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藏在记忆中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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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爸爸妈妈在我小的时候总是很忙碌,没有时间照看我,所以我的童年是在姥姥的呵护下丰满起来的。
  记得在那段日子里,我特别不愿意出门,只喜歡在家里待着。有时小伙伴来了,我都不愿意出去。姥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于是,在家里宅着的日子,姥姥就买给我许许多多的彩纸,并教着我折,让我不至于孤独。
  大概是遗传了姥姥的心灵手巧,当她那双粗糙的手握住我的小手,教我叠小东西的时候,我学的总是特别快。看着姥姥手里的一张平整的彩纸顷刻之间幻化成了各样生灵,我的心就有一种别样的激动。几次的练习后,我也渐渐的可以让他们听从我的指挥。于是,小船、飞机、小动物便从我的手中诞生了。这些小手工,一同构成了我童年时想象的大厦。从此,我对折纸的热爱便贯穿了整个童年。后来听了“女娲造人”的故事,我也暗自考虑,我当年喜欢折纸,是不是有一种女娲的快感呢?
  在我童年里另一种深深藏在我心里的纸,便是姥姥家的鞋样子。有一天我去翻看姥姥的书,结果发现,在一本厚厚的书里,夹着几张鞋子一般的纸片,上面还写着一些字。“这是什么呀?”我看向姥姥。
  “这是咱们家的鞋样子,呐,这里还有每个人的名字:爸爸的、妈妈的……姥姥用这些纸片比着,就能给家人做鞋了!”姥姥看着我一眨一眨的双眼,笑着摸摸我的头。我似懂非懂地眨着眼睛,看看那些鞋样子,有的已经有些泛黄,但在这其中,只有一张小小的,很新。我拿起它,放在自己的脚丫下面左看看,右看看,开心地举起来对着姥姥说:“这是我的!”
  “对呀,这是小泽的!”姥姥将鞋样子放回书里,而我的注意力也很快被别的东西所吸引。然而,每当快过年时,我会看着姥姥拿这些鞋样子做鞋,我会把头凑过去,看看姥姥灵巧的双手,拿着针线上下翻飞,缝制出一双双精巧的鞋子。姥姥会在鞋面上绣上“吉祥如意”“福”等字样,或者绣上漂亮的花朵,鞋子就越显得秀气和精致。
  我在童年时,可以从这些纸中看见世界的美好,和自己对姥姥的依赖。后来爸爸妈妈的工作没有那么忙了,我们也不和姥姥一起住了,而我也长大了,不再每日宅在家里。童年中纸的乐趣,渐渐地,似乎远去了不少。姥姥的身形,似乎也离我远了很多。因为学业的紧张,我不再像以前那样经常地去看望她。与此同时,个头越来越高的我也不再像以前那样,需要姥姥每日无微不至的照顾。受到了伤痛,也不再哭着找姥姥,要她的怀抱,在怀抱里哭泣。我渐渐学会了以坚强示人,无论是什么苦都自己默默承受,我也相信自己真的很坚强。
  至少直到那一年回家过年,我依旧相信自己的坚强。
  那天,我和爸爸妈妈回姥姥家吃年夜晚,亲戚们也来看望姥姥。对亲戚之间的寒暄没有什么兴趣的我,吃完饭就来到姥姥住的卧室小坐一会儿。姥姥的卧室,就是我渐渐长大的地方。看着这里的家具摆设,显然也已大有不同。毕竟十几载的春秋过去,就像房屋会老去,就像我会变得不再幼稚一样,很多事情都会变的。
  “小泽,那天我收拾东西,你看看我翻出了什么……”这时,姥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笑着看着我走到床边。我这才发现,姥姥走路比往年更加蹒跚了,但她还是尽力弯下腰,从床底的橱子里拿出一只纸箱子,轻轻弹去了上面的些许灰尘,递到了我的手中,“你看这是什么!”姥姥的眼神中带着孩童般的期待与兴奋。
  我打开这只盒子:缤纷的小船、飞机、小动物……这不是我以前和姥姥一起叠的小东西么!它们身上的色彩不再明艳,现在看来也有了些许的陈旧感,甚至看起来还有几分拙陋,但是这依旧令我惊喜!
  “哎呀,当年咱们两个折这些东西可不知道花了多长的时间啊!当我翻出这个的时候,我就想着,这是你小时候的东西,我可不能给你扔了,丢了,以后可以给你看看啊……”看着我眼睛里的神采,姥姥很开心,她拿起其中一只绿色的小青蛙,放在手中端详着,脸上绽放出孩子般的笑容。
  可是我没有看那只小青蛙,也没有关注姥姥慈祥的笑脸。我看的是姥姥的手,一道道沟壑在上面纵横着,还有一些针与刀子留下的痕迹,这是姥姥为我们一家人缝衣服做饭留下的。我可以想象当年这只手也曾经粉嫩,但是岁月未曾放过它,用担忧化成的刻刀和生活的琐事,将姥姥的手打磨成了一件令我感到悲怆的艺术品。但这双手,依旧可以为一个孩子,去折纸,去重新变得柔软和灵巧。
  每一张纸,都是一个生灵的模板,姥姥用双手,将一张张千篇一律的纸,通过一颗包含爱的心的促使下,变成了我眼中最初的大千世界。现在,这双手不如当年灵巧了,可是,那颗心依旧不变。我可以从当年的折纸中,品味出姥姥对我别样的爱。同样,我也可以从姥姥手中的沟壑,察觉出姥姥的苍老,和岁月留下的无奈。
  这时,我想起了鞋样子,那些同样饱含深意的纸。
  “姥姥,咱家的鞋样子丢了没?”我想姥姥问道。
  “没呀,你问这个干嘛?”姥姥有些疑惑。
  “我就是想看看……”我冲姥姥笑笑,姥姥拿出一本书——还是当年那本厚厚的书。我翻开它,果然在里面滑落出了几张泛黄的鞋样子——爸爸的、妈妈……我看着它们,努力回想着它们当年的模样,但依旧很模糊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们比以往旧了很多。姥姥已经很多年没有给我们做鞋了,因为我们再也不会穿做的鞋子了。
  “这孩子,看鞋样子干什么?”姥姥看着我认真的样子,不禁发笑。
  “这些东西,很有年头了呀!”我不想让姥姥知道我内心所想,以免她难过。“这几年你们也不穿做的鞋了,这些鞋样子我也一时用不到了,但还是舍不得丢……”姥姥看着我,自言自语道。这时,我发现鞋样子多了好多。多出来的那些鞋样子上面都板板正正地写着我的名字,还有年月,一共十多张。我抬起眼来望向姥姥,努力控制着眼角边的晶莹……
  “这是你从小到大的,我都给你留着呢!”姥姥眼中闪着亮光,“虽然后来做的鞋你都没有穿过。”姥姥转而小声的说。
  看着这一张张的鞋样子,似乎看到了一年年的我,而这一年年的我在长大,姥姥却在一年年的老去。我看着姥姥的脸:不再细腻的皮肤上有岁月留下的一道道年轮,眼角的鱼尾纹似乎在宣告着她的青春不再,但笑容依旧慈祥,向上的嘴角流露出姥姥对我、对我们的家庭深沉而无私的爱。正是这爱,浇灌着我们的成长,哺育了我们,却苍老了自己。想到这里,我的泪滴落了下来。姥姥一时很慌似的,她揽住我的肩膀,用手轻轻拭去我脸庞上的泪珠,温柔的问:“傻孩子,你怎么哭了?别哭啊……”
  我明白,所谓坚强,只不过是未见自己值得落泪的事物。其实,坚强很累,不坚强,也没那么不堪。就像我一面坚固着自己看似铜墙铁壁的外衣,一面又渴望着自己可以找个可以依赖的臂膀哭一场,发泄自己心中的委屈或是感动。我想,姥姥的臂膀,足够温暖。而我,也希望自己的臂膀可以温暖到,足够让自己的姥姥依赖。
  “没什么,姥姥……”我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向姥姥笑笑,“我只是看到了自己的童年,不自主的有点怀念。”姥姥的眼神,这才轻松了几分,但仍然有几分的担忧:“这孩子……”
  “姥姥,以后我会多回家陪陪您的!”我不知道您还可以陪伴我们多久,但剩下的日子,希望我待在您身边的日子多一些。
  我将那些鞋样子和折纸收好。我想,我以后可能没什么机会折纸,也不会穿姥姥做的鞋了,但是当我看到一张张纸在孩童的手中变幻万千,当我看到人们忙碌着为自己的幸福而行时,我依旧会想起我童年记忆里的纸,回忆起我和姥姥一同度过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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