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要在北京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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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春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侧过身子看了看躺在身边的妻子。他知道妻子也没睡着,夜光下,他看见妻子的眼睛虽然是闭着的,但她时而沉、时而缓的呼吸,说明妻子也陷入了一种无奈的情绪当中。
   晚饭前,李春光接了儿子从北京打来的电话。正在厨房炒菜的妻子,听了丈夫和儿子在手机里简短的对话后,懒懒地说了一句,真要这样呀。之后,夫妻俩到现在,没说一句话。他们无声地吃着饭,默默地洗涮,电视也没打开,也没出去散步,屋子里静极了。本来妻子每天要去广场跳舞的,李春光也要到公园走圈,但今天两人都没了兴致,生活的轮子仿佛突然间转了向,驶入了另一个轨道。
   这些年,李春光在事业上顺风顺水的,前段时间副处工资待遇也批下来了,再过几个月便可退下来休息了,可以实施偕妻旅游的计划了。家里也很顺。妻子早退休了,每天打理简单的家务,然后,做自己喜欢的事。妻子退休之前把家里的客房腾出来,自己设计,请来木匠师傅专门为她打造了一间供自己娱乐的习字室,取名“东君窝”。空闲时间就在“东君窝”里习字作诗,或去外面跳舞唱歌,其乐融融。特别是他们的宝贝儿子,更给这个家带来了无限的荣光,让李春光时时有一种荣耀和自豪感。儿子先是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上海一所重点大学,毕业后又考取了北京大学的研究生,现落户北京。能在天子脚下做事,李春光想想心里都像灌了蜜似的。同事的小孩,一个个读完书在外面转了一圈后便回到了本地,围在了父母身边,有的考了公务员,或事业单位,还有进了私企工作的,有时他真替那些同事的孩子惋惜。
   他想起了老陈。他和老陈是多年的好朋友,他的儿子大学毕业后在上海工作。前年老陈退休后带着妻子也跟着去了。去之前他把家里唯一一套房子卖了,说是给儿子在上海买房用。临行前,他跟李春光说,他在这儿已经一无所有了,他不知道将来会如何,话语间透着隐隐的忧虑。去年微信聊天说,他们在那很不习惯,住宿条件、生活环境等都不习惯,还水土不服。他的妻子与儿媳又闹了矛盾,整天闷闷不乐,身体每况愈下,自己的身体状况也大不如从前了。他现在很后悔把房子卖了,搞得自己跟孤魂野鬼似的,这么大岁数还漂泊异乡,想回来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了,无家可归。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聊天。好长时间没在微信里看到他了,跟他打招呼也没回应,也不知他们过得怎样了。
   李春光越想越睡不着,他披衣起床,来到阳台上。
   夜已深,他眺望着前方被夜雾笼罩的建筑群,环视着渐渐沉静下来的城市,他又望了望对面一扇扇或关或开着的若隐若现的窗户,仿佛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甜甜的鼾声,又好像听到了一声声辗转反侧的叹息。
   忽然一阵风吹进来,有点凉,他才想起今天是立夏,哦,不,现在应该说昨天了,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半夜二点十一分。昨天立夏,妻子竟忘了煎荷包蛋,不对,他明明看见妻子从冰箱里拿出蛋来的,一定是儿子的电话让她没心情做了。他的目光移到了楼下那棵日渐茂盛的大树上。一片片树叶竞相伸展,像一把巨伞,把整个地面给罩住了。一到盛夏,这个院子凉爽宜人,经常有人在树荫下纳凉、打牌。
   他收起目光,长长地叹了口气。春天又这样悄然走了。李春光忽然觉得春天是那么短暂,短得让人们似乎还没来得及领略它的风情,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它的娇艳,就这样一晃而过了。难道美好的东西都是那样转眼即逝吗?
   他回过身,面向大厅。这房子住了快二十年了吧。李春光对这套房子很满意,当初选房时下了一番心血。他走遍全市所有楼盘,最后才认定了这里。这并非他很挑剔,而是他认为选房子就像娶老婆一样,是终身大事,不可草率,一定要选适合自己的。不仅要考虑光线好,南北通透,周边环境,重要的是第一次走进去的那种感觉。他第一次走进这套房子时,就有一种温馨舒适的家的感觉,好像这房子注定是为他而建。他当场就跟妻子说,这就是咱们的窝了。而且他还认为,房子一旦选定,入住了,就不轻言更换,房子住久了是有感情的。所以,当儿子打电话来要他把房子卖掉时,他的心就像一下被人抽去了一样。
   “爸,您把房子卖了吧,我这买房子首付要一百万。”
   其實,儿子落户北京后,他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但真正到了面对时,尤其是儿子冷不防的一个电话,一句话要他把房子卖掉时,他心里还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滋味。他想跟儿子说,爸把房子卖了,住哪儿呢?但他没说。儿子也没说。
   他知道儿子也是无奈,儿子是了解家里的经济状况的,要在北京买房就只能在这卖房。他曾在脑子里想过另一个方案:贷款。可一想到这套房才刚刚按揭完,又要负债过日子心里就不舒服。
   买过一套?也不可能。要凑足这一百万,卖掉这套按现价也只能卖六七十万元,加上家里的存款,还差几万缺口,哪里还有钱买房?更何况将来每个月的按揭,儿子未必能承受得起,还要买车、结婚,自己这点工资还要给他留着点。
   只能卖房子了,他又想到了老陈。
   “卖了,租吧。”妻子也起来了,她来到李春光身边轻轻说道。
   妻子更舍不得离开这儿,好不容易建起了自己的“东君窝”,那可是她多年的一个梦啊。她曾对李春光说,我不指望你能给我金山银山,我只要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任意挥毫,吟诗作对,足也!可是,现在……
   现在只有卖房,只有租房了。他的鼻子酸酸的,他想起了刚来到这座城市四处租房子的情景。
   那时,他还是一个农村娃,大学毕业分配到这个城市。对于一个毫无背景的他来说能在城里工作已是很幸运的了,哪里还敢奢求单位有房子分。报到那天,厂领导说欢迎你的到来,但房子要自己解决,他便老老实实地去自己解决。开始那几个月,他就睡在办公室里的木头沙发上,办公室周边是一片菜园,蚊子特别多,他每天晚上与蚊子为伴,就算在沙发周围点再多的蚊香,第二天早上起来,手臂上、大腿上还到处都是包。
   到了星期天,他便一条街一条街去找房子。那个年代,房屋出租这个行业尚未兴起,相关信息更没如今这么发达,又人生地不熟,他只能逐条街去问。最后问到了一间板壁房,9个平米,月租20元,他当时的工资也只有54元,他咬咬牙租了下来。几年后,他认识了妻子。要结婚了,9个平米显然是不够的,必须重新租房。还好,经妻子的朋友介绍,很快租到了一间有18平米的楼板房,属于单位公房,在二楼,另带楼下一间10平米的厨房,租金才12元。只是房子靠近公共厕所,一开窗,臭气熏人。所以,窗户必须长期关闭。但有时臭气还是会从窗子缝里钻进来,尤其是在夏天或刮风的天气。再后来,有了儿子,儿子也渐渐大了,为了让儿子有个好一点的成长环境,他和妻子商量再次租房。第三次租房的时间最长,好像有五六年。
   他没想到,他这辈子还要租房住,生活似乎跟他开了个大玩笑,让他又回到了原点。
   原本打算与妻子一起到外面走走的计划,看来也要泡汤了。他抬眼望了望妻子说:“走吧,去睡吧。”
   第二天,李春光上班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房屋中介发了两条信息,一条是卖房,一条是租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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