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夏末的最后一个季节

来源 :萤火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yangjianke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暖小帽推荐:你爱我吗?会爱多久?——这大概是恋爱中最难也最容易回答的问题。她说:“叶行之,不要怕,我会爱你,不论多久,我都会爱你。”
  2014年年末的那一天,叶行之接到了夏末从珠穆朗玛峰上打来的电话。
  那时候他正在准备自己的跨年音乐会,穿着合身裁剪的黑色小礼服,站在88层高楼的巨大玻璃幕墙前,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玻璃上映出他的倒影。
  他听见夏末在电话里气喘吁吁地说:“行之……我到……到了,我到……珠穆朗玛了……世界……最高……峰。”
  他隔着电话仿佛都能感受到那寒冷凛冽的风吹在夏末的脸上,但她是笑着的,夏末一直都是笑着的,他想起夏末的笑,就像是这冬天里的暖阳一样,心口不由自主就暖起来。
  “叶行之。”夏末的声音愉悦而轻松,“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叶行之说,他还想说什么,但停了很久都没有再说下去。
  夏末也没有说话,电话里信号不好,断断续续的,大概是用了卫星电话。
  “没事了,你去准备音乐会吧。”夏末说。
  “夏末。”叶行之喊。
  “啊?”
  “我很想你。”他对着玻璃幕墙上自己的倒影说,“我真的很想你。”
  夏末笑了,虽然听不到她的声音,但叶行之知道她笑了。
  “我也很想你。”夏末说,“还有……”
  叶行之知道她要说什么,但依然愿意听下去,嘴角扬起一抹清浅而温暖的笑意。
  夏末每一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对他说。
  “叶行之,我依然爱你。”
  一、
  夏末和叶行之认识是在学校的社团活动上。那时候叶行之已经大三了,夏末还是刚进校的小学妹,几百个人的大型徒步活动里谁都不认识谁,但是到了晚上,一群人分成几堆围在篝火旁聊天的时候,就有人提起了叶行之。
  叶行之刚进校的时候就很有名了,少年音乐家又是高考状元,一时间声名显赫,几乎没有一个S大的人不认识他的。甚至隔壁学校都有慕名而来一睹真容的。
  叶行之的长相很秀气,在男生里面属于文秀的,但因为个子高,并不显得很柔弱。他不说话的时候甚至显得有些冷酷,女生们会尖叫着说学长好帅,但叶行之一直都是无动于衷的。
  然而混熟了的人也知道叶行之很随和,大约是家教良好的缘故,他对别人的调侃甚至花痴的行径都有很大的包容力,只是无动于衷罢了。
  所以这时候有人撺掇说,叶行之你给我们表演个节目吧,哪怕说句话也行,安慰一下你这些女粉丝寂寞的心。
  彼时正值深秋,山里有些凉飕飕的,围着篝火的一群少年男女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一个个都盯着叶行之等他散发光芒。
  而叶行之就坐在那里用一根铁棍拨弄着火堆,仿佛是没听到一样。但当那个人要再说第二遍的时候,叶行之突然开口了,他说:“我没带乐器,不然就给你背首诗吧。”
  “好,好好好。”在周围人的起哄声中,叶行之放下了手里的铁棍,火光映在他脸上,显出一种柔和而干净的光芒。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意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
  叶行之的声线很低,跟他的外形其实不太相符,但这样的声音背诵起诗歌来却有一种别样的力度,就像写字,明明用的是柔软的毛笔,却能力透纸背。
  晚风轻柔地从他们周围吹过,明明挺冷的,但却没有人动。
  大家就这么安静地坐在火堆旁,目光凝固在叶行之的身上。叶行之的目光垂落在火堆上,长长的睫毛下是深邃如夜的眼瞳,然后在背到“多少人爱你青春欢唱的时辰”时,他突然停了下来。
  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连旁边那个火堆旁的人也都安静了下来。
  正有人要问“怎么了”的时候,却有人轻声地背了下去。
  多少人爱慕你青春欢唱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
  连叶行之都愣了愣,回过头去寻那声音的来源,却原来是旁边火堆上一个小姑娘,背对着叶行之,看不大清楚脸,只能看到身上宽大的冲锋衣。
  声音像是小溪里的流水,潺潺而温暖。
  “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叶行之也跟着慢慢地念了起来,交叠着女孩柔和的声音,“……在一群行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四周安静了几秒,仿佛进入了一个凝固的空间。
  叶行之还在望着那个女孩的背影,仿佛在等她转过身来,但却在这时候身后突然有人感慨了一声:“真好听。”
  紧接着就有人说:“这是什么诗,这么美?”
  一片喧闹声打破了寂静,也打破了那个时空,叶行之转过身,淡淡地说:“叶芝的《当年老了》。”
  “叶芝是谁啊?”隔壁班一个女孩子问。立刻有个不知死活鲁莽男生冲上来说道,“就是个诗人呗,一个老太太。”
  叶行之愣了愣,抬头看见那个脸在火光下闪烁着油腻腻的光,他也没好意思拆穿,却听见刚才那个女孩子说:“对对对,一个挺慈祥的老太太,跟范思哲差不多。”
  周围人愣了一秒,紧跟着都笑了起来。
  那时候叶行之看到了那个女孩,那个和他一起背诗的女孩,巴掌大的小脸上笑得弯弯的眼睛,长得挺漂亮,但也就是漂亮而已,叶行之见过的美人太多了,她不是最好的,却是让他最难忘记的。
  她叫夏末。
  几个月后,叶行之在一次书法展上再次见到了夏末,那时候夏末正拿着自己的字来参加展览,红色的印章上用纂体刻着“夏末”两个字。
  还真是清冷的名字,和本人并不相符。
  导师作为中间人介绍他们认识,夏末说:“我知道,学长大我两个年级,是书法协会的特邀成员。”   叶行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摸了摸笔尖:“你知道?”
  “嗯。”夏末笑了笑,“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意昏沉……”
  “炉火旁打盹……”叶行之也跟着念了起来,然后他们一起笑了。
  离开展览馆的时候,叶行之和夏末一起往学校走,走了很长一段路都没有说话,叶行之觉得有些尴尬。他从来不是个擅长交际的人,但他又有些怕就这样不说话,夏末会突然来一句“我先走了”。
  “你……”叶行之想了想,还是决定从基本的问起,但他还没开口,夏末已经说:“我一年级,经管系,我叫夏末,在学校参加书法、诗歌、徒步几个社团,学长还有什么想问的?”
  叶行之被弄得一愣,跟着就笑了起来。
  他和夏末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不用担心自己要说什么,会说错什么,又或者会突然冷场。
  他们有时候就对坐在图书馆的一张桌子两侧,翻着书,晒着太阳,一天都不说话。要走的时候,叶行之放下书,就会看到夏末也正好收起笔盒,他们相视一笑,不需要更多的话。
  那是他们最美好的时光,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也不需要更多的承诺和解释。
  那一年叶行之二十一岁,夏末十八岁。
  他们正式交往是在第二年的春天,春雨下了快一个月,夏末在图书馆的屋檐下等雨停,这时候叶行之从隔壁的小小书店跑过来,拍了拍身上的雨水看她:“你没带伞?”
  “嗯。”
  “这么巧我也没带。”叶行之笑了笑,脱下外套撑起来说,“走吧。”
  夏末看着他笑了起来,把书往叶行之的书包里一塞说:“学长你也挺有意思的。”
  叶行之拉了拉衣服说:“那也看是对谁。”
  他们就这样在一个没有任何言语的午后确定了关系,那一天叶行之拉了夏末的手,他说:“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去上课。”
  简直一点都不浪漫,但是夏末很喜欢。
  只是他们在春天开始交往在秋天就分了手,原因不外乎所有言情剧里最普遍最现实又最不可抗拒的,叶妈妈反对。
  “你是什么人她是什么人,她家里是干什么的,连个工薪阶层都算不上,一个乡下出来的野丫头也妄图攀上高枝当凤凰。”
  叶行之低着头听着老妈声色俱厉地在他面前数落夏末,窗外下着雨,他想起那天他们在篝火旁念的那首诗。老妈那么多的话当中只有一句触动了他。
  她说:“她现在是爱你,但是几年后呢?万一你没钱了,你不像现在这样能干、有名、人人羡慕了呢?”
  叶行之低下头看着杯子里的茶水,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和夏末提分手也提得很简单,他说:“我明年要去维也纳,可能……可能要好几年不回来。”
  夏末低着头吸一罐酸奶,只轻轻嗯了一声。
  叶行之看着她,心里有一万个不确定,他想问说,夏末,万一我三年不回来,你还会爱我吗?他想说,夏末,你能喜欢我多久呢?他想说,夏末,我要不是现在的叶行之,你还会喜欢我吗?
  但他都没问出口,语言太单薄了。
  那些追在他身后总是口口声声说着喜欢说着不离不弃的女孩子们,也常常一转身就挽了别人的手。而他也绝对不会像那些偶像剧男主一样冲上去拉着女主说,你回来吧,我还是爱你。
  他是叶行之啊,他是叶行之。
  夏末也并没有说“我会等你”或者“没事,异地恋也是恋嘛”,她只是喝完了酸奶把罐子扔进垃圾桶里,然后从花坛上跳下来,叶行之习惯性地伸手抱了她一把。
  “我要去当记者了。”夏末笑了笑,眼睛里洒满了星星一样的漂亮,“到时候我要是去维也纳,你请我喝咖啡吗?”
  叶行之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就这么看了夏末几秒,然后伸手紧紧地抱住了她。
  他想说夏末你不要离开我,能不能就爱我一辈子,但他不敢问。
  因为任何的答案,他都不敢相信。
  二、
  叶行之的父母是在他很小的时候离婚的,母亲是音乐世家,父亲是商人。时间久了母亲嫌弃父亲庸俗粗鄙,整天争吵,最后终于分道扬镳。
  母亲把所有的心思都灌注在他身上,教导他如何出类拔萃,如何自重自持,如何保护自己。
  叶行之一直都做得很好,所以哪怕在幼儿园的时候,别人不理他他也不会显得过分孤独,他叶行之并不需要任何人,他叶行之简直是刀枪不入无坚不摧的。
  但他现在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是无坚不摧的。
  坐在飞机上的时候他被思念冲垮了堤坝,他想再见一见夏末,哪怕听一听声音都好,但他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好几次,都没能按下拨通键。
  却是夏末这时候打了进来,叶行之愣了愣,反应过来的第一个瞬间就按下了接通键。
  “我刚……刚通过面试了,下个月我就……开始实习了。”夏末听起来好像在奔跑,气喘吁吁的,“行之你上飞机了吗?”
  “嗯。”叶行之想朝窗外看一看,但窗外只是宽阔的停机坪。
  “行之。”夏末站在候机大厅的落地玻璃窗前,慢慢地平复了一下呼吸,“你不要跑,我会爱你的。”
  叶行之觉得心口像是被一根橡皮筋狠狠弹了一下似的,握着电话保持着接听的姿势,许久都没有动。
  “多久都没关系,”夏末笑了笑,“我会爱你的。”
  叶行之挂断电话,手指轻轻地压了压眼睛,他哭了。
  三、
  分手那天夏末回到宿舍的时候都已经十二点了。
  大华、小梦都已经睡下了,只有丫丫还在看偶像剧,看到她进来一脸八卦地摘了耳机就问:“怎么样,叶行之跟你说什么?”
  夏末笑了笑,抓了一个抱枕坐在椅子上,头轻轻歪在椅背上:“他说他要去维也纳。”
  “他没跟你说要留下来吗?”丫丫很吃惊,压低了声音还能听到语气里的惊讶,“他……是不是不知道他妈找过你?”
  夏末摇了摇头,她没有问,她不需要问。   其实叶行之是什么性格她比谁都清楚,哪怕是在没有相处过之前她就知道了。那样一个总是面无表的人,不是穿着铠甲就是戴着面具,他一定是在害怕什么。
  夏末好几次在图书馆的时候看到叶行之自己被自己惊醒,醒来的时候总是一身汗,好像做了什么可怕的噩梦。她没有问过叶行之,但她那时候会伸手捏捏他的手,笑一笑说:“我们去吃冰激凌吧。”
  她能感觉到叶行之很孤单,甚至很害怕,他总是把自己包得紧紧的,大约就是害怕一旦敞开了心怀,就会万箭穿心。
  这一点在看到叶行之妈妈的时候,夏末更肯定了。
  “我知道你也很优秀,不然也不可能一路从那么小的地方来到这里了,但是相比之下,你离行之真正需要的还差了很远,无论眼界还是胸怀,你都不够……”
  夏末静静地听着,等到叶妈妈说完,她只轻轻地抬起眼睫说了句:“但是我爱他。”
  叶妈妈当场就冷笑了:“你爱他?能爱多久?一年,三年,还是十年?”
  “不知道。”夏末很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但我现在还是爱他的。”
  “那下一分钟呢?”叶妈妈皱着眉头,“所有不确定的事,行之都是不能接受的,因为那太危险了。”
  ——因为那太危险了。
  夏末从叶行之的眼睛里看到了这种不确定的恐惧,他说“我要去维也纳”的时候,夏末都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到颤抖。其实她当然可以说,你不要去,我会爱你,天长地久。
  但说了又有什么用,她也是个现实主义者,知道语言的力量有时候单薄得不如一层糖衣。
  所以叶行之,你走吧。
  我会跟上的你的步伐,不论天涯海角,今夕何夕。
  四、
  叶行之交了新的女朋友。
  那是他在维也纳学校里的同学,不但漂亮家世也非常好。叶妈妈很满意,总是随口要夸赞自己的未来儿媳妇,但叶行之并不快乐,他总是会想起那些在图书馆的日子,他和夏末面对面,什么话都不用说,就这么待一下午就很舒服。
  那段时间,他觉得自己是被解放的,但现在他又回到了牢笼的禁锢里。
  很安全,但是,很空洞。
  他给夏末打电话,写邮件,说自己的近况,随便一件小事都能说很久,夏末总是听着,然后笑起来,他听见夏末的笑声就觉得很安心,好像吃了安定剂。
  “明年你该毕业了。”叶行之突然想起来,他已经离开了快一年了,“你……还当记者吗?”
  “嗯。当旅游杂志的记者,明年要去地中海。”夏末对着摄像头拿出了一本杂志,“看,我编的专栏,都是我自己去过的地方,主编说写得很有意思,让我继续写。”
  叶行之微微笑着,内心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骄傲。
  “你年末还有音乐会吗?”夏末放下杂志的时候问。
  叶行之每年都会办一场小型的音乐会,夏末第一次听叶行之弹钢琴就是在学校的音乐会上。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将来会和这个人有这样长的一段交集。
  “会。”叶行之点了点头,“但是不弹周杰伦了。”
  夏末就笑了起来,笑得像是冬天透过玻璃洒进来的阳光,温暖而让人舒服。
  “行之,你在干吗呢?”身后传来老妈的问候时,叶行之伸手合上了笔记本,然后他突然想起来,他忘了跟夏末说再见。
  然后他拿出手机发了一条微信:忘了跟你说,再见。
  夏末回了一个笑脸:再见。
  然后她放下手机从抽屉里翻出一张光盘,放进了电脑光驱。
  那是叶行之的音乐会录音,是他们交往的那一年,叶行之送给她的。
  “这是什么?”夏末拿着光盘问。
  “周杰伦。”叶行之说。
  夏末就笑了起来。
  那时候叶行之要办年末音乐会,挑选曲目的时候出了一些问题,很多曲子他都在之前弹过了,他想挑一些新鲜的曲子,于是夏末说:“周杰伦啊!”
  “周杰伦?”
  “大学生也不是谁都知道巴赫、李斯特、柴可夫斯基吧,但是谁都知道周杰伦……”
  那天在琴房,叶行之弹着贝多芬就想到了夏末的话,他突然就拿出手机拨通了夏末的电话说:“给你听听周杰伦。”
  然后他把电话放到三角钢琴上,弹起了周杰伦。
  夏末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然后笑着笑着就不笑了,他拿起电话问:“怎么样?”
  “好听。”夏末声音透着甜甜的味道,“真的很好听,我还想听。”
  那一年的演奏会来的人特别多,很多人都是中途挤到门口来听的,都说叶行之这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也终于吃了一回大米饭,还是稻花香的大米特别香。
  叶行之把那场演奏会灌了一张CD送给夏末,也只有那一张而已。
  只有跟夏末在一起的叶行之才是叶行之。
  夏末一直都记得,叶行之这么对她说过。
  五、
  2013年的跨年那天,叶行之没有举办单独的音乐会,那天叶妈妈在音乐厅里安排了宴会,准备宣布他和未婚妻订婚的消息。
  叶行之在休息室里一直站着,心里那颗不安定的打击球一直在撞来撞去让他很不舒服。他想挣脱出来说,却又感到非常害怕。
  就在这时候电话响了起来,他拿起来看到是夏末的号码,不知道为什么手指都开始发抖。
  “新年快乐。”夏末的声音里透着一种令人愉悦的分子,但这种愉悦这时候却让叶行之更害怕了,他没有等夏末说出下一句话,就问她:“夏末,你还爱我吗?”
  夏末愣了愣,把本来准备好要说出口的话都咽了回去。
  “爱啊!”夏末笑了笑,“我不是说了吗,我只要还是爱你,每年年末的时候都会给你打电话,不论我是在太空里,还是在深海里。”
  “那如果有一天,我接不到你的电话了呢?”叶行之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他害怕得想要收回这个问题,但他又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行之,我没有办法每一分钟都告诉我爱你。”沉默了几秒钟之后,夏末轻声地说道,“爱这种事情是需要勇气的,我不知道我能爱你多久,但我会拿出全部的勇气来爱你……”
  ——而两个人的勇气,总是要比一个人多的。
  叶行之捏了捏握着电话的手指,却在这时候,电话里传来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
  叶行之手里的电话差点掉在地上,他喊了一声:“夏末,你在哪儿?”
  “我在巴黎艺术学院……”夏末的声音里夹杂着混乱的喊叫和杂乱的信号声,她说,“……我不跟你说了,后面好像发生了事故。”叶行之着急地喊了两声,电话已经切断了。
  他对着电话愣了一秒,甚至可能连一秒都没有,就急匆匆拉开休息室的门走了出去。
  叶妈妈正要进来喊他出去,迎面被儿子撞了一下。
  “冒冒失失干什么,我不是告诉你做什么事都要得体嘛,行之……行之……你这是去干吗?”叶妈妈一路追到楼梯口,但叶行之已经头也不回地跳下了楼梯。
  “去巴黎。”他说。
  六、
  那场事故最终的伤亡情况十分惨重。
  说是年久失修的大楼坍塌,附近正好有游客参观,加上不少学生在写生,伤亡惨重。这大楼原是历史保护的古建筑,坍塌了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加上有外交政治,场面也是一片混乱。
  叶行之在医院里找到夏末的时候,夏末正在帮忙翻译几个病人的情况和联系方式。叶行之远远看到头发散乱衣服上沾着灰尘和血污的夏末,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悸动。
  他走过去,一把拉起夏末用力地抱住了她。
  夏末手里还拿着笔和本子,被突然这么抱住的时候惊叫了一声,但很快她就镇定了下来。叶行之的礼服凉凉的,有她熟悉的古龙水味道。
  她说:“你怎么来了?”
  他说:“我想你了。”
  他们在医院里帮忙把伤员的情况都做了登记,大使馆来人接手了工作之后特地对他们表示感谢,还问他们是否有住处,因为坍塌连累了学校提供的住所也无法再入住了。
  “不用了。”叶行之拉着夏末说,“她住我那里。”
  回到酒店夏末才发现叶行之连行李都没有拿,身上也还是演出的礼服,已经被她弄皱了。
  “本来是准备订婚的。”叶行之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礼服,脱了大衣挂到衣架上,转身给夏末倒了杯水。
  “现在呢?”夏末坐在沙发上,用纸巾一点点擦着脸上的脏东西。
  “现在不订了。”叶行之转身把水递到她手里,夏末接过来的时候叶行之也没有松手,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
  然后他放下了杯子伸手抱住了她。
  “夏末,”他说,“我想你了。”
  夏末,这是我想你的第六年。
  七、
  叶妈妈简直暴跳如雷跟到巴黎来,在酒店房间里就直接打了儿子一耳光。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给你铺这条人生路花了多少心血多少精力,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么做会毁了你的人生毁了你全部的努力……”叶妈妈气得头发都乱了,“你就这么在乎一个女人胜过自己的人生?”
  “我不知道。”叶行之很冷静地说,“但我爱她。”
  “爱她,你能爱她多久?你爸爸当初还爱我呢,十年,二十年,我们还不是离婚了!”叶妈妈把东西都摔在地上,“到时候你还有什么,你什么都没有了。”
  叶行之在母亲的这种歇斯底里中近乎克制地冷静了,直到所有的风浪都平息下来,他才说:“我想……试一试。”
  ——试一试,我能拿出多少勇气来,回报她。
  叶妈妈被气得进了医院,夏末赶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叶行之独自坐在那里,看起来孤单而疲惫。
  她蹲下来握了握他的手,叶行之抬起头来眼睛通红,但还是笑了一下说:“你来了。”仿佛是再普通不过的会面。
  夏末点了点头,蹲在那里没有动。
  隔了很久,叶行之才低声说了句:“夏末,你能不能再……等等我?”
  八、
  2014年年末的那一天,叶行之接到了夏末从珠穆朗玛峰上打来的电话。
  那场音乐会结束的时候,他看到了坐在听众席上的王小丫同学。
  王小丫穿着深紫色的晚礼服他都快要认不出来了,但他们还是拥抱了,王小丫先说:“叶行之,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
  他们在休息室里小坐了一会儿,聊了彼此的近况之后,王小丫终于问:“你和夏末,还没有定下来吗?”
  叶行之低着头,松开领结放到身旁的沙发上。
  “叶行之其实你挺自私的,但你真是运气好,遇到夏末这么好的姑娘。”王小丫叹了口气,“你知道夏末怎么跟我说的吗?她说你并没有什么不好,只是缺少勇气。但如果这份爱需要两个人的勇气而你拿不出来,她就一个人把两个人的份都填上。”
  叶行之捏着领结的手顿了顿,王小丫起身离开的时候看了他一眼说:“其实有很多事你都不知道。”
  叶行之抬起头来看着王小丫,王小丫说:“刚毕业的时候禽流感,夏末被隔离了三个月,差一点就真的确诊了她没告诉你。四年前她去西藏做采访,她缺氧进医院差点肺气肿了也没有告诉你。三年前她在西班牙被人抢劫了,一个人在警察局里哭也没有告诉你。去年她其实本来是想来看你的演唱会的,但你妈跟她说你要订婚了,让她不要再来烦你了,她才去了巴黎做采访,真的……差一点她就死了。”
  叶行之觉得心口微微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她说你缺乏安全感,所以她能给的都想给你,不为别的,就因为她爱你。我一直说她傻,但她愿意这么傻我也没有办法。”王小丫最后深深叹了口气,“叶行之,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永远等着你的,即使她愿意,老天爷也会看不下去的。”
  叶行之就这么怔怔地坐在那里,直到他发觉王小丫都已经走了很久,桌子上咖啡都已经凉了很久,才缓缓抬起头来用手遮住了眼睛,是湿的,他哭了。
  然后他拿手机按下了夏末的号码,但一直没有接通。
  夏末没有从珠穆朗玛峰上下来。
  叶行之再见到夏末的时候,是在冰冷的房间里,她看起来很安静,安静得像睡着了一样。
  “夏末没有父母,她是姥姥一手带大的。”王小丫站在叶行之身后,眼睛红得有点不像话,“她姥姥去世的时候,就是你决定去维也纳的时候,那个时候你抛弃她,我本来都不想原谅你。”
  叶行之没说话,沉默地站在那里像是僵化了一样。
  “但是夏末说,你并没有错,这个世界上太多人没有勇气,不敢爱。但她想做个勇敢的人,偏偏她就爱上了你。”王小丫吸了吸鼻子,“叶行之,我真是很讨厌你,讨厌得要命。”
  叶行之没有否认一个字,也没有多说一个字。
  同行的登山者告诉他们,下山的路上遇到了障碍,夏末把最后一个求生包给了同行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弟弟,但其实那时候夏末的肺已经承受不了这稀薄的空气。
  他们最后把她带下山的时候她就说:“我就知道我活不久了。”大概是那一年禽流感的时候落下的隐疾,上救护车之前她想了想说,“还有一件事……”
  还有一件事。
  告诉叶行之,我依然爱他,在这新的一年的第一天里。
  ——我依然爱你,所以不要害怕。
  走出冰冷的房间时,阳光突然铺天盖地地洒了下来,叶行之抬起头来,阳光照在眼睛里,痛得让人没有办法承受。
  他终于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夏末的笑容从他眼前一闪而过,她说:“叶行之,不要怕,我会爱你,不论多久,我都会爱你。”
  ——那么如果有一天,我接不到你的电话呢?
  ——那一定不是因为我不爱你,而是因为,我不能再继续爱你了。
  编辑:暖小帽
其他文献
此感悟来自写哭了自己的沈熊猫:这个稿子的灵感是来自某天夜里我在听歌,突然听到了佐藤康夫的专辑《阴阳师》,里面有一首尺八和篠笛合奏的曲子,叫作《夜明》。当时只知道尺八是日本乐器,后来搜索了一下,发现这是中国唐朝的宫廷乐器。这样好听的声音居然已经从国土上渐渐失传,想来有点伤感。于是大半夜里我鸡血昂扬,写了个故事,男主角就像尺八的音色一样空灵恬静,心胸宽阔,还有些禅意。  城南已开春,而我在北欧的风雪里
期刊
暖小帽:有一个人,她明白你的坚强,知道你的苦楚,她穿过你的盔甲,拥抱你柔软的心,人生何其幸运,才能找到这样真心相待的姊妹。你在感慨《琅琊榜》中的兄弟情深时,我们也有一个姐妹情深的故事,想说给你听……  【一】  九月初三,残阳如血,行人缓缓归家,白日里热闹的青州官道也渐渐重归寂静。  “秦叔,天黑之前我们能赶到青州城吗?”嫩若青葱般的指尖掀开了蜀锦的车帘,江瑟瑟看着外面的天色,声音慵懒地问道。  
期刊
上期回顾:夏续去少教所接秦柚的时候,遇到了徐千默,他说是来给少教所的亲戚送药。可夏续接到秦柚一起下山的时候,却遇到徐千默打了个出租车还等在那里,徐千默和秦柚是不是早就认识?终于回到了家,所有人都饥肠辘辘,开始忙活着做饭……  5.千默不是钱磨  水依旧在哗啦啦地流着,秦柚转身想要往厨房走,徐千默的声音又轻飘飘地进了她耳朵:“柚子,如果我跟你说,一切都是巧合,以前那一切真的都是误会,你信吗?”  信
期刊
爆料1  这个故事其实是个老作者写的,鉴于内容,口味有点重,遂决定披个马甲,以防大家扔鸡蛋。(开玩笑!)  爆料2  主编丐小亥在阅读本稿时,十分“生气”地“批评”了作者,内容如下:×××,有必要这样刻薄吗;为什么胖乎乎的小猫小狗总能惹人怜爱,胖乎乎的人类却要遭到排斥呢?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容不下胖子。(一定是“胖”这个词戳伤了他的心!)  爆料3  然而稿子还是过了,说明哪怕这是个毒舌刻薄的故
期刊
哼!我才不是怕死,我是珍爱生命,远离危险!  我不去医院,我一个大活人走着进去,说不定躺着出来!  我的生活指南,要杜绝一切不确定的危险因素!  郑树枫生病了,我不怕,但他消失了,我怕再也见不到他。  ——以上内容节选自《小黑犬的“怕死日记”》  如果爱情是危险的,你要选择撤退吗?  陈怕死  我叫陈小默,大家都喊我“陈怕死”。  我远离易燃易爆品,包括电器炉具,我怕我死在煤气爆炸下,所以从不进厨
期刊
柒柒若推荐:我曾约游记时问过沈熊猫“你到底去过多少个地方玩”,她掰了掰手指,然后吐了一大串给我:“锡耶纳、佛罗伦萨、那不勒斯、米兰、罗马、海牙、莱顿、阿姆斯特丹、巴黎、日内瓦……”天知道我做梦都想去意大利游一圈,真想给她一个大写的“羡慕嫉妒恨”。鉴于她去过这么多地方,那么就从这期开始,每期在故事里融入一个城市风景特色吧,喏,这期是罗马,您慢慢看!  1. 我想和费明哲说再见。  费明哲,年方二十七
期刊
Chapter 1 和你初相遇  01  程熹微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咖啡杯,以及咖啡杯前的照片。  “熹微,这是我女朋友。”对面的男人笑得坦然,“上个月跟我一起回国的,我们已经准备结婚了,婚期暂时定在圣诞节前后,所以请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好吗?”  程熹微忍了忍,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林东升的女朋友不是她吗?  她和他谈了四年恋爱,为了他决意千里迢迢到海外念书,满心欢喜地等着和他重逢,期待着他替他们的将来
期刊
鸭鸭推荐:虽说之前清尧也写过恋爱故事来证明自己并不是只会写成长感悟文的“偏科少年”,但他这次跟我说写了一篇“甜宠文”的时候……我吓得一口气就把这篇文看完了。评价的话,真正意义的“甜宠”还算不上,这篇文里的细密感情,应当是如大雪覆地时有明灯热炉一般的温暖。  01  陈昭陵一出生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雪,雪压着山隘,压弯树枝,在千万座屋顶撒下白色的霜斑,那场雪下了整整三天,等路开化,救护车能开出县城的时
期刊
上期回顾:王文浩想要与温寒再进一步,却被拒绝。温寒意外受伤,程牧云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吻她抚摸她,转移她的注意力,替她处理伤口,王文浩气得脸都绿了。可是,就在彼此越靠越近的时候,他却选择了与她道别。  程牧云盯着她。慢慢地,困住她的那只手臂松了开。温寒喘着气,仓皇地从小凳子上躲开,倒退数步。  她在为了那个女孩而吃醋,可她不敢承认,毕竟面前这个男人和她才认识不超过一百个小时。  程牧云手扶着地面,起身
期刊
1.  “先生,买朵花给小姐吧。”  情人节还差两天,路上卖花的小孩子就多了起来,我和闺密从商业街走这一路,被拦住了好几次。  没办法,我随手从篮子里挑了枝玫瑰递给闺密,她轻巧地说声“谢啦”,继续挽着我胳膊走。小男孩追着我俩说:“祝哥哥姐姐百年好合。”  我俩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这种事我身边的人早已经习惯了。谁让我从小女生男骨,个子又高,再加上性格使然,从小就不爱穿颜色鲜亮的衣服。渐渐我就变成了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