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感之都”污染内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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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年来,纺织工业逐步从东部沿海地区向中西部地区,从城市向农村转移。绿色和平怀疑,谷饶和新塘的污染事故可能只是整个行业的冰山一角。
  
  方家胡同46号院一间工房内,穿着不同款式、不同颜色的内衣和牛仔裤的仿真模特“站”在了一张张大幅的污染照片面前。模特的性感时尚与污染的触目惊心,形成了强烈的反差。照片的拍摄地,是广东的两个工业小镇一谷饶和新塘。模特身上的内衣和牛仔裤就分别产自这两个地方。
  11月30日上午,绿色和平发布了《时尚污染——两个中国纺织专业镇环境调查》,指出我国的“牛仔裤镇”新塘和“内衣镇”谷饶存在严重的环境污染问题。
  今年8月~10月,绿色和平的工作人员在新塘、谷饶,随机选取了11个地点,采集了包括地表水、河流底泥在内的21个样本,送交到第三方独立实验室,对铅、汞、镉、铬和铜5种重金属进行了检测。
  结果发现,17个样本中都有重金属存在,其中包括全部的10个河流底泥样品。在新塘的3个底泥样本中,重金属铅、铜和镉的含量均超过国家《土壤环境质量标准》。一个底泥样本中的镉超标128倍,而一个水样的pH值更高达11.95。
  “虽然检测不能锁定重金属污染的源头,但当地的最主要产业纺织业难脱其咎。”绿色和平水污染防治项目主任赵琰说。
  纺织品生产,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过程,包括纺纱、织布、面料前处理、印染、面料涂层等后处理等工序。赵琰介绍说,尤其是印染工序,常会使用和排放包括重金属在内的许多有毒有害物质。
  比如,在一些染料中,会有铜化合物、铅的化合物、镉的化合物存在;但铜和铅都损伤神经系统;铅还可导致智力下降、发育和行为障碍,镉会导致肺病、肾病、癌症。会导致癌症、溃疡及胃病的铬,其化合物作为一种染料媒介被广泛使用在纺织印染工序中。汞及其化合物则通常被用作染料合成的定位剂,有时也被用作面料的表面处理试剂。
  这些重金属被释放到河流或其他水体之后,普通的污水处理程序无法将它们完全消除。此外,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持久性有机污染物,如壬基酚(NP),辛基酚(OP)和全氟辛烷磺酸盐(PFOS)等也在纺织工艺流程中被广泛使用。
  地处珠江三角洲的新塘镇,是中国60%以上牛仔裤的故乡,这里的牛仔服装远销俄罗斯、美国、欧盟、香港等几十个国家和地区。走在满是牛仔工的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正在手工处理牛仔服装的工人和村民;许多妇女、老人、孩子都会做一些剪线头的工作来补贴家用。
  然而,牛仔织造中的漂染和洗水工序,极易造成水污染。有村民告诉绿色和平,河水在排污严重的时候,味道恶臭、刺激,如果不小心接触到,皮肤还会发痒、甚至溃烂。一个做了10年车衣工的外来工人说,跟很多民工一样,他的十根手指也因为布料而染成蓝色;长久以来,他已经习惯了皮肤瘙痒的感觉。
  “他们都说做漂染的不能生育。我有一个表兄以前在染厂里做,得胸膜炎死了。”一个曾在新塘镇做车衣工、现在做包装工的四川籍工人说。
  而位于汕头市的谷饶镇,被人戏称为“性感之都”。2009年,这里生产了约2亿件文胸。在当地,与内衣相关的家庭作坊、工厂和门市实在是太多了。当地政府统计过,谷饶全镇80%以上的市场主体,都从事与针织内衣相关的生产经营活动。
  谷饶有一条叫做“小溪”的河流,如今颜色发黑、散发臭气;还经常因为排入其中的印染废水,呈现出五颜六色的污染景象。当地一个修车店的老板对绿色和平说,污水蒸腾出来的气体,会腐蚀电视线,电视看个一年半载就不清楚了。
  “纺织业是全国工业废水排放量第三位的行业。”赵琰介绍,2008年,其废水量占总工业废水排放量的10,7%;每生产1吨纺织产品,会污染200吨水。“根据中国纺织工业协会的统计,我国现有133个‘纺织专业集群’。”
  近30年来,纺织业是中国产业支柱之一,主要集中在沿海省份。从1990年~2009年,纺织业收入在短短19年内增加了11倍。2006年,我国纺织工业年产量最高的省份依次是浙江省、江苏省和广东省。近年来,纺织工业逐步从东部沿海地区向中西部地区,从城市向农村转移。绿色和平怀疑,谷饶和新塘的污染事故可能只是整个行业的冰山一角。
  中国社会科学院工业经济研究所副研究员郭朝先告诉记者,其实,经济发展势必会给环境带来一定的负面影响。尤其对于中国目前的发展模式,劳动力便宜,准入制度较低,在环境成本和经济利益面前,仍然会倾向经济利益。这导致一些生产小镇已经褪去了昔日的美丽,开始成为带动经济收入的大工厂。
  当全球的环境保护意识在人们心中开始日益变强时,中国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且试图进行转变。中国纺织科学研究院纺织行业生产力促进中心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高级工程师解释说:“西方国家在经历工业发展时,老百姓也吸过恶臭的空气,看着河道变成肮脏的臭水沟。比如,英国和日本也都是以纺织业发家致富的,但发家以后,他们立刻停止了本国范围以内的生产加工,将生产转移到发展中国家。”
  “在这种转移过程中,他们很圆滑地去扮演更高级的生产角色,比如培养大学生、技术工种等高档劳动力,对品牌进行研发。甚至很多国家开始打出认证的王牌,专门垄断认证行业,并在分取利益时成为最大的受益者。”郭朝先解释说。
  那么,中国是否也可以借鉴发达国家的经验,利用“生产转移”来调剂环境污染?
  郭朝先告诉记者,如果中国将生产转移到越南等海外邻国,对当地环境的生疏会给生产加工带来一定的风险。因此,中国试图想从外贸转向内贸,进行自给自足,却发现固有的外贸销售网络很多,其诱惑就是节省广告、营销等开支,比开发一个新的销售网络容易得多。
  其次,“地方性保护主义”像一个顽疾,使生产区域的环境治理更加艰难。该高级工程师告诉记者,地方官员通常都会积极地引入资金,在谋求政绩的同时,往往忽视了百姓的居住安全。经济和环境就像跷跷板一样,在“发展第一”的大背景下无法保持平衡。而环境部门、纺织部门和政府部门的“踢皮球”效应也经常使百姓的抱怨不了了之。
  在这位高级工程师看来,国家已经对纺织行业的排污治理设定了严格的指标,只要加大力度进行监管,起码可以减缓生产对环境的负面效应。“我想更有效的办法还是去研发新的技术。因为生产转移只是将污染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现在,国内外已经开始加强工艺技术,利用天然色素替代化学颜料,并且将废水进行回收处理,将有毒有害的重金属物质分离提取,只有改善技术,寻找新的原料和工艺,才能使跷跷板达到真正的平衡。”
  此外,挪威、瑞典、冰岛、丹麦和芬兰等国家,还专门设立了“北欧生态标签”,这个标签对工厂的废气、污水和废物排放以及纺织品在内的多种消费品本身固有的有毒有害物质进行了限制和规定。中国可以借鉴这种模式,加大力度推广生态标签的使用,为环境污染再上一道保险。
  绿色和平呼吁,企业、政府、消费者应立即采取行动,从源头根治污染。对于企业,要了解所有正在使用和向环境排放的污染物,尤其是有毒有害物质,主动公开污染物信息,制定并执行具体的目标及时间表,采用替代原材料,从源头上逐步削减直到最终淘汰有毒有害物质。
  11月29日,绿色和平已经将这份报告中的检测结果,递交给了谷饶和新塘的政府部门。他们建议政府,严格对所有工业企业,尤其是纺织企业的监管,加强对工业生产中使用和排放的污染物、尤其是对有毒有害物质信息的收集和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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