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目中的太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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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父亲张守成于1939年与徐邦达、陆抑非、朱梅邨,俞子才等八人同日拜吴湖帆为师成为梅景书屋弟子,几年后我母亲陆秀平也拜师入梅景书屋。我十五岁时开始学画,跟随父母出入梅景书屋,吴太师早年就学博识广,但他一辈子好学不倦。在绘事之外对文学、校籍。诗词、书法、考证、音律、金石、京剧、评弹、围棋等等的研究付出其毕生精力,为学生和晚辈恳恳切切提携不遗余力。即使对我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在艺术上也是关怀备至。
  记得吴太师曾经将《黄公望富春山居图》原寸印影本及他曾收藏过的《剩山图》原寸照片借给我临摹学习,1962年我到苏州洞庭东山写生回来后创作一幅小青绿手卷请太老师过目,他观看后连连称赞鼓励我,并在画上题字留念,这个手卷我一直珍藏至今。那时他还将自己收藏的一套宋人画册、在美国的王季迁先生赠送给他的原寸印影本《朝元仙杖图》等珍品借给我临摹,使我小小年纪就得以接触到最优秀的传统艺术,这影响了我长达几十年的艺术生涯,终生难忘!
  我们在这次在“吴湖帆书画鉴藏特展“中能见到吴太师花一生精力收集的藏品,并对金石、书画、碑帖等藏品考证题跋,修补进行大量整理。如此渊博的文学艺术修养和丰富的考古鉴藏是国内外少有的。据家父十几年前写给我的回忆资料,和我所见简短陈述如下: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开始,国内各藏家收到名迹经常会携来嵩山路八十八号的梅景书屋请教鉴定,吴先生每次都看得认真仔细,有时候挂在墙上观赏研究几天,凡有朋友学生来就共同斟酌,并指出精妙之处或瑕疵处,令人无不折服。我有几次去,看到墙内外都不止挂二、三幅,往往过几天会轮换其他的作品观赏研究。当时收藏家孙伯渊先生住在他家马路对面,钱镜塘先生也住在附近,还有,同一个弄堂对门住的是冯超然先生。吴先生家中天天人来客往不断,这种学术氛围现在已见不到了。据家父说孙伯渊、孙仲渊弟兄和钱镜塘一般一个月来一、二次,尽管他们自己也有鉴定经验,但逢到疑难的大名头物件,就携来一起研究,待吴先生鉴定。当时还有不少中小掮客,例如掮客吴壁臣、吴宾臣兄弟等常出入吴家,几乎每天下午三时以后,来客们轮流不断到吴家,来时大捆小捆的,往往一天数十幅。主要也是请吴先生鉴定。还有几家裱画店如刘定之、曹又庆,既裱画也做书画买卖,吴先生有时也会从中见到自己喜欢的物件。现在闻名的黄公望《剩山图》这无款字的一段,就是从曹友庆处廉价买来的,时间约为己卯年至庚辰年间(1939-1940年),为鉴定此幅画的真伪、年代,众说纷纭。家父与俞子才等都定位元人画,数日后吴太师考据印证故宫出版的黄公望《富春山居图画卷》,证实是此卷焚余首段。家父和俞子才先生都曾借回家临摹,当时王季迁、徐邦达等均闻风来观,赞叹不已。五十年代末,吴太师借给我故宫原大的影印本和剩山图的原寸照片,在家父的指导下,两段合璧临摹了两遍。
  吴太师的好朋友孙邦瑞先生,收藏很多“四王”等清初名家精品。他的三哥孙煜峰藏有王蒙《葛稚川移居图》,家父有机会几次观摩。吴太师的另一位朋友王仲民藏黄公望《九峰雪霁图轴》真假二幅,假的也和真的一样好,家父看过几次,以他的水平仍不能分辨何为真何为假。王先生当时先购得一幅,几年之后又出现一幅,他只得再出重价购得,取斋名日“黄黄楼”,可见鉴定之难1大收藏家庞莱臣藏有宋元明清各大家书画,家父和俞子才先生等每年随吴太师去他家一、二次拜访并观赏他的藏品。先由吴太师提出看什么、看几件,庞先生就吩咐下人去取,庞先生有一个特别的规定,一幅作品可让来客随意看多久,但一收起来就不能反复再看。另一位收藏家魏廷云收藏王蒙《青卞隐居图》等名作精品。每次去看他的藏品,他必备上筵席,尽观者口、目之福。吴太师的学生也曾帮助修补接笔不少古画,家父曾帮着接笔边景昭《四喜图》,赵孟頫《东洞庭图轴》、《竹石横幅》等等。就是在这样的环境和氛围下,弟子们的鉴定眼力不断提高。那时王季迁、徐邦达、家父和俞子才也都开始收藏书画。1947年王季迁、孙邦瑞,家父与俞子才在徐森玉带队下,携带自己以及其他部分收藏家的藏品分别到南京、台北参加《中国历代书画展》。日前,上博举办的“吴湖帆书画鉴藏特展”,展现了吴湖帆先生在鉴定古书画方面的卓越成就,也为当今收藏界过分重视商业化炒作的收藏者,树立了一个学习榜样和标杆。
  在教导弟子画画方面,吴先生从不教人作画的具体技法,也不要弟子临摹他的画,他只教人怎么看画,而且根据每位弟子的笔性,定下他该向哪一路方向发展,例如
  他认为家父的出笔挺秀、劲峭而有力,但韧炼和含蓄不够,就让他临摹董其昌的山水以改进他的绘画气质,对俞子才先生的画,则认为宽阔有余而劲峭不足,就要求他学北宋山水,对陆抑非先生则认为秀润是他的特点,要他学习恽南田、华新罗,并加以宋人线条。所以他的弟子每个人都风格不一样而各有建树。吴湖帆先生的教学方法无疑比现在的博导教授内容更生动而丰富多彩,使弟子能得到多方位的实践和修养,成为各个领域独树一帜的佼佼者,可见吴湖帆先生又是一位优秀的教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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