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16元一夜之间买来468万
　　
　　1981年,21岁的吴金贵不甘心在家乡守着七八分薄地,就独自一人从山东省商河县白桥乡来到天津闯荡。一没文化、二没技术的他,有时连吃饭的问题都解决不了,但倔犟的他却一直滞留在天津寻找出路。
　　后来,吴金贵在天津市东丽区粮城镇二村租了一间小房,谋了一份替别人种地的差事。虽然辛苦些,吃饭问题算是解决了,生活凑合着过得下去。
　　就这样,吴金贵在天津一呆就是19年。他几乎没有回过家,也一直没能讨到老婆,更很少离开他在天津居住的那个小镇。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就是为了省下几十元钱,他竟然一直没办身份证,他也觉得自己犯不着要那玩意儿,这就为本文这场官司埋下了祸根。
　　1999年,吴金贵的一个老乡,25岁的吴宝山从老家来天津投靠他,两人合住一间小屋,冷清的小“家”顿时热闹起来。不久,天津开始发行电脑体育彩票,花两元钱就有可能中一个几百万元的大奖,太诱人了那段时间,谁谁谁中百万大奖的消息不断地传到他俩的耳朵里。他俩的心都躁动了起来。
　　发财的机会来了。吴金贵从此成了铁杆“彩票迷”,每个星期无论手头多紧,他都要挤出10元8元钱买几张彩票,指望着撞大运。
　　2000年5月27日下午,吴金贵又用16元钱在天津市东丽区的第07009销售点购买了第00024期电脑体育彩票8注。其中3注、6元彩票一张,5注、10元彩票一张。30日正逢星期二,晚上,吴金贵又像往常一样守在电视机前收看每周一期的开奖情况。每开出—个中奖号码,他就仔细地将手中的彩票号码对一遍。结果让他一遍又一遍地失望。当特等奖的号码出来以后,吴金贵的呼吸停顿了:他发现它与自己购买的3注、6元彩票中的第二注的号码3361643居然一个数字也不差!他一下子喜昏了。可那天晚上,他又一百遍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或者听错了号码,激动得—个晚上睡不着……第二天一大早,他急忙跑到街上,买来一张刊登有该期中奖号码的报纸,偷偷地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对着号码,看了一遍又一遍。他突然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是真的响当当、沉甸甸的468万让他撞上了吴金贵顿时狂喜到了极点。
　　吴宝山听说老乡中了468万大奖,简直不敢相信。但是吴金贵手中的彩票号码和报纸上刊登的号码一个数字都不错,他心中开始由怀疑到羡慕到嫉妒。于是,一串串幻想随之而来。“要是俺中的多好”“要是俺和老乡一块出的钱……”“吴金贵会不会看在老乡的份上分点给俺﹖”想到这里,吴宝山也跟着高兴起来,毕竟这事和他沾点边。
　　两人兴奋之余,地也懒得种了,这么多钱可怎么花呀!两人在畅想了半天后,吴宝山突然问了吴金贵—个问题:“叔,明天兑奖你没身份证咋办﹖”吴金贵一听,脸上马上现出了愁容:“对呀咋领钱呢﹖”现在办身份证肯定是来不及了。两人一阵沉默,最后吴金贵提出先借用吴宝山的身份证兑奖,并许诺兑奖后给吴宝山10万8万。借用一下身份证就能得到这么多钱,吴宝山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就这样商定后,他们的情绪又高涨起来。
　　第二天,吴金贵和吴宝山一同来到天津市体育彩票管理中心。
　　管理中心的工作人员询问是谁中的奖,吴宝山指指吴金贵说:“是他中的。”吴金贵也点点头结结巴巴地说:“是俺……俺中的。”他兴奋之余更多的是紧张,竟然将那张体育彩票攥成了皱巴巴的一小团儿。工作人员在核对中奖号码后,又向吴金贵要身份证。吴金贵说:“俺是从山东来天津打工的,没带身份证,就用俺老乡的。”说完指了指吴宝山,吴宝山立即掏出身份证,递了过去。工作人员再三提醒吴金贵,借用别人的身份证兑奖、存款,容易惹出纠纷。但急于领到奖金的吴金贵根本没有考虑那么多,连连说没事没事,一个劲地催促工作人员赶紧办理兑奖、存款手续。
　　这期中国电脑体育彩票特等奖是4684165元,按规定缴纳个人偶然所得税后,实得3747356元。吴金贵缴税后,当场支取了47356元,然后将余下的整数370万元借用吴宝山的身份证并以其名字存入了建行天津分行南开支行爱俪分理处。
　　当天,他兴致勃勃地接受了天津电视台和《每日新报》等新闻媒体的采访。第二天,他的背影照片就上了报纸的头版。一夜之间,这个被城里人瞧不起的外地打工仔,就成了全市人们谈论的百万富翁。
　　
　　老乡起贪心,到手的370万被“黑”了
　　
　　有钱了,就让穷日子见鬼去吧两人欢天喜地地走出领奖中心,吴金贵爽快地给了吴宝山10000元钱。两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了两部手机,在他们心中这可是有钱人的身份象征。两人没有别的朋友可以打电话,就一路上互相打着手机聊着天回来,心中真比喝了蜜还甜……
　　吴金贵回到租住地,兴奋得坐立不安。但他没料到,自己中大奖的消息传出以后,立即就陷入借钱者的包围。那些跟他沾亲带故的或素昧平生的老乡,甚至是平时没正眼瞧过他、从未跟他打过招呼的邻居,都上门来跟他借钱。吴金贵面对一拨接一拨的人,吓得不知所措,便一个劲地否认自己中了奖。借钱者们扫兴而归,有的人临走时还说了一些威胁的话。吴金贵顿时感到恐惧起来,生怕被人暗杀或遭人抢劫。当晚他双手攥着存折,怎么也合不上眼。刚刚凌晨4点,他再也躺不下去了,觉得自己只有回到老家,才安全。他顿时一骨碌地爬起来,连行李都没收拾,就一个人匆匆回到了山东省商河县老家。
　　老家果然很平静,因为他中奖的消息还未传到家乡来。但人和钱相隔千里,无论如何他心里也不塌实。于是,吴金贵拨通了吴宝山的手机,才知道吴宝山也回到了老家。他急忙找到了吴宝山,想让他跟自己一块去天津取钱。谁知此时吴宝山却是推三阻四,说自己有事,没时间去天津。令吴金贵诧异的是,当他对吴宝山再次声明,取回全部存款可以分他个10万8万的事时,吴宝山只是淡淡地笑了一笑,好像根本不存在这笔“小钱”似的。吴金贵以为吴宝山怕遇上歹人,引来杀身之祸,便说:“你要是怕危险,就把身份证给俺,俺自己去取。”不想,吴宝山却不紧不慢地说:“俺的身份证丢了。”
　　“啥﹖身份证丢了﹖”吴金贵一听,急了。吴宝山点点头,就不再搭理他了。吴金贵看着吴宝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便跑到白桥乡张积厚村村委会,开了份吴宝山身份证遗失的证明,之后又跑到白桥乡派出所给自己开了张身份证明。
　　第二天,吴金贵匆匆赶到建行天津南开支行爱俪分理处,打算提取存款。但是,银行工作人员对他手里的两张“白纸”无论如何也不认可。任凭他如何解释自己就是真正的中奖人,也无济于事。因为存折上的户主名字是“吴宝山”。银行只能按照存折上的姓名办理提款事宜。
　　这笔钱怎么就变成了吴宝山的呢?吴金贵不禁瘫软在地,他没想到自己借身份证会借来这么大的麻烦。但头脑简单的他想存折毕竟还在自己手里,兑奖时又有那么多人在场,可以为他作证,应该没事的。
　　取钱受阻,心中忐忑不安的吴金贵马上返回山东去找吴宝山,但是吴宝山就是避而不见。吃了几次闭门羹后,吴金贵自作聪明地想:吴宝山一定是嫌自己给他的钱少了,想多要些钱。为了早日拿到钱,吴金贵决定再多给他一点,便托人约吴宝山来谈判。可到了谈判那天,吴金贵没等来吴宝山,却等来了吴宝山请的一个律师。吴金贵心里“咯噔”一下,开始感到情况不妙。
　　律师一开场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今天咱们先谈谈你们之间的纠纷,如果谈不拢就上法院。”吴金贵一听这话,心中不禁有些发毛。他觉得自己说不过这律师,只想找到吴宝山当面对质:“俺不去法院。这是俺的钱,宝山咋不来,俺跟宝山说。”律师却不动声色地说:“吴宝山有事不来了,我是他的全权代理,找我跟找他一样,时间有限,开始谈吧。说说,你想要多少?”吴金贵一听便来了气。蹭地站了起来:“这是俺的钱,你们问我要多少”律师却不紧不慢地说:“兑奖的税票和存折上的姓名都是吴宝山的,而不是你吴金贵,无论到哪里,这钱都是吴宝山的。你就是告到法院,折腾七八上十个月不说,赢不了你还得赔钱。”
　　吴金贵简直被气疯了,又觉得这个律师特别难对付。最后他咬了咬牙说给吴宝山80万,而律师却提出一人一半,不肯让步。
　　谈判破裂后,吴金贵决定拼死也得把钱保住。2000年7月4日,他再次来到天津。这次,银行告诉他,吴宝山已于6月28日以存折遗失为由,向银行方面申请挂失。按照银行的规定,挂失7天后,挂失人就可以取走所有的存款。也就是说,今天吴宝山就可以凭身份证取走这笔钱。
　　吴金贵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天啦,吴宝山竟要独吞这笔钱这可怎么办﹖他几乎是一步一步地挪出银行的大门,坐在银行门口的台阶上,发了半天呆,忽然,他一拍脑门,起身就朝一个地方跑去……
　　
　　对簿公堂,中奖人讨回巨款
　　
　　当天中午12时,吴金贵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天津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的大门。负责立案的法官给他办理了立案手续后,迅速将案卷移交给了该院民事审判第一庭。
　　当天下午,负责此案的法官王毅认为在澄清事实之前,必须将本案的标的,即370万元存款冻结。只有这样,双方才有可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进行诉讼。因为如果吴金贵所讲的是事实,那么今天,吴宝山就可以取走存款,远走他乡。那时,案情就变得复杂了。
　　事不宜迟,法院在向吴宝山发出传票的同时,立即派人前往银行冻结存款。幸好,存款还没有被取走。
　　接着,法院又向银行方面和彩票管理中心了解当天兑奖的情况。管理中心的工作人员向法官证实,那天中奖的确实是吴金贵,但是他以吴宝山的身份证兑了奖,并存入银行。这样,吴金贵中奖的真实性得到进一步证实。但目前的笔录只能从侧面证明中奖人是吴金贵,而无法排除是不是存在两人共同出钱买彩票的可能。只有找到吴宝山后,直接询问中奖和兑奖的真实情况,才能最后下结论。
　　就在吴金贵向天津市二中院提起诉讼的同时,一心想将存款据为己有的吴宝山,也在其原籍山东商河县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法院确认其对370万元存款的所有权。
　　吴宝山将存款挂失后,没有收到吴金贵那方面传来的任何消息。吴宝山兴奋不已,认为这一步棋走得对,自己已是稳操胜券。
　　7月4日下午,吴宝山再也按捺不住了,兴冲冲地来到天津,准备到银行提款。当他走到银行门口,却意外地看见有辆警车正停在那里,心中不禁咯噔一下,感到可能会出点麻烦,便装作逛街的样子,磨磨蹭蹭地在银行门口向里边观望。透过银行的橱窗,他看见里面有3个法官还有两名法警正和银行的职员说话。这时候,正好有个法官向他这边看了一眼,做贼心虚的吴宝山顿时吓破了胆,撒脚就跑开了。
　　吴宝山一口气“跑”回了山东。回到家,他就急忙找到自己的律师商量对策。为保证万无一失,他们决定来个先下手为强,向商河县法院申请财产保全,请求县法院查封冻结这笔存款。
　　7月11日,吴宝山等一行人浩浩荡荡从山东来到天津。当商河县法院准备查封这笔存款时,才知道存款已提前被天津市二中院冻结了。市二中院接到银行方面打来的电话后,经办此案的法官王毅迅速带着法警赶到银行。王毅当场决定先由法警将吴宝山带回天津市二中院,交由合议庭进行询问。自己则留下来与商河县法院的法官就该案的管辖权问题进行交涉。
　　王毅法官认为,该案的管辖权应归天津二中院。第一,本案的标的是370万元,已超出了县法院的受权范围,而天津二中院却有权受理;第二,吴金贵的原籍虽然在山东,但他的经常居住地是天津,按法律规定天津二中院有管辖权;第三,吴金贵在天津购买了天津发行的电脑体育彩票,又在天津兑奖,因此天津二中院有管辖权,而商河县对此无管辖权。商河县法院的法官听完解释后,返回了山东。
　　吴宝山被带到天津二中院后,面对威严的法官,心中直打鼓。但他还是狡辩说是他和吴金贵共同购买的彩票,吴金贵出的钱,他选的号。法官听后,当即宣读了彩票管理中心和银行工作人员的证言。接着,法官严肃地说:“事实就是事实,它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吴宝山,你本是个淳朴的农民,不能单纯地为钱而活着,比金钱更重要的还有道义和良心。”法官将“良心”两个字说得很重,“为了金钱不择手段在某种程度上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即使你不承认,我们在查清事实之后,同样可以依法判决。你要珍惜法院给你的机会。今后,你回到家乡能不能抬起头做人,就看你今天的表现了”
　　一席话说得吴宝山哑口无言。沉默片刻之后,他终于承认了是吴金贵自己选的号码并独自出钱购买的彩票。
　　2000年7月27日,首例中国电脑体育彩票特等奖纠纷案在天津二中院开庭。审理完毕,双方当事人都愿意进行调解,并且当场达成协议。法院根据事实和法律以“2000二中民一初字第59号”民事调解书确认了吴金贵对370万元存款享有所有权;吴金贵按兑奖前许下的诺言,赠给吴宝山12万元;案件受理费及财产保全费共计47530元,全部由被告吴宝山承担。
　　至此,一场在津、鲁两地闹得沸沸扬扬的“彩票大奖官司”终于落下了帷幕。
　　 (《打工》2001年第1期上半月版 许 静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