天下发生什么事，他就知道干活拿钱走人。可是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对儿子说，等于没说。他是根本看不上眼的。
高月月还是回来了，还是每天中午赶到工地给丈夫儿子做饭。儿媳妇那头，说自己完全可以安排好。其实她的心里不是很踏实。我家的装修已经快要结尾了，王队长这几天也是抓紧干活，一会儿装灯，一会儿挂画，各种杂乱的工种随时都要上。
王占对父亲说，我想去常州看看。王队长同意了。
儿子现在这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态度他已经习以为常，可是以后若是参加正式的工程，这样做别人才不会接受呢。王队长对儿子这种没有责任意识的做法很看不上眼，为了不产生矛盾，他还是忍了。高月月当然看出了丈夫儿子各自的心思，觉得时代不一样了，儿子这样做尽管不牢靠，但也是今天这个时代的风气。相比之下，儿子的工作态度还是好的。她也不想过多责怪他，只是在心里替他的未来担心。想到那个没心没肺的儿媳妇，高月月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变得有点太离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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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月月突然接到儿子的电话，说是回到常州的儿子居然被儿媳妇的爸爸打了。
高月月赶紧在电话里问，打你哪里了？为啥呀？
原来儿媳回到常州后，生活失去了大人的照顾，孩子整天哭闹。没有办法，只好把父母叫来。父母还在外打工，哪里有时间来带孩子。王占回去之后，本该尽到丈夫的责任，可他还是迷恋着玩手游，家里的事根本不管不顾，老丈人气不过，就骂了几句，没想到却惹怒了王占。于是，他们打起来。老丈人是造房子的，力气大，王占哪里是对手。于是，等于是挨了打。没招了，只能向父母哭诉。
王队长听闻后气得不行，马上叫了高月月一起赶往常州。路上，王队长觉得还是自己的孩子没管好，才让亲家动手的。想想这些，就真的替儿子担心。到了常州，先到家里看看，儿媳妇已经回娘家去了，孩子却丢在家里。高月月赶紧给已经饿了的孩子做吃的。王队长一句话都不说。儿子还斜靠在床上，不停地摆弄手机。王队长真正在心里觉得这个世界彻底变了。
次日，王队长想想事情总还是要解决，就和高月月一起回到老家，去了亲家那里。亲家也没什么客气话，却是说了一句，这样下去没法过了，要不就离婚算了。高月月虽说也是来自农村的女性，却是一个脸皮很薄的人，她对王队长说，我看不要争了，离婚就离婚吧。王队长惨笑，那有啥办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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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占和关霞最终还是离婚了。王队长对此也没有说儿子什么，倒也不是护短，而是亲家打儿子这件事让他心里没法接受。离就离吧。反正现在离婚的多了。离婚协议定了，女儿跟爸爸，关霞不要。这几乎就等于高月月再要当一回妈。高月月也没说啥。小姑娘就领回来了。
王占依旧跟着父亲干活，依旧玩手游。只是王队长接到的下一个活远了，要到青浦的赵巷，每天骑行的路程更加远了。王占自己买了一辆二手车，开车要比他爸爸风里来雨里去地骑电驴子强。王占的脑子里还在盘算着怎么换一种活法。就在这个当口，李辉的电话又打过来了。这次是去深圳，也是一个大工程。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王占大腿一拍，去啊，什么意思！
王占又一次出走了。王队长和高月月说，我们是搞不懂他了，这样子跑来跑去，有啥意思？高月月抱着孙女，对丈夫说，没法管，不过，对外面人你就说他去其他公司了。自己的孩子，我们不护着他，谁护他呢？
责任编辑：杨 希
作者简介：
魏心宏，1954年12月出生于上海，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曾任上海文艺出版社副总编辑，编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