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於越”文化

来源 :书屋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zhaofaqiang0124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百越之中的“於越”民族,有着独特的文化基因,与“乌鸟”结缘的先民留下了许多佳话。我们可从“乌鸟”中分解出双重意思:其一是“崇鸟”,鸟儿化为越人生命的保护神;其二是“尚黑”,乌色形成绍兴习俗的流行色。
  崇鸟情结
  《说文解字》说“於”即“乌”,“於越”就是“乌鸟佑护越人”的意思。鸟为越族部落的原始图腾即护身符,古籍记载越族中早有鸟书与鸟语,人们穿鸟纹服,用鸟形器,还遵行鸟居,耕作鸟田……勾践去国事吴,夫人见有乌鹊飞去复来,依依不舍,于是据船而恸哭,乃作《於鸢歌》。
  《博物志》曰:“越地深山有鸟,如鸠,青色,名曰冶鸟。此鸟白日见其形,鸟也;夜听其鸣,人也。时观乐便作人悲喜,形长三尺,涧中取石蟹就人火间炙之,不可犯也。越人谓此鸟为越祝之祖。”联想到温州的“瓯越”民族,这个“瓯”即“鸥”,鸥鸟是他们的保护神。还有广西的“骆越”民族,这个“骆”即“雒”,就是越语中的“鸟田”。看来,百越的“崇鸟”是一脉相承的。
  “乌”,一名孝鸟。所谓孝,是说当老乌鸦不能捕食时,儿女们会给父母喂食,来报答父母哺育之恩。它有反哺之孝德,而为世人所效仿。成公绥《乌赋》:“有孝鸟集余之庐,乃喟尔而叹曰:余无仁惠之德,祥禽曷为而至哉?”孔子说“孝乃德之本”,俗话有“百善孝为先”。舜帝是中华孝德文化的鼻祖,民间的说法是“乌乃舜之影”。《尚书》曰:“天下明德,皆自虞舜始。”百家之首的儒家,其发源就在大舜的孝道。
  越中远古的《河上歌》曰:“同病相怜,同忧相救,惊翔之鸟,相随而集。濑下之水,固复俱流,胡马望北风而立,越燕向日而熙,谁不爱其所近,悲其所思者乎!”这是原生态的情歌,“越燕”就是越人的自喻。还有《古诗十九首·行行重行行》:“胡马依北风,越鸟朝南枝。”越人以鸟自喻,情结十分深厚,无论是男是女。
  据《吴越春秋》中记载,越人与鸟颇有缘分。越王勾践的模样“长颈鸟喙,鹰视狼步”——长长的脖子,尖尖的鸟嘴,目光如鹰,姿态似狼。
  范蠡功成身退,隐姓埋名。他自称“鸱夷子皮”即生牛皮,意为“有罪被流放的盛酒皮囊”。“鸱”是猫头鹰,民间视为不祥之物。“越鸟归”的典故与美女西施有关。她养着一只漂亮的鹦鹉,会读诗诵辞,可是一到吴国,却再也不作声了。后来越王兴兵伐吴,灭了吴国,这只鹦鹉回到越国后才讲起话来。
  王羲之爱鹅别有情趣,在观鹅中领悟书法之道。“鹅项舒,笔妙徐;鹅项转,笔妙展;鹅项鸣,笔妙惊;鹅项曲,笔妙独。”“鹅掌游,墨韵流;鹅掌步,墨韵度;鹅掌眠,墨韵妍;鹅掌立,墨韵逸。”支道林的好鹤、养鹤、剪鹤、放鹤过程表现了仁厚的爱心,喜欢却不占有,他的爱才变得博大深厚。
  越中流行白居易的一首《护鸟诗》:“谁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劝君莫打枝头鸟,子在巢中望母归。”陆游与鸟的情缘颇深,他的《鸟啼》诗娓娓道来:“野人无历日,鸟啼知四时。二月闻子规,春耕不足迟。三月闻黄鹂,幼妇悯蚕饥。四月闻布谷,家家蚕上簇。五月鸣鸦巢,苗稚忧草茂。人言农家苦,望晴复望雨。”这就是“物候学”的真切写照,唯有鸟儿懂得农家的心啊!
  乌篷船呵,维系着越族深挚的神鸟情结。陆游曾对乌篷船作过描述:“轻舟八尺,低篷三扇,占断萍州烟雨。”这儿就是诗人流动的家。李白第一次到越州,坐在乌篷船中吟诗:“人游月边去,舟在空中行。”那是一种多么奇妙的感觉。船头,雕有似虎头形象的“鹢”,其状神秘可怖。传说“鹢”这种怪鸟“居海内,性嗜龙,龙见而避之”,所以行船可保障平安。船中,乌篷呈弧形,不就像鸟儿张开的翅膀吗?忽发奇想:篷者,鹏也,好一个大鹏展翅!
  绍兴人喜爱的“百鸟乐园”,就在秀丽的大禹陵景区。有来自世界各地七大类百余品种近万只鸟,主园区由占地两万五千平方米的巨网凌空覆盖。园内山坡平谷相间、林幽树密,建有茶楼亭阁等园林建筑;辟有天鹅湖、鸵鸟园、鸳鸯洞、相思谷、观景长廊、鸟语花香等十个赏鸟与休闲区域;设有人鸟对话、雀鸟剧场、斗鸡观摩以及孔雀东南飞等娱乐参与项目。
  尚黑习俗
  “乌”,一名玄鸟。玄也是黑色,越族“尚乌”,黑成为一种流行色。号称“南镇”的黑色会稽山,为大禹精神的象征,一座顶天立地的丰碑。众所周知的是,“越为禹之后”。因为夏代崇尚黑色,以黑为正色。
  黑,具有特殊的象征意义。自古人们常用来表现坚毅、剛正,以及大公无私、甘愿牺牲的可贵品格。同时,审美的黑色属于极致,象征着庄严与悲哀,能给人以肃穆、神秘、恐怖、死亡等等联想。玄,象征着“义”的精神。又黑又瘦的大禹是天下行义的第一人,传说中的禹化为黑熊与水怪进行搏斗,终于制服了滔天洪水。他胼手胝足,栉风沐雨,卓苦勤劳,坚确慷慨,史称“禹墨精神”,百家中居儒家之后的墨家,其源头就在大禹的义道。
  中国传统的“五行”观念中,居于最高地位的即是黑色。黑色纳“五色”于一体,是“五色”的还原与复归,可以此界定黑色在“五色”观念中的永恒本质。《史记·夏本纪》说:“帝锡禹玄圭,以告功于天下之。”玄圭,即黑色的玉圭。帝舜为表彰禹治理水土的功绩,赐其黑色的玉圭,将黑色的特定意义与水之玄色联系在一起。按五行黑色从水,越人生活在山海环境中,水是他们最为亲近的对象,加上祖先大禹崇拜,这些独特的信仰又使尚黑之风世代不衰。
  天地和谐、阴阳五行,乃至于等级礼法、民族图腾、君权与天命等观念就这样通过服饰的颜色来外化。《墨子·公孟》云:“昔者齐桓公高冠博带,金剑木盾,以治其国,其国治;昔者晋文公大布之衣,羊之裘,韦以带剑,以治其国,其国治;昔者楚庄王鲜冠组缨,绛衣博袍,以治其国,其国治;昔者越王勾践剪发文身,以治其国,其国治。”服饰和治国,在古人眼里即便非因果关系,也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从历史的角度考察,绍兴的尚黑习俗可以追溯到河姆渡文化时期。河姆渡遗址的陶器中,数量最多的就是夹炭黑陶。在距今约七千年的第一期文化层中,夹炭黑陶占百分之七十九点九,夹砂黑陶占百分之二十一点一,也就是说这一时期的陶器基本上是黑色的。夹炭黑陶和夹砂黑陶的产生有着自然和地理的原因,并非绍兴先民刻意而为之。但正是这些质朴自然的生产、生活器具所特有的天然色彩,开启了绍兴先民的尚黑意识,熏陶了绍兴先民的尚黑风俗。
  绍兴习俗这种尚黑之风得以世代传承,与绍兴人的脾性也不无关系。黑色是一种凝重的色调,代表着神秘和莫测高深,给人的感觉是肃穆、庄重、安静,它不显眼,不会招惹旁人的注意,这与绍兴人一向低调、内敛的为人风格相吻合。世代尚黑的风气造就了绍兴人低调、内敛的为人风格,同时也让他们钟情于包涵一切的黑色。
  绍兴至今还有“於越”遗风,乌毡帽、乌干菜、乌篷船为绍兴的“三乌文化”。一是“衣”的代表乌毡帽。人们对乌毡帽的喜爱持续时间之长,都可以视作绍兴尚黑习俗的一种典型反映。人们还爱穿玄色(黑色)衣服,无论男女日常穿的以黑色衣衫为多,“玄色马褂”就是旧时绍兴最常见的服饰。二是“食”的代表乌干菜。干菜在刚晒制好的时候,并不是黑色的,需要反复蒸后,颜色才慢慢变黑,成为乌干菜。乌干菜是绍兴民间最普遍的“下饭”。三是“行”的代表乌篷船,与绍兴悠久的舟船文化相关的,还在于其独特的划船方式,如此手脚并用的划船方式似乎并不多见。这是一种珍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船夫手脚并用,除用手划短楫外,还用脚“躅”(脚蹬)长桨,所以绍兴人又把这种小船称作“脚划船”或“躅桨船”。绍兴的“尚黑”习俗由此开始了长达几千年的漫长历史,而乌篷船正是这种习俗的一种悠远而典型的传承。
  还有“住”的代表乌台门,绍兴尚黑的习俗更是明显。且不说绍兴粉墙黛瓦的建筑风格,单以台门为例,像鲁迅故里的周家老台门、周家新台门,周恩来祖居百岁堂和秋瑾故居和畅堂等等,无一不是黑漆台门,而且其二门、仪门的门框、门板,大厅的串枋、门枋及各处屋柱等也都漆成黑色。这样的建筑风格于简单中显现庄严,在质朴里透出韵味。这是古城最深幽的一道风景,里面隐藏着江南的精致文化与迷人风情。
其他文献
朱光潜一辈子虽然走着自己不同寻常的学术道路,但他终究绕不开一个人,就是鲁迅。他们其实没有直接接触,要说思想学术上的缠斗也没有值得特别注意之处,但是这并不能否定并忽视在历史的际会中,与鲁迅的遭遇还是给朱光潜带来深刻影响,大有“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之意味。  一、躺着中枪  鲁迅与朱光潜本没有什么直接交往,偏偏在晚年,“好斗”的鲁迅还是给了朱光潜一击,从而给文坛留下至今时被提及的一段聚讼公案。  
《书屋》2015年第7期刊登了陈福季的《夜读拾零》一文,中间提到钱钟书先生两事:1、《夜航船》记载脱雅调一事。2、《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记载凤凰涅槃一事,原文作者“傻费了不少功夫去查了好半天,当然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了”。读后很是诧异,总觉得钱先生不会犯如此低级错误,而黄永玉先生也是不可能信口开河的。于是自己动手,查起资料来。  资料查起来很是简单,并没有花费什么时间。  钱先生所说的《夜航船》记载“
由湖南大学中国文学会于民国二十六年(1937)1月1日编纂发行的《员辐》第二集,刊登了时任湖南大学中国文学系教授骆鸿凯先生的挽词两首,所挽对象分别是黄侃与章太炎。从师承上来说,骆氏为黄侃及门弟子、章太炎再传弟子,三人均为民国时期著名的学者。黄侃于1935年10月去世,章太炎于1936年6月去世,骆氏的挽词当作于1936年7月以后(《员辐》于1936年7月出版第一期,未收骆氏挽词),但当时及后来各界
《夏济安日记》记载了1946年1月至9月由昆明到重庆—南京—上海等地的生活,主要部分是昆明西南联大的教书生活,是西南联大风卷残云返回内地的最后一个学期。当时夏济安教的是英语写作,外文系主任是柳无忌,老师还有罗皑岚、司徒月乔、杨宪益等。有时柳无忌到重庆出差,由罗皑岚兼系主任。日记写了夏和一个叫R.E.女生的情殇。钱学熙、卞之琳、齐良骥、顾寿观等是他的同事兼朋友。当时卞之琳与张充和恋爱失败,2月1日(
夏日的乡下炎热而多蚊虫,每日清晨清扫房屋之时,便会看见诸多不知名的小虫的尸体,直挺挺地躺着,数量不少,静默地宣告着它们生命的终结。对这些小虫来说,一日便是他们身体的全部时间。所以,它们不知四季的变化,不知年岁的更替。仔细想想,对人类来说,这似乎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就像《爱因斯坦的梦》设想的人只能活一天的世界一样,人们小心翼翼地将这仅有的一天紧紧地捂在怀里,仔细地品味着,生怕错过一瞬光阴。当然,作为
在中国历史上,子书的繁兴必以思想自由活跃为基础,所以春秋战国是子书最辉煌的时代。大一统的思想和政治统治使汉代以后的子书渐趋衰微。明末清初是中国历史上继春秋战国、魏晋之后又一个思想活跃的时代,与此相应,清初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子书创作繁兴的时期。在这个时期的子书中,《潜书》最具时代特色,最有代表性。一  唐甄(1630—1704),原名大陶,字铸万,后改名甄,别号圃亭。达州(今四川省达县)人。清顺治十四
张謇,字季直,号啬庵,祖籍江苏常熟,生于江苏海门。在今人眼中他是南通王,是近代重要的实业家、政治家和教育家,开创了大生集团,起草过清帝退位诏书,担任过北洋政府农商总长兼全国水利总长,还手创了众多学校。然而在所有这些角色之外,张謇也是近代一位重要的诗人。林庚白《丽白楼诗话》总论同光诗人时认为:“同光诗人什九无真感,惟二张能自道其艰苦与怀抱。二张者,之洞与謇也。” 钱仲联《近百年诗坛点将录》点张謇为第
1989年秋天,我应苏联教委邀请,到位于苏联海参崴市的远东大学教授汉语。汉学系五年级学生伊林娜,热爱中国文化,经常找我问问题。一次,她竟然让我给她讲解李商隐的一首无题诗,令我惊讶不已。她送给我一本《塞纳河畔》,这是刚刚出版的新书。伊林娜说,我可能对这本书感兴趣。我已经买了不少书,可读过的却很少,便把《塞纳河畔》随手插在书架上。寒假我没回国。海参崴的冬天不算太冷,但一来寒流就像俄国人所说的“冻死狗”
今天我们纪念谭嗣同是为了向他学习,向他学习什么呢?实际上谭嗣同参加维新时间并不长,整个戊戌维新也才一百多天,之前他在湖南搞新政,时间也很短。他的一生大放光华、照耀后人的有两件事:一个是他的慷慨就义,再加上他的诗,“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极大地放大了戊戌维新运动的影响和意义,唤醒时人,激励后人。中国人毕竟都是惜命的,他主动放弃自己的生命来呼唤麻木的国人,惊世骇俗。他悲天悯人的情怀、剑胆琴
我与芦苇相识多年,对其才华和经历并非全然不知,但是读完芦苇、王天兵的对谈录《电影编剧的秘密》,仍然大为震惊。一口气读完,犹如观赏好莱坞经典大片,五分钟一个小高潮,十分钟一个大高潮,高潮叠起,欲仙欲死。阅读当代之书,少有如此强烈的愉悦和共鸣,所以我虽多年不写书评,又正潜心研究伏羲学,还是从八千年前穿越回来,向影迷大力推荐此书。对于我的读者,另外提供一个参照系:如果你喜欢拙作《间世异人资耀华》,那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