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妈妈,母爱无关血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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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磊离家参军已经9个月了。部队为了磨合新人的脾性、塑造坚韧的精神,训练乏味而艰苦。通常,新兵除了训练不兼任其他职务,但马磊的勤奋进取赢得了长官的认可,作为奖励,把他调配到炊事班工作。这可是名副其实的“肥差”。
  接到儿子报告“喜讯”的电话,马志敏特意关注了儿子的语气,以此判断他的精神状态。“他高兴还是失落我能听出来,要是失落了,他一准说,‘妈,我觉得特没意思……’高兴了,‘妈!’语调都上扬。那次来电话他就特别兴奋。”马志敏对这个儿子的用心要比平常的母亲多几倍,因为这个儿子来得太不平常了。
  过去了
  似乎每一个小孩子都听过自己“离奇”的身世。“妈妈,我打哪儿来得?”“捡回来的。”这是一个回避性教育时代的产物,是七八十年代出生的孩子们都经历过的暧昧阶段。然而,对于马磊,却是一个惨烈的事实、一段不如没有的经历、一种难以弥补的遗憾。
  他还未出生,生身父亲就因盗窃和重婚两项罪被判入狱8年,母亲既是赌气又是无奈地将他丢在法院。关于他亲生父母的说法,有一种最接近真相。父亲原是良乡某工厂工人,辞了工作到城里卖菜。原本有家室的他和马磊的母亲共同生活了3年。听说那位出狱的父亲后来又染上了毒瘾,最终性命不保。那位母亲,便“洒脱”地独自讨生活去了。
  家庭新成员
  1994年12月14日傍晚,小雪簌簌地落着。几个行人路过房山法院的外墙,突然止住脚步,望向墙内的办公楼。一声声婴孩的啼哭从二楼传出,忽高忽低,嘶哑得仿佛生锈的琴弦。
  马志敏曾在刑事审判厅做少年犯工作,10年的经历让她对这个部门有深厚的感情。即便她已经调到行政厅,依然是老部门的常客。平日里爱和马志敏谈天、玩笑的同事也很多,她耿直、热情,又成日里挂着笑脸。院里谁有点事,都爱找她。
  前一晚,马志敏就听刑事审判厅的同事说,法院来了个“小可怜”。父亲被判入狱,母亲扔下看似不足百天的孩子不知所踪。
  马志敏看了看床上的红色小包袱。包袱里的婴孩哭得声嘶力竭,泪痕还未干,新的眼泪又扑簌簌地淌出来,脸蛋已经明显皴红了。
  “我不是那种特别喜欢小孩的人,但做了很多年少年犯工作,我就觉得孩子都是无辜的,有什么罪也不该让他承受。”马志敏也没想过,当初的怜悯之心能发展成含辛茹苦的母爱。“就想着带他回家收拾干净,让孩子先舒舒服服的。”
  马志敏一家人都是极善良的。如果丈夫或者儿子有一个人反对,马磊也不可能被留下。也许就从这个“脏小子”被热水洗净、露出本来可爱模样的那一刻,马家三口就爱上他了。
  这个故事,很多人知道,但还有一部分,少人问津。
  被丢在法院的不止马磊一个,还有个长他3岁的哥哥。马志敏在刑事审判厅见到包裹中的婴孩时,也看见了坐在旁边的另一个小孩。
  “我照顾不过来,那个孩子就被同事带回家了。可人家也有小孩,小孩容不下。”两天后,马志敏把另一个孩子送到自己小姑子家寄养。
  我是妈妈
  半年过去了,法院的工作人员找遍了孩子的亲人。生母杳无音讯不说,姥姥、姨妈都不接受孩子。“据说姥姥家很穷,土坯房四处漏风;姨妈也没有正经工作。”
  正难决断,孩子的一声“妈妈”帮马志敏下了决心。
  1995年初夏,窗外阳光明媚。怀里的孩子不知何时醒了,挥着小手“咿咿呀呀”,憨憨的模样逗得马志敏笑出声来。孩子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她,翕动着嘴唇:“麻……”马志敏不明所以,“麻麻……”她这才听明白,温情化作泪水夺眶而出,她热切地回应着孩子:“宝宝,我是妈妈!”
  马志敏的丈夫更是软心肠:“以后,就把这孩子当我们家老小,当亲生的。”作为法警的丈夫也有决断的一面,他原本打算告孩子的母亲遗弃罪,马志敏却说算了。“她也有她的苦衷,男的被判刑,她可能都不知道这男的结过婚;一是生气,二是怨怼法院,而且也没工作养活不起。”
  虽然马志敏理解她,但也没想到在之后的几年,这位生母虽然两次出现,却没有丝毫想带走儿子的意思。“她连一点吃的都没给孩子带,没尽过母亲的责任。”
  可人疼
  “他还那么小,按说不懂事呢。饿了渴了也不哭,你什么时候想起他来喂一口,他就满足了似的。”马磊被抱回家,马志敏看他身量也就不足百天大,脖子还硬实不起来,脑袋总是耷拉着。后来才知道他是营养不良,其实已经5个月大了。
  那是一年春节,刚过1岁的马磊得了急性肺炎,马志敏和丈夫整个正月都带着孩子在医院输液,留下自己的儿子马硕一个人在家。那年他才12岁,整个春节都是自己泡的方便面当饭。
  令马志敏欣慰的是,马硕和马磊的感情非常亲密。“他们哥俩感情比亲哥们还要好,弟弟有什么心里话都跟哥哥讲。哥哥性格文静、稳重,遇到事讲道理,从没勉强过弟弟。”
  马志敏也不得不承认,自从有了马磊,他们夫妻二人的爱明显偏向了他。即便外出有饭局,夫妻俩都带小儿子出席。
  “马磊三四岁的时候,就知道在饭桌上给大人摆放碗筷、续满茶杯。看爸爸掏出烟,他就捧着烟灰缸凑过去;哥哥生病了,踮着脚去倒水给哥哥喝。”马志敏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即便是马磊中学叛逆期,但凡听说妈妈身体不舒服,他都会飞似的往家奔。他们对彼此的关爱和仁义,让这一家人更紧密地连结在一起,不可分离。
  一件事的发生,让马志敏更坚定地要这个孩子。
  在马磊两岁的时候,她的姨妈带着一个“朋友”来领他。起初,马志敏以为是亲人想认回马磊和寄养在她小姑子家的另一个男孩。但诡谲的气氛让马志敏心生疑虑。姨妈带来的朋友,眼神猥琐地上下打量两个孩子,和姨妈交换眼神后说了句:“要小的。”
  “我觉得不对,像是人贩子。”马志敏托词说邻里对孩子有感情,就这么带走谁都舍不得,先要回去打个招呼。估计来人也心虚,这件事就此没了下文。姨妈再没出现过。
  哪个孩子不叛逆
  马磊在马志敏的保护与疼爱下成长,无忧无虑。没想到,小心维护的“真相”,在马磊读6年级时破裂得猝不及防。
  “儿子,回来了,洗洗手准备吃饭啊!”   不理马志敏的招呼,刚进门的马磊丢下书包,一头扎进卧室。马志敏察觉到他的反常,追进屋问他怎么了。
  儿子哭了:“我的爸爸妈妈都是法官,怎么成了罪犯了?”
  马志敏原本也没想瞒他,只是考虑他年龄还小,不想在他成长过程中留下阴影,让他承受过大的压力。只是这个话题已经等不到马磊成年了。“他既然知道,我就得把他这个心结解开。不说清楚,他会一直带着疑问。”
  2006年,升入初中的马磊在家变得沉默寡言。不仅如此,他时常逃课,打通电话说不回来,就能两三天不见人影。没等到上初三,马志敏已经为马磊换了好几所学校。
  一直沉默的马硕既心疼弟弟,也心疼妈妈。他决定和弟弟谈谈。
  “小时候吃饭,爸爸总给你夹菜,长大了读书,妈妈天天接送你。就连你欺负我,爸妈都宠着你。为了这个,我可没少吃醋。但有你这个弟弟,我从来不后悔。哥就想问你,是真的不喜欢这个家吗?”马磊流着泪什么也不肯说,只是摇头。
  一个冬天里的深夜,丈夫的手机铃声急促地响起,是小磊的班主任。“小磊喝多了,怎么也叫不醒,你们来接一趟吧。”
  夫妻俩急忙地披上羽绒服,开车出门。接回马磊已是凌晨5点。马志敏端来水,给儿子擦脸擦脚。
  “儿子,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送你去找你亲妈。”
  “……我只有你一个妈妈!”
  马志敏听着心酸,儿子很久没这么和她说话了,以前他有什么心事都爱找妈妈。
  马志敏为了摸清小儿子的心思,连在刑事审判庭对待少年犯的心理学都用上了。
  “很多人都跟我说,他因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心里恨我,恨这个家,故意和我作对。很多人认为法官收养罪犯的孩子不符合常理。可我觉得这没关系,孩子是无辜的,他们身上没有标签。”马志敏从没放弃过马磊,她一次次和儿子谈心。
  渐渐地,马志敏发现,儿子并不是因为身世而敌对她,而是进入少年叛逆期后,暴露了性格上的弱点。“再好的朋友约他早起出去玩,他都起不来。就是硬拖到院子里,他也能睡得昏天黑地。这孩子是缺乏自控力。”这也正是马志敏坚持让马磊参军的原因。部队是最能培养人的意志和控制力的地方。因此,在马磊刚到部队的几个月,能不能坚持下来,是马志敏最为儿子担心的。
  珍贵同情心
  人的品性品质是具有一致性的。马志敏都能对一个毫无关联的孩子无条件地承担责任,付出关爱,可想而知她对待工作的认真和细致。更重要的是,她有一颗温暖、善良的心。
  作为一名法官,公正、严谨是必备的条件。而马志敏又多了一份为别人设身处地着想的同情心。她在刑事审判庭做少年犯工作的10年中,一直本着从轻原则,尽量不让少年犯被判刑。因为她觉得,“进了监狱可能学得更坏,一辈子就毁了。”所以她利用休息时间多方协调,一是与学校沟通,保证学生不被开除;二是委托派出所监督、街道监管。这无形中给其他部门也增加了工作,但马志敏总是一而再地欠“人情”;她甚至会反复和家长沟通,一起做好看护孩子的准备。这本来都不是职务内的工作。
  后来她被调入行政厅,处理民告官的官司,更为棘手。她从没因为成百上千的官司堆在案头而稍有怠懈。相反地,马志敏觉得每件案子对于当事人来说都是天大的事,心心念念盼着有个好结果的事。因此,她更勤快地跑动、疏通,多少次,各政府职能部门都被她的说理、法条陈述“震”得心服口服。
  马志敏也因此获得了“房山区妇联‘三八’红旗手”“房山法院优秀共产党员”“房山法院集中清理未结执行案件行动先进个人”等荣誉称号,并荣立个人三等功。
  编辑/冯 岚 icarusfeng@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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