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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景象完全符合我們对这座山城的想象:云烟氤氲中错位的交通线、看不到尽头的路,被绿植完全包裹住的山峦也把城市层层包裹。王源说:“重庆有时很像电影里的画面。”——逢山开道,遇水架桥——这是属于重庆的江湖气概。
“我回家了。”
解放碑,以此为中心向外形成的十字路口成为重庆的商业中心。即便四处高楼林立,还是能清晰地找到重庆解放碑威斯汀酒店。
我在酒店地下车库见到王源。司机兜兜绕绕好几圈,终于把车开到马路上。逼冗的道路被车流、人群层层包裹,水泄不通。司机摇下车窗,操着一口地道的重庆话冲着后面的车大喊“往后倒噻”——“听到这声,我才真的有了回家的感觉。”王源说着,语调里还保留了重庆口音里的一点儿尾音。
眼见着全城最高的建筑解放碑逐渐被周边拔地而起的一座座高楼大厦超越。“已经变得有点儿不认识了,连我现在回来都要靠软件了。”他指着远处的江边,感叹着故乡的变化,“小时候,我就喜欢去人少的江边,捡石头、打水漂、抓小鱼。”
话不多是王源给人的第一印象。在采访过程中,他没有过分的客套,也不说任何大而无当的话,他只是在描述自己。
这天抵达第一个目的地时并不十分顺利:对面车道限流,这面堵得动弹不得,走过天桥是目前最快的途径。工作人员担心王源的安全问题,对于是否在此下车颇为忧虑。眼看着距离原定拍摄时间越来越近了,“就在这下吧。”王源第一个起身 ——直截了当,这是王源性格里属于重庆人的果断。
我们一行人快速穿过天桥,拐进新华路附近错落的小巷里。嘈杂、湿滑,墙垣长满青苔,无数挑着大包货物的人匆匆经过,沿着台阶向上爬行到顶端,目之所及的半空中又是一个崭新的世界,连通着四面八方各个方向。王源穿梭在这片闹市中,周围的人流渐渐多了起来,大家惊呼“是王源啊!”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来,浩荡人潮倾泻而下,填满了这一片极富肌理感的区域。
那条路开了很久吧
车在江南大道路旁的隧道停了下来。步入隧道—— 一座原本喧嚣的大都市戛然停顿,陷入寂静。
在这样四下无人的环境里,王源显然更放松了。他一个人奔跑、跳跃,几乎所有关于青春的样子都在这里找到了出口。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我想是不是大多时候,他都是一个孤独的男孩?我带着这个疑问,但也始终没有问出口。
曾经有一段时间,王源的确需要重新去把握真实的日常—— 很多事情都可能发生改变,但生活仍在继续。
我问他:“发觉自己的成长是在去年某个瞬间吗?”
“这应该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吧。”他顿了顿,“只是去年,大家看到的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很多。”
“成长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答案是王源一贯的谦逊 ——“接纳自己的不完美。每个人都有会闪光的地方,但同样也有缺点。人无完人,何不让自己心大一点儿呢。”
自童年开始,他要面对的是远超一个“明星”本职的系列问题: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被有意或无意地放大,甚至被追根究底。在他听得到和听不到、看得到和看不到的地方,争吵与辩驳时有发生—— 于现世里红透了的同时,他也不得不斟酌每一个可能被记录的词语。
如果非要给所谓成长定一个分水岭的话—— 2019年,他逃离了无时无刻不被旁人关注的镜头,只身一人去往波士顿,开始了他全新的伯克利校园生活。回忆起初到异国他乡的场景,他说“下了飞机,我上了车就睡着了,别的不记得了,只是那段路开了很久吧。”究竟有多长、开了有多久,没人知道。未来的路,就留到未来再说。
“这么多年,也一直算是比较奔波的生活状态了。”他似乎完全可以自行将一切处理完毕,也习惯了在各个地方落脚的感觉。“第一天连被子都没有,我就在床垫上凑合了一晚。”在轻描淡写的答案里,仍然保留着少年的简单质感,心里却有着想要快快长大,尝遍世间好奇的执念。
20岁的王源,在成长过程中应该还是会面对许多的不确定,但看起来,似乎千头万绪也日渐厘清了。
“久违了。”
重庆的夏日傍晚,伴随着烟雾缭绕,夕阳也并不含蓄。经正午一番慷慨炙烤,升腾的热气扑面而来。
摄影师细密的汗珠氤在额头。王源见状跑来,“老师,你要不要休息一下?”摄影师摆手示意,他也再无多话,回到拍摄点站定。
彼时,王源站在棉花街的步道上,背后是江,江后是山,山后还是山。他的存在有点儿像远处江水,波澜不惊,偶尔荡起涟漪。
我问他结束这天工作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去找爷爷奶奶吃晚饭。”
说起爷爷,我们聊到纪录片《没有哪个夏天像今年一样》里的场景:爷爷泡着茶说起给王源在网络上签到的事情。他的脸上竟然闪过几分害羞的神色,“我爷爷其实没那么时尚。”只是打小爸妈工作很忙,王源在上小学之前的那段时间里,都是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感情自然深厚。“小时候,我爷爷会教我一些古诗词,也会带我出去玩;给我讲人生的道理,也能跟我打打闹闹。他没有长辈的架子,更像是我的好朋友。”
王源是一个从小被一家人宠大的小孩,得到很多很多的爱,这份爱也是让他一直以来在外闯荡却仍然安心的存在。“我妈坐飞机跟坐车一样。经常我回到北京的家里,发现她已经坐在那儿了。”那一刻让王源觉得,真好,无论隔着多远的时光回看,亲情永远在心里熠熠发光。
那天中午,他发了一条微博,拍了一张重庆当地小吃的照片,配文“久违了”。上次回来重庆已经是半年多前的事了,这是他紧张的拍摄过程中所得的片刻闲暇,也是他对于自己回到故乡的一个小小奖赏。“第一顿的话,一定是烧烤。在哪儿都能吃到正宗的重庆火锅,但重庆烧烤的味道只有重庆有。”他两只眼睛坦坦荡荡地看过来,这是故乡带给他的自豪。如今越来越多的事,他有时也只能默默在心里想着,包括那一小碟菜,还有熟悉的故乡味道。
他并没有非要去哪儿不可,或者一直存在心里总在强烈向往的地方。如果硬要说,那么重庆就是他长久不息的眷恋 —— 这份归属感只有这儿给得了他。
江湖之中,有血有肉
第二天一早,拍摄团队早早抵达南滨路弹子石谦泰巷142号的水兵营做准备。这是一栋保留了原有的欧洲中世纪城堡风格,带内庭、回廊的围合式白色建筑。王源在里面自在得像一个寻常遛弯儿的当地人。
暴晒了一个上午,回到车里,我问他:“你会有一刻觉得累吗?”
“当然有,肯定会累。”
出道七年,在成长的路上,他受到数不清的人对他的疼爱和关心,也不得不面对人群之中关于自我的质疑。“很正常,好在是这份职业让我可以每天做不一样的事情。这也是一个不断学习的状态,我会在里面找到一些新的乐趣,过程其实挺开心的。”生活有時会带给他一些迷茫和疲惫,但他依然愿意始终抱着开放的姿态迎接。
“你是一个很会调整自己状态的人?”
“倒也不是,但我尽量调整。”
“你知道自己会很辛苦吗?也许未来会一直辛苦。”
“我知道。”只此三个字,带着笃定,也为了让这样笃定的自己永远不泄气,他期待更多的是可以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多地吸收新知。
车子一路向南岸区开,来到上新街,这条街道起于龙门浩码头,以上坡路为主,有着绵长百态的重庆市井生活。在逼仄又喧嚣的楼中,每一家店铺都是一个方块小世界,藏遁其中。
在这条长长的马路边,视频中有一个要拍他飞奔的镜头。开机后,摄像老师在旁边随着他一起飞奔的过程中被一块石子绊了一下,踉跄倒地,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王源一个急刹车快速折返回去搀扶摄像老师。他的语言跟肢体都十分小心翼翼。“没事吧?”他从来不会让人觉得过分热情,却带着隐藏得很深的温柔。
王源好像真的和从前不同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时间倒转。
2017年 ,王源17岁,他发起了源公益专项基金,主要为白内障老人和神经母细胞瘤患儿提供帮助。三年过去,这项基金帮助了五百多位患者。聊起这些,王源也不觉得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事,他有点儿不好意思,但还是挚诚作答:“就是想要做公益,帮助更 多人。因为自己受到太多人的关爱,应该把这份爱继续传递出去。”
王源今年20岁了,他已经无须用任何喧嚣的动作和声响去证明自己的存在了。
“无论是白内障还是神经母细胞瘤,能让老人重获光明,让小朋友重拾快乐童年,我都觉得是很有意义的事情。”关于公益的部分,他一口气说了好多,语速明显放慢,仔细斟酌每一个用词。
有一瞬间,我开始反思,我们对所谓“偶像”的认知是否带有太多狭隘的自我偏见。眼前这个外界眼里横空出世的时代宠儿有血有肉。他当然也懂得,身处这个江湖之中,有些事必须为之。
后记
最后一个镜头是要他在酒店的露天泳池里。他穿戴整齐后,作势要冲刺直接跳入水中,却在岸边一个紧急刹车,周围人被逗乐了。他一个人坐在游泳圈上,就这么在水里自在而行,时而拍打出的水花哗哗作响 —— 少年与青年之间究竟有没有一条界限,在王源身上,我未曾可知。只是在这个炙热而清朗的下午,我仿佛看到了一个电影的片段,在二百六十多米的城市高空之中,王源的生 活 中一些不那么热烈却涌动着的时刻正在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