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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甲岸村,我感到时光是凝滞的,仿佛一碗慢炖的糖水,散发甘甜的味道。所有的一切都好像与静默的、久远的古建筑融为一体。夏天悄悄靠近,古庙门前成了村里一方凉爽的休憩地。在这里,每一个村民都是守庙人,世世代代,在庙宇的陪伴下渡过时间长河。
SITE1.华光古庙与守庙人渡过时间长河
五月一个明媚的下午,我站在甲岸村的路边询问古庙的位置,一支治安队恰巧经过。队员说跟我们来吧,于是我和朋友便跟在一群穿制服的警员后面,借机“巡逻”。
沒多久便见到坐落在居民楼中间的古庙,门前是一片开阔的空地,算作一个小型广场,远处有小石墩围护,禁止车辆靠近。下午三点钟的光景,阳光落在青绿的墙瓦上,恰好将庙宇分成明暗两半。几个村民坐在阴影处的台阶上聊天,广场上凉风习习,路人脸上都带着悠闲的神情。
热情的警员为我找来了强叔做向导。四十多岁的强叔自出生起便一直生活在甲岸村,他告诉我古庙是明万历年间建的,距今有500多年历史。古庙屋檐镶有嵌瓷,照壁上刻着八仙过海等浮雕,好一派热闹非凡、吉祥如意的神仙世界。步入庙堂,一排排塔状的盘香悬于头顶,在若明若暗的光影中,熏香袅袅升起,让人心生肃穆之感。
听强叔说,每天早上5点守庙人会敞开庙门,敲响庙里报时的钟鼓,昭告新的一天到来。远近的善男信女和原住民皆来敬香祭祀,每逢过节与初一、十五,不少人凌晨四五点钟就起床,沐浴后来上香,很是虔心。
庙里的神仙都属道教:前厅左右分别供奉土地、门神牌位,内堂正中供奉华光大帝神位,左边供奉财神位,右侧供奉天后娘娘神位。在来甲岸村之前我看过村志,历史上村民对粤剧尤为喜欢,甚至有段时期,他们有属于自己的剧社。相传,华光大帝姓马名灵耀,他生有三只眼,据《佛山忠义乡志》载,他是南方火神。由于粤剧演出之戏棚多用竹、木搭成,演戏时容易发生火灾,因此戏行艺人均拜华光帝为祖师以消火灾,把华光帝
当保护神。
我问强叔是否喜欢粤剧,他回答村里有些老人爱看,自己和更年轻的一辈已不怎么看。但每逢庙会(农历九月廿八日是传说中的华光寿诞),村委还是会请来粤剧团连续5天为华光诞演出助兴,并举办醒狮表演。海内外的黄氏子孙每年必重返家乡参加盛会,到了晚上,村里宴开190多席,近2000人齐聚在庙前的广场上,一同享用寓意团圆的大盆菜。
有琴胡苏钹和花旦小生,也有锣鼓喧天和烟火炮仗,听强叔的描述,我的脑海里浮现一片热闹的庙会情景。走出庙堂,我顺势坐在台阶上休息。在甲岸村,我感到时光是凝滞的,仿佛一碗慢炖的糖水,散发甘甜的味道。恬静的午后,庙前的老人们或只是坐着、聊天,或只是呆呆地看着对面幼儿园孩子们活动。年轻妈妈推着婴儿车在阳光下散步,一群小孩子在角落里欢快地玩游戏。路上买菜回来的熟人遇见了,三三两两坐在石墩上话家常。
所有的一切都好像与静默的、久远的古建筑融为一体。夏天悄悄靠近,古庙门前成了村里一方凉爽的休憩地。在这里,每一个村民都是守庙人,世世代代,在庙宇的陪伴下渡过时间长河。
SITE2.黄氏宗祠此心安处是吾乡
元朝至正年间(1341~1368年),村民黄克绳携家人从广东中山迁至宝安,此地靠近珠江口,四周开阔,可供开垦的田地颇多。中山与宝安一海之隔,黄克绳把村落定名为“隔岸”,意为与中山“一水两岸,遥遥相望”。往后虽然因为提倡汉字简化,村民将“隔岸”简写为“甲岸”,但在粤语里,“甲”和“隔”发音相近,黄氏族人每每念起,即是缅怀先人。
村里修建的黄氏宗祠同华光古庙一样古老。由于坐北向南、两天井四回廊的布局,祠堂内部分外敞亮。如今黄氏宗祠也兼做甲岸社区的星光老人之家,跨过门槛,在中庭入口处,我见到四个年长者正在打麻将。强叔过去和他们打招呼,后者一见我们的相机对焦他们,便忙不迭地放下麻将,单手比“耶”。
祠堂中央的神龛供奉黄克绳显始高曾祖妣考神位、二世祖三房牌位及各房可溯祖先排位共13尊。右壁敬奉黄峭公及其三位夫人画像。
根据族谱,甲岸村的黄氏祖先可上溯到战国时代。但历史上最著名的,还是海内外黄姓万派共宗的先祖黄峭。他是唐末五代人,唐昭宗时期军阀割据,水灾频繁,民不聊生,青年的黄峭拿出自家积蓄安抚乡民,武装自卫。他应召入伍后,因其勇武有谋,官至工部尚书。后梁开平元年唐朝灭亡后,黄峭绝食数日,弃官归隐。次年返回故里创办和平书院,教育后人矢志求学。
黄峭娶三妻,育二十一子。八十岁高龄那年,他并不满足于享受天伦之乐,而是将所有资财均分21份,令子孙各领祖传家产一份,离开家乡另立基业。在送别儿子时,他写下一首流传后世的黄氏认亲诗,除了鼓励儿子们建功立业外,其中有两句“年深外境思吾境,日久他乡是故乡。”
很难知道甲岸村的立村者黄克绳当初是为何离开中山,但他执着于铭记出身的故乡,倒也是继承了先祖黄峭的精神衣钵。如今甲岸村村民里,也有不少身居港澳和海外的同胞,对所有村民而言,黄克胜怀念的广东中山已渐渐淡去,而甲岸村“此心安处是吾乡”。
黄宗祠堂过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还兼做学习之地,也许是有黄峭立榜样在先,村民们重视教育。据甲岸村的村志记载,康熙和乾隆年间,村里有两个书生升入京师国子监读书。民国三十五年,甲岸村请来广州人戴耀棠夫妇到黄氏宗祠学堂任教,祠堂除作为私塾外,也成了仁人志士互通消息的地方。
翌年,戴氏夫妇创办克绳剧社,演员基本上都是本村人,主要演出粤剧类节目,宣传抗日思想。他们曾在南头、西乡一带非常活跃,广受欢迎。直到1949年华光诞,剧社在庙会上演出最后一场,随后解散。
在战争的硝烟里,戴氏夫妇在黄宗祠堂和克绳剧社里散播理想,这里面该有许多荡气回肠的故事。强叔为了满足我对故事的好奇心,带我去问村里的老人们。在社区老年活动中心,我遇见几个气定神闲搓麻将的奶奶。很可惜,当年剧社的演职员绝大部分已经谢世。有位奶奶听到“克绳剧社”四个字,先是沉思半晌,然后开心地说,她的父亲就是以前克绳剧社的演员,“细时我听过佢唱戏,嗰时候剧社好有名,家家户户都去睇。” “系好耐,好耐以前啦。”她充满感慨地说。
尽管最终未能得知故事全貌,但黄宗祠堂却因此在我眼里更具别样的魅力。
SITE3.化州糖水铺一碗热闹的、熬煮岁月的糖水
从华光古庙往西走是一条美食街,浙江龙井包的小籠包、荣基快餐的烧鸭饭、饺子李的韭菜猪肉饺、郑姐牛杂的牛杂……强叔给我列出了一份超长的甲岸美食名单,而排在最前面的,是童记化州糖水店。
据说这家糖水铺开了有近二十年。一走进店里,老板就递上来一本便签簿和一支水笔,让你就着墙上的菜单写下你想吃的糖水。我看向左侧的墙面,有半面墙印着招牌香芋露,这是店里最受欢迎的糖水,一碗只要十块钱。
我给自己点了一碗香芋露和银耳莲子羹。糖水端上来后,三分钟前还在太阳底下晒得口干舌燥的我,感觉瞬间被治愈:软糯香甜的芋头从椰汁和西米露里捞起,咬一口,绵滑细腻,回味无穷。对芋头口感的满意度是一百分,听老板娘说,他们用的是新鲜的广西荔浦芋头,再用经过独家调制的黄糖和白糖进行熬煮。
银耳莲子羹也深得我心。晶莹剔透的银耳和饱满的、米黄色的莲子,正是初夏刚刚显露的模样。糖水是刚刚好的温凉,一碗落肚,但觉舒服,仿佛给胃在夏日里洗了个凉水澡。这间店的糖水甜度拿捏得恰到好处,不似其他糖水铺甜到丧心病狂。
头顶上的吊扇呼啦啦飞转,人们随意地坐在塑料红凳上,穿着背心凉鞋的街坊喊一句:“老样子!”老板的儿子穿着小学生校服,勤快地端来糖水。我看着入门边拿蒲扇的老爷爷,慢悠悠地喝一口糖水,扇一会儿扇子,恍惚间好像回到童年,和玩伴相约街角的糖水铺,夏日好像永不消褪。
当初喝糖水的孩子如今都长大成人,老板也从一个小年轻熬成顶梁柱。这间糖水店是许多人对甲岸村的美好记忆之一,来这里,必定要喝一碗热闹的、熬煮了岁月的糖水。
走出糖水铺,强叔说:“美食街的白天和夜晚是两个样子,你要是晚上来,就会看到这里热闹非凡。”一到晚上,街上就有不少“走鬼档”,诸如两块钱一个的湛江烧蚝,三块钱一串的孜然羊肉,光是听见就让人垂涎。街上迎面走来几个外国人,甲岸村的美食,也很受异国人士的欢迎。
这条美食街走到尽头,穿过马路,对面就是车水马龙的海雅缤纷城。眼看我的甲岸村之旅就要到尽头了,于是抓紧采访强叔:“您在甲岸村生活的感受是?”强叔笑着回答:“变化太大了。”
甲岸村经济飞速发展是在改革开放之后,而在那之前,甲岸村也经历过六十年代的饥荒、七十年代的逃港风波。强叔的一些亲戚也在香港,那时候,甲岸的偷渡者从蛇口、红树林一带出发,游过深圳湾,顺利的话,一个多小时就能游到香港新界新北部的元朗。从20世纪50年代算起,甲岸村平均每户有两三个人外逃到香港定居。
改革开放后,甲岸村民收入翻天覆地,迅速致富的人们不再羡慕对岸的香港。不少原来偷渡定居香港的甲岸人也感到在内地发展的机会更广阔,纷纷回来投资建厂,其中一些年长者由于思念故乡,落叶归根,重新申请回到甲岸定居。
“在这里生活很便捷,房租也不算高,年轻时离开的人,老了都想回来。”强叔送我走回华光古庙前的广场,一路上除了和我聊天,还不停地和偶遇的熟人打招呼。
甲岸村给我的印象,是个人情味很浓的地方。我和强叔招手道别,看到远处夕阳西下,古庙门口的台阶上,左边坐着纳凉的老人,右边坐着休息的年轻人,四周人来人往,时光以极缓慢的速度流逝。
SITE1.华光古庙与守庙人渡过时间长河
五月一个明媚的下午,我站在甲岸村的路边询问古庙的位置,一支治安队恰巧经过。队员说跟我们来吧,于是我和朋友便跟在一群穿制服的警员后面,借机“巡逻”。
沒多久便见到坐落在居民楼中间的古庙,门前是一片开阔的空地,算作一个小型广场,远处有小石墩围护,禁止车辆靠近。下午三点钟的光景,阳光落在青绿的墙瓦上,恰好将庙宇分成明暗两半。几个村民坐在阴影处的台阶上聊天,广场上凉风习习,路人脸上都带着悠闲的神情。
热情的警员为我找来了强叔做向导。四十多岁的强叔自出生起便一直生活在甲岸村,他告诉我古庙是明万历年间建的,距今有500多年历史。古庙屋檐镶有嵌瓷,照壁上刻着八仙过海等浮雕,好一派热闹非凡、吉祥如意的神仙世界。步入庙堂,一排排塔状的盘香悬于头顶,在若明若暗的光影中,熏香袅袅升起,让人心生肃穆之感。
听强叔说,每天早上5点守庙人会敞开庙门,敲响庙里报时的钟鼓,昭告新的一天到来。远近的善男信女和原住民皆来敬香祭祀,每逢过节与初一、十五,不少人凌晨四五点钟就起床,沐浴后来上香,很是虔心。
庙里的神仙都属道教:前厅左右分别供奉土地、门神牌位,内堂正中供奉华光大帝神位,左边供奉财神位,右侧供奉天后娘娘神位。在来甲岸村之前我看过村志,历史上村民对粤剧尤为喜欢,甚至有段时期,他们有属于自己的剧社。相传,华光大帝姓马名灵耀,他生有三只眼,据《佛山忠义乡志》载,他是南方火神。由于粤剧演出之戏棚多用竹、木搭成,演戏时容易发生火灾,因此戏行艺人均拜华光帝为祖师以消火灾,把华光帝
当保护神。
我问强叔是否喜欢粤剧,他回答村里有些老人爱看,自己和更年轻的一辈已不怎么看。但每逢庙会(农历九月廿八日是传说中的华光寿诞),村委还是会请来粤剧团连续5天为华光诞演出助兴,并举办醒狮表演。海内外的黄氏子孙每年必重返家乡参加盛会,到了晚上,村里宴开190多席,近2000人齐聚在庙前的广场上,一同享用寓意团圆的大盆菜。
有琴胡苏钹和花旦小生,也有锣鼓喧天和烟火炮仗,听强叔的描述,我的脑海里浮现一片热闹的庙会情景。走出庙堂,我顺势坐在台阶上休息。在甲岸村,我感到时光是凝滞的,仿佛一碗慢炖的糖水,散发甘甜的味道。恬静的午后,庙前的老人们或只是坐着、聊天,或只是呆呆地看着对面幼儿园孩子们活动。年轻妈妈推着婴儿车在阳光下散步,一群小孩子在角落里欢快地玩游戏。路上买菜回来的熟人遇见了,三三两两坐在石墩上话家常。
所有的一切都好像与静默的、久远的古建筑融为一体。夏天悄悄靠近,古庙门前成了村里一方凉爽的休憩地。在这里,每一个村民都是守庙人,世世代代,在庙宇的陪伴下渡过时间长河。
SITE2.黄氏宗祠此心安处是吾乡
元朝至正年间(1341~1368年),村民黄克绳携家人从广东中山迁至宝安,此地靠近珠江口,四周开阔,可供开垦的田地颇多。中山与宝安一海之隔,黄克绳把村落定名为“隔岸”,意为与中山“一水两岸,遥遥相望”。往后虽然因为提倡汉字简化,村民将“隔岸”简写为“甲岸”,但在粤语里,“甲”和“隔”发音相近,黄氏族人每每念起,即是缅怀先人。
村里修建的黄氏宗祠同华光古庙一样古老。由于坐北向南、两天井四回廊的布局,祠堂内部分外敞亮。如今黄氏宗祠也兼做甲岸社区的星光老人之家,跨过门槛,在中庭入口处,我见到四个年长者正在打麻将。强叔过去和他们打招呼,后者一见我们的相机对焦他们,便忙不迭地放下麻将,单手比“耶”。
祠堂中央的神龛供奉黄克绳显始高曾祖妣考神位、二世祖三房牌位及各房可溯祖先排位共13尊。右壁敬奉黄峭公及其三位夫人画像。
根据族谱,甲岸村的黄氏祖先可上溯到战国时代。但历史上最著名的,还是海内外黄姓万派共宗的先祖黄峭。他是唐末五代人,唐昭宗时期军阀割据,水灾频繁,民不聊生,青年的黄峭拿出自家积蓄安抚乡民,武装自卫。他应召入伍后,因其勇武有谋,官至工部尚书。后梁开平元年唐朝灭亡后,黄峭绝食数日,弃官归隐。次年返回故里创办和平书院,教育后人矢志求学。
黄峭娶三妻,育二十一子。八十岁高龄那年,他并不满足于享受天伦之乐,而是将所有资财均分21份,令子孙各领祖传家产一份,离开家乡另立基业。在送别儿子时,他写下一首流传后世的黄氏认亲诗,除了鼓励儿子们建功立业外,其中有两句“年深外境思吾境,日久他乡是故乡。”
很难知道甲岸村的立村者黄克绳当初是为何离开中山,但他执着于铭记出身的故乡,倒也是继承了先祖黄峭的精神衣钵。如今甲岸村村民里,也有不少身居港澳和海外的同胞,对所有村民而言,黄克胜怀念的广东中山已渐渐淡去,而甲岸村“此心安处是吾乡”。
黄宗祠堂过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还兼做学习之地,也许是有黄峭立榜样在先,村民们重视教育。据甲岸村的村志记载,康熙和乾隆年间,村里有两个书生升入京师国子监读书。民国三十五年,甲岸村请来广州人戴耀棠夫妇到黄氏宗祠学堂任教,祠堂除作为私塾外,也成了仁人志士互通消息的地方。
翌年,戴氏夫妇创办克绳剧社,演员基本上都是本村人,主要演出粤剧类节目,宣传抗日思想。他们曾在南头、西乡一带非常活跃,广受欢迎。直到1949年华光诞,剧社在庙会上演出最后一场,随后解散。
在战争的硝烟里,戴氏夫妇在黄宗祠堂和克绳剧社里散播理想,这里面该有许多荡气回肠的故事。强叔为了满足我对故事的好奇心,带我去问村里的老人们。在社区老年活动中心,我遇见几个气定神闲搓麻将的奶奶。很可惜,当年剧社的演职员绝大部分已经谢世。有位奶奶听到“克绳剧社”四个字,先是沉思半晌,然后开心地说,她的父亲就是以前克绳剧社的演员,“细时我听过佢唱戏,嗰时候剧社好有名,家家户户都去睇。” “系好耐,好耐以前啦。”她充满感慨地说。
尽管最终未能得知故事全貌,但黄宗祠堂却因此在我眼里更具别样的魅力。
SITE3.化州糖水铺一碗热闹的、熬煮岁月的糖水
从华光古庙往西走是一条美食街,浙江龙井包的小籠包、荣基快餐的烧鸭饭、饺子李的韭菜猪肉饺、郑姐牛杂的牛杂……强叔给我列出了一份超长的甲岸美食名单,而排在最前面的,是童记化州糖水店。
据说这家糖水铺开了有近二十年。一走进店里,老板就递上来一本便签簿和一支水笔,让你就着墙上的菜单写下你想吃的糖水。我看向左侧的墙面,有半面墙印着招牌香芋露,这是店里最受欢迎的糖水,一碗只要十块钱。
我给自己点了一碗香芋露和银耳莲子羹。糖水端上来后,三分钟前还在太阳底下晒得口干舌燥的我,感觉瞬间被治愈:软糯香甜的芋头从椰汁和西米露里捞起,咬一口,绵滑细腻,回味无穷。对芋头口感的满意度是一百分,听老板娘说,他们用的是新鲜的广西荔浦芋头,再用经过独家调制的黄糖和白糖进行熬煮。
银耳莲子羹也深得我心。晶莹剔透的银耳和饱满的、米黄色的莲子,正是初夏刚刚显露的模样。糖水是刚刚好的温凉,一碗落肚,但觉舒服,仿佛给胃在夏日里洗了个凉水澡。这间店的糖水甜度拿捏得恰到好处,不似其他糖水铺甜到丧心病狂。
头顶上的吊扇呼啦啦飞转,人们随意地坐在塑料红凳上,穿着背心凉鞋的街坊喊一句:“老样子!”老板的儿子穿着小学生校服,勤快地端来糖水。我看着入门边拿蒲扇的老爷爷,慢悠悠地喝一口糖水,扇一会儿扇子,恍惚间好像回到童年,和玩伴相约街角的糖水铺,夏日好像永不消褪。
当初喝糖水的孩子如今都长大成人,老板也从一个小年轻熬成顶梁柱。这间糖水店是许多人对甲岸村的美好记忆之一,来这里,必定要喝一碗热闹的、熬煮了岁月的糖水。
走出糖水铺,强叔说:“美食街的白天和夜晚是两个样子,你要是晚上来,就会看到这里热闹非凡。”一到晚上,街上就有不少“走鬼档”,诸如两块钱一个的湛江烧蚝,三块钱一串的孜然羊肉,光是听见就让人垂涎。街上迎面走来几个外国人,甲岸村的美食,也很受异国人士的欢迎。
这条美食街走到尽头,穿过马路,对面就是车水马龙的海雅缤纷城。眼看我的甲岸村之旅就要到尽头了,于是抓紧采访强叔:“您在甲岸村生活的感受是?”强叔笑着回答:“变化太大了。”
甲岸村经济飞速发展是在改革开放之后,而在那之前,甲岸村也经历过六十年代的饥荒、七十年代的逃港风波。强叔的一些亲戚也在香港,那时候,甲岸的偷渡者从蛇口、红树林一带出发,游过深圳湾,顺利的话,一个多小时就能游到香港新界新北部的元朗。从20世纪50年代算起,甲岸村平均每户有两三个人外逃到香港定居。
改革开放后,甲岸村民收入翻天覆地,迅速致富的人们不再羡慕对岸的香港。不少原来偷渡定居香港的甲岸人也感到在内地发展的机会更广阔,纷纷回来投资建厂,其中一些年长者由于思念故乡,落叶归根,重新申请回到甲岸定居。
“在这里生活很便捷,房租也不算高,年轻时离开的人,老了都想回来。”强叔送我走回华光古庙前的广场,一路上除了和我聊天,还不停地和偶遇的熟人打招呼。
甲岸村给我的印象,是个人情味很浓的地方。我和强叔招手道别,看到远处夕阳西下,古庙门口的台阶上,左边坐着纳凉的老人,右边坐着休息的年轻人,四周人来人往,时光以极缓慢的速度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