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公案之铡龙秘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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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朱公在京城办完公事,便穿了便服,带着杜捕头在京城随处游览。
  这天二人走到一条宽阔胡同,只见临街是一处大场院,虚掩着门,正有人悄悄从里边出来。朱公忍不住斜眼一看,只见里边挤得满是人,吆五喝六,好不热闹。
  杜捕头看了几眼,笑道:“大人,这里原来是个宝局。”
  朱公问道:“何为宝局?”
  杜捕头低声答道:“宝局就是赌场,以前在咱们县里,我也带人抓过几家私营的。”
  朱公又问道:“前边那群人,围着一个方木盒子,是做什么的?”
  杜捕头又探头看了看,悄悄道:“那些人是押宝的,那盒子唤作宝盒。以前我没收过这类东西,知道些门道,且让属下去玩一把。”
  
  朱公刚要阻拦,杜捕头已经挤进人群,到桌边问道:“这宝开了没?”
  众人都道:“还没,正要开!你要押么?”
  杜捕头冲开宝的伙计道:“来一把!”
  伙计迎道:“这位新来的大爷,先交捎吧!”
  杜捕头知得这是宝局的行话,管钱财叫“捎”,就摸出一两银子。
  
  原来这押宝可有规矩:宝盒里有一转盘指针,提前做好了方向,让众人猜;宝盒之上,分四大门,是幺二三四,管着四个方向,赌徒们用铜钱换了筹码,就放在要押的门旁边。杜捕头此时看得明白,押幺二三的都有,唯独四门没人押,便将一两银子往伙计手中一递:“一两银子,押四!”
  伙计看只有他一人押四,这唤作“孤顶”,不由犯难道:“这位爷可是狠点,押得也忒大了些,还是‘孤顶’。这要是赢了,我们就得一赔三,这买卖还干不干了?”
  杜捕头没好气道:“少来!你们做这买卖的,大到房产地契,小到衣裤鞋袜,有什么不能押的?难不成见我面生,就欺压人了?”伙计被说得张口结舌,手足无措。
  杜捕头接着喝道:“还有押的没有?没有押的赶快叫宝!”伙计着急往四下扫了几眼,没人答话,只得扶着宝盒叫宝。
  
  叫宝可有规矩,哪门押得多就不要哪门,哪门押得少就要哪门,一看四门上杜捕头押得比其他加起来都多,伙计便拖长音叫道:“叫宝!揭盖!免四!去三!不要二,叫宝幺来!”
  刚要开那宝盒,谁知杜捕头一把按住伙计手道:“兄弟伺候了我们这么久,手也有些累了,这次且让我开揭盖。”
  那伙计知道这位难对付,想把他手扳开,却扳不动。杜捕头偏趁他慌神之际,拇指一扣宝盒脚上的机关,嘎巴一声就掀开那宝盒。众赌徒一看,里边果真指着四门的地方,都气得拍腿叹气。伙计心中明白这位是行家,知道宝盒上转动指针的机关,但也不能当面说穿,只落了个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杜捕头将案旁押的那些钱一揽,笑道:“不客气了!”往怀中一揣便向外走。
  
  众赌徒大多是街面上的泼皮无赖,以此为生,如何依得?都叫道:“这是什么道理?哪有这样赢一回就走的,干脆去抢得了!”全拦住杜捕头哄闹。那些人怎是杜捕头的对手,被捕头一把一个,都推翻了。其他人见他彪悍,也都不敢再靠前了。
  杜捕头正要走,忽听得身后边大喝一声“且慢”。回头一看,一个胖大汉子正从柜台里走出来,震得伙计赌徒们都不敢说话,端的是好威风:但见此人身高九尺,虎背熊腰,光头无发,紫黑脸膛,一只大豹子眼,另一只眼睛用黑布条包着,鼻直口阔,脑门子上边横着一道刀伤,连鬓络腮青黢黢的胡子茬,穿一件对襟白布褂子,敞着怀露出来巴掌块大的护心毛,手里拿着桑皮纸的大扇子,呼扇呼扇正挥得起劲,想必是宝局掌柜的。
  杜捕头正看得发呆,那大汉开口道:“这位兄弟,要是真想玩耍,我们都欢迎;可是做这些手段,坏了我们的生意,可是不行!”
  杜捕头强作笑道:“既然这位仁兄不答应,待将小弟如何?”
  大汉面沉似水,转身冲那几个赌徒道:“今天不开宝了,插板打烊!”
  众赌徒都一声不吭,灰溜溜走了。大汉又轻描淡写对杜捕头道:“这位仁兄,可赏脸留在这里喝两杯茶么?”转身叫伙计们,“都准备准备,好好伺候伺候这位爷!”几名伙计听了吩咐,立即像捕熊的猎犬一样,群星拱月将杜捕头围住大半。
  
  正当众人要动手时,突然门口又传来一声高喝:“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在这里作乱,还有一点王法么?”
  大伙儿向外一看,只见一个四十出头的男子,头戴文生公子巾,前额顶梁门处横镶着一块无暇美玉,身穿文生公子氅,手执湘妃竹骨的白纸扇,脸上略带些黑眼圈,皮肤却还光鲜,三绺短髯黑中透亮,长得虽不是十分雄壮,却有一身不怒自威的煞气,吓得伙计们都不敢动了。
  掌柜看了,连忙上前赔礼道:“这位爷,是小的们不懂规矩,坏了您的雅兴,还请您千万见谅。”便招呼伙计们都退回去了。杜捕头见状,便拉了朱公,和门口这位大摇大摆地走上街去。那宝局掌柜,也赶快吩咐伙计关了门。
  
  朱公待走远了些,便和杜捕头向此人拱手下拜道:“刚才多谢恩公相救!”
  那人也还礼道:“二位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朱公问道:“敢问恩公,可是认识刚才宝局的那些人?”
  那人笑道:“我与那些泼皮无赖并不相识,只是一时气壮,便上去喝退了他们。”
  朱公再次抱拳道:“还没请教恩公尊姓大名?”
  那人笑道:“免尊姓黄,双名天元,自号无极楼主。是这京郊的人士。”
  朱公又问道:“看黄兄头巾上镶有帽正,想必身背功名?”
  原来凡是有功名的,大多在头巾或帽前镶上一块美玉,唤作“帽正”,文科功名帽正横着镶,武科功名帽正竖着镶。
  黄天元道:“我家中世代富贵,颇有些家私,故此就买了个举人的功名,见笑见笑——还未请教足下大名?”
  朱公冒名答道:“在下是外乡人,唤作朱大,也是买了功名的富户。这次带了心腹仆从杜二,来京城游玩,故此京中典故规矩,大多都不清楚。还望黄兄多多指点。”黄天元也客气了一番。二人又论了论年序,黄天元长朱公五岁,便以“仁兄”、“贤弟”相称。
  
  三人边走边聊,越来越投机,黄天元便提到一桩京中的新闻:“朱贤弟可曾听说过,最近京中出了一件大事?”
  朱公道:“小弟初来乍到,还请黄仁兄指明。”
  黄天元左右张望了一番,低声说道:“提起此事,非同小可,关系到皇家命脉。”
  朱公看他面色凝重,也不由专注道:“看京中还是一番清平世界,尚无变故,竟有这等事情发生?”
  黄天元道:“此事刚发生不久:大约十日之前,大理寺抓到一名二十出头的男子,自称是圣上在民间留下的皇子,可是大理寺却不问青红皂白,就问了个冒充皇亲之罪,草草将此人铡死了,也不曾当做大事上报。据说如今圣上震怒,要大力调查,怎耐官官相护,都互相遮掩,因此皇上至今也无法知道其中实情。像我们这等小民,就更无处了解真相,只有猜测的份了。”
  黄天元越说声音越低,面带神秘,说得朱公和杜捕头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黄天元见二人听得专注,突然讪笑道:“不过这只是民间流言,空穴来风,也未可知。”
  朱公也笑道:“说得也是,此乃帝王家事,我们这般平民百姓,不宜多言。”
  
  杜捕头插嘴道:“听闻当今圣上已有多名皇子,又不确定被杀之人是否真是龙种,为何还对此事如此执著?”
  朱公连忙拦住道:“话虽如此,可当今圣上也是重情重义的明君,遇到这等事情,也不会袖手旁观。”
  黄天元道:“这妄铡龙种之事,我们就不要再谈论了,免得生出事端——朱贤弟,今日难得我们谈得投机,我又算是本地人,理应做个东,请你们喝一杯。”
  
  朱公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朱某就依黄兄所言。我们且去哪里用餐?”
  黄天元指了指街边这几个门脸道:“这一带买卖,多是赌坊妓院。虽然那烟花柳巷也有精致饭菜,可我平日里顶多是从这里路过,从不在此逗留。”
  朱公故意调笑道:“看黄兄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平日里与三五知己以文会友,即便流连此处,也不为越礼。”
  黄天元也只是笑了笑:“我们还是另寻去处为好。”
  朱公只得道:“客从主便。”
  
  三人又走了好长一段路,见路边大部分高档的酒楼都满客了,只有前方一处大酒楼,门脸比较冷清,唤作“得意楼”,黄天元便指了这家道:“咱们就在这家消遣。”朱公与杜捕头跟着走了进去。
  黄天元要了二楼雅座,让朱公与杜捕头二人随意点菜。朱公也不好太奢侈,只点了煎炒烹炸焖熘熬炖八个菜。
  黄天元高声道:“朱贤弟不必,愚兄还是有些浮财的。”说罢掏出十两银子做押柜,又吩咐伙计上最贵的菜。
  朱公看他如此挥霍,不知怎的,却仿佛从他脸上读出“破罐破摔”四字,但由于初次相遇,交浅不可言深,也不多做理会。
  
  不一会儿,饭菜做得,自然是山中走兽云中雁,陆地牛羊海底鲜,猴头燕窝鲨鱼翅,熊掌干贝鹿尾尖,南北大菜,烧黄二酒,不必多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朱公二人倒是吃得开,可黄天元仅食了几口羊蝎子炖苁蓉,其余时间只顾大口畅饮,也有了些醉意。
  朱公不由叹道:“黄兄果然是好酒量!”看黄天元依旧给自己灌酒,便劝道,“然则今日不是在家中,若黄兄真是醉倒在这里,却为之奈何?”
  黄天元双眼略带迷离,向雅间门口看了看道:“这几日真……真是难受,生了不少闲气。朱贤弟,今日难得相聚,真……真个是要一醉方休才罢。”说完又给自己灌了几杯。
  朱公和杜捕头又劝道:“黄兄不要这般伤害身体,有何烦心之事,讲与小弟听听,也出出心中的这一口闷气。”
  黄天元道:“我这些事情,纵然对朱贤弟讲了,也于事无补,只会对贤弟不利。”
  朱公一听,更是好奇,追问道:“到底是何等事情,让黄兄如此难过?说出来散散心也好,小弟保证守口如瓶。”
  黄天元想了想道:“既然这样,我就斗胆与朱贤弟讲说一二。”说罢又喝了一杯。朱公刚要接着听,谁知黄天元却“咕噜”一声,趴在桌上睡着了。
  
  朱公推了黄天元两把,见他果然醉得不省人事,只得对杜捕头道:“这位仁兄也真是,醉倒在这里,我们又不知道他家在何处,难道还要将他丢在这里?”
  杜捕头问道:“难道我等还要在这里等他醒来?”
  朱公笑道:“当然不会,且待我去药铺买些醒酒的汤料来,与他喝了解酒。你先在这里守着他。”说罢便背着手走了出去。
  
  杜捕头并没有听话,也要跟着朱公同去。待二人走到一处安静地段,朱公回头问道:“你跟我出来,是不是有什么话要问?”
  杜捕头道:“属下现在满心都是疑虑,还想向大人问个明白。”
  朱公笑道:“但讲无妨。”
  杜捕头小心翼翼道:“我看这黄天元,应该也有些来头,若是一般人,朱大人恐怕也不会如此用心。”
  朱公道:“确实如此,你可看出什么了?”
  杜捕头拱手道:“属下愚笨,只是觉得此人不凡,却说不出是何道理。还望大人指点一二。”
  
  朱公想了想道:“你看那黄天元的相貌胡须,保养精心,再加上出手阔绰,必然是生于富贵之家。可是他却眼眶发黑,这可是肾气不足之状。刚才他在桌边只吃羊蝎子炖苁蓉,恐怕就是为了补充肾气。”
  杜捕头笑道:“这个属下也懂得。肾气不足的人,常常是由于连夜操劳,或是常常贪欢不加节制。”
  朱公道:“正是如此。接下来我们由此推断便可知道内情:其一,他若是连夜操劳,应该不仅是肾气不足,肝气等也会大有影响,为何我等却看不出来?其二,若是他平时贪欢,导致肾气不足的话,却不去烟花柳巷,那还是不合常理。因此依我所见,此人必然是家中妻妾众多,且身份不低,绝对不是所谓的乡土富户。另外我看他总是说自己有烦心事,却不曾说与我等,更不去找歌姬消遣,想必是有重要且不可告人的事务在身。”朱公顿了顿,面色凝重,继续说道,“若是我猜测不错,他应当是达官显贵,奉了圣上旨意,或者出于其他目的调查龙种被铡一事,可惜这几日并未有满意的线索,故此心急如焚又无处发泄。刚才结交我等,或许是以为咱们是假装乡下员外,手头有几个闲钱的泼皮破落户,想借此打听些小道消息。”
  杜捕头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刚才他喝得酩酊大醉,或许就是故意装作那样,等我们离开了,再脱身去调查事件。”
  朱公点头道:“说得也有道理,我们且先去买些醒酒的汤药来,若是他还在,就给他喝了;若是他已经离去,咱们就把那剩下的筵席吃尽,然后留着自己醒酒。”
  
  官吏二人在路边问明了最近的药铺所在之后,说说笑笑走过三条街,终于找到了那家。朱公进门去,吩咐那药铺伙计,用陈皮、檀香、葛花、绿豆花、苦参、白豆蔻仁、枳椇子各一两,加白醋和盐煎做汤剂,好做一味醒酒汤。
  那伙计倒是十分精明,笑道:“这位客人不必吩咐,小的前段时间给一位老妈妈的家人熬药,各色汤剂不知做了多少味,什么汤头歌都记得清楚!”待熬好了药,等晾凉了些,又取过一个大葫芦,装了递给朱公。朱公付了钱,就带杜捕头重回得意楼。
  
  可是谁曾料到,二人正走在半路上,却遇到了黄天元迎面走来,还被几个官差押着,推推搡搡往前行。
  朱公连忙上前问道:“黄仁兄,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摊了官司?”黄天元刚要解释,旁边一个为首的官差就给了他一嘴巴,打得他说不出话来。
  那官差接过话茬答道:“这家伙酒后无礼,对酒店老板的女儿动手动脚,逼奸不从,打死人命。现在我们带他去刑部问罪。你若是还要多管,就是和他有干系,也将你一并抓去。”朱公连忙躲在一边。
  
  杜捕头看那几人走远了,低声问朱公道:“大人,难道他刚才补足了肾气,才酒后乱性?这可如何是好?”
  朱公道:“事出突然,我等先不要着急,还是先去酒楼看看再说。”
  二人到了得意楼,见伙计们大都跑散了,只有两三个,刚收拾完东西往外跑。杜捕头上前拦住一问,那几个伙计答道:“本来我们这酒楼的买卖就走下坡路,伙计不多,老板也不在此照应,如今又出了这等恶事,我看以后是不能再在这里混饭了。”说罢甩手便走。
  杜捕头又拦住问道:“那如今这酒楼里还有什么人?”
  伙计答道:“就剩下老板娘,在三楼守着刚被害的小姐哭。”
  
  朱公和杜捕头大步上了三楼,果然见一间卧房内,有一老妇人正扎着白头绳,坐在桌边哭泣,旁边床上躺着一年轻姑娘,身上盖着一床被,上边还有些污痕,脸上毫无血色,已经身归那世了。
  朱公走近问道:“这位老妈妈且先节哀,我是衙门来的仵作,特意来为小姐验尸。还请老妈妈先把当时的情况与我说明。”
  老妇人哭道:“今日里有位客人在雅间吃醉了,跌跌撞撞走上三楼。见我女儿有几分姿色,就心生歹意。我女儿宁死不从,被他扼住脖颈,就这么害了性命。”说罢又不住啼哭。
  
  朱公在床边看了看,对那老妇人施礼道:“若是老妈妈不介意,在下可要动手检查了。”
  老妈妈哭道:“这孩子生前受罪,现在您就让她多消停些:她是被凶徒掐死的,您就只检查她脖颈处算了。”
  朱公依言,解开女尸衣领,只见一段雪颈上,明显有两处凹痕;又翻开那女尸眼皮,看那瞳仁早已变灰;再扳开那女子的秀口,仔细看了看舌头。
  一番检查过后,朱公对老妇人道:“这位老妈妈,我们也是例行公事,现在已经验看完毕。能否再问您几件事情?”
  老妇人用手帕掩着脸,只是点点头。
  
  朱公问道:“敢问您家中还有何人?”
  老妇人答道:“还有孩子她父亲在。他平日里总在外边跑生意,这几天刚回来,谁知道就遇到这桩事。现在他已经到衙门和那凶徒打官司去了。”
  朱公想了想,又问道:“老妈妈,敢问您女儿被害距现在大约有多长时间?”
  老妇人翻着眼睛答道:“约有小半个时辰了。”
  朱公点了点头,向老妇人拱手道:“您女儿的尸首,已经检验完毕,刚才多有叨扰了。”便带杜捕头离了这卧房。
  
  杜捕头与朱公走到楼下,忙对朱公道:“咱们可算是出来了,这屋中满是怪味——大人可曾看出什么了?”
  朱公正要回答,突然脚下“嘎吱”一声,踩到一样东西,拾起来一看,正是黄天元的白纸扇。
  朱公突然大喜道:“要救黄天元,这正是一样好证物!”
  杜捕头疑惑道:“仅凭这纸扇,和您看了几眼的女尸,就能将他救出来?”
  朱公笑道:“不仅仅要将他救出来,还要将真凶绳之以法。”
  杜捕头还是如坠五里雾中:“看来大人已经胸有成竹了,我们这就去刑部衙门么?”
  朱公道:“非也,我们还要先去找一个人:你不是和大将军钟衮是旧相识么?”
  杜捕头道:“正是。”
  朱公急声说道:“我们先去他的府上。”
  
  二人快步来到钟将军府门前,杜捕头上去通报了姓名,就被门人直接引进去了。原来这钟将军和杜捕头交情莫逆,不用在门口等待。钟将军屋中正在喝茶,见杜捕头来了,忙起身相迎。
  这位钟将军,以前和杜捕头在同一衙门做正副捕头,一次在山中救了一个采药的客人,谁知竟是微服私访的皇上,便受了嘉奖,随皇上进京做了官。如今见杜捕头来,依旧十分热情,向杜捕头抱拳道:“杜兄别来无恙!多年未见,不知在何处高就?”
  杜捕头还礼道:“比不得钟兄,现在我仍在朱公手下做事。”
  钟将军贺道:“既然是在朱公公手下做事,那必然官阶不低,最少也是御林军的校尉了。恭喜恭喜。”
  杜捕头解释道:“不是朝中的朱公公,是我们那县令朱公。不知钟兄是否还记得,在你随圣上进京的时候,他刚刚从别处调任而来。”
  钟将军道:“原来如此。那杜兄是因何事来京城的?”
  杜捕头道:“这次和朱公进京办事,刚办完却又遇到一桩案件,特地来找钟兄帮忙。朱公还在门口等待。”
  钟将军吩咐仆从道:“快快请进来。”
  
  朱公与钟将军见了面,不温不火道:“将军便是以前衙门里的钟捕头?”
  钟将军答道:“正是。您刚调任过来时,我就进京做事了,故此以前不曾多见。”
  朱公道:“将军以前的事情,我都听杜捕头说了。下官由此推测,有些事情也只有将军知道了。”说罢将那踩歪了的白纸扇子递给钟将军道,“钟将军,这件东西,想必您是认得的。”
  钟将军捧着扇子看了看道:“这只不过是普通的折扇,有何特别之处?”
  朱公凑近低声逼问道:“钟将军,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您再仔细看看这扇子上题的字?”钟捕头一看,突然浑身颤抖,腿脚一软,跪在地上。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再说那黄天元,被一群差役押到刑部衙门,连推带拥上了大堂。那刑部尚书早已准备好了,堂下还跪着一个老汉,脸上包的全是血纱布条,只从布缝里髭出来白发银须,甚是狼狈。还没等他端详清楚,两边差役就喊喝堂威,催他下跪。
  黄天元并不着急,只是冲上施礼道:“生员黄天元,向尚书大人施礼了。”
  尚书喝问道:“既然口称生员,可有功名在身?”
  黄天元答道:“学生是举人出身。”原来这上堂诉讼,身上有功名者,因日后有机会为官,可以立而不跪。
  
  尚书怒道:“既是知书达理之人,又是在天子脚下,如何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杀死民女,还将其父亲殴打至重伤?”
  旁边那老汉哭道:“大人,这凶徒害了我女儿,还望大老爷给我们做主!”
  黄天元忙分辩道:“我在酒楼喝醉了,睡得烂熟,怎会有这种事情?大人明鉴,绝无此事。这老儿明明是血口喷人。”说着就要去扯那老汉。两边差人连忙拉住。
  尚书见了火冒三丈,喝道:“这凶徒百般狡辩,还想当堂殴打证人,罪不可赦。来人,将他革去功名!”
  左右差役不容分说,便扑上去,一把扯下他的头巾,丢在地上。
  
  黄天元气得双手颤抖,指着尚书骂道:“你这赃官,我这是官家封的功名,如何就这般轻易折去?难不成收了那老儿的银子?”
  尚书一听,气得将惊堂木一拍,喝道:“大胆刁民,竟敢污蔑本官!左右,与我将这穷酸恶醋的书生拖下去,重打二十!”
  黄天元一听,吓得酒醒得也差不多了,见此状况,忙大吼一声:“我看谁敢!”向四下里一瞪,还真将众差役吓得一怔。
  黄天元又指着那尚书,点名嚷道:“李古同!你睁开你那狗眼看看,你真不认得我是谁!”
  府尹又一拍惊堂木道:“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老爷我管你是谁!咆哮公堂,罪加一等!来人,将这刁民的嘴堵上!”
  有公差拿来好一大块抹布来,黄天元一看,刚叫一声“好大……”,“胆”字还未出,就被按倒塞了个严实,却还在那里呜呜做声。
  尚书冷笑道:“大胆刁民,还敢抗拒天威!左右,拖下去,重责三十!”拿起刑签,猛地掷在地上。
  
  原来那衙门打人,扔刑签是有规矩的:捏住签尾掷出,是叫手下人用三成力上刑;捏住中间掷出,是叫用五成力气上刑;若捏住签头抛出,则是叫用十成力上刑了。今日差人们都看到是捏着签头扔下的,故此如狼似虎,将黄天元在地上按住了,褪去中衣,举起水火无情棍,连背带腿,结结实实打了三十下,十分给力(注:此处读作ji,古中原官话,憋气而使尽力气之意)。
  这差役打人,也有真假之分:假打是高起慢落,左右开弓,都用杖头打人,见声见血,却不会弄成重伤;真打则是左右开弓,都用杖身打人,先在左右打出两道斜“房坡”,让血流汇在当中,第三下再落到“屋脊”上,准是重伤出血。
  
  此次黄天元没有人情送到,两边差役又为了讨好打人,便使尽了吃奶的力气用刑。这下可苦了他,痛打不说,还叫不出声音,直打了个一佛出世,二佛涅槃。三十板子下来,鼻中便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奄奄一息。
  尚书见黄天元这般惨状,不禁笑道:“你这刁民,可认罪么?”见黄天元并不答言,又怒道,“还敢藐视本官,再打!”
  两边差役忙道:“回禀大人,他刚才已被塞上嘴,说不出话来。再者身上已经打遍,无处受刑了。”
  尚书探头看了看黄天元,果然打得如烂鱼一般,趴在地上起不来,只得吩咐道:“再掌嘴二十。”差人又取来牛皮板子,扯下抹布,打了黄天元二十个嘴巴。打完再看,黄天元早已晕了过去。
  尚书见状,只得说道:“既然犯人已无法回话,那就当他招供了罢。”
  让差人拿来文书,抓着黄天元的手按了个指印。那老汉继续哭诉道:“大人圣明,这凶徒害了我女儿一条人命,还望大人为小民做主。”
  尚书思量道:“正是如此。杀人偿命,古已有之。如今人犯杀伤人命,已是死罪,又嚣张至极,若是久留,必有大患。”便吩咐差人道,“来人,取铡刀来,将人犯当堂处死!”
  差人取来铡刀,用芦席将黄天元卷了(防止开刀时溅血),就放在铡刀座中。有一个臂膀强壮的差役,握住铡刀柄,就要将黄天元一切两段。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两人突然跑到堂口,正是朱公和杜捕头。
  朱公见状,大喝一声:“刀下留人!”可那掌刀的衙役并不停手,还是兀自压下去。
  杜捕头脚疾眼快,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抬起右脚,猛一踢那芦席筒,只听里边微微传出“哎哟”一声,便滚在一旁,此时那铡刀“咔嚓”一声,正好落在刀槽内。杜捕头顺势举起拳头,正打在那差役鼻子上,捶了个满脸花,倒在地上,双手掩面,在地上不住打滚哀号。
  尚书一看,急忙唤差役道:“何方狂徒,胆敢搅闹公堂,快快拿下。”
  
  这时,门口又闯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钟将军,其余的都是将军府兵丁。钟将军一声令下,那些兵丁就将堂上的官吏人等,全部拿住。
  朱公忙解开黄天元的芦席,一看果真惨不忍睹,忙致歉道:“黄兄,小弟营救来迟,当面赎罪。”
  那个打官司的老汉,见情势不好,想偷偷逃跑,却被朱公喝住道:“那位老汉,不必再这般蒙头盖脸了!我知道你是哪位,你不就是那大……”
  那老汉恼羞成怒,从靴底抽出一把匕首,向地上的黄天元投过来。钟将军连忙用大刀拦住。老汉还想扑过来,早有几只利箭射在他后背上。老汉倒在地上,闷声闷气喊道:“能做荆轲,不枉此生。”便绝气身亡。
  钟将军着急道:“还未曾将他审问,怎就射死了?”转念又一想,吩咐道,“将他脸上纱布扯掉,看看他是什么相貌,做画影图形,贴出告示让百姓辨认。”
  几名官兵上来,七手八脚将他脸上的布条一扯,谁知那布条却是用特制的胶粘在脸上的,用力一撕,脸上容貌全都毁尽了。钟将军见此情景,只得叹气,让手下士兵先护送黄天元回家。
  
  十日之后,御花园中,皇上单独召见朱公。因为身上还有些不适,皇上还是侧卧在躺椅上,旁边茶几上还摆着汤药。
  皇上给朱公赐了座,问道:“朱爱卿,你是何时认出朕的?”
  朱公刚要起身回话,皇上又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说。
  朱公重新坐好,小心答道:“其实刚见到陛下时,便觉陛下言语非常:圣上说话,有意避开‘鄙人’、‘在下’、‘晚生’之类词语,“无极”又代表四方五行之中央,也是至高无上。微臣便觉陛下应该身份极高。后来,在酒楼中用膳,陛下又两次差点说出‘朕’字,但都掩饰过去了。”
  
  皇上笑道:“朱爱卿果然细心,那酒楼老板的女儿被杀一案,你是如何看待的?”
  朱公道:“臣虽对仵作之事不曾深入研究,但凭借一些常识,也判断出女尸的一些异常:其一,我将尸首的眼睛和舌头都检查过,发现那眼中干涸,无半点泪迹,口中也无半点津液,因此一定是死过两日之上,口眼中的水分,都蒸发殆尽了;其二,那女尸脖子上没有瘀青,却有两处凹痕,必然是死去一段时间之后,皮肤已失去弹性。”
  皇上又疑惑道:“既然人已死了两日,为何没有尸体腐败之气?”
  朱公上奏道:“这也有据可查:那女子久病在床,服用过多种汤药,因此腐败较慢。再者她常在卧房中服药,故此房中充满药味,也将腐尸之气遮掩了不少,反而形成一种难以辨认的怪味。”
  皇上好奇道:“哦?那朱爱卿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朱公答道:“臣去附近唯一的药铺中给陛下买醒酒汤,吩咐伙计煎药时,他说经常给一个老妈妈的家人熬药,我又看到那女尸被子上有些不知为何物的污痕,就想到她是经常卧床吃药,将药汤弄在了被子上——若是临死前刚刚弄上的,则不可能在小半个时辰中完全干燥。另外臣又看到一处蹊跷的摆设:那屋中的凳子和小桌,都摆在床铺旁边。”
  
  皇上问道:“桌凳摆在床边,有何不可?”
  朱公道:“陛下可略作设想:若是这样摆设,入睡就不方便。因此必然是此女常年卧床,受母亲照顾,那桌凳,都是给她母亲用的。除此之外,室内并无挣扎打斗的痕迹,被褥整齐,且那老妇人是坐在桌边哭泣的,因此可以证明那女子是之前去世的,并非刚刚被害。”
  皇上点点头道:“说得也是,母女情深,若是女儿刚刚去世,必然抚尸而泣,将那被褥全都弄乱,也不会坐在桌边——可是朕还有一事不明,那女孩子的父亲,为何高状告寡人?”
  朱公道:“那并非是女子的父亲。因为微臣看那老妇人头上扎着白头绳。”
  
  皇上想了想道:“对了!那老妇人头上扎着白头绳,肯定是家里死了人,如果女儿刚刚被害的话,一定是悲痛欲绝,想不起来扎头绳,因此那老妇人是个寡妇。那在刑部堂上状告朕的老汉是谁?”
  朱公凑近些,小心翼翼道:“陛下圣明,据微臣推测,那蒙头盖脸的老汉不是别人,正是大理寺的官员。”
  皇上一听,不由大惊道:“爱卿何出此言?”
  朱公道:“微臣也只是推测,并无十成的把握。”
  皇上肃然道:“爱卿但说无妨。”
  朱公回禀道:“陛下,您此次出宫微服私访,想必是要调查大理寺铡龙种一事。大理寺上次因草菅人命,引起圣上注意,故此怕圣上怪罪,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设下迷局,制造一桩冤案来陷害陛下。”
  皇上惊道:“果真如此大胆?”
  朱公道:“若仅仅是如此情况,大理寺的官员也过于狂妄了。微臣推测,除此之外,另有一番隐情。”
  
  皇上催促道:“爱卿不必顾虑,速速与朕讲来。”
  朱公犯难道:“微臣若是告诉陛下,此事可就闹大了。”
  皇上急道:“朱爱卿想到什么,只管说出来便是,朕恕你无罪。”
  朱公低声道:“俗话说,疏不间亲。微臣若是说错了话,还望圣上开恩。”
  皇上宽慰道:“朕已经说过了,不论说了什么冒犯的话,都无所谓。”
  朱公只得答道:“那老汉临死前说他是荆轲,就是那位受燕太子丹委托而杀秦王的刺客。因此依臣之所见,陛下这次祸患的幕后主使,正是太子。”
  皇上觉得难以置信,问道:“爱卿如此说,可有凭据么?可不能只凭这一句就断定是太子。”
  
  朱公道:“只须顺藤摸瓜,便能得出结论:敢问圣上如今有几位皇子皇孙?年庚均是多少?”
  皇上答道:“朕共有五位皇子,太子已过而立之年,其余几位皇子,全都年幼。皇孙还尚且没有。”
  朱公思量道:“正是如此。现今又有人自称是皇子,年纪又与太子相仿,便有可能威胁到太子的地位。故此太子便勾结大理寺的官员,判他个大不敬之罪,草草夺取了性命。”
  皇上皱眉道:“朱爱卿想得有些多了,若是单凭这几点原因,怎能判断太子是幕后主谋?”紧接着,皇上突然像被蝎子蛰了一下,打了个激灵道,“朱爱卿,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
  朱公垂头答道:“微臣并不知道什么,只是推测出来的:微臣从钟将军发迹之事得出,陛下贵为天子,却微服私访,到荒山野岭中采药,想必有特定的疑难杂症,而且连太医也不能让知道,否则万一外泄,则会江山不保。”
  
  皇上听得如同丢了魂一般,怔怔说道:“朱爱卿继续说下去。”
  朱公继续说道:“因此微臣推测,皇上多次到民间寻访偏方草药,并不是为了自己,因为皇上已经有五位皇子——皇上真正的目的是:为太子找药。”
  皇上擦了擦汗道:“爱卿所言分毫不差,正是太子不能生育,寡人是为他寻找药方的。”
  朱公道:“正因为如此,太子才对这次有人自称民间龙种之事如此用心,勾结大理寺的官员,不论真假,一律处死,以免威胁自己的太子之位。”
  
  皇上心有余悸道:“太子和那些官员害怕此事败露,就要加害寡人,真是人心难测啊!”
  朱公低声道:“不仅如此,还有更加严重的:不知陛下是否还记得那个长相凶恶的宝局掌柜。那人刚见到陛下,又不认识,为何马上就十分客气?依臣之所见,可能是太子知道了圣上要调查龙种被铡之事,故此派出线人,在民间各处打探消息。他见圣上走了之后,也不做买卖,立即关门打烊,或许就是去向同伙报道皇上的行踪,好设计陷害陛下。同理,那清净的得意楼,也是他们设下的陷阱:他们先雇用那死了女儿的老板娘,和她一同商议了一出毒计,又在事发之后,将那几个伙计匆匆打发走了,而且邻近的酒楼都被占满,唯独这一家冷清,都在他们的计策之内。”
  皇上想了想道:“正是,朕被那几个差役押到刑部衙门时,并不见那老汉一同过来,而且衙役还打肿了朕的龙口,使朕在街上无法分辩,你说这不是事先做好的局么?最后朱大人想必是要说那老汉是大理寺的官员,可他没让大人开口。最后他容貌被毁,也让这一条线索断了。那刑部尚书,估计也只知道是大理寺正卿命令他这样的,不一定知道太子的密谋。”
  
  朱公道:“刚才微臣只是推测,还望圣上仔细求证,千万不可妄杀良善。”
  皇上点头道:“寡人知道,将太子叫来,当面问话便是。”说完叫来太监,让他到东宫请太子,又问朱公道,“寡人多次微服私访,确实临幸过不少民间妇人。那自称是朕的龙种的青年人,也不知是否真是朕的骨肉。寡人若是真找到那人的骨殖,可否通过滴血认亲来判断他是否是朕的民间皇子?”
  朱公道:“靠遗骨滴血认亲之举,不过是仵作诈取贿赂的手段:人骨中间质地细密,无法将血渗入;两端疏松,不论血水,都能渗进去。即便取来的骨头是中段细密的,仵作也能将一种药粉撒进去,使血滴渗入。这都是他们私受原被告银两,为他们做伪证用的。微臣衙中的仵作还算正直,将这些门道都告诉臣了。”
  皇上沉吟道:“如此看来,此事就变成了无头案,永无谜底了。朕今后也该行为检点,免得再生事端。”这时候,太监急匆匆回来禀报,说太子已经出宫,而且把金银细软都带走了。
  皇上让太监再去仔细寻找,先不要声张太子携金银逃走之事。待太监走了之后,才重重叹了口气道:“寡人为太子尽心尽力,谁知他却办出这等事情!真让寡人寒心至极。”
  
  朱公又上奏道:“陛下,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在此叹息,由前几日那场灾祸之中,微臣推测,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市井刁民,还有不少太子党存在。圣上应尽力查处,消除遗患才是。”
  皇上听罢,惨笑道:“想不到事情竟如此严重!朱爱卿,朕想调查那大理寺的冤魂是不是皇子,还要大费周折,亲自私访,险些丧命。如今百官相互勾结,频频施放烟幕,朕如今真成了孤家寡人,不亚于每天在刀刃上行走,此刻还能相信谁?”
  朱公建议道:“大将军钟衮,赤胆忠心,可以放心任用。当时臣捡了皇上的扇子给钟将军看,他认出陛下的字体,当时就跪拜叩头;听微臣讲述经过后,便带兵去救驾。只是那钟将军的士兵当中,恐怕也有太子的眼线,在大理寺官员要被抓时,怕他将太子泄露出去,故此赶忙射死。也多亏钟将军一直在陛下身边救护,他们才无法对陛下动手。”
  
  皇上听罢,深为惶恐,半晌没说出话,过了许久,才将缓过神来,好似刚刚从大难中死里逃生,随即又转惊为笑,弄得朱公也有些糊涂了。
  “妙哉!妙哉!”皇上拍手赞道,“朱爱卿所言,甚是透彻,听得朕只有一句话想说。”
  朱公拜道:“微臣洗耳恭听。”
  皇上突然正色道:“朱爱卿,你知道得太多了!”
  朱公一听,不觉脊背发凉,忙跪下道:“不敢当不敢当,臣罪该万死!微臣也知此事甚为机密,因此并不曾与他人讲起。即便在钟将军府中和刑部大堂上,都不曾将皇上的身份说穿。”
  皇上将手放在朱公肩头,笑道:“爱卿做事果然周全,知道朕是好脸面的人。太子和那些官员也正是抓住朕爱惜脸面之处,知道朕不肯自己说穿身份,差点将朕……只是朕还有些顾虑,这家丑不可外扬。”
  
  朱公硬着头皮道:“但凭圣上安排。”
  “既是这样,朕便当你是答应了!”皇上闻言大悦,牵起朱公双手道,“从今往后,你便是朕的结拜兄弟了!这样和朕成了一家人,也不算家丑外扬。朱爱卿,不,御弟,你这手为何这么湿?”
  朱公慌忙拜道:“承蒙圣上厚爱,臣诚惶诚恐!”
  皇上龙颜大悦,又要摆酒宴为朱公庆贺,朱公婉言谢绝。皇上只得道:“既然如此,朕也不能强求,退让一步:这结拜之事,朕便不诏告天下,只要你我二人知道便可。”
  朱公听得“退让”二字,又不禁一阵局促,只得拜道:“微臣谢主隆恩。”
  
  皇上又取出一柄宝剑,递与朱公道:“官场险恶,你平时又如此刚直忠正——这尚方宝剑,如朕亲临,可助御弟一臂之力。”
  朱公接了宝剑,又拜了三次,口中称谢道:“圣上所赐之物,微臣定全力保管。”
  皇上笑道:“又说这般见外的话,只称朕为皇兄便可。常言道:功高莫过救驾,御弟既然立下大功,还有何要求,但说无妨,寡人一定尽全力满足!”
  朱公道:“这次有幸救驾,纯属意外。微臣在知县任上,尚有不足,怎敢再要高官重爵。请陛下赐臣回归任上,继续当县令。”
  皇上大喜道:“好,就依你所言。另外朕还要将大理寺中积压的那些公案,都让御弟过目,务必悬案告破,冤清昭雪。”
  朱公连忙三拜九叩道:“陛下圣明,微臣代天下百姓感谢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事情就是这样,”VK结束了这一段故事,“事后朱公和杜捕头离开了京城,继续在原来的县城中当官。”
  “这下朱公可是交了好运气了!”历史学家吉伦还是有些不解,“按说他这么受皇上的青睐,应该从此高官得做,骏马得骑,大权在握,名留青史。那皇上也还算英明,可他为什么不答应呢?难道朱公这样能凭借少得可怜的线索来破案的聪明人也犯傻了?”
  “这就他最聪明的地方。”VK有些难受地说,“俗话说,伴君如伴虎。”
  “这个我知道,可是皇上不是很赏识他么?”吉伦有些不屑一顾。
  
  “伴君如伴虎,并不仅仅是说陪在皇帝身边的人很容易被皇帝吃掉,还隐含了一种意思:打老虎的人也很多,如果再有冷箭射来,那虎旁边的人也自然要跟着当挡箭了。除此之外,我想朱公肯定知道朝中尚有很多太子余党没有查清身份,敌暗我明,若是立即加官晋爵,反而会遭他们猜疑和痛恨,对自己不利。那些人连皇上都敢动,也肯定有办法暗算他,为了不让自己今后的官场生活举步维艰,朱公也只好选择这么一条明哲保身的道路。”VK开始对祖先朱公进行了跨世纪的心理分析。
  吉伦也叹了口气,表情像故事中失望的皇上一样:“看来这还是个很辛酸的故事啊。从字里行间里边,我甚至有些为朱公感到悲哀了。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将面子放在第一位的皇帝也变得很有心机了,每一句话背后都藏着潜台词——或许以后没有朱公在身边,他也能独当一面了吧?”
  “我想他本来就不笨,聪明不过帝王家,没心机的皇帝是当不了真正的皇帝的。”VK为自己的故事得意道,“你有兴趣的话,可以自己分析一下他的心理。”
  
  “对了,我又想起来一件事:会不会是由于太子党对朱公的打压,才让他的很多档案,比如籍贯、生卒年月、做官情况等都失传了?”吉伦灵光一现。
  “或许吧,谁知道呢?”VK轻描淡写地说,他已经准备往屋外走了。
  “还有呢,看这个皇帝的性格,百分之百是他了!”吉伦越来越兴奋,“就是那个爱微服私访、爱冒险、爱和大臣尊卑不分、爱给自己胡乱起名字的玩闹皇帝……”
  
  “唉,只不过是故事,你又何必那么认真呢?”VK狡黠地笑了笑,“再说,你说的那位皇帝不是没有后代吗?而且他又是著名的红灯区消费者。”
  吉伦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噎得不知所措,转念又对VK说:“看来有关朱公的历史考证工作,我以后还要进一步深入地收集资料了。”
  VK有些无奈地回答说:“好吧,我真是服了你了。下个月吧,我会再整理出来一篇更精彩的朱公故事,给你提供更多的历史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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