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大帝(连载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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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上期)
  三十三、阿合玛杀人灭口 那木罕被擒自刎
  谁也没有料到,海都之乱竟然如此旷日持久,难以解决。那木罕一筹莫展,心急如焚,恨不得一口把海都吞了。思虑良久,才说:“这样等着让海都放归安童不可能。必须派兵去打才有可能。”昔班急忙制止,说,没有大汗的命令怎么行呢?那木罕说,只管去打,打赢了大汗也不会说什么的。大军做准备,一个月后起兵讨伐海都。
  
  海都还想极力劝降安童,苦口婆心说了很多话,却一点也不奏效。一日,两人在府外并肩走着,海都指着眼前的一片沃野说:“安童,你看看河中之地富饶不比中原差,你当丞相,我把总理庶务大权交给你,你辅佐我好好治理河中,把汗国搞得强盛无比,如何?”
  安童并不为之所动,遥望着远处说:“大王如果依然对元国称臣按岁纳贡,听大汗旨意按时去大都拜见大汗,并参加朝政重要活动,我可以考虑。但是有一条,任我为丞相,必须有大汗的敕令才可。”
  海都冷笑道:“用他的敕令,我就不跟你說了。你想学郝经第二,就在我这儿待着吧。郝经一件朝服穿了十六年,我这儿不必,我也依然穿的是大蒙古汗国的朝服。我每年给你做一件。要鸿雁传书嘛,更方便了,河中之地遍地鸿雁。”安童眺望着远处不接话。
  海都气得拔出剑,厉声说道:“你为什么不说话?我要杀了你!”
  安童脖子一挺,从容地说:“我就等你这一刀。”
  海都把剑送回刀鞘,愤愤地说:“你想死,没那么容易。”
  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谁也改变不了,再强硬的人,也抗拒不过时间的车轮。时间,会让一切都暗淡无光。一日,忽必烈正在宫中散步,忽然,董文炳进来报说:“史天泽丞相病故了。”
  忽必烈听了一怔,站在原地,呆住了。默然良久,才说:“去叫真金、刘秉忠到宫里。”忽必烈走回宫中,口中喃喃地说道:“史天泽没了,史天泽没了!”
  忽必烈面色凝重,神情凄然,说道:“史天泽最早归顺汗国,最早被封为汉世侯、万户长。身经百战,数次负伤,尤其是率先解除汉世侯兵权,堪为百官楷模。他离我们而去了。真金你代我去真定吊唁,好好安葬,授他长子为真定路副总管,领他父亲食邑。”
  史天泽的后事刚料理完,阿合玛觐见。参见毕,跪下说道:“皇上,现在各地酒课税太轻,制酒者获取暴利,而且大量损耗粮食。仅以大都为例,一日制酒用粮千石,全国各地至少一日制酒用粮二千石,但是每年只以每日六百石的报数征税,钱都流入酒商腰包。”
  忽必烈痛心地说:“粮食乃是中原之本,耗去那么多粮食制酒,实不应该。你以为怎么办好?”
  阿合玛奏道:“限制私商酿酒,提高课税,然后国库出资支持一些商人酿酒,税费直接扣纳。这样每年可以提高课税数以万计的银子。”
  忽必烈准奏,阿合玛又说:“陕西关中一带这几年风调雨顺粮食大丰收,应该提高粮食税收三成。这样海战船炮等费用足够支付。”
  忽必烈想了想,摇头道:“不可,关中一带百姓受尽了战乱之苦,应该过这个丰衣足食的日子,课税太重必然百姓负担重,此议不准。”
  阿合玛坚持道:“皇上增加点税收对他们是无所谓的。”
  忽必烈沉下脸说道:“什么无所谓。你听着,你想方设法开税源多征税充实国库我不反对,但是不能过了。过犹不及,我们不能做成国库中充满了金、银、粮食,那边百姓在饿肚子,闹起饥民之乱。很多大臣担心的也是这个。你要小心。”
  廉希宪远征辽东回来了,真金接着说:“辽东乃彦之乱,时伏时起,追剿紧了,他便率部跨过兴安岭北窜漠北与海都呼应,飘忽不定。”
  真金说:“父汗让你回来述职,不是暂时的,想让你留在中书任用。”
  廉希宪皱着眉头说道:“太子,我回来这些天听了很多大臣议论阿合玛种种秽行。太子应该清楚吧?”
  真金说:“御史大夫玉昔铁木尔也几次弹劾过他,但是,没有太大罪过,而且北边战事用钞,对日本国的海战更需要大量的银子,父汗考虑阿合玛确实是理财有功,眼下还没有人能够替代他。”
  廉希宪极其认真地说:“太子,一个国家,兵、民、财三者而已。阿合玛父子全占了。阿合玛管民与财,儿子忽辛典兵。他如果是起反意,谁能挡得了?他仅在辽东行省和宣慰司前后安插了二十五个人。可事先根本没有与我商量。前几次我顶了回去,结果不到两个月这些人拿着中书左三部的委任状到任。专权跋扈到如此地步了。”
  真金说:“父汗召见你的时候,你跟父汗讲讲吧。”
  忽必烈宫中,郭守敬正与忽必烈讨论着大运河的开凿问题。忽必烈问:“郭守敬,大都到杭州的运河工程怎么样?运河开通以后漕运粮从杭州到大都需要多长时间?”
  郭守敬答道:“禀皇上,工程一切进展顺利。运河开通后,一切顺利的话十日便能到大都。”忽必烈听罢大喜,说道:“啊,这么快。真金,再加大些人力、物力、财力投入,尽快凿通运河。”真金说:“是,父汗。廉希宪回大都了。求见。”
  忽必烈命宣廉希宪求见,廉希宪觐见已毕,忽必烈说;“经略辽东多年,你辛苦了。”
  廉希宪说:“微臣竭尽全力,但是乃彦之乱仍没有荡平,臣心中有愧。”
  忽必烈说:“乃彦与海都东西呼应,一时不好平定,你已经尽力了。你就再不要去了,我另委他人,你就留在中书。你年龄也不小了。还有别的事情吗?”
  廉希宪说:“微臣是为阿合玛的事情而来的。皇上,别的不说,仅在辽东行省和宣慰司阿合玛就任了亲信二十五个,根本没有跟我商议。朝中上下他的党羽遍布。”
  忽必烈听罢生气地说道:“哼,你说他在辽东任了二十五个人,你为什么不说他这几年为辽东兵马费用操了多少心?”
  廉希宪说:“皇上,他当丞相总管财和民,这不是他职责吗?皇上,今天借此机会臣把话都说出来,听凭皇上责罚。皇上,一个国之权力无非有三,兵、民、财而已。阿合玛管大元国的民和财,他儿子忽辛典兵,还有一个儿子外任行省左丞,一家三人掌国家要职。自古以来作为臣子权倾朝野,必然尾大不掉,久而久之必起反心。请皇上明察。”   忽必烈沉思良久,缄默不语。
  次日,忽必烈召来了真金、刘秉忠、阿合玛、董文炳、廉希宪等人,说道:“今天省、院、台首脑们都在这儿,先听听阿合玛通报一下钱粮税课之事。”
  阿合玛仰起头说:“今年各地尤其是江南粮食大丰收,大都、上都、各路、府官仓已爆满。剩余的制酒或海运到各国卖钱。官办盐铁收钞比去年增加五成。加收制酒税增七成。开煤增二成。官马业、制革业也是大有增收。江南丝织、制陶瓷海上贸易关税增加一倍。如今国库充盈,兵强马壮,民丰衣足食,万国来朝。都是皇上圣明,洪福齐天。”说毕扫视了一下群臣。
  忽必烈笑着说:“廉丞相,你讲讲辽东的情况。”
  廉希宪低沉地说:“辽东境内还算安定,文武百官努力,百姓安居乐业,只是乃彦依然时伏时起,成为肘腋大患,臣没有肃清辽东,深感惭愧,请皇上责罚。”
  “各位爱卿,现在是国强民富啊。阿合玛理财治民有功,晋爵一等以示奖励。廉希宪以年迈经略辽东功不可没,留中书任右丞。”忽必烈说,“各位听旨,自古以来典兵民财不可委一家。削阿合玛长子忽辛的同检枢密院之职。外任江淮行省。”
  二人无话,各领旨謝恩。
  阿合玛神色沮丧地回到府中,儿子忽辛进来了,阿合玛说:“让你到江淮也好。正好有一件事需要办理。”阿合玛说着把那封信递给忽辛,道:“你看,这就是江淮行省平章阿里别、右丞崔斌告我的信,这二人要置我们于死地。还好,皇上不知就理,把你贬到那儿去了,这也叫因祸得福。要先下手为强,我委你一个钩考钱粮之任,到那儿以后立刻拿问这二人,干干净净地处理掉。从今以后凡事小心,不可锋芒外露。这次是皇上给我敲警钟呢。”忽辛说:“孩儿明白。”
  原来这封信是阿合玛的总管秘密呈给阿合玛的。阿合玛不知,接过看毕,大惊失色,问总管他是怎么看到的。总管说:“我按您的旨意,派人在大都主要馆舍、客栈派密探监视外地来大都人员,结果发现了一个可疑之人,捉住拿问说是江淮行省来的。一搜他身便搜出了这封信,事关重大,所以回来报丞相。”阿合玛问:“那个持信人呢?”总管说:“关在后院里。”
  “糊涂!”阿合玛说,“快去处理掉!”
  文天祥依然不降,这成了忽必烈的一块心病。忽必烈召博彦来议,说道:“你征南宋又治理其地多年,应该知道南宋的诸多降臣,文天祥虽为忠直,结果他就是不降。你说应该如何处置他?我想你去跟他讲,他如果真心归降,我可以授他为左丞相。”
  博彦赶忙说:“大汗,这样不可。这样会寒了最早归降的南宋旧臣的心。比如范文虎、吕文焕、留梦炎、叶李、赵孟頫等人。大汗,他的儿子和弟弟都已归降,你不让他们去劝他?”
  忽必烈问:“他儿子是何人?”
  博彦说:“他的儿子是儒学教授文升,在江浙路任职。大汗,可以召他来和父亲见面,还有他的弟弟文璧现在任惠州路总管。”
  忽必烈说:“好,让他们速来大都,去见文天祥。”
  阿合玛之子忽辛一到江浙行省,就迅速逮捕了阿里别和崔斌。宿卫军百户长王著立即赶往真金宫中求见。王著一见到真金,就跪下哭道:“求大王,为小的申冤。大王,阿合玛让他儿子到江淮行省以钩考钱粮名义,捉住平章别儿哥和我舅崔斌严刑拷打致死。我表弟侥幸逃出来,跑大都向我哭诉这件冤屈。”
  真金强忍怒火,说道:“王著,你要一如既往地值你宿卫,不要露出任何反常,把你表弟好好藏在家中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懂吗?”真金又对贺仁杰说:“贺仁杰,你监视阿合玛的动静。”
  忽辛处理掉阿里别和崔斌,立即回大都向阿合玛复命。阿合玛阴沉着脸在屋中踱步,良久,生气地对忽辛说:“你,怎么就放跑了崔斌的儿子?!”
  忽辛不以为然地说:“父亲,他也跑不到哪儿去。”
  阿合玛说:“哼,跑到哪儿去,我就怕他跑到大都来了。”
  忽辛说:“父亲,你放心吧,他来不了大都。我都派了几千兵马在大都路上堵截,除非他长了翅膀飞过来。这个事谁也查不清。”
  阿合玛说:“但愿如此。这个事败露了,可就是灭门之罪。别儿哥、崔斌一个二品、一个三品啊。”
  平章别儿哥、右丞崔斌一事传到了忽必烈的耳中,忽必烈召见真金、阿合玛,神色凝重地说道:“江浙行省报平章别儿哥、右丞崔斌因钩考钱粮时有巨额贪污受贿,畏罪自杀。二品、三品大员因贪赃枉法而自杀的在我朝历史上还是头一份。”
  阿合玛赶紧说:“皇上,臣按常规进行年度钩考,不料查出江淮行省这几年当中竟然有二百万两税银的亏空。于是责问平章别儿哥、右丞崔斌,两人却双双自尽了。”
  忽必烈乜斜了一下阿合玛说:“你为什么让你儿子到了江浙就开始钩考钱粮,难道是偶然的?”
  阿合玛说:“皇上,奴才是按年例办事呀。到了年终正常的钩考。”
  真金在一旁冷笑道:“正常的钩考?这事也太巧了吧?一个平章、一个右丞双双自尽更是太蹊跷了。”
  阿合玛瞅瞅真金,又瞅瞅忽必烈,说:“皇上,奴才难道履行职责错了吗?”
  忽必烈命令阿合玛退下。真金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对忽必烈说:“父汗,这是崔斌的儿子写的诉状。”忽必烈接过看毕,掷在地上,气愤地说:“一个行省平章、一个右丞难道窝囊到如此程度,竟然被人活活拷打致死?我不信。”
  真金说:“父汗,这可是铁证如山啊!”忽必烈也命真金退下,真金无奈地施礼退出。
  月光下,真金舞着剑,月光清冷冷地映在剑上,剑发出寒光,贺仁杰站在跟前。真金舞了一段,然后把剑递给贺仁杰,贺仁杰把剑送入鞘。
  真金叹口气说道:“贺仁杰,阿合玛的事你也都知道,父汗听不进去大臣们的话,我的话也听不进去。你说怎么办?”
  贺仁杰说:“小人斗胆说一句。《新唐书·仇士良传》有誓死清君侧之说。奸臣阿合玛作恶多端,天人共愤,我去杀了他,给天下除害,一切责任让我来当。”   真金一听大惊道:“不可。你可是我的侍卫长。”
  贺仁杰说:“要不我们使个苦肉计让太子责罚我,我回到皇上身边,皇上就不会怀疑太子了。”
  真金说:“你的一片忠心我了解,但是这样太危险,他毕竟是丞相,戒备森严,事若不成,打蛇不着又被蛇咬。我先去见见姚先生再说。”
  真金径到姚府,姚枢接着,说道:“太子深夜来,有什么要紧事啊?”
  真金说:“师傅,你应该知道自古以来清君侧的典故吧?阿合玛行径令人发指,天人共愤。为了朝廷安定清正,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了,师傅看如何?”
  姚枢沉思半晌,说道:“自古以来清君侧都是举兵入朝,引起大乱,以清君侧之名徇私,清了君侧也伤了君啊。此事万万使不得,而且皇上是绝代明君,只是一时被奸臣蒙蔽而已。太子不可造次。”
  真金说:“我不是要举兵清君侧,而是派得力之人暗杀了阿合玛。我会周密安排的。”
  姚枢停住脚,沉思半晌,说道:“只怕杀虎不成反被虎咬伤。太子你要慎重。这是一件震天动地的大事,一定要慎重。”
  阿合玛已经看出了太子真金的端倪,于是召来忽辛和几个心腹官员,对他们说道:“今后你们都要注意,该收敛的收敛点。燕王封为太子总理朝政,总是跟我过不去,要警惕,不要让他抓住把柄。忽辛你也是,从今往后少跟你那些狐朋狗友来往,吃喝嫖赌以外,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忽辛不服气地说:“江淮行省的棘手事是谁替您解决的?”
  阿合玛大怒,责骂道:“畜生,今后再不要提江淮行省的事!再提家法伺候!”
  安童这么多天以来依然是那个态度,拒绝归降,海都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于是威胁他道:“安童,你可真能沉得住气啊,这些年了,你依然不开口。我可是一刀就可以结果了你。”
  安童乜斜了他一眼,不屑地说道:“我早就想吃你这一刀了,吃你这一刀总比你的鲜羊肥肉好咽。”
  海都说:“大汗国的各地都知道你当了我的丞相,你就算是回到忽必烈那里他也不会信任你了。他会杀了你。”
  “他杀了我是正国法,你杀了我是叛乱。”安童平静地说。
  这时钦察气喘吁吁地进来施礼说道:“大王,那木罕大军攻城了。”海都大惊,安童说:“海都大王,你不是说没有人来救我吗?”海都嗖地抽出刀架在安童脖子上,恶狠狠地说:“我先杀了你,拿你人头祭旗,然后与那木罕决一死战。”安童伸着脖子,面不改色地说道:“我早等这一天了。”
  钦察急忙制止他道:“大王刀下留人。”
  海都收回道:“先留着你这颗人头,打败了那木罕回来再说。”说罢大步向外走去,披挂上马,点起军兵,来战那木罕。
  两军相交,摆开阵势。
  
  那木罕拿刀指着海都说道:“海都你听着,你如果把安童丞相放了,我回去复命,大军可以回撤。否则博彦都元帅已领着十五万兵马在途中要一鼓荡平河中地区,到时候你死无葬身之地。”
  海都在马上哈哈大笑说道:“那木罕小弟,你真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用大话来吓唬我。现在安童已心甘情愿地做了我的丞相,过不了多久他率大军南下去讨伐忘了祖宗的忽必烈。”
  那木罕并不打话,刀一举,大喊:“冲!”身后的兵马冲了过去。海都并不慌张,掉转马头往城中走去。那木罕率兵马紧紧追赶,突然从两侧里杀出大队人马包抄过来,喊声震天。那木罕大惊,情知中了海都的埋伏之计,刚要回撤,海都的士兵万箭齐发,那木罕的将士纷纷中箭落马。
  那木罕与亲兵十几骑奔逃,突然,海都领着一队人马横在前边。那木罕勒住马。海都用刀指着那木罕,得意地说:“那木罕下马吧,你看四周都是我的兵马,你往哪儿逃?”
  那木罕咬牙切齿地说:“海都,你知道我们祖上从来没有教过我们下马投降。来吧,你杀了我,我就死在王兄的刀下,我杀了你,你死在王弟的刀下。”
  海都说:“我不想杀了你,你下马我把你和安童一起送回大都,然后问大汗为什么改国名?”
  那木罕说:“你问不着父汗,来吧。”那木罕挥刀冲过来,海都的军士们向前把海都护住了。那木罕全力冲过来,不料海都的一将军飞过绳索来,一下子套住了那木罕,把那木罕拽下马来。海都立马在那木罕跟前,说道:“小弟,怎么样?”
  那木罕咬着牙说:“海都,我后悔不能杀了你!”
  海都狞笑着说:“后悔也来不及了,把他绑了!”军士们向前要绑住那木罕,不料那木罕拔出刀向自己的脖子抹去,一股鮮血喷出,那木罕倒下去。海都跳下马失惊大叫道:“那木罕!那木罕!那木罕!……”
  海都垂头丧气地回到营中,沮丧着脸,跟前站着钦察,向海都说道:“大王,这下可该怎么办?他们知道了引着大军来讨伐,我们能低得过他们吗?”
  海都叹了一口气说:“咳,谁想到那木罕这么刚烈。上一次他被昔里吉设计捉住以后并没有这样啊!”
  钦察说:“就因为上一次他屈辱地活着了,所以这次他才有这样的举动,他不想再当俘虏了,所以毅然决然以死了之。”
  海都说:“我本意就不想杀了他,想杀了他,上次就杀了,何苦等到现在。现在只能静观其变了。”
  任谁去劝,文天祥就是不投降。忽必烈无奈,只得令文天祥的弟弟文璧去劝降。文璧来到关押文天祥的地方,见文天祥背着手,立在那副零丁洋图前,久久观望。文璧走过来,跪下哭泣道:“大哥!”文天祥转过身来说:“文璧,你怎么来了?”文璧说:“大哥,我得到皇上允准来看您。”文天祥说:“他让你来的?你是不是做了他的官?”文璧说:“大哥,你大儿子也被授为大元儒学馆教授了。”
  文天祥大惊失色,痛苦异常地用脑袋撞着墙说道:“孽子!天煞的,羞煞我,痛煞我也!”文天祥的额头撞出了血。文璧匍匐在地哭道:“大哥,大元待我们不薄,先是授我们以惠州路总管,现在又升我为广西宣慰司同知。大哥,宋弟都做了大元的灜国公了,你图个什么呀?只要你愿意,皇上马上任你为丞相。”   文天祥手指着他道:“你给我滚,滚!”文璧依然匍匐在地哭道:“大哥,大哥,你不要执迷不悟啊!”文天祥抬脚把文壁踢滚在地,骂道:“我踢死你!”文璧躺在地上不动了,文天祥揪着自己的头发蹲在文壁跟前。文璧慢慢爬起一瘸一拐满脸是血往外走。
  文天祥揪着自己的头发,哀嚎道:“上苍啊,为什么这样折磨我?为什么?皇上他为什么?我弟、我儿子又为什么这样?上苍啊,你为何如此捉弄我?为什么?我的一片忠心、一腔热血谁能理解?谁心与我同在?上苍啊!上苍!”
  大都皇宫寝宫里,灯光弱暗,忽必烈和察必二人躺在床上,察必忽然“啊”的一声,腾地坐起来。忽必烈惊醒了,说道:“你怎么了?”察必捂着胸口喃喃地说道:“那木罕,那木罕刚才在这儿。”忽必烈说:“你做梦了吧?”“不是梦,不是梦,是真的,”察必说,“刚才那木罕就站在床头喊我母亲。”忽必烈说:“咳,你是想儿子想的,快睡吧。”察必捂着心口说:“不是,不是,我怕,我怕我儿子那木罕……”忽必烈催促道:“快睡吧。”
  次日早上,忽必烈与察必同桌吃饭,察必放下碗筷,呆呆地往外瞅着。忽必烈心疼地说:“你都三天没有好好吃饭了。”察必说:“吃不下。”忽必烈说:“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察必依然愣在那里,不吱声。
  夜色里,贺仁杰领着昔班匆匆地进来说:“太子。”
  真金一惊,收住剑,看着浑身血迹斑斑的昔班,说:“你怎么回来了?”昔班哭道:“北安王没了。”真金大惊道:“啊,怎么没的?”昔班哭道:“北安王带兵去河中跟海都讨要安童丞相,结果被海都用飞绳套下马,要绑住他,他用刀自尽了。”说罢泣不成声。真金一拳砸在跟前的树上,泪流满面,咬牙切齿地说:“海都,你灭绝了人性!”
  真金连夜去见刘秉忠、董文炳,声音哽咽着说:“忽哥赤在云南被人害了,那木罕又在河中战死,我不知道怎样向父皇禀报,更怕让母亲知道啊!”
  刘秉忠说:“白发人送黑发人,人生一大悲啊!但是,如此重大的事情不能瞒着皇上啊。将来知道皇子战死,我们隐情不报,罪过不轻啊。”
  董文炳唏嘘道:“接连没了两个皇子,皇上不知道怎么悲痛呢。但是刘丞相说得对,这么大事不能不报啊。”
  次日,真金去见忽必烈,施礼罢,忽必烈问道:“那木罕最近有没有消息?你母亲想他,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你进去劝劝她。”
  真金突然跪下说道:“父汗,那木罕没了。”忽必烈拿在手中的杯子掉落在地摔得粉碎,两眼直直看地半晌无语。真金爬起来走到跟前说:“父亲!”
  忽必烈缓过神来,喃喃地说:“忽哥赤被人害了,那木罕没了……他是怎么没的?”
  真金说:“他带兵马去河中跟海都讨要安童,结果在激战中被飞绳套住落马,他怕被俘虏受辱,就举刀自刎了。”
  忽必烈听完,突然哇地喷出一口血。真金大叫道:“来人,叫太医!快!”
  忽必烈躺在床上,太医给他把脉诊病。真金站在跟前。太医说:“皇上,一时急火攻心,需要静养休息,不可过度悲伤和动怒。”太医拿出药调好给忽必烈喝了。忽必烈说:“我病的事情要保密,对谁都不要说。真金,那木罕的事情先瞒着你母亲,她有了预感了。我怕她受不了这个打击。”
  这时,察必进来吃惊地说:“大汗,您怎么了?早晨还好好的,就这点工夫……”
  忽必烈说:“有点头昏,刚才吃了药,好多了。”
  察必又问真金说:“那木罕有音信吗?”
  真金慌忙掩饰道:“来信了,他挺好的。”
  “信使在哪里?我要见他,问问我儿子的情况。”察必急急地说,“你把他叫来,快去。”
  真金匆匆走出来,贺仁杰跟着。真金说:“去把昔班叫到府上。”昔班到了,真金对他说:“昔班,母亲问你,你可要沉住气,就说北安王很好。派你来送信又问候父汗和母亲的。”昔班说:“我会说好的。”真金命贺仁杰把一件熟好的白熊皮、一件白狐皮交给昔班,对他说:“你就说这白熊皮是北安王给父汗的,这白狐皮是给母亲的。”昔班领命,三人一同去见察必。到察必跟前,昔班跪下说:“给大汗夫人请安。”察必说:“起来说话,那木罕现在怎么样?”昔班站起来说:“大汗夫人,大王很好,大王让我给大汗和您带来了白熊皮和白狐皮。”侍卫把白熊、白狐皮拿过来给察必看。
  昔班说:“这白狐皮是给大汗的,不,不,这白熊皮是给大汗的,这白狐皮是给大汗夫人的。”察必说:“你说话怎么结结巴巴的?你是不是在说谎?”
  昔班红了脸,说道:“没,没有啊。是大王让我来孝敬大汗和您的。”
  察必质问真金说:“你来见我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说那木罕送来礼物的事?那木罕还说了什么话?”
  真金说:“母亲,昔班刚来,旅途劳累,还没有来得及跟我说这件事呢。”
  昔班说:“大王说让大汗和您放心,他会镇守好哈拉和林。”
  忽必烈仍然躺在床上,察必进来看他,对他说:“大汗,今天我看昔班那眼神不对,说话又吞吞吐吐的,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你病得也蹊跷,早不病晚不病,那木罕那兒一来使者,你就病了。那木罕是不是真的有事了?”
  忽必烈说:“看你疑神疑鬼的,那木罕没事,放心吧。”
  真金他们三个回去,真金对昔班说:“昔班,你今天又怎么了?说话结结巴巴,吞吞吐吐的,让母亲怀疑上了。”
  昔班说:“长这么大没有撒过谎。这次是当汗夫人的面撒谎,能不紧张吗?”
  贺仁杰叹口气说:“太子,皇后机敏,又是母子连心,怕是瞒不住了。”
  真金说:“瞒是肯定瞒不住了,只是缓一下,这样不至于把母亲击倒。好在,她现在只是怀疑。”
  寝宫里,察必坐在那里,手里拿着白狐皮抚摸着,眼睛里挂着泪,喃喃地说:“那木罕,你到底怎么样了?他们肯定有事瞒着我,他们的眼神都不对,你父亲也病倒了,他们肯定有事瞒着我。你今晚给母亲托梦吧。不,不,现在我就睡觉,你马上给我托梦,马上给我托梦。”   察必把白狐皮搂在怀里躺下来闭上了眼睛,眼角溢出眼泪流向耳根。
  忽必烈在院中慢慢走着,不时望着蓝天默然良久,一行雁从头顶上向北飞过,发出“嘎嘎”的叫声。屋里,察必抱着白狐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三十四、贺仁杰巧用王著 真金计除阿合玛
  赵良弼出使日本这么多年,终于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忽必烈坐在椅子上,赵良弼拜见说道:“皇上,微臣无能,出使日本,被他们关在绝景岛上这些年,没有见到日本国王,辜负了皇上,臣很惭愧,求皇上责罚。”
  忽必烈抚慰道:“这不能怪你,野蛮未开化的岛国不懂两国交谊的礼仪,把友好使臣关押在荒岛上这些年,赵爱卿你受苦了。我担心你也成为郝经第二,幸运的是他们怕我朝威势,终于放归了你,你可知道这几年真是风风雨雨,多事之秋啊。平南王被害了,北平王战死了。我连失两个儿子啊。”
  赵良弼也凄然地说道:“皇上,臣已知道了,心痛啊。求皇上保重龙体,节哀顺变。”
  忽必烈说:“你也老了,金莲川幕府老臣中,郝经在南宋受困十六年,忧愤成疾,回来不久没了。史天泽、赵壁也都走了。姚枢病了好些年,硬撑着呢,就剩刘秉忠还健朗一些。他们的孩子都还在呢。我的孩子却没了几个了。”
  赵良弼叹了一口气说:“岁月不饶人啊!”
  忽必烈说:“我正在江浙沿海一带,建造战船,训练水军,去讨伐那个小岛国,你以为怎么样?”
  赵良弼赶紧说:“皇上,恕臣直言。臣以为,那个岛国蛮荒未开化,除了石头树木以外,别无长物,我们大军占领这个蛮荒之岛又有何意。我们哪一个路、府都比他大,如此广大的土地人口,大可不必去管它。”
  忽必烈摇了摇头说;“不,他与高丽隔海相望,经常袭扰高丽,高丽臣服于我国,我不能坐视不管。而且,他把你关押荒岛这些年,真是个不知礼仪的蛮邦。不教训他一下,我不心甘。”
  赵良弼无奈,只得说:“皇上,臣还有一件事不能不说。很多大臣都在议论左丞相阿合玛专权……”忽必烈打断了赵良弼的话,怒道:“外任大臣回来复命述职后第一件事就是说阿合玛。博彦也是这样,廉希宪也是这样,太子真金还是这样,北安王那木罕回不来了,他回来是不是也这样?”
  赵良弼说:“这证明阿合玛犯了众怒,天人共愤了。皇上应该三思了。”
  忽必烈说:“现在国库充实,军备充足,人民丰衣足食,海外贸易繁荣,难道阿合玛没有功劳吗?”说罢拂袖起身往里走去。
  纸终究包不住火,忽必烈把真金叫到跟前,说:“把那木罕的事告诉你母亲吧,她夜夜做噩梦,茶饭不思,每日里逼问我。我怕她犯癔症,把实情告诉她,彻底断了她的念想,也许慢慢会好。”真金踌躇道:“我怕母亲受不了。”忽必烈说:“早晚也得告诉她,跟她说了吧。”
  真金领命,和忽必烈一起去见察必。察必依然抱着白狐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忽必烈、真金二人进来,真金跪下说道:“母亲,孩儿有罪。”察必依然躺着,盯着真金说道:“你不必说了,那木罕没了。”真金俯首低声说道:“是的,母亲,他在河中战死了。到现在已经三十三天了。”察必说:“正是那晚他来到我床头说,母亲,孩儿看你来了。我正要跟他说话,他就飘然而去了。我跟你父亲说,他不信。”真金说:“孩儿怕母亲……”察必慢慢坐了起来,理了理鬓发下床。忽必烈说:“你要干什么?”察必说:“我要到庙里给孩子烧个香。”忽必烈说:“庙里已经给他設了灵堂,八思巴帝师正在为他念经送魂呢,我们一起去吧。”
  大都庙内,在那木罕的灵位前摆着桌子,桌子上摆着祭品,点着香。帝师八思巴领着四十九个喇嘛站在灵位前念经超度。忽必烈、察必、真金三个人走过来,八思巴过来施礼道:“皇上、皇后、太子!”忽必烈说:“帝师,夫人要烧个香。”八思巴亲手点了香,递给察必,察必把香插在香炉中,默默地站在那里良久。
  太子真金对贺仁杰授计已定,一切按计划进行。贺仁杰把王著召到自己身边,说道:“王著,太子升你为宿卫汉军代千夫长。”王著谢恩,贺仁杰又说道:“你那从江淮逃出来的表弟还在你家里?”王著答道:“还在家里藏着呢,不敢出门半步。阿合玛的党羽、爪牙遍地都是,怕认出他害了他。”贺仁杰说:“太子十分同情他们一家的遭遇。关心你表弟,他让你把你表弟送到东宫来,这里最安全。你看如何?”
  王著大喜,说:“这样太好了,太感激太子了,否则在我家中我整天提心吊胆的。”贺仁杰说:“一定要绝对保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今晚就送过来。”王著遵命去了。
  贺仁杰送走王著,去向真金复命,真金听罢说:“做得好,现在咱们进行第二步。”
  次日,贺仁杰请王著喝酒。贺仁杰举起杯说:“王著,来,我敬你一杯!”王著接过来,举起杯,一饮而尽。贺仁杰看他喝完,说:“王著,阿合玛杀了你舅全家,你就不想报仇?”
  王著自顾自喝了一杯酒,咬着牙说:“怎么不想?我恨不得扒了他的皮馅草,把他的头当马球打。”
  贺仁杰赶忙制止道:“这话可不能乱说呀,让人听见了可是要杀头的。”
  王著说:“杀头就杀头吧。我自小死了爹娘,是我舅把我养大的,我舅如我父啊!结果被阿合玛给杀了,这等于杀了我的爹娘啊!男子汉大丈夫在世上不能报杀父母之仇,还算什么男人?”
  贺仁杰说:“王著你作战勇敢,值宿时尽职尽责,太子很欣赏你,所以把你擢为代理千夫长。他还要把你的表弟留作侍卫呢。”
  王著说:“太子待我恩重如山,我为太子效命,死在刀下不后悔!”
  海都之事成了忽必烈的心腹大患,忽必烈恨不得把海都抓起来碎尸万段。这天,他召集了真金、博彦、刘秉忠、阿合玛、廉希宪、董文炳等人,共议此事。忽必烈说:“北安王战死,海都依然不归附,北边祖宗重地一直不得安宁,我心里很不安。我想再派人去认真经略北地,平息海都之乱。各位议一下,谁去合适?”
  董文炳自告奋勇说想去,忽必烈笑道:“董文炳,你的文韬武略是可以担当重任,但是,你抓抓你颌下的胡子。”阿合玛也愿意去,忽必烈说:“不要再捣乱了,好好地理你的财吧。”这时真金说要去,刘秉忠劝阻道:“不可。太子总理国政不可轻动。我推荐一个人可以担此重任——张弘范。”这时博彦说:“张弘范总领江浙、江淮、两广行省,对那里治理得颇有章法,不可轻易换人啊。微臣愿往。”   忽必烈睇视着他说:“你平宋立了首功,我不想再让你进入那危险之地了。”
  博彦语气坚定地说:“皇上,在座的各位除了太子,我最年轻,而且,我生长在巴林部,我对那里的情况熟。这次去北地一定彻底根除海都之乱,否则誓不回朝。请皇上给伊儿汗国的阿八哈大王发一封信,让他出三万兵马自西向河中海都王国进攻,我从东进攻,两下夹击,海都不能不服。”
  忽必烈听罢大喜,说道:“好,我一直也想让阿八哈起兵东西夹攻海都,但是没有想周全,你这么一说,这是一个良策,各位以为如何?”
  众人点头称是。忽必烈宣布:“授博彦为安北都元帅,领五万兵马前往北地彻底平定海都,消除祸根。最关键的是,一定要救出安童。”
  博彦领命,忽必烈又说:“我要巡视大都到杭州的运河工程。”
  刘秉忠慌忙奏道:“皇上,您丧子之痛未解,不宜出巡啊!”董文炳、真金也连忙阻止,但忽必烈心意已决,谁也阻挡不了。
  忽必烈说服了察必,与察必同去巡视大运河。一行人马,浩浩荡荡,上路出发,前边是三十六骑侍卫引路,接着是忽必烈、察必乘坐的象舆,周围又是八个侍卫护卫,象舆后是六辆马车相随。忽必烈、察必二人相对而坐,察必的神情好了一些。二人走到栏杆边向外眺望着远山近水。忽必烈伸了一下懒腰说:“山峻水美,真是好江山啊!”
  察必说:“那木罕如果在跟前多好啊!”忽必烈侧身抚摸着察必的白发,怜悯地说:“要把心放宽点,尽情欣赏这秀美的山山水水。”察必眼含着泪点了点头。
  运河工地上,民夫们在紧张地劳作。在一高坡处站着忽必烈、察必、董文炳、郭守敬等人,忽必烈眺望着工地说道:“真壮观啊,守敬,还有多长时间可以竣工?”郭守敬答道:“以这个进度再有三年可以贯通。”忽必烈说:“能不能再快点?”郭守敬说:“皇上,如果想增加进度,还得加银两多招民夫才可以。”忽必烈说:“我回大都以后,让阿合玛再支付些银两给你,你只要加快进度就可以。”
  刚把自己的弟弟骂走,文天祥平复了一下心情,在桌子上摊开宣纸,挥毫疾书,这时,赵孟頫进来了,说道:“天祥,皇上想见你。”“为什么?”文天祥问。赵孟頫说:“我也不知道,只是让我转达他的意思。见见也无妨。”
  赵孟頫引着赵显走过来,文天祥从屋里走出来,跪在地上说:“皇上!”赵显有些局促地说:“文丞相请起。”文天祥起来,以手示意道:“皇上请!”三个人一起进屋。
  赵显居中而坐。赵孟頫站在一侧。文天祥跪在前面说道:“皇上,微臣空读诗书,空论治国之道,却不能力挽狂澜于既倒,让皇上受奇耻大辱,臣罪该万死!”
  赵显有些尴尬而凄然地说道:“文丞相,国运已到,气数已尽,都是天意,没有千年的江山社稷。朝代兴亡更替也属自然。爱卿就不要……”
  文天祥茫然地仰起头,瞅着赵显,皱了一下眉说道:“皇上,微臣生为宋朝臣,死为宋朝鬼。”
  赵显劝道:“文丞相,我原来以为蒙古汗国是个蛮虏之邦。现在却看出他们也读圣贤书,他们也尊儒释道,他们也讲孝礼仁爱,虽然灭我社稷,但是并不辱朕,而优礼有加。元皇帝爱惜你的才华,要授你以丞相,百官之首。你意下如何?”
  文天祥愤怒已极,别过脸去说道:“皇上,您也來这样劝我……”赵孟頫不忍看,也别过脸去。赵显流下泪来说道:“文丞相,大宋已灭,但是大宋土地有万万黎庶,有众多大小官吏将士,你如果当了宰相可以为他们尽些力,做些事情。你不也尽了大宋故臣的心意了吗?你想过没有?”
  文天祥泪流满面,说道:“皇上,臣不能救国于败亡之时,但是臣可以保全忠节,决不事二主。”
  赵显说:“朕知道你心刚如铁,朕也不勉强你,我只是从大宋万万黎民百姓,众多故臣着想,你如果出任宰相可以犹如一把伞一样,为他们遮挡风雨呀。”
  文天祥深深地叩首,说道:“皇上,臣意已决,皇上成全了臣吧。”赵显没有再说什么,起身往外走了,赵孟頫跟了出去。文天祥站起来送到了门外。
  文天祥望着他们的背影,泪流满面,仰天长叹道:“老天啊,老天……你让我快死了吧,快死了吧!”
  走失了崔斌的儿子之后,阿合玛整天像没魂儿了似的,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一日,阿合玛正站在屋中,右手握两个玉球在滚动着,心中烦乱得很。阿合玛问总管道:“崔斌的儿子还是没有找见是吧?”总管说:“是的,我怀疑他藏在太子府中。”阿合玛骂道:“啊,你们这些饭桶!连个人都抓不住!”总管说:“我派了很多人监视太子府周围,他一出来就可以捉住。”阿合玛叮嘱道:“要小心,不要惊动了太子。”
  王恽写了一本《承华事略》,呈给了姚枢,姚枢看罢,觉得大好,于是对刘秉忠说:“王恽写的《承华事略》这本书可以进献给太子看。虽然是个泛论,但是也有很多可取之处,太子聪敏会去粗取精,吸取营养的。”刘秉忠说:“我明日带着王恽把这本书给太子送去。”
  次日,刘秉忠带着王恽去见真金,见真金与贺仁杰二人正在练习射箭。刘秉忠施礼说道:“太子,臣把王翰林请来了。”真金依然射着箭说:“王恽,你呈上的《承华事略》二十篇我都看过了。”
  王恽谦逊地说:“微臣草就,还望太子批评。”
  真金说:“你听着,我给你念念篇目,广孝、立爱、端本、进学、择术、谨习、听政、达聪、抚军、明分、崇儒、亲贤、去邪、纳悔、几谏、从谏、推恩、尚俭、戒逸、审官。”
  王恽听罢惊喜道:“太子好记性,真是过目不忘。”
  真金放下弓矢,说道:“王恽,你的策论篇目虽然广泛,但是还缺乏深度。你拿回去再加研磨,尤其是在历代兴亡更替经验教训上要有真知灼见。比如你论秦始皇成败得失,指出他太过暴戾,但是,没有指出为什么他如此暴戾,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刘秉忠赞叹道:“太子所言极是。”
  王恽说:“臣记住了。臣再认真修改。”
  真金说:“待你改好后,我将亲手翻译成蒙古文字,让蒙古学教授们在国子学讲授。”   到达河中,博彦命令大军在此地安营扎寨。博彦、昔班与几个随从在前面走着,看着远方一望无际,沃野千里,博彦说道:“河中真是富饶的地方啊。据有这么富饶的地盘为王,海都还不满足,人心啊,人心!”昔班问道:“元帅,阿八哈大王的人马该到了吧?”博彦说:“这两日该到了,他一到我们就向海都发动进攻。非要灭掉这个祸害不可。”
  在河中海都大营内,海都正在为自己腹背受敌而坐卧不宁,见安童在一侧站着,海都问他:“阿八哈率三万大军从西边来了,博彦率五万大军从东边来了,东西夹攻,来者不善。你有什么退敌良策?”安童说:“你能听我的?”海都说:“只要出好计,我为什么不听。”安童说:“我给你出一个上上之策——俯首投降,纳贡称臣。除此之外,你没有它路可走。”海都冷笑道:“我知道你不会有好主意。我想俯首称臣不会拖到现在。那木罕死在我阵前,忽必烈会恨死我,我俯首称臣,他会像狗一样对待我。这样还不如战死了。”
  安童说:“大汗宽厚待人,目光远大,他会为大元国的长治久安考虑,会善待你的,决不会为儿子报仇而不顾国家大计。”
  海都说:“这条路不可以走,你还有别的什么办法,让我躲过这一劫?”
  安童说:“你放了我,我去劝博彦元帅,跟你讲和,息战罢兵,你依然在这河中之地做你的大王,今后不再进犯哈拉和林和中原。”
  海都沉思良久,犹疑不决。
  忽必烈在园中舞剑,舞的是太极剑法,极有气势,舞毕,阿合玛觐见,忽必烈对他说:“给运河工程再支五万万钞,让郭守敬支用。”
  阿合玛惊讶地说道:“皇上,他还要这么多,这运河通了,国库恐怕也空了。”
  忽必烈乜斜了他一眼说道:“你懂什么?这是惠及子孙万代的建设,用点钞你就心痛了?”
  阿合玛慌忙改口说:“奴才照办,奴才还有一件事要禀报皇上。太子翻译了王恽的《承华事略》,然后印制成册发给各蒙学馆,支用三百万钞。该支用还是不该支用,奴才听皇上旨意。”忽必烈听完说:“啊,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先放一放吧。东宫每年开支多少?”
  “年开支相当于皇宫的四成。”阿合玛答道。忽必烈沉默不语,良久,命宣太子觐见。
  忽必烈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真金有些窘迫的表情站在一侧。忽必烈问:“你印王恽的《承华事略》支用三百万钞?”
  真金点了点头,忽必烈问:“你翻译它干什么?”
  真金说:“父汗,如果嫌国库支付过大,儿臣自己出这笔钱。”
  忽必烈乜斜一眼真金说:“这不是钱的问题。我且问你,东宫年开支多少?”真金说:“按父汗的旨意,年开支相当于皇宫的三成。”忽必烈看着真金问道:“是三成吗?”真金说:“父汗,就是三成。”忽必烈睇视着真金,不语。
  大都郊外,真金与贺仁杰并肩走着,身后跟着十几名随从。真金说:“父汗今早问我印发《承华事略》的事,接着又问东宫开支。我想这肯定是阿合玛跟父汗说了什么。”
  贺仁杰说:“他敢把手伸到东宫来了?太可恶了。”真金问:“王著的态度怎么样?”
  贺仁杰向真金保证道:“态度十分坚决,太子可以用他。”
  真金说:“先别急,继续好言笼络他。这件事要做得机密,不可惊着父汗,所以只有等到父汗夏季去上都的時候下手。”
  贺仁杰点了点头,真金又说:“最近你在我的侍卫亲军中找一个与我长得像的人。你让他当我的近侍,但是不能让他出内宫半步。让他学我的动作、说话等等。此事除了你以外,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阿合玛府里,管家慌慌张张地进来,阿合玛问:“辽东的检举信送来了没有?”管家从怀里掏出信,阿合玛展信读毕,说:“好,廉希宪,你一到大都就检举本相,我要让你好看!另外,崔斌的儿子还没有下落?”
  管家说仍然没有,阿合玛大怒道:“你们这一群废物!那是个祸害,给我加紧寻找!”
  贺仁杰很快就找了一个长得像真金的人给真金带来了。真金打量着侍卫说:“你走两步看看。”侍卫走了几步。真金问了他的一些情况,命他退下。真金说:“长得很像,但是显得慌张,语音又太糙,不可以,你再选。”
  阿合玛揣着信,立即去见忽必烈,把一摞子检举信呈给忽必烈,对他说道:“皇上,这些都是检举廉丞相在辽东任上贪污受贿的信。臣接连收到这么多,事情太大,不得不禀报皇上。”
  忽必烈翻看着,突然把一摞信全部扒拉到地上,怒气冲冲地说:“满口清正廉洁,却做得如此贪婪不法。来人,叫玉昔铁木尔来,他不是愿意弹劾吗?这回让他好好弹劾。”
  这时,真金进来了,一看这情景,愣住了。忽必烈命阿合玛退下,对真金说:“你看看这些信,廉希宪如此贪赃枉法。”
  真金翻看着信说:“父汗息怒,这些信件需要认真查实。没查实之前,谁也不知道真假。”
  忽必烈说:“我知道你一直跟阿合玛过不去,这样你失去了理智,阿合玛做的好事,在你眼里也成了罪过。谁如果再袒护廉希宪,以同罪论处。”
  真金退出,紧急去会见姚枢,请他帮忙。真金对姚枢说:“阿合玛给父皇进奏辽东行省检举廉丞相的信,父汗大怒,要让御史台拿问廉大人。”
  “啊,这又是阿合玛唯恐天下不乱,嫁祸于廉大人。”姚枢说道,“上次我以一家百余口的性命担保廉大人,这次恐怕更难了。”
  真金说:“师傅,你还敢保证廉希宪是无辜的吗?”
  姚枢十分肯定地说:“我和廉希宪自皇上在金莲川幕府时就同朝为官,几十年了,廉希宪的为官操守,我比我自己还清楚。他忠勇耿直,生活简约,决不会贪赃枉法的。而且官至丞相,他只有感恩图报的份,不会起贪赃纳贿的心。阿合玛这次又下了狠手了。”
  真金说:“廉大人在辽东时几次抵制阿合玛在辽东行省和宣慰司官衙安插亲信,所以,得罪了阿合玛。阿合玛一直耿耿于怀。我猜想,他肯定是暗中指使他的党徒们写诬陷信。”
  姚枢说:“正是。太子,你要救希宪。不救出他不仅伤了他的心,更会寒了众多忠直之臣的心啊!”   玉昔铁木尔参见忽必烈,忽必烈怒容满面地坐在椅子上。玉昔铁木尔说:“皇上,臣会认真查办的。但是,此事有些蹊跷。廉希宪外任多处,任要职的地方有燕京路、山西路、江淮行省,这些地方都没有举报他,独独辽东路有这么多举报信,臣怀疑……”
  “你又怀疑阿合玛是不是?”忽必烈说,“你三番五次地弹劾阿合玛,那么积极,到了廉希宪头上你就借故犹豫。你御史台不查,我让刑部直接拿问。”
  玉昔帖铁木尔说:“皇上息怒,臣一定认真查办,绝不姑息,但是,臣也绝不会冤枉一个清廉大臣。”
  刑部大牢内,廉希宪戴着木枷被两个狱卒押着走过来,狱卒打开牢门把廉希宪推进了牢房。廉希宪进牢房内,望着四周,表情茫然。
  廉希宪又被阿合玛诬陷,这让真金非常气愤,也更坚定了他执行自己计划的决心。他把刘秉忠召来,向他说明了廉希宪的情况,刘秉忠也非常气愤,说这分明就是阿合玛在诬陷廉希宪。真金问他;“夏季去上都的大臣名单你拟好了吗?名单之中有没有阿合玛?”
  刘秉忠说:“拟好了,正要呈给太子呢。名单中有他,皇上意思是让阿合玛随驾到上都,顺便查核上都路的钱粮情况。”
  真金说:“你找个理由从名单之中剔除他。父皇问起由我来答复。我留他在大都有用。”
  刘秉忠说:“那好,我从随驾名单中抹掉他。”
  贺仁杰与王著二人同席饮酒,贺仁杰频频劝酒,对他说道:“太子让你表弟担任他的近侍什长了。”
  王著说:“太子待我恩重如山,我无以回报,心里很不安。仁杰贤兄,你跟太子说,有什么事吩咐给我。我王著上刀山,下火海,义无反顾。”
  贺仁杰说:“王著,我有个想法。我想跟你拜为兄弟。”
  王著大喜,说道:“好啊,你是太子的侍卫长,你如此看得起我,我们现在就结拜。”
  贺仁杰说:“等等,不能这样草率,我去去就来。”
  东宫院中,月牙儿挂在天空,凉气逼人。贺仁杰让侍卫们在院中摆了个方桌,桌子上香炉里点着香,摆着两个空碗。贺仁杰把一红公鸡用刀抹了脖子,把酒滴在两个碗里。贺仁杰、王著二人一人端起一碗跪在桌子前,齐声道:“贺仁杰、王著向天起誓,今夜拜为异姓兄弟,贺仁杰为兄,王著为弟,风雨同舟,患难与共,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谁如果背叛,天打五雷轰。”二人说毕把血酒一饮而盡。
  随驾前往上都的大臣名单拟好了,呈给了忽必烈。忽必烈看了看,见里面没有阿合玛的名字,问为什么,刘秉忠答道:“大都路的钱粮钩考刚刚开始,阿丞相走了怎么办?还有江浙制造战船等军费都从大都库中支用,阿丞相离不开呀!”
  忽必烈说:“我是让他随驾到上都,正好考察一下上都路的钱粮课税,你们怎么就没把他列进名单里,把他补上吧。”
  刘秉忠说:“皇上,中书几个丞相中咋也得留几个在大都吧,阿丞相正担着钩考重任,留下来正合适。”
  忽必烈坚持道:“你不必争了,把阿合玛列进去。”
  刘秉忠出来,把这个情况汇报给真金,真金急得在屋里团团转,对刘秉忠说:“这可如何是好?无论如何,也要把他留在大都!”
  刘秉忠疑惑地问:“太子,您为什么执意要留他在大都呢?”
  “这你不要问,照我的话去做就是了。”真金说,“另外,廉希宪在几次审问中都坚决否认了所举报的内容。”
  刘秉忠说:“这样对我们救他更为有利。”
  真金点了点头,说道:“我让玉昔铁木尔把每日审问情况直接禀报皇上。”
  三十五、忽必烈誓征日本 博彦率兵救安童
  玉昔铁木尔把审问廉希宪的情况报告给忽必烈,说:“皇上,廉希宪一口咬定自己清白,什么都不承认。拿他真没有办法。”
  忽必烈乜斜一眼玉昔铁木尔,不高兴地说:“哼,你同情他,袒护他,你怎么能够问出东西来。”
  玉昔铁木尔说:“皇上恕罪,您是知道廉希宪脾气的,他横下一条死心,臣实在没有办法。臣以为廉希宪确实有冤情,请皇上明察。”
  忽必烈生气地说道:“哼,你查不清他的问题,你把官帽拿下来交给我。”
  真金为阿合玛随驾去上都一事急得寝食不安,刘秉忠说,他有一计,可以让阿合玛留在大都。刘秉忠说:“只要太子您随驾去开平,阿合玛就会留在大都。阿合玛在朝最惧的只有太子你一人。你一随驾去开平他会想办法躲你,他不想去的时候,他会编出千条万条理由来,不必我们费心。”真金沉思良久,默然不语。
  刘秉忠走后,真金叫来贺仁杰对他说:“父汗夏临上都的日子快到了,你一定要加紧准备。更主要的是你选了三个像我的人都不令我满意,你这几天必须选一个来,不能再拖了。”
  真金吩咐完贺仁杰,按照刘秉忠的计策去见忽必烈,对他说道:“父汗,我想随您到开平。这几年我一直留守大都,对开平都生疏了。我想了解一下开平这几年的情况。”
  忽必烈说:“我们二人一起行动这不好吧,大都交给谁?”
  真金辩解道:“现在国家安定,没什么可怕的。而且,我到开平府更便于了解北边战事,不行,我可以从开平去一趟河中。海都之乱迟迟得不到平定成为心头大患,儿臣心里着急!”忽必烈没有说话。
  夜间,贺仁杰带着一个长得极像真金的人来见真金,真金在灯下擦着剑,剑在灯光下闪着寒光。真金放下剑上上下下打量着来人,问道:“你什么时候入值亲军的?”来者镇定地说:“入值一年了。”真金突然拿剑向他刺过来,来者腾地闪开,真金连连刺向他,来者腾挪闪有法都躲开了。真金问他是哪里人,他说是关中人。真金说:“就是他了。你要好好调教他,从此以后不许让他走出东宫半步。越到关键时刻,越要小心谨慎才是。”
  忽必烈把真金召来,对他说:“阿合玛说大都事情多,他不随驾去上都了。那就让他留在大都吧。”真金问:“父汗,儿臣随驾去上都的事定下来了吗?”忽必烈说:“那你就跟我走吧。你母亲最近身体不好。自那木罕没了以后一直时好时坏。”真金说:“我看看母亲去。”忽必烈说:“你先等等。博彦他们还没有消息?安童被扣留在海都处也有几年了。外国人扣押我的使臣也情有可原,这自己国的亲人都扣留使者,这到底是怎么了?这海都难道作孽还没有作够吗?没完没了地跟我斗。”   真金说:“北边的事,父汗尽管放心,博彦用兵谋略对付一个海都不成问题,还有阿八哈大军呢。我想,我们在开平可以听到他们的好消息。”忽必烈叹了一口气说:“但愿如此。”
  察必因为痛失那木罕而多日茶饭不思,现在已经头发皆白。这天,她正在后宫花园里由侍女扶着散步,真金走到察必跟前施礼。察必仰脸瞅着真金说:“铁木尔好多天不来我这儿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在东郊校场练骑射呢。”
  “又练骑射了。”察必说:“练吧,练吧,你们孛尔只斤家族的男人离开了骑射怎么办?离开了骑射怎么办啊?”真金说:“您如果想他了,让他回宫来见您。”“想他又有何用,”察必叹了一口气说,“到年龄了,该去哪儿还得去哪儿。谁挡得了你们。”
  真金辞别母亲,来见忽必烈,对他说:“父汗,赛典赤·瞻思丁治理云南成效很大,云南境内安定,百姓乐业,与邻国的关系交好,贸易顺畅。”
  刘秉忠也在旁说道:“云南行省每年向国库交税银两,木材、药材等逐年增加。赛典赤治云南功不可没。”
  真金说:“父汗,应该让赛典赤回朝述职,予以奖赏才是。”
  忽必烈说:“正好,我要到上都度夏,让他也到上都来,过个凉爽的夏天。我要好好奖赏他,当年我以十万大军自青海经吐蕃远征云南大理王国,死伤无数兵马,令我心痛啊!我深知云南之地,山高水险,气候迥异。赛典赤替我治理云南,具有如此成就应该好好奖赏。加授赛典赤为太子太师,以示嘉奖。让他派一个儿子或孙子进宿卫军当值。”
  真金遵命,刘秉忠说:“皇上,随驾去上都的名单您签批了吧。”
  忽必烈说道:“好,真金随我走。你就留在这总理朝政吧。”
  刘秉忠故作惊讶道:“啊,皇上,那阿丞相呢?”
  忽必烈说:“唉,他也留下管他的钱粮财税。我一离开大都不少人恨不得活活扒了他的皮。你留在这儿稳住阵脚,也看护他点。”
  阿合玛叫来了总管,对他说道:“崔斌的儿子还没有找着?”总管说,还没有。阿合玛说:“一点消息都没有,他来大都是不是投奔什么亲戚的?让亲戚给藏起来了?”总管说:“据说,崔斌有个什么亲戚早年就入宿卫军当值呢。”阿合玛说:“啊,那还了得,宿卫军可是皇上、太子的亲军,如果是真的,那不是在皇上身邊了吗?加紧探查出来,加紧!”总管一脸苦相说:“丞相,光宿卫汉军就是两万多人,找他像大海捞针啊!”阿合玛说:“看你们笨的,他如果早年就入宿卫军,那这些年他肯定不是一般的侍卫了。最低也是百夫长,也有可能爬到千夫长的高位。这么一筛查不就容易找见了。你们要是还找不到崔斌的儿子,你们就真的是废物!”
  总管赶紧跪下说道:“丞相息怒,我加紧找。”阿合玛又问:“御史台审廉希宪情况怎么样?”总管说:“他们那叫什么审问,简直就是开玩笑。玉昔铁木尔大人在大堂上睡着了,要犯廉希宪也打起了呼噜,这哪儿是审案子,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阿合玛听罢咬牙切齿地说:“玉昔铁木尔你这个御史大夫当到头了,敢跟钦定要犯串通一气蒙蔽圣上。明天去见皇上,看你如何答对!”
  总管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阿合玛,说:“丞相,这是宿卫亲军千夫长以上人员名单。请您过目。”
  阿合玛看完沉吟了半晌说道:“王著这个人好像在哪儿听说过。一时又想不清楚。你好好查查这个人。”
  总管领命,阿合玛又说:“光有千夫长的名单还不够。把百夫长的也都弄过来。皇上要移驾上都,太子也跟着去,我留守大都,这是个绝好机会,机不可失。你让他们加强防备,不得有疏漏。”总管遵命去了。
  忽必烈临去大都之前,对阿合玛训诫道:“阿合玛,做大事的人,必须会抚慰人心。你把同朝大员都得罪了,还能做什么事?你以为提拔重用的那些人会为你卖命?有句话说得好,树倒猢狲散。你留守在大都管好你分内的钱粮财税,不要把手伸得太长。有大事多与刘秉忠沟通,不得擅断。”阿合玛一听刘秉忠,眨了一下眼。忽必烈看着他说:“有什么不妥吗?他是右丞相首辅,我和太子都去上都,留下他总理朝政,你要好好配合他,不得相抵触。”
  阿合玛赶紧说:“奴才明白。奴才还有一事相禀。听说御史大人在审廉希宪的大堂上竟然睡着了,廉希宪也睡着了,据说满堂打呼噜声。满朝文武无人不知,现在已成为朝中一大笑谈。只有瞒住皇上您。”忽必烈大怒,说道:“玉昔铁木尔敢拿朝堂当儿戏,这是给朕看的。来人,叫玉昔铁木尔来见我。”
  玉昔铁木尔参见忽必烈,跪在地上,忽必烈怒气冲冲地坐在椅子上,对他说道:“你作为监察百官,整肃朝纲的御史大夫,竟敢在刑部大堂上打鼾睡觉,成何体统?你把对我的不满显示在文武百官跟前。”
  玉昔铁木尔说:“皇上,廉希宪经过这些天轮番审问,只字不承认贪赃枉法之罪,臣实在是审累了。臣承认在大堂之上打过盹,至于打没打鼾我自己也不清楚,臣任凭皇上责罚。”
  忽必烈生气地说:“听听,听听,看你作为御史大夫说什么话?要不是念你几代忠良的份儿上,治你个自蔑大堂之罪,就可以砍你的头了。”
  玉昔铁木尔说:“皇上,不砍我的头是臣的万幸,但是,求皇上罢了我的职吧,这个御史大夫我实在不能胜任。皇上,臣据实奏劾吧,皇上斥责臣唯恐天下不乱,想把朝中大员都参倒。皇上交办的差,我又查不出人家有什么罪恶,这不是让臣进退维谷,左右为难嘛。这个御史大夫实在干不下去了。”
  忽必烈严肃地说:“哼,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想保廉希宪,采取这么一种办法,你休想。我马上去上都,等我回大都前你必须把廉希宪的事搞清。否则,我不会轻饶了你。”说罢拂袖而去,玉昔铁木尔匍匐在地。
  对于东征日本,忽必烈始终抱着极大的兴趣,发誓一定要拿下日本,出出前两次东征不利,在海上遇到大风大浪,以致损兵折将,大败而归的恶气。为此他特意派赵良弼到江浙督军,为的是赵良弼出使过日本,对那里的情况比较熟悉,到了江浙一带,好好督造战船,操练兵马,将来战船造好了,兵马练强了,再带领大军前去征服日本这个岛国,好为大元王朝争回点面子。   阿八哈大王的军马已到,约好三日后天明与博彦大军一起开始进攻。昔班见海都那边仍然没有任何动静,不禁感叹海都真能沉得住气。博彦说:“他们这家族的男人,生就是为打仗生的,胆识谋略无与伦比,你不要以为这一仗就把他平了,他不知会使出什么阴毒的招儿来。”昔班笑着说:“他还能有什么招儿啊,这都大军东西夹击,死到临头了。”博彦笑而不语。
  再说海都大营这边,安童心里也非常着急,因为他不知道海都到底要用什么计策,更不知自己的性命如何。安童实在坐不住了,就问海都说:“大王不知在考虑什么?”海都不耐烦地说:“我还没有想好。”安童催促道:“等你想好了,你的路也到头了。”海都阴笑道:“不会吧。我刚刚想好了退敌之策了。”安童急问:“什么退敌之策?”海都诡秘地说:“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三日已到,天明,博彦整装束带已毕,大军早已在营前集合,博彦立马阵前,旁边跟着昔班。博彦举刀大喊:“进攻开始!”大军像潮水般涌过来。行不过二三里,早遇到海都大军,两军各用弓箭射住阵脚,在平川旷野地带摆开阵势。但见海都、钦察立马阵前,前边绑着安童,由两个军士左右执着,身后一刽子手举宽刀在安童头上,刀闪着冷冷的光。
  博彦眉头紧皱,用刀指着海都大叫道:“海都大王你这是干什么?”海都在马上答道:“你们逼我太甚,我只好这样了!只要你退了兵,我就不杀他。”博彦说:“那我不退兵呢?”
  海都冷笑道:“那我就一刀砍了他的头祭旗,然后跟你决一死战。”
  这时安童大喊:“元帅,你不要管我,你就冲过来吧,我死不足惜,你要平定了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我的心愿也了了。不要犹豫了,元帅。”
  博彦思忖着说:“安童,木华黎国王之后,四代元帅,国家栋梁,不能这么轻易让他杀了啊。海都大王,你只要放了安丞相,我即可退兵。”
  海都在马上大叫道:“你不要骗我,你现在退兵,三日之后我放还安童,从此我们息兵罢战如何?”
  博彦说:“海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现在退兵,等候你三天,你放归安丞相,我们息兵罢战。你如果再不放安丞相,我也顾不了许多了。”博彦命令大军后队变前队撤兵,博彦的人马旌旗摇动缓缓后撤。
  安童被押着回海都大营,海都得意地坐在椅子上,军士把安童强按在椅子上。安童怒容满面地说:“海都你丧心病狂了,你杀又不杀我,放又不放我,你这样折磨我!”海都说:“这回你让博彦退兵,我肯定放了你。”
  安童怒道:“呸,你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鬼才相信你的话呢,我但求速死。我决不会再被你利用了。”
  博彦大军撤回,与昔班二人并肩走着。博彦用手指着左右两侧的山说:“明天我在阵前与海都大军正面相对,你在这侧山里埋伏,我跟海都说话的时候,你从两侧里冲出来,冲他的中军,趁机我可以救出安童。你看我后队的红旗摆动,你就冲过来。”
  昔班说:“好,今晚我就布置。”当时二人商议已定,回营去了。
  第三日已到,博彦再次点起军兵,立马于阵前,身后是黑压压的大军,旌旗蔽日,刀枪林立,气势盖天。海都也立马于阵前,身后大军人人摩拳擦掌,个个杀气腾腾,全副装备,只等死战。安童骑在马上,身体被绑着,被两个刀斧手押着,立于军前。
  海都大叫道:“博彦,我信守承诺,现在把安童还给你,你也要信守承诺退兵。从今往后我守我的河中,任你们纵横天下,我不跟你们争了。我也不管你们取什么国名了。”
  安童大叫道:“博彦元帅,你不要听他的,趁此良机快灭掉这个祸害。赶快冲过来吧。元帅,冲过来呀!”
  博彦说:“海都你让安丞相放马过来,我肯定撤退。我不像你说话不算数。”
  这时博彦大军的后队里,一位军士站在马背上挥着一面小红旗。昔班立马待发,远远地看见了远处挥动的红旗,于是挥刀大叫道:“冲!”人马风暴般冲了过来。
  博彦一语双关地说:“海都你为什么不放安丞相过来,啊,否则我就要冲过来了!”
  安童一听突然猫下腰,双脚跟用马刺一蹬,那马箭一般飞出阵来狂奔。不料一根绊马绳早已等候在那里,安童连人带马滚在地上。博彦举刀大叫道:“冲啊!”海都也大叫着往前冲,左右两侧里昔班的人马向海都中军冲来。
  两军相交,杀气震天,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军士们被砍掉头的,被砍断胳膊、砍断腿的,被刺死的,不计其数。战场上一片死尸,横七豎八地躺在那里,个个血肉模糊,表情狰狞可怕,情状十分惨烈。
  远处有几面蓝色军旗在飘扬,一军官仰望着天,眼睛瞪得大大的,身上插着一杆长枪,枪柄在晃动着。一个士兵的肚子上露出尺长的刀尖,士兵的双手紧紧抓着露出的刀尖,龇着牙似乎在笑。有几匹战马的腿在抖动着。有几处落下黑色的秃鹫在争抢着撕扯着尸体,在一处尸首堆中,安童慢慢地蠕动着身体,爬起又倒下。他满脸泥血,依然缚绳在身。安童枕着一匹马尸喘息了一会儿,然后一点点挪到一个身上插着刀的尸首前,转过身去,在那把刀上上下下蹭着缚绳,脸上的汗水血水往下流着,安童终于把缚绳拉断。他活动着双手,慢慢站了起来,茫然地看着四周的死尸荒原。
  博彦大军露营处,篝火点点,将士们三五成群在火上烤着马肉吃。军帐内,博彦怒容满面地来回走着。昔班站在一侧,屋中桌子上放着一大盘马肉。博彦大声训斥道:“吃吃吃,你们都吃死算了。找了两天了还没有找见安童丞相,我回去怎么向大汗交代?走,去找安丞相。把尸体一个一个翻过来找!找不见安丞相,你不要回来见我!”
  昔班领命,站起来,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了。
  河中的原野上,安童跌跌撞撞地走在尸首间。走不过一段路,停下来,坐在一具马尸上,用刀刺穿马脖子,嘴对着流血处贪婪地吮吸起来。安童吮吸够了,擦着嘴上的血站起来走着,他突然看见不远处的火把,他马上蹲在地上向火把处张望着。火把越来越近。昔班走在一堆士兵中间命令道:“仔细地查,一个一个尸首翻过来看,找不见安丞相,你们谁也别想回去!”   这时安童站起身来赶紧说:“昔班,安童在这里。”昔班一行人慌忙举着火把跑过来。
  救回博彦大营,安童跪下谢道:“感谢大元帅相救。”博彦慌忙扶起,说道:“海都又跑掉了,阿八哈大王半道截杀他,原想肯定能够俘获他,结果还是让他跑脱了。看来,我要在北地镇守一段了。”
  安童说:“海都性格倔犟又多变,他不会就此销声匿迹的。这个祸害,不知作乱到何时?”
  博彦说:“在这儿修养一些日子,然后我派兵护送你回上都。按例,大汗应该到上都度夏了。丞相回去以后,要警惕一个人——阿合玛。”
  安童说:“我知道,在中书省时就领教过这个人,也跟他交过手,这些年我就不知道他专权乱政到什么程度了。我是已经死过几回的人了,我回朝以后一定查清事实,禀明皇上,除掉这个奸贼。”
  姚枢府内,姚樞与刘秉忠相对而坐。刘秉忠说:“公茂,太子非要把阿合玛留在大都是为什么?我问几次他都没跟我说。我想他肯定给你这个师傅说了,你给我透点消息行不行?”
  姚枢摇摇头没有答应,刘秉忠说:“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把阿合玛留在大都,他自己则要随驾去上都。他如果是留下阿合玛,找机会收拾他,那他自己离开大都,他到底要干什么?”姚枢笑道:“浪子你还有想不明白问题的时候,真是稀罕了。”
  刘秉忠说:“你不要讥讽我,这件事我确实是想不明白。太子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姚枢说:“唉,说实在的,我也不全清楚,太子只跟我说过,清君侧,别的我也不便过问。”
  刘秉忠听罢大惊失色道:“啊,公茂,这可是震天动地的大事,弄不好动摇国家根本,得不偿失呀,你要劝阻太子才是。”
  姚枢摇了摇头,说:“太子不听我这个师傅的。太子好像胸有成竹,我们静观其变吧。太子经过这些年总理朝政,风风雨雨练就得不错了,我相信他会把握好度的。”
  刘秉忠忧虑道:“这可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公茂你可要想好了,这些年我们苦苦奋争为了什么,为了江山社稷的安定。偌大个前无古人的国家,不怕外敌侵扰,就怕祸起萧墙,引起内乱啊。自古以来以清君侧之名徇私的比比皆是,我想,太子孝顺不会有什么私心的,但是怕弄巧成拙,引起内乱,摇动国家根本。”
  东宫一间房里,贺仁杰对王著说道:“兄弟,太子把我俩表弟升为侍卫亲军百夫长了。”
  王著说:“大哥,太子的恩情我不知道怎样报答?你跟太子说吧,让我做什么?我都快憋疯了。”
  贺仁杰说:“兄弟你别急,最近不要出宫门。要注意安全,还有你那朋友高和尚信得过吗?
  王著点了点头,说:“没问题,我们也是生死之交。”
  贺仁杰说:“好,你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一切听我的就可以了。”
  阿合玛府内,阿合玛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儿子忽辛进来施礼道:“父亲,孩儿查清了宿卫军汉军千夫长王著原籍就是真州的,与崔斌同乡。”
  阿合玛一惊,说道:“啊,这么巧啊,他们是不是有什么亲戚关系?赶快查清,这可生死攸关啊!”
  忽辛说:“孩儿一定尽快查清。父亲,您为什么不随驾去上都?”
  “这你不必问。”阿合玛说。
  “崔斌一家死的死,逃的逃,父亲不必太担心了。”
  “都是你们这个麻痹思想在作怪。”阿合玛训斥道,“有道是斩草除根,否则春雨一浇,春风一吹,草根又发芽拱出土来了。那时候后悔也晚了。刀架到你脖子上你才知道厉害。给我认真去查,尽快查个水落石出!”
  夜里,贺仁杰与王著一起饮酒。王著焦躁,说道:“大哥,你说吧,什么时候动手?我都有点耐不住火了。我把家中老小都安顿好了,我不顾一切了。”
  贺仁杰说:“兄弟,越到关键时刻,越要冷静。今天这酒就喝到这儿,以后直到事成之前不能再喝酒啊,听大哥的。”
  王著端起酒杯,一看,是空的,于是向贺仁杰求道:“大哥,你知道我酒量,再让我喝三杯行吗?只喝三杯。”
  贺仁杰说:“半杯也不行。事成之后咱们好好喝,醉它个三天三夜的。”
  王著说:“大哥,我心里清楚,事成之后我还有工夫喝酒吗?你放心,我喝不醉,误不了事,太子这么待我,自古就有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我心甘情愿了,大哥你不必担心,兄弟我误不了大事。”
  贺仁杰无奈,又给王著满满地斟了一杯,王著端起来一饮而尽。
  次日一大早,贺仁杰就去拜见真金,真金说:“三天以后我们就出发了。你都准备好了?阿合玛那边有什么动静?”
  贺仁杰说:“一切准备妥妥当当,请太子放心。阿合玛那边也在加紧行动,寻找崔斌的儿子。”
  真金说:“这几日王著不能走出东宫半步。到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关键时刻,你要冷静。这几天再不能给王著喝一滴酒,我怕喝酒误了大事。”
  阿合玛此时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撞,毫无头绪。见忽辛来报说崔斌的儿子还没有下落,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此时的阿合玛,就像一只惊弓之鸟,一有点风吹草动,就惴惴不安,惊恐不已。他命忽辛抓紧时间追查崔斌儿子的下落,一面又令府中加强军兵卫护,而自己却在府中深处因为害怕而不停地颤抖。
  临出发的前一天,真金与贺仁杰进行最后的商议。贺仁杰报说;“太子,王著已对天起誓,效忠太子,绝不反悔。”
  真金问:“他把家人都送走了吗?”
  贺仁杰说:“早送走了。”
  真金又问:“没有人知道吧?”
  贺仁杰说:“不会有人知道的。”
  真金说:“我要随父汗去上都开平,这事一切按照计划都由你来完成。你有把握吗?”
  贺仁杰说:“请太子放心,我会完成自己的使命的。”
  真金最后说:“这些天多派人严密监视阿合玛的动静,他这个人的鼻子比狐狸还灵。到了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不能有半点疏漏,这事是捅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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