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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手记
“妮妮,这是妈妈平时吃的方便面吗? wrong stand yes sit(错的站着,对的坐下)”。
超市里,一个穿着粉红色裙子,扎着马尾辫的女人,一手拎着一袋方便面,一手牵着立在她脚边、穿着红色“马甲”的黑色拉布拉多犬,发着命令。
拉布拉多应声坐下。
“她们隔几天就会来一次,周围的人都认识,这狗特别聪明。”超市的工作人员对记者说道。
超市员工口中的“明星”,就是天通苑一带有名的盲人钢琴调律师陈燕和她的导盲犬珍妮。小区里、花园内、超市里,经常能看见她们相依相伴的身影。
回到家,陈燕刚一摘下珍妮身上的导盲鞍,珍妮嗖地一下蹿进屋里,叼起她爱玩的狗玩具,在陈燕脚边打起转来。
早在与陈燕联系采访时,她便在电话中明确表示:“采访可以,但地铁、不欢迎珍妮的地方我们决不会再去,珍妮就像我的孩子,什么都听得懂。”果然,眼前的珍妮就像个懂事的孩子,时而扎进陈燕怀里,“娘俩”说说悄悄话;时而慵懒地卧在陈燕旁边,拿大长嘴拱拱陈燕,好像在说:“妈妈,快陪我玩会儿吧。”
拗不过珍妮的撒娇耍赖,陈燕搂着珍妮开始采访。
“我花了 17年完成人生第一个梦想”
超市中、走在路上、采访中,丝毫看不出陈燕是一位盲人,然而这样的感觉,可以全部归功于她从童年起的努力:“我三个月大时被诊断出先天性白内障后,被爸妈遗弃,由姥姥抚养长大。姥姥知道我的眼睛肯定是不行了,就从我会走路开始,挖空心思地开发我的听觉和触觉。她告诉我,障碍物会有声音反射过来,会有声音的变化,所以她从不扶我走路;还把不同面值的硬币扔在地上,让我不许摸,一次捡起来,甚至还要通过掉落的声音知道是多少面值的。”童年的一次次摔打、一次次撞出的鼻青脸肿,让陈燕不但拥有了自立的生活,也把她的性格历练得愈发坚强起来。
由于从小身体不好,陈燕无法从事盲人通常从事的按摩工作,从小被姥姥培养音乐素养的她选择了音乐这条道路,又在上大学时学习了钢琴调律师的专业。
刚开始接触调琴这项工作,陈燕就打起了退堂鼓:“我一听老师讲,钢琴有八千多个零件需要我们掌握位置分布,还要熟练地掌握拆装和维修,太难了,我还不如去学中医按摩呢,人才只有两百多块骨头。”在学习修琴的过程中,陈燕无数次在砸钉子时把锤子砸在自己手上,拧螺丝刀时把螺丝刀扎到手上,换弦时把手勒出一道道的青紫。放弃的念头不时出现,但她都咬牙坚持了下来,这一坚持,就奔着理想坚持了17年。
真正开始调琴后,陈燕给自己定了个规矩:绝不在刚与客户见面时说自己是个盲人。“我去客户家调琴有几个技巧,一个是敲门开门后,先自报家门,然后一定要走在客户后面。因为走在前面我看不到琴在哪儿,走在后面,客户肯定会把我带到琴旁边,反正肯定不会把我带到厨房里吧,我又不是去修煤气的。”说着,陈燕自己也笑起来,“有了琴,我就有用武之地了,调完琴,教给他们一些保养钢琴的知识,还要给用户弹上一曲,然后我再告诉他们我是盲人”。每每听到用户惊诧和赞叹的声音时,陈燕都觉得自己是个成功者。
慢慢的,陈燕开了自己的琴行,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份爱情。当她自认为下半辈子可以舒舒服服活着的时候,珍妮出现在了她的生活中。
“刚开始真怕珍妮把我吃了”
说起导盲犬,早在 2008年时,陈燕就曾与之擦肩而过。2008年,陈燕正为了残奥会的演出封闭性训练三个月,导盲犬培训基地通知她去认领导盲犬,但陈燕想,残奥会演出的机会百年难遇,最终,她决定参加演出,放弃导盲犬。
然而 2011年,机会伴随着一次意外降临。陈燕在一次外出时头部受到撞击,只能每天坐在轮椅上,不断经历反复的治疗,病情也时好时坏。当时,预感自己的后半生将在轮椅上度过的陈燕只有一个心愿:“想要一双属于自己的眼睛,想要一只导盲犬。”
话虽这么说,但陈燕也知道,培养一条导盲犬大概要十几万元,而目前大连导盲犬培训基地也只培养出 21条导盲犬,中国的盲人那么多,很难轮上她。没想到,过了几天,中国导盲犬大连基地的王靖宇教授通知她,4月份去大连领养导盲犬。陈燕明白,这一切都是丈夫的努力,她兴奋得一夜没睡。
4月份,经过康复治疗的陈燕走下轮椅,去了大连。“刚去的时候,我试了 5只狗,其它 4只都乖乖的坐着,只有珍妮,一从笼子里蹿出来就直接扑我,我都能听见她爪子抓地呲呲的声音,一下就把我吓跑了。现在想想,估计她觉得我好欺负吧。”陈燕笑着说着,疼惜地抚摸了几下在旁边睡觉的珍妮。
最终,陈燕还是选择了见面就“欺负”她的珍妮。“我觉得她见过世面,见到大场面她肯定不会怯场,还有就是我爱画画,因为她是黑色的,我想画她的时候就不用上色了。”
在大连,陈燕与珍妮度过了一段“磨合期”,每天导师都要训练陈燕与珍妮相处、生活,这让从小怕狗的陈燕心生紧张:“最初的训练就是喂狗。我把狗粮放在地上,下了命令让珍妮来吃,那一刻我真怕她扑上来咬我。”听着珍妮大口“嘎巴嘎巴”地嚼着狗粮,陈燕的心悬到了嗓子眼,生怕珍妮没吃饱,把她吃了。
随后的一周里,陈燕与珍妮同吃同住同训练,慢慢熟络起来。一周后,陈燕将珍妮领回了北京的家。
回到北京,陈燕并没有停止训练珍妮,文章开头看到的珍妮能顺利分辨陈燕常用物品的一幕,便是陈燕不懈训练出来的。“我教她玩球,把我扔出去的球捡回来;教她认我常喝的矿泉水,常吃的方便面,教她听中英双语的口令。告诉她,‘好吃的地方’是超市、‘好听的地方’是琴房、‘好玩的地方’是琴房。”珍妮跟着陈燕学会了很多东西,生活中有了珍妮,陈燕的世界也丰富起来。
“希望珍妮真的成为我的眼”
陈燕为珍妮写了一本书《妈妈我是你的眼》,写完了这本书后,陈燕就开了微博,想宣传新书,让大家知道、了解导盲犬,最后接受导盲犬,但是写了几篇后,陈燕发现,自己“不会说人话了”。“我的那本书是以珍妮的口吻写的,写完以后,再用自己的口吻,发现不会写东西了,也没得写了,于是我就写了一篇微博声明了一下,把名字改成了现在的‘导盲犬珍妮’”。
没想到用珍妮的口吻写了三个月的微博,珍妮的粉丝飙升,涨到了一万两千多。“我觉得可能这个形式比较新,关注导盲犬的也比较多。我开这个微博也是希望大家能接受,珍妮是工作犬。 ”说到珍妮的微博,陈燕侃侃而谈。
然而,拥有珍妮的生活,也有重重阻碍。“我带着珍妮进超市、进商场、进地铁,常常会被拒绝,甚至连打出租车也会被拒载。有一次去物美超市,工作人员说,‘这么大的狗,进去能吃我们多少熟食啊,’就把我们挡在了外边。”
惟一一家接纳陈燕和珍妮的超市,便是家门口的超市发。带珍妮去超市发之前,陈燕留了个心眼,先找到了当地的居委会主任:“大家都站在那看着珍妮的表现,超市发也没轰我们,珍妮也表现得确实不错,没吃人家东西,也没乱拱超市的货品。”这是陈燕与珍妮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胜利的地方。
提到地铁,陈燕就更是气愤:“我去过地铁站 11次。现在一说去地铁,珍妮就往后退,趴在地上不起来。最后一次,我们是和交通台的记者一起去的,被拒绝入内以后,我突然发现珍妮没动静了,垂着尾巴,嘴巴贴在地上,然后我就听到交通台的记者哭了。当时我就明白,珍妮的表情肯定很痛苦,当即我就决定,以后再也不带珍妮去地铁了,珍妮是我的孩子,我要避免对她的重复伤害。后来从 10号线进去,从 5号线出来,我问站长,下次能让我进吗?站长依然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因为地铁拒绝了陈燕和珍妮,现在陈燕出去调琴只能把珍妮留在家里:“就算客户愿意带着珍妮,我也不能带。我一天要调两三个客户,有一个客户要求带她,那剩下的两家怎么办,我把她放在哪儿呢?还有一个问题,我自己去调琴我可以坐地铁,但是带上珍妮我要租车,一天 300块钱,还要管司机吃饭,我调台琴才三百块钱。地铁不让珍妮上,不太值得带上她。”说到这,陈燕的眼神暗淡下来。
陈燕说,她现在接受媒体采访,让电视台记者跟着拍摄,都是想让更多的人了解导盲犬,明白导盲犬和缉毒犬、搜救犬一样,都是工作犬。但是伤心的事情依然层出不穷:“前两天我在微博上看见,山东的一个盲人,有当地惟一的一条导盲犬,记者、摄像师带着他们的时候,上公交畅行无阻;但记者不在的时候,不但不让她们上车,司机还鼓动乘客把她们打下去。我觉得很恶劣。所以我还是很怕没有记者的情况下,去做那些会让珍妮反复受伤害的事。因为珍妮能听得懂。我会带她去不要门票的公园,我会带她去福州或者厦门、大连、广州,还有马上要去的南京、三亚、山西,这些地方都是欢迎我们的,这样珍妮才是我的一双眼睛。”
谈到珍妮的未来,陈燕满脸是笑:“按规定,珍妮退役后要回到她最初的寄养家庭的,但我和珍妮的寄养妈妈已经成了好姐妹,以后我们可以商量着来。我出了个主意,等珍妮退休以后,让我们俩和珍妮的导师,我们三个人站成一排,让珍妮自己去选择,珍妮扑向谁,就归谁。”说完,陈燕调皮一笑:“不过,珍妮肯定扑我的,我和她在一起时间最长,对不对,珍妮?”
导盲犬在美国
在美国导盲犬享受到很高的评价与真诚的爱戴,在美国的公交车上常常可以看到训练有素的温顺、驯服的导盲犬,引导失明者按顺序上车,导盲犬在主人落座之后就会服服帖帖地趴到主人脚边,或者是钻到座椅的下边尽量不妨碍其他的乘客。导盲犬从来不发出喊叫声,对主人也只是以自身的力量来暗示前后左右引导进退出入。
导盲犬珍妮:中央新闻台的记者跟着我们上公交车,拒载,司机说:狗不能上车,导盲犬也不行;打出租车,拒载,司机说:出租车公司规定不能拉宠物;我们第十次来到地铁站,不让进。妈妈摸着我垂下的尾巴,她的眼泪流到了我脸上。妈妈说:以后再也不带我到拒绝导盲犬的地方了,她对不起我,我用舌头舔着她的眼泪,好妈妈。
(2012年 4月 1日转发 20049条评论 2064条 )
导盲犬在日本
日本在 1948年就开始训练自己的导盲犬了,1967年就成立了导盲犬协会,现在大约有一万只导盲犬在为日本的盲人们服务,日本政府还针对导盲犬制定了专门的法律,2003年开始实施了残疾者辅助权法,这个法律规定,不仅是公共机构,包括百货商店、超市、酒店等民间设施也不能拒绝包括导盲犬在内的辅助犬进入。