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一个公共雕塑家的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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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真正该面对的是未来,我做的图像建筑馆就是为面对未来而作的收藏。拯救传统精神和古典精神是我们这代艺术家当仁不让的职责所在,也是我做这个博物馆的文化意义所在,通过图像文献让我们后人能够真实地了解这一变化过程,不再重蹈覆辙,能够创造出古典精神意味的现代建筑。”
  
  青苔铺地的院落里,到处散放着古代的石碑、瓦当、汉砖、木雕等民俗文物。它们是主人随意安置在庭院里的点缀之物,却仿佛天生就在那里。
  任谁也无法清楚地估量出这座博物馆的价值。数千块碎石残瓦、石碑,雕刻着古代房子的艺术品到底值多少钱?“有历史印痕的作品,是无法估算的。”朱成自己也如是说。
  朱成的石刻艺术博物馆除了一栋作为办公用房的小楼之外,真正陈列藏品的有3间简陋的大馆库和一些棚屋似的小仓库。打开其中的一间,里面用钢管搭成两层,上面层层叠叠堆放着明清以来的川西木制家具、整体门窗、古建筑斗拱等;下层则是部分墓葬石刻、古碑神像等。躺椅独特结实,只是功能令人感到怪异:它的两个扶手有平常椅子扶手的两三倍长,粗壮而弯曲,有点像轿子的单边把手;除了有一个固定的靠背外,还有一块用软竹编成的、可以调整各种角度的活动靠背。朱成说:“这是清代的春椅。是我见到的唯一的一把。”
  打开另一间陈列文物的库房,比刚才看见的那间库房要严整,且更加气派。里面仿佛迷宫一样陈列着的,全部是各种图案精美、工艺精湛的古代石刻碑林,其数量之惊人,从汉唐到明清,年代之久远,令人眼花缭乱。在陈列库的里间,是一个近百平方米的狭长空间,在中间的四层钢架上,整整齐齐地陈列着数百件民间石刻神像、佛像、戏剧人像等,神态或庄或谐,造型奇趣生动;四面从墙脚到梁下,全是一系列民俗石刻浮雕挂件。置身其中,仿佛置身于一个石刻的西南民俗艺术大观园。而在这间狭长展厅两头的密室里,陈列着极为珍贵的汉代石刻“孔子老子问礼图”和“青龙白虎组图”。这两组石刻皆属一级文物,堪称朱成的镇馆之宝。
  
  “通过收藏把民族的历史遗存保留下来,与玩古董不是一个概念。”
  
  朱成说自己初具收藏意识,是始于上世纪80年代初。他说当时只是朦朦胧胧感觉到旧东西里面,尤其是民俗艺术品中,有一种很古老很朴素的时空感,那是一切技巧手段都无法达到的感觉。因为时间参与了那些民间无名匠人的工作,使这些艺术品变得深沉、灿烂,充满被时光打磨后的圆润和光辉,这些也对他自己的视觉艺术和雕塑艺术很有启发。“我是做雕塑设计的,雕塑就是时间和空间相融合的一种艺术,没有独特敏锐的时间感和空间感不行。”
  同时,朱成也是中国上世纪80年代开始的城市化建设的目击者,目击了大片的房子被拆的过程。后来因一个朋友是搞古建筑的关系,朱成就帮他收集古建筑上面的图像、构件、建筑装饰品及木雕等,眼看着这许多优秀作品慢慢消失。当老房子越拆越少时,从城市上空俯瞰下去,城市的灰色瓦顶,就象城市的皮肤,越来越少,直至逐渐消失殆尽。
  
  “其实,一个公共雕塑家的本意不在收藏,我从图景建筑、图像建筑、雕塑、公共雕塑,牵涉到有关房子和房子结构的学问,并从中国传统建筑的收藏中得到一些结构艺术品,它们启迪和引发了我的作品的观念转换,影响着我的艺术心理走向。我很关注中国古典建筑如何走向现代建筑这一过程,也很关注中国古典建筑的趋势。未来是否仅仅能做仿古建筑?还有没有新的创意的可能?在这种追问的基础上,把过去、现在、未来结合在一起,合成一个主题——中国图像建筑。其中又包括3个主题:图腾建筑、图景建筑和图像建筑。现在,文物石刻的雏形基本完成,图景建筑也做了五六年的准备。我收集各个城市古典建筑的演变过程,以及中国古典建筑符号,同时也在做未来建筑和架上建筑的主题。”
  于是朱成就开始大量收集民间民俗艺术品。当时这些东西很便宜,像现在,随随便便一块木窗雕,动辄要卖成百上千元。那时就产生了要建立一座大型四川民俗博物馆群的愿望。“我的想法都是很宏大的,个人的力量肯定不行,我要倡导大家一起做民俗博物馆。这个博物馆群要有木刻馆、石刻馆、瓷器馆、服饰馆把这么多巴蜀民间艺术品,一个系列一个系列分门别类地集中起来,想想看,千针万线、千门万户、千杯万盏、万家灯火、千奇百怪那该是什么概念!”
  朱成坦言,现在做收藏和建立私人博物馆的人,大多以“雅玩”为主,真正有历史承担的人居少数。“我不是搞古玩的,不是古董商,我是把民族的历史遗存保留下来,这是收藏文物与玩古董不是一个概念。”他认为,真正富有生命力的艺术品,更可能出现在民间艺术里。它往往比那些用来把玩的景致古董更具有丰富的形式和内容。因为这些东西不是用来把玩欣赏的,它们有着普通人日常生活所必须的实实在在的用途。这些文物上面的图像故事,也都与民族和时代的文化特征相关,内容包括传统文化的方方面面,诸如信仰、音乐、艺术、生活等等。美与生活在这些藏品里变得不可分离。“我们关于历史的知识大多数都是从书本上学来的,实物见得很少。我认为更重要的是通过实物的例证,直观地呈现出历史的本来面目。”
  而建立这所博物馆,正是朱成力求呈现历史本来面目的具体体现。
  朱成收藏文物,特别注重数量。在他看来,民俗最重要的就是数量,数量才会显示出气势和总体面貌。他的目标是建立四川民俗博物馆群,每一个馆起码要有上万件藏品:一万个头像,一万个陶罐,上千件窗雕,上千盏铜灯,上万把铜锁那种感觉正是朱成所喜欢的:铺天盖地,弥漫,宏大,震撼!“四川地上地下的东西太多了,数量惊人,算得上是石刻第一大省。现在流失得太多,收不起来了,眼睁睁看着机会在丧失。只要真正对博物馆有感觉的,都看数量”
  
  寻找传统建筑精神对现代化进程发生影响的突破口
  
  
  朱成的石刻艺术博物馆,只是他所规划的整个图像建筑博物馆的“过去馆”部分,另有“现在馆”和“未来馆”的设计。
  “中国古代建筑文化,是通过图像在民间成为历史文献的一部分,并且沿传至今,从而体现这个民族生生不息的精神气质和文化品质。我计划中的图像建筑博物馆,就是致力于保存、传播、吸纳中国建筑文献的志业,从过去、现在、未来3个时间向度,保存和吸收一切有关中国建筑图像文化精华,从而演绎出一部活生生的中国建筑文化史。现在这个石刻艺术博物馆,只是这个图像建筑博物馆系列的‘过去部分’,也就是‘图腾建筑博物馆’。中国古人把建筑作为肉身生活的场所,人死之后,也把这些建筑以图版的形式,供奉于地下冥器建筑之中,这些建筑图版从人间的建筑到天堂的景象,总之应有尽有,体现了建筑、宗教、艺术、民俗等传统大建筑文化的整个信息。”
  而“现在馆——图景建筑艺术室”,收藏的都是在中国城市化进程中,现代化的摧枯拉朽把传统建筑形态在刹那间自动“玉碎”的图景图像。朱成说这也是自己作为一个公共艺术家,为保留下当传统建筑艺术唯一能做的“瓦全”工程。这个“瓦全”工程包括了他这些年创作的诸如“德阳艺术墙”、“智慧之门”、“千门万户”、“风雨廊桥”、“天机”、“思源景”等一大批图景艺术作品。他把图像建筑和现代城市建筑交织起来,是想粘接上现代建筑与传统建筑之间的断裂。在朱成看来,令人悲哀的是,在城市现代化建筑的合围中间,中国建筑已经沦为了“仿”的文化图景。仿古,仿明清建筑,仿欧洲古典,仿这仿那,完全是观念倒错,用空间仿时间,用现在仿过去,全然失去了建筑艺术的真精神。
  
  “未来馆——图像建筑实验场”,则是对这个“瓦全”工程又有一个新的递进。他在寻找传统建筑精神对现代化进程发生影响的突破口。对于未来,朱成说自己更多的是用“迷离”一词。也可以这样说,未来是“迷离”工程,就像过去是“世故”工程,现在是“瓦全”工程一样。不过朱成相信,传统建筑精神在现代化的遭际中,肯定有一种自我修复、自我酝酿、自我完善的生命力。因此,图像建筑实验场将吸纳海内外有志于中国图像建筑的先锋艺术家、建筑师的实验作品,并提供一个开放的平台,力图承袭中国传统建筑之精髓,将丰富的精神生活及想像力注入这些实验作品之中,捍卫古典建筑之真精神,保持其延续、创造、生长、发展的未完成状态。
  “这是我一生最大,也是最后一个愿望。我是把这个图像建筑博物馆当成一件规模巨大的公共艺术作品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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