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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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妈妈把冬子送到校门口,又将那句话说了一遍,“儿子,在学校要乖一点啊,好好读书,别闯祸!”
  冬子都能背下来啦!
  妈妈年纪不大,怎么就这么爱唠叨?总是每天在同一个地方说同样一句话,感觉就像电视里的镜头回放,真让人受不了。妈妈也不嫌麻烦呀。
  “不会的,妈妈你就放心上班去吧。”冬子有点厌烦了。
  桂花吐露的醉人芳香在校园里肆无忌惮地弥漫着,一波又一波直扑人的鼻孔,就像有谁拿着大扇子对着你使劲地摇。
  天空碧蓝碧蓝的,几片云朵闲逛似的从头顶上慢悠悠地飘过去。
  穿过一条树荫浓密的水泥大道,同学们像一群小鸟从教室飞到了新修的操场。
  大家最喜欢的体育课时间到啦!
  冬子飞在最前面。
  其实,前一节课还没下课的时候,冬子就已经做好了“冲”的准备。同学们都还在安安静静地做数学题,在草稿纸上紧张地计算着,冬子的心却早就不在教室里了。
  冬子的手心紧紧地攥着一根短绳。数学不是冬子的强项,跳绳才是!而且,除了跳绳,冬子也找不出自己更强的强项了。
  冬子想急着冲出去的另一个原因,是怕被慕容老师留下来。冬子知道自己的语文作业本还没交给老师呢,别的同学早就已经交了,冬子也想交,可没写完怎么交?冬子的脑筋转得慢,落笔也走得慢一些,所以什么作业都要花比别人多一半的时间。而且别人的作业第二天往往能得一个漂漂亮亮的“优”,而冬子的本子上却总是一个灰头土脸的“良”。等着瞧,过不了多久,慕容老师就要来找冬子,让他去补那些怎么也补不完的作业了。
  慕容老师是冬子升入三年级后的新班主任,教语文。慕容老师长得可好看啦,上课也很有趣。如果不是每次的作业都盯得有点紧,冬子还是很喜欢慕容老师的。
  室外的感觉真好!
  地方宽敞亮堂,空气清新怡人,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蹭着冬子的小脸,冬子真想在松软的人造草坪上打几个滚。
  体育老师整了一下队伍,领着大家做好了准备运动,就宣布自由活动正式开始。
  这真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是活动,而不是坐在硬得让人屁股疼的板凳上,一动都不能动地写字。而且还是自由活动耶!自由真好!
  冬子从口袋里掏出短绳,开始练习跳双飞。冬子写字比不上别的同学,跳双飞的水平在班里却是数一数二的。瞧他轻盈盈的身姿,快速摆动的手臂和匀速跳起的双脚,简直叫人眼花缭乱,赏心悦目。
  丁晓茉在一旁给冬子数数:“五十六,五十七,五十八……”丁晓茉的眼睛一眨都不敢眨,紧张地嘟着小嘴,生怕数错了。
  冬子一口气能跳六十多个呢。
  孙圣站在边上凑热闹,酸溜溜地冒一句:“这个傻冬瓜跳绳蛮厉害的嘛。”丁晓茉瞪了他一眼,“你才傻呢!”
  在冬子身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连体育老师也来看冬子跳绳,冬子顿时有一种当明星的感觉,自豪感油然而生,跳绳的技术也发挥得越来越出色了。
  体育老师笑眯眯地对着冬子说:“冬子,跳得不错啊,下个月学校有跳绳比赛,你可一定要为班级争光哦!”
  冬子觉得浑身都热乎乎的。时间也似乎过得特别快,一转眼竟然下课了。只见冬子收好他的宝贝绳子,端端正正地站好,像个士兵一样对着体育老师敬了个礼,然后一转身,开开心心地朝着教室跑了,一边跑一边用美滋滋的声调唱那首小沈阳的《大笑江湖》——
  “风和雨来刚刚好,谁比我的武功高,大笑一声地动山摇,江湖危险快点跑……”
  丁晓茉气喘吁吁地跟在冬子后面,大声喊着“冬子,慢点跑,等等我”。
  那根短绳,简直成了冬子的法宝,如同哪吒手上的混天绫。
  因为有了它,冬子觉得自己成了焦点人物,同学的围观,老师的赞赏,那是让人觉得无比美妙的事情。
  丁晓茉转过身,手里托着一本小本子,一脸期盼地望着冬子——
  “我太崇拜你了,请给我签个名吧!”
  冬子吓了一跳:“丁晓茉,你是不是太夸张了!”
  “快点啊,你到底签不签?”丁晓茉简直是在撒娇了。
  “不签,万一哪天我成了名人,不是让你捡了个大便宜,哈哈哈……”冬子得意地把玩着他那心爱的短绳,不知不觉,绳子打了个结,绕成了一个圈,在冬子的手里轻轻甩动起来,冬子幻想自己是草原上强健的猎人,骑跨在马背上甩动绳圈在追赶猎物。那叫一个帅!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老师来了!”
  冬子一下紧张起来, 绳圈“嗖”地一下从冬子的手里飞了出去,不偏不倚,套住了丁晓茉的脖子。
  “不好!”冬子抓住绳头,想收回绳子,可是越着急绳子缠得越紧,丁晓茉哇哇大叫起来。
  就在这时,慕容老师抱着一叠作业本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冬子,你想干什么?这样会出人命的。”慕容老师扔下作业本,飞快地跑了过去,手法麻利地给丁晓茉解了套。
  怎么就那么巧,套住了丁晓茉的脖子呢?
  还好,上课的铃声救了冬子。
  慕容老师可不会为了一点小事而影响全班的上课,可冬子还是提心吊胆了很久,天知道自己将要受到怎样的惩罚。
  这真是乐极生悲!一根短绳成就了冬子,也终究害了冬子,看来任何事情都是不能过分得意的。
  讲台前,慕容老师却讲得神采飞扬,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慕容老师穿了一条淡绿色的连衣裙,长长卷卷的头发像瀑布一样披在肩上。慕容老师讲课的声音真好听,生动的表情吸引了一双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同学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慕容老师红润润的嘴巴上,美妙的语言像小青豆一样从那里蹦了出来。
  冬子像走进了春日开满鲜花的园子,又像从街边的糖果店经过,一缕缕香甜甜的味道让他觉得恍恍惚惚的。
  可是,下课的铃声很不配合地把冬子从幻想带回了现实。   慕容老师捧着备课本走出教室,到门口时,忽然又站住了,回头望了一眼冬子,说:“冬子,过来一下!”
  冬子就像一条小尾巴,乖乖地跟在了慕容老师身后。
  “你怎么会套住丁晓茉的脖子?”
  “不小心……”
  “这种事是不能不小心的,你知道吗?这样会很危险,下次绝对不可以!”慕容老师的表情很严肃,“你的作业本呢?全班就剩你一个人没交,都完成了吗?”
  “没有……”冬子觉得自己的头快低到地上去了。
  慕容老师语重心长:“冬子,读书要用功,做什么都别落在别人后面,更不能闯祸。回头给丁晓茉道个歉,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表现,再把作业补上。”
  冬子觉得慕容老师的话和早上妈妈在校门口说的似乎差不多,可从老师嘴巴里说出来却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究竟怎么不一样,冬子讲不清。
  课间,同学们又在疯狂地赶作业。冬子觉得手很累,不想写了。
  自从上了三年级,同学们好像都变了,变得一点也不好玩了,下课也不爱做游戏,都喜欢写作业。
  “反省去啰!”冬子的口气里带着一种诱惑,可没人响应,丁晓茉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走廊里冷冷清清,冬子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那里“反省”,才过一小会儿冬子就觉得没意思了。
  冬子把身体斜靠在走廊的窗台边,手伸进了上衣口袋,摸出了一叠植物大战僵尸的游戏卡。卡片上的图案可好玩啦,有顽固的跳跳僵尸,有火爆的樱桃炸弹,还有坚强的玉米投手。每一幅都是那么的赏心悦目,冬子一张一张地翻,仔仔细细地瞧,生怕漏看了哪一个精彩的部分。小小的卡片在窗外射进来的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上课的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把冬子吓了一大跳。冬子挪了挪脚,刚想把那叠卡片揣进口袋,一个人影“忽”地一下从他面前窜过,冬子感觉自己的脚被碰了一下,接着耳边响起了“咚”的一声。不知是怎么的,那个狂奔而去的人踉跄着撞向走廊内侧的墙壁,接着便倒在了光滑的地砖上。
  冬子赶紧走过去,手里的卡片都顾不上了,撒了一地,像天女散花。
  摔倒的就是那个一直笑话冬子“傻冬瓜”的孙圣,孙圣身体长得不高却很灵活,来去一阵风,真像花果山上的一只猴。可太灵活了有时也不是好事,瞧!跟墙撞了吧。
  看来孙圣撞得不轻,趴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慢慢直起身子。当他缓缓地转过脸时,冬子愣住了,只见孙圣的额头上一大块红肿,中间似乎还裂了一道口子,一条血痕慢慢地往下挂。
  冬子最见不得血,一见脑袋就晕乎乎的,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孙圣,你怎么啦?怎么跑着跑着突然就会撞墙了呢?你走路要慢一点的呀。”
  孙圣的眼睛里像能冒出火来,冲着冬子说出了三个字:“都是你!”
  慕容老师像是被变出来似的出现在了冬子面前。
  冬子一点儿都没听见慕容老师走来的声音,但慕容老师的脸色让冬子害怕。
  慕容老师扶过孙圣的肩膀,一双丹凤眼上上下下巡视孙圣的脑门,然后像个指挥官一样对着教室里喊了一声:“班长,快!送孙圣去医务室。”
  孙圣在班长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去了医务室。
  走廊里一片寂静。慕容老师就那样一眼不眨地盯着冬子看,看得冬子的脑袋越来越往下沉。地上的那一张张“植物大战僵尸”的卡片闪着冬子的眼睛,把冬子闪得眼花缭乱,昏头昏脑。冬子知道这一刻自己的脸肯定像极了其中的某一张,一丝僵硬加几分尴尬。
  冬子忽然觉得自己糊涂了,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又怎么啦?
  孙圣的额头贴上了一片大大的白纱布,像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伤兵。
  冬子觉得孙圣的样子有点可怜,又有点搞笑。当然,冬子是不可能笑出声来的,因为慕容老师正面无表情地瞪着他们两个呢。
  “你们讲讲,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孙圣究竟是怎么撞到墙上去的?”慕容老师像个侦探一样开始发话了。
  冬子刚想说话,孙圣已经抢先一步,先发制人了:“我上完厕所跑回来,冬子伸脚把我绊倒了!”
  冬子脑袋“嗡”地一下,气顿时不打一处来,这简直就是恶人先告状呀!孙圣怎么可以这样胡说八道呢?自己什么时候伸脚绊过他?冬子的脸涨得通红,使足了劲却只憋出了一句话:“我,我没有……”
  “老师,冬子是故意的!”孙圣坚持着。
  冬子努力让自己的心跳缓和一点:“我和你无冤无仇的,我干吗要绊你?就算你平时一直喊我傻冬瓜,我也没有记你的仇呀。”
  “老师你听,冬子记着仇呢!”孙圣从冬子的辩解中找到了有力的证据。
  “啊?”冬子感觉像掉进了一个自己挖下的陷阱,想爬也爬不出来了。
  慕容老师似乎真的生气了:“冬子!你不伸腿的话孙圣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摔倒?还流了血啊!幸亏伤得不深,不然你的祸就闯大了!你看你,一会儿套人,一会儿绊人,现在又要骗人。唉!小朋友一定要诚实,不能说谎。做错了事只要承认了改正了,就还是好孩子,知道吗?”
  慕容老师连珠炮似的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冬子听得冷汗直冒,句句惊心。
  冬子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但他一直插不上话,慕容老师的嘴巴在飞快地一张一合。可慕容老师在讲些什么,冬子已经听不清了。
  冬子像在被念紧箍咒一样,脑子里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刚才发生的事情也变得越来越模糊起来。自己到底有没有伸腿?好像真的伸了!自己有没有去绊人?好像是真的碰到了!但冬子从来没有想要故意去绊人家呀,孙圣为什么偏偏摔倒在了自己的面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于是,连冬子自己都不相信孙圣的摔倒和他毫无关系!
  冬子忽然委屈地想哭,可哭又有什么用呢?
  丁晓茉忽然站了起来,小脸涨得通红:“老师,冬子不是故意绊人的,他是不小心,我看见是孙圣跑得太快了,自己碰了冬子的脚然后撞到墙上的。”
  慕容老师歪着头,问:“是真的吗?”
  好几个同学都点了头。丁晓茉接着说:“我们几个写完作业想一起到走廊里玩,正好看见孙圣摔倒,冬子没有故意绊人。”
  冬子感动得眼泪都差点流下来,丁晓茉真够意思!如果可以,冬子现在真想给她签一百个名。
  慕容老师的语气变得缓和起来:“老师现在知道冬子不是故意的,是偶然的失误,但失误多了也会变成错误的,所以不能让失误成为一种习惯。就像我们玩轮滑时,谁也不想摔跤,但还是会经常倒地。我们只有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才能滑得一路顺畅,不让自己和他人受到伤害。”
  慕容老师的话有些深奥,冬子听不太明白,但冬子知道,从现在开始自己一定要加倍小心。
  放学的时候,冬子背着沉甸甸的书包在校门口等妈妈来接他。
  冬子有些高兴又有些担心,高兴的是老师总算原谅了自己,担心的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妈妈解释这件事。妈妈听了会不会说:“你看,我早就告诉你在学校要乖一点,要好好读书,别闯祸,可你就是不听话。”
  是的,自己闯祸了,妈妈的话应验了。
  但是明天,妈妈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再说那句话了呢?因为冬子已经将它牢牢记在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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